芹泽怯生生坐在月图家的一只坐垫上,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又看看那个。屋里静悄悄的。
现在的她简直在经历一场审判。
芹泽觉得这是自己人生中重要的时刻……稍有疏忽,就会有什么糟糕的事情发生。
第一个问题:杀手?
“对!我是杀手哦!像漫画里一样的!像好莱坞大片里一样的!看,”芹泽像是被碰到了什么开关一样激动地跪到地上,打开了地板上一只长条形的帆布背包——“这是前一段帮你们的时候用的孩子。”她抚摩着黑色带有蜂窝状孔洞的枪管。
“就是前一段以太大战的时候——对。”男人帮着腔。
“但是——好像装得是18.5毫米的橡皮弹吧?小A被打得哇哇叫呢!”
“是7.62毫、米!你想杀了我么?还有我才没有叫好吧!我已经被‘打死’了好吧!”继续帮腔。
“……好好好我知道了。”
月图举起了手。……这个问题到此为止。
第二个问题:你骗我?不是蛋糕师么?
“我……并没有骗月图哦。”
芹泽回答,微微把手指戳向嘴角。
“刚才你已经承认你是杀手了。”月图将双手握在一起,耐心丧失一般地说。
“所以呢?”芹泽张大了眼睛。
“……”月图想要眯细眼睛盯着芹泽——像盯男人那样,但做不到。芹泽的眼睛又大又明亮,像水滴子一般闪烁。
“快点想起来吧、”在这场对视中胜出的芹泽微微阖眼,柔化了视线,“我当时和月图是这样说的哦。”
“那小泽姐是做什么工作的呢?”
“唔……做什么的来着……”
“……喂。”
“……用刀或者叉子、用黏黏的东西和可以挤的工具,在旋转的台子上做出作品……先切开、再把里面的东西取出来、再填入一些新的东西进去……啊,有的时候还要把作品烤熟。”
“什么嘛,小泽姐是蛋糕师啊。好厉害。”
“哎?叫做蛋糕师的吗?”
“对啊,那种的就叫做蛋糕师。那小泽姐在哪家店工作呢?改日一定去拜访。”
“店?”
“怎么了,莫非还没有店吗。”
“嗯。有倒是有录取的了,但现在还在见习中、也还在思考毕业作品的事……”
“啊,还没毕业吗。说到附近的有类似蛋糕师专业的大学……原来如此,是美工大吧?”
“诶?是这样的吗?说起来确实是有上课、也有一起竞争的同学……”
“……小泽姐,这种事都要别人来提醒可不行啊。”
月图吞了一口口水。
好厉害。完全没有说一句瞎话。
尤其是那句用刀或者叉子、用黏黏的东西和可以挤的工具,在旋转的台子上做出作品……
先切开、把里面的东西取出来、再填入一些新的东西进去……
有的时候要把作品烤熟……
月图联想到芹泽真正的职业。岂止是厉害,简直是到了让人凉意爬满脖梗的地步。
这个女人……月图平视着芹泽略微带点果子绿的枫糖色瞳孔——
“我知道了。”
“……之前是我搞错了。那、我再问一个问题没关系吧。”
最后一个问题:男人为什么管芹泽叫太妃?芹泽为什么管男人叫小A?
“小A是我的après-midi哦!所以叫做小A!”少女似乎非常中意这个问题,猛地抱住了男人的胳膊,简直可以称为“又叫又跳”。
“喂、喂。”男人一边只好拍打着她的胳膊,一边却好像也没有挣脱的好方法,“注意点——注意……”
“après-midi?法语?”月图凭着发音冒险猜测了一下,还好——少女点了点头:
“法语哦。小A是我的
après-midi——”少女微微卷起舌,发出无比浪漫的音波,“我的下午的意思啦。就像太阳下山后吹过叶间的清风!就像四十五度洒在窗台上的阳灰!”然后又将头轻轻贴到男人胳膊上——“小A是我的下午哦!”
“……”月图不想打断她,但实际上一头雾水。
“她没有别的意思。”男人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没有理会缠在自己胳膊上的那团东西,“她的意思就是原意——我是她的下午。”
原来是早先两人住在一起的时候,男人逐渐发现自己好像住进了地狱——这个有着天使之颜的同行实际上却是个不折不扣的恶魔。总在早上喝白酒、然后在晚上工作。在早上喝葡萄酒、然后在晚上工作。在早上喝啤酒然后……在晚上工作。男人实在看不下去出手阻拦过几次……但最后的结果只是第二天早上头痛欲裂、口干舌燥地从少女的被窝里坐起来。
不行啦这个实习生……不管有多优秀、她的人生根本就只有晚上——行里的人都这么断言着。
“看来不对你动点真格的你是不知道‘悔改’俩字怎么写了!”男人撸起了袖子。
“——所以在你的帮助下小泽姐不再在早上喝酒了?”月图追问。
“不、”芹泽吐出舌头来,头靠男人的臂弯里仰头朝月图眨了眨眼,“在小A的帮助下我在早上喝酒然后下午就能起来!”
“……”
“最近都没和小A住在一起了,好难过啊,渐渐地又没有下午了……”
“……”怪不得……怪不得约我去尝毕业作试作品总是在晚上。
“只有和小A 在一起我才有下午呢——所以小A是我的下午!”少女给出无比坚定的总结。
“好,好。”月图拍拍手。闲侃的时间也差不多啦。“那么——”看似毫无关系的问题、真正的意味在此等待。
“就是说你现在还是KFC的杀手了?”
“!”芹泽一愣。“KFC……?”她说。
“别在意那个。”月图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在她说出“吮指原味鸡”这个词之前赶紧更正了口风:
“你现在还在为组织工作吗?就是你们俩之前作为同事的那个?”
“在工作哦。”一秒也没犹豫地说。“小A、”回过头去看着坐在一边的男人,芹泽捂了一下嘴,“前一段一直在榜单的老末吧?好逊哦!”
“咳咳。”月图清了清嗓子。
“那、”微微沉下下颌,他的口气不一样了。再次抬起头来、房间的气氛似乎没怎么改变,但男人的脸色已经有些变样了。
“那个组织对我、还有他——现在到底是一种什么态度?”
“嗯——嗯,”芹泽点头,眯眯眼笑了:
“——不知道!”
“就像傻瓜一样!就像大笨蛋一样!芹泽什么都不知道!”
“小泽姐……”月图说。不知不觉已经握紧了手心。“如果你非要这么说的话……”
“喂,何月图。”男人在这个时候突然**话来。回身稍稍把少女安顿好,男人抓住月图的胳膊把他拉到一边——
“你和这家伙也有过一段时间的接触吧。她是什么样的人你应该很清楚?”
月图盯着男人的眼睛,然后沉下睫丛:
“我原来是以为自己清楚的。”
“别瞎胡扯了!”男人忍不住提高了声线,瞥到少女在扯着脖子朝这边张望,又戏剧性地压低嗓音——“少因为人的职业而看不起人了!人家上次才刚刚帮过你——现在就这么说是不是有点过河拆桥了!就算你不清楚太妃是什么样的人、”他压低视线、以一个漂亮的大拐角直上直下俯视月图的眼睛。
“我可清楚得很。这家伙虽然有些一根筋——不过绝对是个为了保护自己身边的人不惜牺牲一切的家伙。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这家伙已经不是当年和你住在一起的那个小女孩了……’吗。”
月图没有回答。他有些惊讶。男人表现得这么敏锐的,在他认识他的这些日子里总共也只有那么一两次而已。
“那都是狗屁!”但他没想到男人紧接着说。步步紧逼、似乎要以言语的形势把他挤在墙上。“‘人类是不会改变的’这件事,你应该比我知道得更清楚才对。”
“……”
何月图点了点头。
这并非他在男人的紧逼下做出的让步,而是他确实认同了男人的话的结果。没错……
人类确实是不会改变的。这一点无论过多久也不会改变。
“别担心,”男人往后一撤。像是要缓解一秒钟前的紧张气氛一样,他拍了拍月图的肩膀,“她和我一样,是个‘快死’的杀手啦。快杀的杀手绝不能慢杀、慢杀的杀手绝不能快杀——二者之间的界限绝不能混淆,这是KFC的规定。所以就算她真的想杀我们俩中间的谁,也只不过会是一瞬间的事情吧。对吧?”他轻轻一笑回头向少女望着。
“没!错!”芹泽闻罢此言在男人背后大力地点点头,“呼——哼”地笑着,歪着身子从男人背后探出看着月图。“就是这么回事了!就像‘咻’地一下哟!就像‘噗嚓’地一下哟!”
芹泽绝不是那种虚弱的现代美女。她是那种可以在大街上掬手喊出我的体重有三位数哦~的女人……绝不会有人逮捕她的。
所谓……只能这么说了——身上的任何一个部位露出来都不会显得丢人的那种女人。身形和比例都不可思议完美的白巧克力颜美女。
普通的女人。但却是美女。
“好奇怪……”月图喃喃自语道,“好像有什么忘记了。”
是什么呢?
“喂,太妃!”
啊!对了!月图猛地打了个响指。
“小泽姐,你好像还没回答我为什么叉叉叉管你叫太妃呢。”
——这句话问出,就好像产生了什么化学反应——芹泽鼓起嘴、男人称赞性地笑出声来。
“——不许问!”芹泽说。
“——这还不明显嘛。”男人说。
“因为——”以如果不知道两人的关系绝对会被称为“下流”的目光上下扫视了一圈芹泽的身体——“肥嘛。”
下一个时刻,少年悠悠地走远。
满大街的眼光都集中在了他身后扔下的用胳膊肘锁住女孩的脖子的男人身上。“别闹、别闹”,男人说,然后下一秒钟,“嘿”,娃娃脸的女生顺势旋身,将男人过背摔出。
现在的时间是、少年认识到真正的芹泽后、三人摊牌之后的第二天。今天是月图两个星期里难得的半个休日。
“那个……谢谢啊,小泽姐。”月图摸着后脑说。让并非自己家长的人来出席家长会的这种事,不愧是连月图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从初中二年级到高中三年级,月图都是自己来参加家长会的。家长们也早已熟悉了戴黑框眼镜的少年一脸日常地坐在他们中间,轻摇笔杆听着本不该给他听到的大人间的轻言重语。但是,这次的家长会略微有些不同——
“一定要让你成年的亲人来哦、我这么说你明白吧,何月图同学——”老师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意味深长地说。
“老师、是有关性教育的会吧。”——何月图没这么说。他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在男人和芹泽间斟酌了一下,何月图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芹泽。原因是——既然是有关性教育的会议,来参加的大多数是更为不畏羞耻的中年母亲——男人去参加的话恐怕会造成更多的“性问题”吧。
“啊呀。这不是万年老二何月图嘛。”一个涂着紫色眼影的女人刚好和正和芹泽并肩走着的月图打了个照面。虽然半老徐娘,不过还是有点年轻时的风采在的。
“阿姨好。”月图阳光地笑着。他对同学的家长一贯是这个态度。其实这个女人说得不错、他确实是万年年级第二——在班长还活着的时候。班长去世了之后,所有人都以为月图会一跃成为第一——但春节后的第一次模拟考,出乎所有人预料的、何月图却只排到了年级的十几名,让所有以为自己永无出头之日了的人喜出望外——眼前这个女人的儿子,现在正站在穿貂皮的女人身边畏头畏脑地盯着月图的月亮脸就是其中之一。
“后来小樊的成绩赶上来了,有的人就没那么得意了吧。”女人昂起下巴说,目光从月图脸上移动到旁边的芹泽身上,“您,”她以屈尊纡贵一般的语调说,“请教您您是何月图的什么人呢?”
“她是我的——”
“月图的房客哟。”月图还没来得及说,芹泽就把事儿给坏了。
气氛相当尴尬。女人的视线从芹泽的脸向下移动了。
这么年轻青春的男孩子“家里”住着这样一个年轻青春的房客什么的——尤其是在“X教育”这样的会召开之后。
但芹泽好像毫不在意。朝女人露出了标志性的歪头眯眼笑、芹泽把手**了女人的臂弯:“这位妈妈,今天的家长会还真是羞羞的呢。好像鸡蛋里裹着的黄一样,好像维多利亚的秘密花园一样!”
“……”
女人用一种被打了一巴掌的目光望着芹泽。
“大人们这样还真是不知羞耻呢,在孩子们上课的地方肆无忌惮地议论孩子们的私生活什么的……您刚刚好像把这位小朋友撇得很清楚呢,但是——”芹泽眯眯眼笑着弯下膝盖面向躲在女人身后的月亮脸——“他从刚刚起就好像看了好几次我的胸部呢,这也是人之常情——您也是这样认为的吧?”
“你、这、女、人……”
十分的不妙。月图赶紧往前上了一步。女人戴着细麋手套的手在颤抖——月图并不是担心芹泽会受到伤害,而是担心一旦动起干戈来被称为“蛋糕师”的专业杀手会不小心手滑。就在这时——
“我家月图承蒙您照顾了呢,大妈。”最后两个字的发音被分外加重——月图眼前被什么东西的发出的光晃了一下,慌忙用手背遮了下眼。
这个画面好像有一点熟悉。
金发的男人挡在了芹泽身前。就算在大腿相当粗悍的超高跟貂毛眼影女面前,气势也完全不输。
“太妃是我家内人,我们两个人一起住在我侄子家的房子里——”(“咦?”芹泽说,)男人伸手揽过了她的腰。他今天穿着暗色的西服外套,没有系领带,淡白的衬衫解开两颗纽扣,稍许有点咖啡师的随意:“——就是说啊,我是何月图的叔叔。这位是何月图的婶子——您有什么问题吗?”
啧。真是麻烦呢。月图看着脸上遮着阴影沉默不言的女人。要是在这里和别的学生的家长打起来的话——
“没有没有。”哎?
出乎月图意料的是,他们班小樊的妈妈抬起头来的时候说。
“何月图同学的叔叔嘛——您真是好呢,特地来给月图参加家长会。”她抬起头来望着男人,睫丛微闪、脸颊微醺,眼里似乎都冒出了粉红色的星星——“像您这样负责任的亲戚现在已经很少见了,月图这孩子从小就不太容易,如果没有您的话……”——月图和芹泽已经完全被无视了。
真是……月图偏过头看看芹泽,芹泽也看看他——看着脸上带着一如常态的飘忽笑容的少女,月图明白指望她明白发生了什么是不可能了。不过这……月图按下头顶的发丛,轻轻一笑。他由衷地觉得,没有选男人来参加这次“特别的”的家长会实在是太好了。
“好——!决定了!接下来去街角新开的DIY甜点店做点心吃吧!我把我最新钻研出来的蜗形脆脚豆质酵母包展示给你们哦!”
“赞成。”
“赞成!赞成个头啊!要去我和太妃两个人去——你要回家学习!”
“啊——?你说什么?”
“就是就是,搞什么啊小A像恶鬼一样像夜叉一样!”
“……刚才那个大妈说何月图的成绩已经掉到年级十几名了你没听见吗!别废话!如果不想死的话就给我乖乖听话!”
“哎?”
……
……很久以后,不管是当时有没有见到过月图“叔婶二人组”的同学间都流传着一个传说——说月图的家里同时有两人来参加家长会——而且双方都是万里挑一的帅哥美女。嘛、月图懒得纠正他们的话,毕竟——也不算说错了嘛。
算了。有人来给自己参加家长会、做一个正常的未成年人……
偶尔这样也挺不错的。
但是,事后月图想来,那大概就是第一颗倒塌的多米诺骨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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