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专心开车的小夜子,从自己的后视镜上,看到了可怕的景象。
夹在弗拉德和自己中间的女孩发出了一阵痛苦的呻吟,随即身体冒出一股白烟。连忙闭上眼睛,踩下刹车的小夜子,并没有看到后面发生的怪象——
从女孩的背上,钻出许多的【手臂】——之所以说那是手臂,是因为和人的手的形状极其相像,但每一只手臂都有近乎两米的长度。呻吟着的女孩,无力地从车上栽倒,手臂不住地乱舞,本身长在自己身上的两只手,不住地捂着自己的额头。
“空美!”翻下车来的弗拉德,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家人】——
“原来是这样啊……为什么不会对空美产生食欲……原来是这样啊……”低语着一些听不见的文字,弗拉德流着泪,抚摸着跪在地上的空美——头上已经萌出了一支狰狞的牛角,眼睛中流着滚烫的泪水。
“空美……空美……”不住地呼唤着空美的名字,弗拉德把空美的脑袋按在自己的胸口,抚摸着她的头,希冀着减少她的疼痛。呻吟着的空美,也扣住怀里的人的另一只手——但这无益于空美身体的继续变异。与弗拉德相扣的手指,逐渐变得惨白,血红的眼睛轴侧的白色,缓缓变得漆黑,然后,又一阵白烟冒起。
“救……救我……”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动作的空美,把弗拉德一把推开,随即用背上的手臂,把弗拉德打倒在地——此刻,空美只能做出痛苦的表情,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攻击自己的朋友。
从地上滚了一圈,爬起来的弗拉德,驱动着刚刚被空美背上强有力的手臂打出的血液,血液逐渐凝结成一把长剑。把持着长剑的手,颤颤巍巍地指着面前的女孩。
“如果……你要伤害周围的人……我只能和你战斗了。”
空美走过去的脚步,蹒跚而缓慢——那是空美在控制自己停止迈步的结果。尽管尽力地控制着,那些奇怪的手臂还是朝着弗拉德发动了攻击——就像是手织成的大网,朝着弗拉德扑面而来。依旧踟蹰不前的持剑的双手,不住地发起了抖——一旦攻击,自己的家人就会受伤——那绝不是弗拉德想看到的。
但是——
剑刃依旧落下,斩断了朝着自己前来的一大团手臂。飞舞的碎片,在空中织出黑色的烟雾。喷着鲜血的手臂,在空中乱飞,宛如失控的浇花软管。在斩断这些手臂的时候,弗拉德自己,也被这些手给慢慢地控制住了活动范围,尽管空美还在控制着这些手臂,但也于事无补——宛如有了生命一般,这些手开始自己把弗拉德的手脚束缚,然后用一只手,朝着弗拉德的心脏处打去——
就在白花花的手臂朝着弗拉德突袭的时候,小夜子从手臂的空隙之间猛冲过去,用自己的双拳,狠打向空美瘦小的胸口——空美只是轻轻地叫了一下,随即就晕了过去。然后,那些手臂收回空美的身体之中,遍地的碎片,一瞬间就变成了腐肉。被手臂打得一片狼藉的路面,布满了坑坑洼洼的裂痕——显然,那不过是空美体内藏着的怪物的冰山一角。
在一阵沉默之后,机车引擎又开始了喊叫。但这一回的喊叫,就像是干哑的咳嗽一般。
简单地洗掉身体上的血液,换上睡袍,小夜子看向自己身上的伤口,不由得叹气起来。
如果空美再次有这样攻击周围东西的征兆,凭着现有的力量,能不能阻止周围的人受到伤害呢?而且……弗拉德会允许空美做出这样的事情吗?
“啊……可恶,走开走开……我要睡觉啦……”
努力地把自己的胡思乱想清空出脑海,小夜子在床上打起了滚。就在眼前的世界天旋地转的时候,她的脑海里闪过了一个危险的想法——
既然身边埋藏着这样一颗定时炸弹,不如在炸弹爆炸之前,就解决问题。
桌面上银亮的手枪,闪烁着冰冷的光芒,似乎有一个声音在驱使着小夜子拿起那把手枪,去到还在熟睡的女孩身边。小夜子把自己的脑袋包在枕头底下,尽可能地赶走自己脑中乱哄哄的声音。
就这样,在迷迷糊糊之中,小夜子的房间之中,传来细小的鼾声。
而与此同时,在另一个房间里,弗拉德穿着简单的睡裙,把空美的头枕在自己的腿上,抚摸着空美柔软的金发——空美其实早已经睡熟了。但弗拉德只不过是在安抚着自己。
记忆,又一次灌过了弗拉德的头脑。
血腥淋漓的面包店里,被杀死的怪物旁边,坐着一个已经昏倒在地的小女孩,还有一旁已然精神失常的老人。
刚刚结束杀戮的少女,看向这满是血味的面包店。正想要离开的时候,有什么东西,束缚住了她的脚步。
倒在地上的金发女孩的的喘息声,在自己的耳边此起彼伏。虽然女孩身上没有同类的气息,弗拉德还是感知出了奇怪的事情——
【吸血鬼】本应对除了同类以外的任何动物,都产生强烈的食欲。但面前的女孩,既感知不到同类的气息,也没有任何的食欲——就是因为这种特殊的感觉,本应冰冷而毫无感觉的心灵,却产生了一丝悸动。
找到某种依赖的悸动。
那一天起,少女继承了【不死原】的姓氏,将已无依靠的女孩背在背上,耳边轻哼着在路边的光碟店铺里听到的儿歌。两个人,就如此地在城市之中漫无目的旅行。虽然女孩平时只保持着睡眠的状态,但少女已然知足——【依靠】和【家人】的感觉,第一次在少女的心里,留下了一抹彩色。
“空美……睡得真的很甜呢……爷爷也一定会喜欢现在的空美吧……”
靠在床铺的靠背之上,感受着空美的小手传来的温度,弗拉德不知不觉地,合上了自己的眼睛。
把少女叫醒的,是小夜子对自己的瘙痒。
“起床了哦?大小姐?”小夜子的大手,轻轻地触着自己的脸。弗拉德警觉地看向已经趴在自己床上的小夜子,顺手一脚飞起,小夜子用手撑起身体,在空中转了一圈,躲开了那一下飞踢。
“因为今天没有任务,所以想带大小姐去一个地方哦?”毫不在意的小夜子,从口袋里掏出两张皱巴巴的票——小夜子在买到的时候,一直把票捏得紧紧的。票的正中央,写着【游乐园】的字样。
这就是此刻,少女在摩天轮前脑子里闪过的回忆。
虽然笼罩在微微阴暗的天空下的游乐场已经年久失修,但来到这里游玩的游客依旧有增无减。有些老旧的摩天轮,在旋转的时候,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惊飞了停在树上的乌鸦。
此刻,两个人正牵着手,在人流之中踱步,宛如一对母女。
“怎么了?”小夜子拿着从小摊前买来的尖叫鸡,捏出刺耳的叫声:“难道不喜欢这里吗?”
“没什么。”摇着脑袋的弗拉德,朝向周围的人流扫视过去,那种眼神,就像是在注目着什么奇怪的东西一样。
“如果不快些吃掉的话,可丽饼就要凉掉了哦?”
掰开一块散发着奇怪气味的甜点,小夜子把那块还仍旧发烫的点心,直直塞入了弗拉德的嘴巴。
习惯了肉与血的味道的味蕾,此刻在甜味的刺激之下,忽然爆发了出来——在周围都是【食物】的境况下,虽然体内残留的抑制剂还能勉强抑制食欲,但是,那突兀的味道,还是让弗拉德显出了排斥的反应。
“糟了……忘了你是……”小夜子不好意思地把点心从少女的嘴里分离开来,然后自己咬了一口——
同样的反胃的感觉,在小夜子的嘴里蔓延开来。
强忍着那种可怕的触感,小夜子把可丽饼吞下肚去。然后,是一瞬间的天翻地覆。眩晕之间的小夜子,找到附近的垃圾桶,一举将腹中的腥臭一泄而出。在痛苦和眩晕之间,她终于想起来了——
自己已经不能像以往一样,作为【人类】生活了。
没错……自己已经不是人类了。如此一来,栖居在这人类中间的她们就是——
【异类】。
但,今天是玩乐的一天,小夜子并不想给自己留下任何痛苦的回忆。她强忍着反胃,又一次站了起来,然后着起弗拉德的手,朝着摩天轮奔去。
“大小姐!快过来——”飞跑的小夜子,基本是用【提】的动作把矮了自己许多的弗拉德牵过来的。用双眼向后看的小夜子,并没有看到前面的景象,这也导致——
“碰!”的一声响起,小夜子只感觉自己撞在了钢铁上,回头一看,一个抱着孩子的女士倒在地上,揉着自己的脑袋。好在怀里的婴儿,还尚在熟睡,并没有因为撞击醒来。摔倒在地的女人,抬起自己的膝盖——在刚刚的撞击中,膝盖被擦出了一条短短的痕迹,鲜血从里面冒了出来。
“不……不好意思!”小夜子转头朝着她,自责着自己的一时冲动。
“没……没关系的,只是一点点小擦伤而已。”她摆摆手,融入人流之中,只留下滴在地上的那滴血液。
也就是这滴血液的气味,唤起了某些东西。
镌刻在吸血鬼的基因里的,对血液的毒品一般的瘾,此刻在两人的感官中爆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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