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是一片荒芜的碎石平原,一眼扫过竟连半块篮球大的断壁残垣都不存在,空气也是弥漫着墨绿色的尘埃。简单点说,这里压根就没有任何参照物。
“所以说你究竟是怎么找到这里的啊!”玉玥惊叫道。
他靠着赤金之角(呆毛)指西针的特性才勉强能够辨别大致方向,但这种精确到坐标的定位是怎么做到的啊!
“找到这里?因为熟悉啊,这可是护卫队重点保卫的几个地方之一,坐标自然牢牢地记在脑子里。”黑曜石的靴子扫过了面前的碎石乱瓦,卡尔曼的嘴角弯了一个完美的弧度,只不过并不像是为此自豪。
倒像是在自嘲。
玉玥愣了一下,全然没有搞懂这笑容的意思。
这种笑容,完全不应该在卡尔曼脸上展现出来。
是因为变年轻了,连性格也回到过去了吗?
玉玥疑惑地盯着卡尔曼的脸,试图从中找出一点线索。
“执行者大人恐怕并不是这个意思。”刀疤脸捏平脸上的盾印,缓步走过玉玥,直视着卡尔曼沉沉说道,“这里的坐标我也记得,只不过在与之前那些怪物大战的时候原定坐标系早就跑偏了,你是凭借什么来定位的?”
刀疤脸褐色的眼瞳中带有一丝质问,他不是认为卡尔曼会害他们,而是隐隐感觉到卡尔曼似乎做了什么超乎他们想象的事。
从他变成如此年轻的相貌开始,这份不安就深埋于心。
面对刀疤脸以及陆续围过来的其他人,卡尔曼并没有拐弯抹角,很直截了当地进行了回答。
“我生于此,便与此地的一切联系在了一起。生当一同守望,死亦与此共诀。”
“什么意思?”刀疤脸皱了皱眉头。
这话有些耳熟,但似乎离他太遥远了一点,以至根本没能想起。
卡尔曼露出诡异的笑容:“你忘了吗?四十年前,神之战场。”
哧——
刀疤脸的瞳孔缩成了针尖。
四十年前,幽兰拓与泣血天的第一次正面交锋。当时,他还是一个白银境的小伙子。初生牛犊不怕虎,再加上他的天赋不高,渴望得到一个突破的契机,于是毅然接下了那个面对全幽兰拓佣兵发起的战场任务。
那是一场远超他想象的战争。
他并不是第一次面对战争,早在幽兰拓战国时代他就曾经跟随着身为佣兵的父母见识过一次次惨烈的战争。血与硝烟早就埋进了他的血液里。
但当面对那群黑甲黑戈的士兵的时候,他才明白,曾经见过的超大规模禁咒不过是小儿科。
联合技·合纵连横
那一群黑武士聚集在一起便能发挥出破凡境的力量,几乎可以泯灭所有生灵的世界级法术,一招就把他们的百万大军打得支离破碎。
若非处在外围,而黑武士们也似乎无力再战,他那次必死无疑。
就算这样,不是身旁的战友将他拖回去的话,他现在恐怕已经渡过无可奈河好几次了。
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会随着那个战友来到千兀城定居。
“看来你已经知晓了啊。”见刀疤脸迷茫的眼睛逐渐清晰,卡尔曼轻道,“合纵连横并不是什么很难使用的招式,它的困难之处在于施术者互相间近乎同步的配合。我们并不是受过专门训练的士兵,根本做不到这点,不过一些理论家们却以此深入研究[联合]后开创了现在这招。”
“城也有生命,城里的人更是,无论死生,他们都会为这座城提供力量。而你,便是作为这些力量的具体的聚合者,一人便相当于一城。”赶在卡尔曼前头,玉玥揭开了谜底。
泣血天的理论知识比幽兰拓更加完备,而作为十科学霸的他不过是在脑中整合了一下,便轻而易举地解析出了术式的原理。
在此不得不说幽兰拓也是有智商很高的人的,至少这种操作他在泣血天是闻所未闻——不过这大概和灵神塔的武器脱不了关系。
“大概就是这样吧,另外这也是现在很少发起攻城战的原因之一。”卡尔曼点了点头。
攻城战,明知道攻不下来为什么要打。
“但还是有限制的吧,而且是那种很大的副作用,大到就是你也是到了现在才施展出来。”
“没错,确实有限制,聚合起全城的灵力,势必要和这座城同生共死,而且一辈子也不能出去。”
“就是类似于地缚灵吧,在它的地界中,它就是最强的,除非是能毁灭这个地界。”春雪一拍手道。
“没错……”
“不只!父亲,你还有什么话没说吧,这座城已经毁了,你哪来的力量?”克洛突然喊道。
“正因为城毁了我才能以这样的面貌见你们。”卡尔曼看了克洛一眼,淡然说,“全盛时期的千兀城,聚集全城之力发起攻击会对施术者的身体造成巨大的损伤,因此只能进行一次攻击。但现在千兀城已毁,死者的力量终究只是少数,借用这套黑曜石铠甲我就能完美的掌握千兀城仅剩下的废墟和废墟地下灵力脉络的力量。”
说到这里,卡尔曼跺了跺脚,金黄色的灵力脉络从黑曜石战靴的底板一直延伸到地下,进而蔓延扩散,形成了一大片蜘蛛网一样的轮廓。
“这也是一个你不希望破坏下水道的原因吧。”低头看着脚下散发着耀眼光芒的灵力脉络,玉玥突然明了了许多。
千兀城地下灵力脉络可是用于支撑超大规模空间传送阵的,缺失外围的一点根本不会影响到他们布置的小法阵。可卡尔曼当时即便是遇到了格莉兰卡战死的情况也没有提出打通下水道的想法,真正的缘由原来在这里。
“有一点,不过真的要打碎那些强化过的墙壁的话以我们的力量还是有些麻烦。况且,地底下也不是没有怪物。”卡尔曼眼中的光芒闪烁了两下。随后不知为何,众人心头的压抑感蓦然小了许多。
“还是打不全啊……”
“什么?”
“地下还藏着一些怪物,你们小心点。千兀城特别是这块区域的损毁太严重了,我也掌控不了多少,并没有什么役使全城如驱臂膀的能力,不过相当于一个灵力储量近乎无限的至尊罢了。”卡尔曼抖了抖肩,脚下的脉络逐渐黯淡了下去,而他自己也是看了看双手,额角扭成了一团,“果然啊,半步破凡不是那么好进的。”
半步破凡,已经窥视到非凡境界的半阶,无论是天赋还是灵魂还是心灵都是缺一不可,此外还有各种各样的条件。毕竟是神与凡的界线,就算是突破一点儿也极为苛刻。
当然,要是卡尔曼知道玉珏不过十二岁多一点就已经进入半神境界了,恐怕要吐血吧——虽说小珏的半神水到要靠琉璃玉子才能和正常的至尊打个五五开。
“好了,时间不早了,晚上天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奇怪的增幅。亚德乐斯,你带着他们赶紧……”
“这就是你最后的遗言吗?”刀疤脸抬起头,视线与卡尔曼对视在了一起。
他的外表是一个步入老年饱经沧桑的刀疤男,而卡尔曼的外表却是十八九岁的翩翩少年,这么对视起来还真有那么一点意思。
一点凄凉壮烈的意思。
“呼……”卡尔曼低下头,“不算是吧,至少我送执行者回来的时候还能再见到一面。”
他没有完全否定刀疤脸的话,没错,这确实是诀别之语。
同生共死可不是说着玩的,只能同甘不能共苦可无法在这个关系中表露出一点来。
这是一个不可逆的法术,当黑曜石的铠甲穿上身子,金黄的灵力脉络与大地连接在一起的时候,就已经宣告了最后的结局。
众人静默,萧索的气氛不知不觉就已经弥漫了他们全身。
死了死了,一个接一个的都死了,就连这座城最强的护卫长,现在也已经是个半死半活的幽灵。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
“够了!”卡尔曼大吼一声,重重地把塔盾砸到地上,汹涌的震荡波向四面八方传开,使得众人的心都为之一颤。
“人终有一死,我不过是走得快了一点而已。赤腕是,格莉兰卡是,青禾是,独孤寒也是……没有死亡与苦难怎么可能成长!亚德乐斯,别忘了四十年前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说的话!”
“在危机中博得希望,纵死无悔。”刀疤脸几乎是大叫地喊了出来。
他还记得当年战场上的相遇。
“佣兵是脑袋挂腰上的买卖,富贵险中求,只要能得到那个契机,哪怕是死我也不在乎。”
“记得就好,他们的死不是让你们自哀自怨的,而是为了你们取得那个他们想要的成功而奉献出来的!看吧,他们的灵魂还在无可奈河,希冀地看着我们取得最终的胜利!”
卡尔曼高举盾牌,手臂上健壮的肌肉即便是穿着岩石的铠甲也无法遮掩,黝黑的盾牌在金光的照耀下显得熠熠生辉,将卡尔曼英俊而坚毅的脸完完全全地倒映出来。
“亚德乐斯、克洛、春雪、坎达尔加、郝甘、王庄、蓝岑、姜堰、解杜成,你们随着大黑一起保护安奈和靖朔进入地下布置传送阵。执行者,我们走!”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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