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了阿姨的病房，在三楼，我们碰巧遇到了叶铖哥哥的爸爸和妈妈。
说实话，我还是觉得叶叔叔非常的奇怪。明明叶樱姐姐并不是亲生的，却比叶铖哥哥还重视。昨天他跑上来，握着叶樱姐姐浑身检查的样子简直就是一个有非分之想的变态。
亦哥他们几个上前打招呼去了。
那并不是应该是我该掺和的地方。
于是乎，我一个人悄悄地走到了楼道里。
不过，我还是很羡慕的。
亲人……小时候爸爸带我回过几次遥远的爷爷家，只不过需要做火车。
自从那次事故之后，我根本不敢再上火车。不止，甚至连轨道都令我浑身发抖。
所以，也很久没有去见过我的爷爷和奶奶了。
外公和外婆……大概还是不认识我的样子。不，也许是不认我才对。
妈妈和外婆的关系一直都是那么差，连爸爸妈妈的葬礼都只是来过了个过场。甚至为此舅舅和外婆还狠狠地吵了一架。
吵完架，刚刚大学毕业的舅舅就拉着我的手，对我说：
“小雪，跟舅舅走。我保证我会把你照顾好，让你无忧无虑地读书。”
……
事实上虽然并没有那么无忧无虑，但是舅舅的的确确是让我快乐地生活了下来。
租房子住的时候他对着满墙的房源发呆，扣着钱包挠破头最后选了一间两室一厅的小房子。
他第一次下厨的时候，为了调咸一点就抓起一大把盐。要不是我拦住了他，怕是那晚我们都得给齁死。
开家长会的时候煞有其事地把老师讲的客套话完完全全的记下来，然后被我笑了一个晚上。
过年的时候放弃了原本想要买的数控板，给我挤出了一笔压岁钱。
清明的时候一起上山去给爸妈扫墓，他哭的比我还心痛。
还有国庆节第一次一起出去小小的旅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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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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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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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是，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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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雪别哭了。”
“听着，我们现在不能哭。你明天还有上课，我还要找工作。所以，答应舅舅，不要哭。让姐姐和姐夫看到我们也可以活下去。也可以开开心心地活下去，明白吗？”
“答应舅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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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里那个高个子男生眼眶红的几乎能当消防报警器，但是，唯独眼泪，一滴都没有流下来。
明明在病房里，哭的最响的是他。
在墓碑前，哭的最哀恸的也是他。
偏偏在只剩两个人的时候，在我的面前，一滴眼泪都没有让它流下来。
一点眼泪都没有流下的他，带着刚刚接触家务的我，艰难地在这座城市里生活。
放弃了来自外公外婆的资助，还狠狠地和他们吵了一架。
只因为他们不愿意参加爸妈的葬礼。
傻瓜舅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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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舅舅，我，打破约定了。
我给你做家务吧，做一个月的家务。
不，做半年。
一年。
多久都行。
舅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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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其实早就应该哭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亦哥已经站在我的身旁。
嘴里还叼着一根烟。
这两天亦哥抽烟的频率变高了。以前都是一天一支烟的，从昨晚到现在少说抽了三、四支了。
“亦哥，少抽烟。”
“就算我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也不代表，我看不出来你在强颜欢笑。”亦哥把嘴边的烟暂时拿开，往外吹了一口气，“有功夫关心我抽烟，不如好好让自己休息一下吧。”
“我昨晚睡过了……”
“睡前大脑在转，睡醒大脑还在转，”
亦哥找到一个垃圾桶，敲落些许烟灰，转身直勾勾地盯着我：“这不叫休息。”
我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于是回了一句：“那说的好像你就有好好休息一样。”
“我没说过我有好好休息。暂时也轮不到我好好休息。”
“那我也——”
“但轮到你了。”
“啊？”
亦哥靠在栏杆上，对着我说道：“过年，小孩子就要开心一点。烦心的事交给大人烦心就好了。”
“亦哥。”
“嗯？要压岁钱？”
“你为什么会这么帮我？”
帮助一个原本毫无交往的人本来就很奇怪。
“那你为什么会来找我？”
“啊？”
亦哥捏了捏自己的脖子，发出“喀哒喀哒”的声音。
“总不会是什么从表姨家跑出来误打误撞就跑到我家门口这种理由吧？不过就算你说是——”
“亦哥你的拉面店，其实在六年以前，是一家花店哦。”
还是一家承载我无数回忆的花店。
“什么意思？”
亦哥难得表现出这么明显的疑问。
“六年前，我爸妈还没出车祸的时候，我爸爸开了一家花店。”
我闭上眼睛，回想父母留给我最后的宝贝。
“妈妈则是附近一家酒店的前台总管——应该是吧，反正就是那家酒店的前台都要听她的安排。”
“生活虽然不算很富裕，但是也还算过得去。”
“因为是没有听从外公外婆的意见就和爸爸结了婚，再加上外公外婆一直都很……‘重男轻女’，所以妈妈就被外公外婆赶了出去。”
“于是，妈妈就住进了爸爸的花店。那里，也就成为了我的家。”
“亦哥你知道吗？楼梯口往右第二块大理石地板，敲起来声音和周围的都不一样哦？”
“还有还有，楼梯墙壁虽然粉刷过，但是还是完全露出了，我的‘杰作’。对，就是那些歪歪曲曲的画，爸爸还夸我有画画天赋呢。”
“我现在住着的客房也是，虽然原本放桌子的位置换成床头柜，但是墙上留下的痕迹还是很清楚呢。下面一半干干净净的，上面一半却脏得不行，怎么都洗不掉对吧。没看见？亦哥大概是没有注意这些就把床头柜搬过去了吧。”
“不止这些呢，还有……”
……
医院的楼道里，充斥着冬天那本来就慵懒的阳光爬过的痕迹。纯白的墙壁张开着自己的双臂，贪婪地享受着天空给下的那点点施舍，楼梯角却拼命地想把这些拦下来。用于防滑的沟壑里还躺着无数的死灰，一些在阳光的照耀下已经开始起舞，剩下的却死死地贴在地上，一动不动。
最后一点烟灰从亦哥手中那根没抽几口的烟里掉在地上，加入了死者们的舞蹈中。
“那，倒真是有缘分。”
“嗯，遇到亦哥真是太好了。”
“不对，或者说，现在住在那间房子里的人是亦哥你真是太好了。当初因为没钱交房租被赶出来的时候我还在想，会不会一辈子都回不来了。”
“你要是想，那里以后也可以一直是你的家。”
“什么意思？”
亦哥把手头的烟头扔掉，缓缓地说道：“你要是想要，我可以把那间房子送给你。”
“啊？什么？”
亦哥刚刚说了啥？
“你前面问我，我为什么要帮你，对吗？”
“等等，亦哥，我有点接受不过来。你慢慢讲。”
“很简单的，因为——”
亦哥走到了完全照不到太阳的角落。
“我本来也应该在那趟火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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