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时，何处，何人？
那是在炮火横飞的战场，不管如何冲击，都看不到这包围的战阵的破绽。交织的火力网几乎逼得她抬不起头。
身躯几乎遮天蔽日的塞壬俯瞰着战场，在它的眼中，她们是何等渺小。
“看来，我们要在这里大破沉没了……真是过分啊，为了对付我们两个，居然派出了那么多的高阶塞壬……”
“继续战斗，这是我们的职责，哪怕迎接我们的必然是那样的结局，只要尽力而战，也就没有遗憾了。”
“还真是你会说的话啊。既然如此，姐姐也得努力一把，尽量不让我们的落幕显得难看……”
战斗，开火，挥刀。
轰开挡路的杂鱼，斩断碍事的精英，不顾一切冲向那庞然大物。
忘乎了一切，身体变得燥热，从心智魔方中传来前所未有的鼓动，仿佛灵魂正在燃烧。
眼前只有敌人，不需要考虑身后，因为有着最信赖的同伴（姐妹）可以托付。
战吧，斩吧，眼前的一切都是敌人，仿佛由人形蜕变为野兽，灵魂深处的另一个自己正发出狂暴的怒吼。
数不清击沉了多少敌人，手中的刀也已经卷刃崩断，剩下的敌人只有一个，那是背负着巨大舰装，好似鲲鹏展翅的异形。
它俯瞰着下方，发出极其尖锐的嗤笑。
“有什么好笑的？你的手下可是全部被我们解决了哦，塞壬。”
“吾名为β，乃是测试者。将对‘唯一的你’，进行测试。”
“诶？”她一怔，旋即从战斗的欢快余韵中醒觉，冷静下来的她终于看清了眼前的现实。
测试……原来，这就是“测试”？
“呵呵呵呵……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是你赢了！”放肆地笑着，把一切抛诸脑后，她做出了选择。
她扔下了手中的断刀，向着高高在上的测试者低下头。
……
……
此时此刻，异常海域外围——
面对着声望全部主炮的锁定，高雄依旧冷静，她说道：
“在下并非敌人。”
“没错，高雄是我们这边的……”孙弈连忙也帮助解释，他可没想到刚出异常海域就撞见港区的其他舰娘。看她们的架势，莫不是准备突入异常海域营救自己？
“冷静一点，声望。”企业毫不顾忌地来到近前，“她的识别代号是‘高雄’，并不是我遭遇的‘獒’。”
“？”声望一脸茫然，但她还是解除了主炮对高雄的锁定。
孙弈松了口气，不曾想……
“至于为什么高雄会护送指挥官离开异常海域……你应该能好好说明的吧？”企业微笑着凑了过来，然而她的声音却莫名让孙弈感到背脊一寒。
“呃……”孙弈一片茫然，自己难道做错了什么事惹企业生气了？
没有吧？自己的所作所为都是最“合理”的，而且就结果来说，也都达到了“目的”，说是“利益最大化”也勉强可以……
所以企业为啥要生气？
“总之，我们先回港区指挥部，然后再说……”孙弈姑且是命令道。
“遵命，指挥官。”
……
回到港区指挥部，孙弈就向企业她们说明了自己在异常海域被高雄救下的经过。
因为并没有太多的波折需要细说，而且需要传达的主题也很清楚——“高雄并没有背叛，投靠了塞壬势力的是爱宕。爱宕不知使用了什么手段，居然召唤出了高雄的复制体”。
“原来如此……高雄酱有一个复制体的说。”明石自顾自点点头，若有所思的样子。
“听你的语气，难道说知道什么？”孙弈有些好奇地看向明石。
明石则是得意一笑：“当然了喵！身为一名优秀的商人，肯定要知道各种一线情报的说！”
说话间，明石又掏出了自己专门用来解说的速写本，操纵机械臂在上面飞速勾勒出图画：
“根据其他港区分享的信息，最近攻略异常海域的过程中，遭遇过一种特殊的塞壬。”
速写本上，画着张牙舞爪的漆黑怪物——塞壬。
“这种塞壬拥有制造舰娘的复制体的能力。”
啪一道闪电击中作为范例舰娘的Q版高雄，接着机械臂翻到下一页，画上了两个高雄，标明一个是本体，一个是复制体。
说到这里，企业她们不约而同地望向了高雄。
因为企业有着直接交手的经历，所以因为高雄存在复制体这件事颇受冲击。
高雄面对着港区一众舰娘的注视，依旧淡定。作为当事舰，她显然已经接受了自己存在复制体这个事实。
“复制体和本体在外形和能力方面几乎没有区别，不过复制体都没有神智，所以要分辨真假还是很简单的。”
画完最后一幅画，明石一本正经地总结道。
孙弈回想着自己遭遇的“獒”。
作为复制体，“獒”似乎有着一定的智能，只是比起高雄，更像是机械的人工智能。而且“獒”能够使用舰装进行攻击，高雄却只是使用自己的刀……
再考虑到“獒”被击倒后，化作特殊粒子融入高雄的身体……
总觉得“獒”作为复制体，和明石所说的情况不太一样。
孙弈把自己的所见所闻说了出来。
闻言，明石一愣，她眉头皱了起来，颇为困惑：“这种情况确实很诡异。不过我们作为‘心智魔方’中的‘记录’具象化之后的存在，这种情况或许可以解释为——本体和复制体都是‘记录’的具象化，如果具象化的是‘记录’的不同侧面，可以通过融合对方，让自己作为‘具象’更为‘完整’喵？”
“唔……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孙弈看向了高雄，这种时候与其闷头苦死，倒不如问一问当事人，“高雄，之前在岛上的时候，爱宕说你已经知道了‘真相’，能不能……”
孙弈拿捏着措辞，虽说这件事对于他们来说是攻略异常海域极其重要的线索情报，但是对于高雄而言，也是她极其重要的隐私，所以……
高雄似乎早有所料，她轻轻开口：“请放心，指挥官，在下原本就准备告诉大家这个‘真相’。”
接着，高雄开始诉说她所发的事实：
“一切都得从‘昨天’，港区周围出现了异常海域开始说起。在下和爱宕接受命令负责攻略三点钟方位的异常海域。没有想到塞壬的战力远超出了我们的预计，所以我们身陷重围。在尝试突围多次失败后，出现了一个特殊的塞壬劝我们投降。它说，只要我们投降，并且代替它维持这片异常海域，它就不会击沉我们。在下拒绝了它，但是爱宕选择了投降……”
“等等喵！”本就心里一肚子疑惑的明石终于忍不住，打断道，“代替塞壬维持异常海域是什么情况喵？”
高雄回答：“起初在下也不明白，不过，后来从一系列事实中判断，那个就如字面意思。爱宕代替它，维持着异常海域。现在的异常海域已经不是最初在下所进入的那个海域了。”
“喵？”明石还是一头雾水。
孙弈倒是因为接触过不少虚拟作品，对于这类设定并不陌生，甚至还有些见怪不怪，所以他已经大致猜到了高雄所谓的“真相”。
“喂喂，你该不会是说，爱宕成为了异常海域的核心！？”
“正解。”高雄点点头，她不禁有些意外，在她没有详细说明之前，孙弈竟然能理解这个事实，“现在想来，爱宕恐怕是为了让在下获得一线生机，才选择投降塞壬的……”
而经由孙弈点破最后的窗户纸，明石也瞬间领悟：“异常海域由特殊的‘核心’维持存在，本质上就是将‘核心’里的‘记录’具象化，覆盖一大片区域的‘现实’的说。某种意义上，‘海域核心’和‘心智魔方’很相似喵。也就是说……现在的异常海域的核心就是爱宕的心智魔方喵！”
闻言，企业她们都因为惊愕愣在了原地。
毕竟这个现实的冲击力相当之大，她们身为舰娘，打心底里认同她们与塞壬势不两立的原则，可是眼前的“真相”明显暗示着她们的来历——心智魔方和塞壬用来召唤异常海域的“核心”很可能存在联系。
若是继续深究，是否会发现什么世人所不愿意认同的事实？
“力量并无好坏之分，关键还是看使用力量的人心里是怎么想的。”孙弈轻轻拍了拍企业的肩膀，“就算你们的力量都是来自塞壬，只要你们依然站在人类这一边就无所谓吧？”
孙弈当然注意到了企业她们的微妙表情，好在这时候曝光的不是啥触及核心的重大信息，不过只是暗示了某种联系，还只能算作“可能性”的一种，实锤连半毛钱影子都没有，所以不至于影响士气。
不过么……貌似按照原本的游戏设定，铁血阵营的舰娘的力量妥妥跟塞壬有关啊……
“居然被指挥官说教了，身为秘书舰，有点失职了……”企业苦笑着，并不掩饰自己刚才的失态。
声望很是认同地说着：“指挥官说的没错，只要心怀骑士之道，手中所持的利刃哪怕来自敌人也无妨。”
“是啊……”Z23应了一声。
孙弈在心中叹了口气，其他舰娘估计听一句就过去了，Z23却未必……只能希望她自己想通之后主动开口吧。这种事情急不得啊……
高雄看着这一幕，心绪竟有些复杂，她考虑着，然后出声：“指挥官，在下可以继续说了吗？”
孙弈连忙回头：“抱歉，高雄，你继续。”
“在那之后，那只特殊的塞壬和爱宕一起不见了踪影，异常海域内只剩下了低阶塞壬。在下因为不愿意投降而被追杀，一路突围之后，身负重伤的在下终于脱离了异常海域。之后，就被指挥官救了下来。”
高雄说完了最初攻略异常海域的经历。虽然结局并不圆满，但是终究是她所选择的结局。
“后来，在下在医院醒来，因为想知道爱宕的情况，所以在下并没有找指挥官复命，而是再一次进入异常海域。没想到第二次进入，海域内的情况完全变了。因为爱宕已经成为了海域核心，所以海域的一切都是根据她的想法具象化的。”
之后的事就很简单了，高雄为了追寻爱宕而登上了海域中心的岛屿，没想到孙弈和企业也登了岛。在暗处行动的高雄一边剪除埋伏的塞壬，一边探索。结果企业那边先遭遇了爱宕——犬，企业遭到了重创……
最后，高雄为了报孙弈救下她的恩情，暂时放下了与爱宕的对决，从“獒”手中救下孙弈，将孙弈送回现实。
明石罕见地认真思索着：“这么说来，如果要解除这片异常海域，就必须破坏爱宕的心智魔方？”
“应该是这样。只不过先前我和她交手时，发现她的身体里并没有心智魔方。恐怕她成为海域核心后，就把自己的心智魔方藏在了别的地方了。”企业附和道。
虽然她俩所说的都是攻略异常海域的正常思路，但是孙弈总觉得有些哪里不对……
爱宕的心智魔方就是异常海域的核心，所以就必须消灭爱宕？
如果说这就是真相……那么自己该做的事应该是……
就在孙弈准备向舰娘们宣布这一次作战的目的时，高雄突然无比郑重地唤出了他的名字：
“孙弈大人，在下有一个不情之请。”
孙弈不禁有些不好意思，被喊作“指挥官”倒还好，毕竟玩游戏的时候就是如此扮演代入角色的，可是“大人”什么的……
自己不是那种高高在上的人，没必要这么恭敬吧？
就在孙弈因为一个称呼而胡思起来的时候，高雄突然上前一步，在孙弈的面前恭敬地跪了下来，将自己的额头紧紧贴在地上。
“孙弈大人，请你……请您一定要拯救爱宕！”
“诶？”孙弈一怔，他万万没想到高雄竟然会这样恳求自己，为了表达诚意，居然不惜下跪……
这……做过头了啦！
孙弈连忙扶起高雄，同时说道：“大姐……哦不，高雄，你冷静一点。她俩只是随口说说的，你别当真啦！”
明石颇为气愤：“明石刚才可是很认真……”
话音未落，企业便一把捂住了即将炸毛的明石的嘴巴，她有些担心地望向孙弈：“指挥官，你该不会……”
孙弈微微一笑，很是平常地说道：“嗯，我不是说过吗？我绝不会让你们任何一个受伤——虽然现在看来这个誓言可能有点守不住，但是……至少退一步，我不会让你们任何一个‘消失’的。”
虽然没有明说，但这份誓言的对象也包括了曾经在这座港区服役的爱宕和高雄。
所以……
孙弈扶起高雄，正对上她的双眸，毫不逃避少女的视线，无比认真地说：“我答应你，我一定会拯救爱宕的。”
许下了诺言。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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