场间的气氛很凝重，此刻的二师兄和唐已经有了不得不发生冲突的无数理由。
二师兄刚刚脚步停稳便很快的单手抽出他的那把重剑，估计左手剑练得初有成效。
唐据说这些年在中原地区东躲西藏地找了我很久，此刻的他虽然衣衫有些破旧，但精神头还是很足。
二师兄因为媳妇在他面前被气哭了，这会的战意自然因愤怒达到极点。
唐这些年因为魔修身份长期混迹在正道圈子里，自然会受很长时间的闲气无法痛快战斗而渴望战斗。
何况他们本都是世间有名的热血男儿，相遇不会有一战本就是很没道理的事，并且这两人修为皆未超过五境，就算真刀真枪地掐起来也不至于毁灭天地——顶多拆掉我本就被唐打得摇摇欲倒塌的小屋。
二师兄的头发确实被剃光了，左手剑练得也貌似初见成效，仔细一看他腰带上确实有一串佛珠一卷经，看来真的有要去学佛的架势，而学佛之人前往佛门不可知之地观摩确实不是不可能之事——唐没有对七师妹说谎。
只是仔细算来，七师妹被气哭一事依旧主要在于唐的不是。唐为了尽早结束我和七师妹的对话，把一个事实用一个很容易让七师妹误解的说法说了出来，七师妹新婚燕尔自然还没能褪掉那股黏糊劲儿，听见丈夫要学佛家经文要去寺庙观光不往出家问题上想那才不正常。
因为关心，所以心乱，为了解决心乱，自然会第一时间找个没人地方发泄一番或者找当事人问个明白。
唐纵然天赋不俗、修行刻苦更使得他的战力出众——但遗憾的是他真的和二师兄打起来还是占不到便宜，因为他太年轻了，经验欠缺。
这种评价人的独特角度是我从观主处学来的——我自信若我多活几年一定可以与巅峰状态观主正面一战而不败，因为观主已经年纪很大进无可进，我目前的肉身却还很年轻。
大师兄曾说过，他认识了二师兄多年，二师兄却一直未改只认死理的少年郎心性，因此二师兄在与人斗法时心性上这一层就输人半招，只能凭着一柄重剑横砍竖劈。
二师兄凡是都要讲道理，唐由于天性遇事直接动用拳头——从这一点看，曾经的他们的确有着相同的硬件。
只是岁月杀猪刀最能改变人，比如曾经老实的夏侯最终杀妻为求将，最好脾气的大师兄灭唐之战时在月轮国军营杀人过万，二师兄在这吃人的世上终究还是学会了改变。
青峡大军前，二师兄日夜不停地与多名道门强者交战，某一刻他的发冠被击歪，他却没有去扶，因为时间不够。
善良温吞者学会屠杀，死板好礼者开始变通，这时的他们就一定变得比通常意义上的可怕更可怕。
至于唐？这些年在中原摸爬滚打确实让他成熟了很多，学会了特殊的讲话技巧就算一个长足的进步。但他长得那点出息只够吓哭年轻的小媳妇，只是看见我被陌生人搂抱或听见宝贝妹妹被野汉子勾搭就瞬间情绪失控，现在的他在二师兄面前不过是心理层次上的小孩。
唐在与二师兄的作战中胜率过低，出于保护唐的目的我并不会让他们交手，何况我可不允许我的弟子被我以外的人教训，至少二师兄不行。
当然，如果可以的话谁喜欢坐看有人用如此幼稚的法子拆掉自己的屋子？
“我说二师兄啊，虽然你修为和唐差不了多少，但不论从辈分还是年纪看，你打他终究是以大欺小，此事揭过可以吗？”我拨动着轮椅轮子挡在了箭弩拔张的二师兄和唐中间。
“早就听说明宗的这位小友出类拔萃，我不过单存切磋之念你何须大惊小怪？”
“二师伯那句‘婴孩无需逢人作揖，某人受尊敬与否不在于他活得是否命长’这一句，晚辈推崇日久，今天若是能被赐教一二，感激不尽。”
唐一边说着话一边不着痕迹地绕过了我的轮椅，于是我在他小腹上轻轻的擂了一拳，他马上就脸色大变地退到远处直接坐下调息了。
二师兄虽然现在学会了变通，但他总归不好意思对被我打成轻伤的唐动手——于是场间箭弩拔张的双方从二师兄和唐变成了二师兄和我。
七师妹早已因误会解开而停止哭泣，这会儿正站在一旁尴尬地看着二师兄和我说话也不是不说话也不是，想要劝架却又不知道该劝那个还是这个。
“你虽然破五境，但现在一身旧患行动不便。”
“你虽然开始参悟佛法，但现在重修左手剑终究难以发挥全部实力。”
“我们打一架，看上去是一件很公平的事，我想向你请教很久了。”
“的确，我为男身时若是来书院喝喝茶，应该还是可以揽着你的肩膀喊一声‘老弟’。”
重剑在空中开始徐徐移动，与空气摩擦时发出隐隐约约的清鸣。
远山上有知了声声，仿佛在喜悦着昨日夜晚的春雨。
“有话坐下来慢慢说、好好说，不要动手。”
两种格格不入的声音就这么被一句平静的话化干戈为玉帛。
这句话从其他人口中说出未必能阻止战意正浓的二师兄和我，但大师兄一定可以。
“大师兄你没走远真是太好了。”七师妹看着身后跟着莫山山的大师兄又快哭了，不同的是这次是这次是喜极而泣。
嗯，行动时快时慢的大师兄，想走远就可以走远，想不走远就可以不走远。
“山山姑娘你这么也来了？”我把目光投在了之前一直在书院某处静修的莫山山身上。
“之前老远就听见了这边的动静，于是便想过来看看。”
我顿时怒除了在长安城修复护城大阵的小师弟外的所有师弟不争：一群大老爷们居然跑不过一个比你们小很多的姑娘？还是说你们压根就没听见动静甚至不想听见？
“然后在路上撞见义兄后，我就跟着他过来了。”
“来得有点晚了，三先生介意让我帮您收拾屋子吗？”
我向她微微点头以表达谢意，心想这个美丽痴情的姑娘倒真的是很好的人。
“散了吧。”大师兄对着握剑在手的二师兄说。
唐尚在入定“疗伤”，莫山山在我屋子里收拾残局，二师兄被七师妹挽着手从山路上走远。
和以往的很多时候一样，场间就只剩下了我和大师兄两个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沉默。
“我······要走了。”
“我知道。”
“我要去同北方草原那边的族人们汇合，他们在和左帐王庭打仗，活得很艰难。”
“看来真是非走不可了。”
“族人们需要我，这是我的责任，并且尽早结束北方的蛮人们，日后再有变故唐国也不会那么艰难。”
“什么时候走？”
“你这次一离开我们大概就是很久之后见面了。”
很久之后见面总好过再也不见。我看着大师兄默默离开的背影想道。
我那一拳为了打得让二师兄满意用了真功夫，唐疗伤完毕结束入定还有好一会儿，为了打发时间，我推着轮椅进屋去同那个正在清理垃圾的姑娘说话。
“真的辛苦你了，山山姑娘。”平心而论，认真做事的莫山山更添了几分颜色。
“我这些日子一直是个书院吃闲饭的闲人，找一些事情做又何妨呢？何况是义兄劝我来这里找一些事情来做着转换心情的。”
莫山山脸上的笑意很勉强，自与观主一战后她便几乎一直都呆在书院后山。作为一位很快痊愈了轻伤的神符师，她本是参与修复护城大阵的最佳外援，但小师弟宁愿全身缠着绷带在长安城一人独自包揽所有问题的间隙时多咳两口血都不要让她再为他做什么了。
莫山山喜欢小师弟，小师弟喜欢又不喜欢莫山山，所以他们对彼此的喜欢不是一个意义的喜欢——小师弟最喜欢的那位是昊天娘娘。
所以小师弟因为喜欢莫山山，所以他不让她再在长安城里受苦受累；也正是因为他不喜欢莫山山，所以他不让她留在长安城里徒欠人情。
只是相思想念障魇，可不就是从不相见不想见开始的吗？
七师妹与莫山山有许多的相同之处，但她们情路上最大的不同是起点不同。
一个与意中人相识相知于少年时，一个在心上人已有良人时方才姗姗来迟。
莫山山的爱情，还没有开始，就已经结束。
当然，任何有血肉的真性行之人都会把“不可能”之事断句成“不，可能!”
我就曾经听见她于无人之处自言自语道：“我还有机会，因为昊天在天上而非人间。”
这个痴迷符道的少女聪慧温婉，准备用很多的精力去钻研比书法字符更难懂的人心，很卑微，却也不卑微。
“小师弟，真的很好？”我驱使几只蝉从屋角的水缸里打了一盆水，放在莫山山准备擦的椅子边上。
“唐国的先皇陛下，好不好？”
“二先生，好不好？”
“十二先生，好不好？”
“义兄他······好不好？”
莫山山反问我的最后一句话加重了语气，我遂一时哑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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