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床,穿衣,刷牙,洗脸。一系列的日常理所应当地做完之后,轩辕海打着哈欠,伸着懒腰,慢慢往楼下的灶台走去。他给四个人准备了早餐。并不算十分丰盛,确是他的拿手好菜。摆在桌子上,他敢确信能唤醒早起疲倦的人一天的好精神。
趁着大家都还没起床——至少是还没有来到房间之外,他穿好了衣服,就准备出门了。然而出门前,他还是被夏秋雨抓了个正着,坐在玄关的门前穿鞋的时候,后背上感觉已经多了一只脚丫。
他歪过脑袋,看见是夏秋雨,便笑着问她:
“这是做什么呢。”
“问问看我这个骗子哥哥到底要去什么地方啊。”
“我只不过是出门转转而已嘛,现在也没什么好做的了,况且还是放假。还不至于像母亲一样担心我出门的安危吧?”
“那你把日记放下。”
虽然没看到轩辕海身上有日记,但是从他僵硬的表情和迟疑的神情可以稍稍明白,自己猜对了。或许他把日记本放在了自己衬衣内测的夹层里,现在正鼓鼓囊囊地在胸前,或者他就是把那东西放在了他身上的挎包内。总而言之,是带着那该死的玩意儿了。
“我觉得你不应该阻止我呀,不然也不会把这东西给我,难道是突然反悔了?”
“你听到我夜里跟你说的话了吗?”夏秋雨一字一句地咬实了问道。
“听到了,每一个字都记得清清楚楚。”轩辕海如实说。
“那为什么不告诉我你要离开了?”
夏秋雨冰冷的话猛地刺了轩辕海的心口一下。他狡辩道:“我只是出门,又没打算出门就去下一个世界。我看起来像那么急的吗?”
他的确像,不只是像,甚至可以说,如果夏秋雨质问他的话哪怕有半点疏漏,他也不会觉得心里像现在这般痛苦难耐。他咬着牙,尽量表现出自然的状态,但并不知晓是否这种谎言可以骗得过仿若和自己有着心灵感应的夏秋雨。
夏秋雨叹了口气,把脚撂下,坐到了轩辕海的旁边。
她一面用纸巾擦去轩辕海额头和脖子上的浮汗,一面轻轻地往他的额头上吻了过去。
柔软的嘴唇带着淡淡的柑橘香的甜味席卷了轩辕海的意识,那一刹那,他感觉自己的心都要被眼前的夏秋雨所融化了。那沉积了多年如坚冰般意志,裂开了一条浅浅的缝隙。如果说它能动摇轩辕海此时的意志,不够,然而对于轩辕海来讲,却足以使他此刻的心绪紊乱了。
女孩那冷漠的表情也掩盖不了她脸上此时的娇羞与红润,她说:
“你没有忘记就好,别忘了打算离开的时候和我道别。我知道这或许对你来说没有什么意义,但对于我而言却意味深长。你就当是我唯一的一个心愿好了。其他便没什么事情了,你出门注意安全,顺便帮我把这个东西扔掉吧。”
话说罢,夏秋雨往轩辕海的手上递了一份用手绢包裹好的东西。
轩辕海打开一看,原来是夏秋雨先前随身带着的电击器。
“你怎么突然想起丢这玩意儿了?”
夏秋雨说:“你也说是‘这玩意儿’了,我留着它有什么用呢?没用的东西扔了不正常,反正我是交给你了,顺手扔一下也不费劲吧。”
“那好吧。”轩辕海把它放进了自己的挎包,然后起身开门,便头也没回地离开了。
离开楼梯间,他把身子沐浴在刚刚升起的太阳之下,这才深呼吸,松了口气。如果不时常像这样晒晒太阳的话,他整个人都可能会垮掉的。
是啊,自己已经如此千疮百孔了。
他叹了口气,拿出了藏在挎包里的日记。在这个院子里,他熟练地翻开了某特殊的空白一页。然而犹豫了片刻,他又把日记收回了包里。他仔细地考虑了一下,觉得还不想这么早走。
他看了看时间,立即动身去了学校。去学校的主要原因是和白雯道谢,顺便告诉他想要谢谢他的妹妹白浅。
这一边照顾完之后,多多少少自己的心里也算是渐渐开始平静,于是自己又练习了李酥和王萌,问他们方不方便出来吃个午饭。
午饭是在一家普通的家庭餐厅吃的。本来轩辕海也是想说声感谢,但不知不觉也就演变成了一些日常的闲聊漫谈。这样一来,吃饭的时间反而就拉长了。十一点左右进的餐厅,轩辕海与二者分别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半了。
没想到刚出餐厅的门,夏慕柠就呼哧带喘地跑到了自己的面前,拦住了去路。
“怎么了?急着出门找我吗?”
轩辕海心想,或许是王萌告诉了夏慕柠自己在这里的事情吧。
“没!没什么!”夏慕柠说道。
“没什么干嘛这么目的明确地跑过来。”轩辕海笑了起来,不过夏慕柠这个样子倒是很真实。
“我……我是被王萌叫来吃饭的,她是我的朋友来着!”
“哦,原来是这样。原来她说一会儿要等的人是你啊,那你快去吧,我还有点事,不得不先赶过去了。”
“呃……有事?你能有什么事?”夏慕柠一听轩辕海要把她往餐厅里轰,傻了眼,一时间只能靠问问题来拦住轩辕海的脚步。
“我去酒吧,一会儿还约了朋友喝酒。”轩辕海信口便编造了一个谎言。
“刚吃完饭又去喝酒?你……昨天才发现你抽臭烟,你现在又打算把自己喝得烂醉是不是?你这家伙,生活习惯这么差,怎么让人和你住一起啊,你还能找到女朋友吗?”
面对夏慕柠突然的狂轰滥炸,轩辕海只是笑了笑,问她:“所以你来找我就是为了劈头盖脸地骂我一顿,然后才能散心吃饭,是吗?”
“你……”夏慕柠不知道是因为生气还是天气太热,涨红了脸,说,“我只是因为每次见到你的时候,都能发现很多让我不爽的事情,所以才要骂你的,所以你自己也给我检点一点,好不好?”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那我走了哦。”
轩辕海并不想和夏慕柠过多地纠缠,只要让她没有找自己的理由,就可以离开了。只是离开之前,他突然被猛地揪住。似乎是这丫头对付自己非常熟练的一手。然后下一刻,脸上就已经被印上了一个火辣辣的手印。
但是轩辕海并不感到意外,只是不明白原因:
“为什么突然打了我一巴掌呢?”
“我……我就是想打你,解气!”夏慕柠咬着嘴唇,倒退两步,然后迅速进到了餐厅里。
屋外,轩辕海头也没回地离开了那里。他知道夏慕柠无非也就是从家里赶出来,或许是阻止他离开,或许是来见他最后一面的。
轩辕海走了没两步路,突然觉得很疲惫。于是便找了一个阳光照射充足,没有人会想要坐在上面的长凳歇了下来。刚刚夏慕柠的那一巴掌,或许是打算让轩辕海的脑子清醒一些。只不过,轩辕海并不知道什么叫做清醒,只是他让他还不能下定决心拿出日记。或许那唯一的用处,是让他多留恋了一会儿现在这强烈的阳光。
嗡嗡,手机的震动响起。这陪伴了他许久的手机久违地接到了信息。打开来,陌生的电话号码发来一封短小精悍的消息,上面写着:祝一路顺风,好运。
轩辕海一点也不难猜出,这是夏康给自己发来的消息。
干什么嘛,一个个的都来给自己送行?轩辕海不得不佩服的还是夏康,居然真的能连接上自己这个“异世界手机”。没等半分钟,同样的号码又传来简讯:爱丽丝也是。
也是个什么嘛!
轩辕海忍俊不禁,他把手机关掉,想要丢回挎包,结果看到了夏秋雨让自己丢掉的那个电击器。
这玩意儿……按理说是用来防身的吧。只不过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也没觉得夏秋雨需要这东西用以防身啊。轩辕海无奈地摇了摇头。他玩弄这东西的时候,也按了开关几下,没料到并没有像他想想中的那样冒出电火花来。
他好奇地放在自己的手臂上,按下启动按钮,也没感觉到电击的感觉。
“这东西坏了吗?”轩辕海打开电池盖,里面居然没有电池,而是塞了一张字条。
字条似乎是反复写出来的,字迹一气呵成,字体和字号,甚至是字的位置都像是提早设计好了。
“你是写了多少遍啊喂……”轩辕海叹了口气,仔细在心里把上面那一行字念了出来:
如果你要离开,请告诉我。我永远都会等你。
轩辕海叹了口气,把纸小心翼翼地叠好,原样塞回那电击器的电池盒内。
这时候,他突然受到了某种力量的趋势,站起身来,他立马决定动身,并且像是提前预定好了似的,乘车辗转,到了一个他都不太清楚的人迹罕至的地方。
他决心要离开了,离开这个世界的安逸与祥和,前往未来那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的世界里去。
为了他所谓的目标,和愿望。为了他口中的拯救……
在一切准备开始之前,轩辕海深吸了一口气,先把挎包中的手机掏了出来,奋力扔往远处的杂草丛。而掏手机这个动作,顺势也将那电击器以及包裹电击器的手绢带了出来,它们都掉在原地。轩辕海看了一眼,没有捡起。
他打开日记,精准地翻开了那空白的页面,在他手掌放在那白页上的一瞬,页面上突然显现出惊人的符号。那是些夏秋雨都不一定很清楚的文字,是连接时空与时空的魔咒。在那强烈光芒和咒文的驱使下,以轩辕海为中心,展开了一个特殊的正方形牢笼。
这个牢笼渐渐拔地而起,把轩辕海恰好套在其中,慢慢地升至半空。
每一次穿越时空之前,轩辕海都会有一种微妙的感觉。不是对未来的恐惧,也不是对现在所处的这个世界的不舍。而是一种像是非常强烈的,自己做错了事情的感觉。轩辕海总觉得眼前掠过很多人和事,像是他已经抛弃的,却又追上来的亡魂。
不,其实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他只不过是能在这地方看到许多奇妙的,无法被记忆的,特别的风景。
但随着眼前的时空慢慢扭曲,所有的痛苦,悲伤,喜悦,都随之消逝。在那无尽的长河里,他开始随流飘荡。也许会在某个河岸或港口停下,也有可能就这么一直飘荡下去。
他会一直持续这样的旅行。轩辕海心里清楚,自己已经离开了那个世界,那个世界拥有的一切,都和他没了任何的关系。
只是,他必须得迎接新的开始。一次新的拯救,完成新的一次约定。
不是所谓的拯救,也不是陪伴。
而是经过自己反复的思考和理解之后,明白过来的,一辈子的约定的真正含义。
自己应当像你一样,只存在于这条时空隧道的长河之中。
你已经为这个世界的常识之外的事物,如果我不能再次寻匿到和我同在一个世界中的你。那么只愿,在这同类的特殊的空间里,能够再一次完成和你的相遇吧。
可是神,又怎么会给予像我这样狡诈,懦弱,无情,而又恶劣的人这种机会呢?
轩辕海的眼睛闭上了。即使他的五感在着时空穿梭的过程会被剥夺,但也不代表他的身体会无法控制。会不自觉地闭上双眼,他心里明白,可能自己的这双眼睛,即使等身子到了下一个世界里,也无法睁开了。
“谢谢你,哥哥。”
他意识弥留之际,听到了一个稚嫩的声音,充满了温柔,又富含深情,那足以令人热泪盈眶的声音。
全书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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