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狂风之夜与昏暗的黎明
“喂，你听说了吗？刚刚回来的三王子发疯死掉了，二王子在房间中服毒自尽了。”
“真的假的？那岂不是此次推选大王子是胜券在握了？”
“就是说啊。”
昏暗的走廊上只挂着两盏暗淡的煤油灯，两名守卫靠着长出苔藓的潮湿墙壁谈论着从王宫听来的消息。
“咳咳……”从走廊深处传出两声男人虚弱的咳嗽声与拖动锁链的声音。
“喂，里面的，老实点，等大王子登上王位有你好受的！”
“快点说出同党的下落，说不定还能免你一死。”
“要我向昏庸的狗皇帝屈服……不可能……”
“敢侮辱我们的陛下，我看你是皮痒痒了！”
两名守卫抄起腰间的佩剑就向铁栅栏走去，这时一阵白光瞬间充满了整个视野，接着背后一阵强烈的冲击让他们失去了意识。白光渐渐消失，从黑暗显现出一高一低两个人影。
“大叔，你还活着吗？”人影中的一个向男人发问，另一个则默不作声。
“咳咳，”男人慢慢抬起头，确认来者后扯出了一丝冷笑，“托你小子所赐，勉强还活着……事到如今，伯爵大人还需要用这种方式来看望一个死刑犯吗？”
零从长袍的兜帽下露出自信的笑容，继续说道：“哪有被王国用七阶魔法轰击住宅的伯爵呀。那种虚有其表的称号不要也罢，现在我们已经是王国的敌人……”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吗……”
“你能明白再好不过，有了我与芬里尔的协助，你们也会轻松些。”
“你的目的是什么？”
“我的目的是征服世界……”
即使王宫内风云骤变，法修·劳尔依然坚持每天的日常巡逻任务，更加认真地注视着街上每个人的一举一动，不放过一点异常，比如调节路人的纠纷，帮助迷路的小孩子回家，替无力的老奶年搬箱子等。
法修的职责除了巡逻外，还包括对王城内的各部分的视察。现在他正在人烟稀少的街道一角，询问着几名士兵监狱的状况。
“那群家伙还是那样子，没什么好担心的。”犯困模样的士兵摆摆手，表示监狱里一切正常。
“那就好，希望别出什么乱子。”正当法修准备转身离开时，监狱中忽然冒出的一阵强光引起了他的警觉。他的直觉告诉他监狱中一定发生了什么，他粗鲁地推开门口的士兵，纵身跃入狭长昏暗的走廊中，一只手放在腰间的剑柄上，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前进。
快走到尽头时，光线变得十分黯淡，隐约听见人的对话声。
法修没有出声，直至看到倒下的守卫与站在牢房前套着黑色长袍的两个人影，他确认了这是袭击事件，放在腰间的手拔出了利剑。
“怎么样，大叔，考虑一下吧，这条件对你们来说并不差。”嘴角上扬的零看着伤痕累累的男人，提出了自己合作的条件。
“不……这不是我一个人能决定的事情……”男人虚弱地摇摇头。
听他们说了这么久，希显然已经不耐烦，开始发起牢骚；“这个男人真是婆婆妈妈的，零，不要管他了。”
零小声回复：“希，再忍耐一下，有了他我们会省去不少麻烦。”
希不满地嘟囔道：“噢，那你加油……”
“别犹豫了，失去了这次机会你们将永远处在暴政的压迫之下，难道你们想为人民争取的就是这样的生活吗？”
男人沉默了。
突然一声无谋的大喊回荡在阴暗的监狱中，金发碧眼的帅气青年架起长剑气势汹汹地冲来，被展开的魔法阵弹开好远，而且没有去注意他。
“你甘心看着人民陷入更加痛苦的生活中吗！有多少人期待着你们举起正义的旗帜去推翻这腐朽的统治，你难道不清楚吗？”
不知退缩为何物的青年再次撞上魔法阵，依然没有人理睬他。
男人抬起一张幽怨的脸，投出鄙夷的目光。
“你们上次的行动简直是荒唐，冒然杀死国王只会让其他人代替他成为暴君，你们是挡不住其他贵族的。现在不同，明天有一个绝佳的机会，在已经扫清王室的现在，如果我们提供协助，可以一举镇压所有的贵族，这样的机会你要错过吗？”
青年用剑不断砍向魔法阵，依然被无视。
“你如何保证自己不会像前国王那样？”男人无法相信零的说辞。
“那么我用‘精灵契约’向契约古精灵宣誓，这样你可以相信了吗？”零拿出一张做工精良，镶着金边的羊皮纸，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精灵语，左下角印着象征古精灵的符号。
契约古精灵，是与阿尔芙海姆一同诞生的强大精灵，传说它不是由阿瑟诸神创造，而是按世界的意志自然产生的。在它强大力量的加护下，契约内容会被绝对遵守，违背者会受到惩罚。
男人的目光中仍有些许不信任，但既然对方向契约古精灵宣誓，自己也没有理由再拒绝了。
“好吧，小子，让我们看看你想创造的世界。”
“你会被这个国家的新面貌震惊的。”
牢房的铁门向两边歪曲在中间产生一个足以让人通过的空洞，束缚着男人的枷锁在瞬间崩裂破碎。零搀扶着男人走出，同时青年也看清了零与芬里尔的面貌。
“零阁下……？”
“法修，明天不要接近王宫，如果你不想成为革命牺牲品。”
又是一阵强光，空荡荡的牢房中只留下法修·劳尔一人。
“都是因为我拉克才被抓住的！”少女用力捶向木制的桌面，不顾扎进手中的木屑，只是一味宣泄自己的情绪，泪水顺着脸颊流下，滑落下来与手指渗出的血液混杂在一起。
“阿莱娜，这不只是你的错，我们参与行动的每一个人都有责任。”一个男人试着安慰哭泣的少女，努力挤出一个硬朗的笑容。
“可也有我的错！如果那时我能听拉克的命令撤退，他就不会被抓！一切都是因为我的错误！拉克……拉克他……明明有那么美好的理想……可是却被我给破坏了……对不起，拉克……对不起……”
少女的哭泣渐渐转为呜咽，一旁的男人也不再说话。
名为阿莱娜的精灵族少女瘫坐在地上，一向坚强的她此时却悲伤成如此模样。她双手放在胸前握在一起，闭上双眼做出祈祷的动作。
“伟大的契约古精灵莉耶米加尔大人，如果您听到我的呼唤，我愿用自己的一切去换取拉克的自由，在此……”一抹苍银色的月光洒落在阿莱娜的周围，此刻的她正进行着此生第一次祈祷，她愿意用自己的一切去弥补过错。
“阿莱娜，我回来了。”
这是多么熟悉的声音，在一瞬间阿莱娜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激动地站起，反复揉了几次眼睛，面前的的确确站着她呼唤的男人。男人的背后有月光投下的影子，他脚下的微微凹陷，他微张的嘴确实在呼吸。种种迹象表明这个男人不是幻象，而是拥有质量实际存在的人。
“拉克！”阿莱娜不顾形象地跑来，紧紧拥住挂着憔悴笑容的拉克，“对不起我以后不会再违反命令，所以不要再离开我！真的不想再经历一次失去你的痛苦！”
“抱歉，阿莱娜，我回来晚了。”拉克难为情地挠挠头。
“不是你的错，一切都怪我……”
“不，这是我们革命道路上必不可少的挫折，而现在机会再次出现在我们眼前。”
阿莱娜不明白拉克所说的机会是什么，但是她看到零、芬里尔与身后的几十个女仆时，下意识地摆出防备姿势，用一双充满敌意的眼镜恶狠狠地瞪向零。
“你来这里做什么！国王的走狗！”
“这位精灵小姐请先冷静一下，我们不是敌人，请相信我。这次前来我是为了帮助你们完成革命，明天就是最后的机会。怎么样，考虑一下吧？”零将手贴在胸前以表示自己的真诚。
“总感觉无法相信，你的条件是什么？”用魔法没有发现说谎的迹象，而且他也治疗并带回了拉克，阿莱娜压制住内心的冲动，谨慎地开始交涉。
“请将国王的位置交给我。”
“什么！那我们的努力不是都白费了吗！”阿莱娜一时激动放大了音量。
“当然我不会像以前的诺威亚王室荒虐无度，这点我会用‘精灵契约’担保，”零将写满精灵语的羊皮纸递给阿莱娜，继续说道，“另外，我会以国家名义与瓦特阿尔海姆建立合作关系，对于现在的生产方式我也会加以改进，有创造屠龙传说的我与芬里尔在其他国家也不敢轻易出兵。这样的条件如何呢？”
契约内容确认无误，零提出的条件对这个国家而言确实无害。阿莱娜露出不甘的表情，她已经没有理由再拒绝。
“真能做到就好了……”
拉克将温暖的手掌放在阿莱娜头顶。
“零阁下，您说明天是最后的机会，我们应该怎么做？”
精灵少女低下泛红的脸庞，默默听着两人的对话。
犯困的芬里尔与希在小声交流着女孩子的话题，丝朵缇拉和女仆们忙着整理行李，帕莉在工作时仍是满心期待。
两名王子在同一天里遇害，这使得王宫上下闹得沸沸扬扬。觉得蹊跷的人还是有的，不过他们被各项事宜缠身无暇去仔细考虑。洛伊在安葬了自己的两个弟弟后宣布，鉴于现在情势危急，明天就要举行新国王的加冕仪式。因此直到深夜，王宫里还是来来往往的仆人在为仪式做准备。
在极尽奢华的房间中，洛伊长叹了一口气坐下。
“这场支配与被支配的游戏终于结束了。”洛伊整个身子都松垮了下来，疲惫的脸上勾出胜利者的笑容。
“殿下，明天才是一切的结束，在此之前请不要放松警惕，任何一个疏忽都有可能让您丢掉性命。”夏莉薇亚推了推眼镜，认真地说道。
“嗯……你说得对，夏莉薇亚。我能到现在这个地步，也是多亏了你。”
“殿下您言重了，我只是依据自己的想法行动而已。”
“那个伯爵解决掉了吗？”洛伊说到这里突然皱起眉头。
“我已经用‘龙的火焰’将其化为灰烬了，殿下还请放心。”
听到威胁最大的敌人被消灭的消息，洛伊才彻底放下心来。
“你还是一样的精明能干，有你在身边，我就放心了。不过夏莉薇亚，你原本是精灵，为什么要来到人类这里？”
“我被故乡阿尔芙海姆驱逐，来到米德加特是为了寻找容身之所，而现在我已经找到了，殿下。”夏莉薇亚将手贴在了胸前。
“驱逐你这样的人才，我看你的族人一定是嫉妒你的才能。日后待洛卡因子强盛起来，由我来帮你征服阿尔芙海姆。”
“呵，”夏莉薇亚轻笑一声，“这就不必王子殿下您费心了，明日还有加冕仪式，您请早些休息。如果您没有什么药师，我就先告辞了。”
正当夏莉薇亚准备走出房间时，洛伊突然伸手拽住了她的手腕。
“您这是……”她的表情似乎有些为难。
“夏莉薇亚，今天晚上稍微陪我一下好吗？”
“只要是殿下您的命令，我都不会拒绝。”夏莉薇亚露出一抹浅浅的微笑。
然而她邪魅的得意笑容却无人知晓。
零和芬里尔跟随拉克来到起义军营地中央的营帐中商讨明天的计划，其他人则由阿莱娜带领去搭建帐篷。
这个营地位于与王都相隔甚远的深山中，位置十分隐秘。零在救出拉克后与在城外等候的丝朵缇拉会合，借助天然的灵脉构建起了简易的空间跳跃结界，才勉强将所有人转移过来。
现在，零与芬里尔站在营地里最大的帐篷中，顶部挂着一盏灯光昏暗的煤油灯。在营帐中央的椅子上坐着一位面容慈祥的老者，岁月在他的脸上刻下睿智的痕迹，时间漂白了他的头发，甚至连他的存在也将漂白。
“真是年轻啊，与巨龙搏斗的勇者。”老者缓缓开口。
“贤者大人，这位就是愿意协助我们的零阁下。”拉克对老者十分恭敬。
零眯起眼睛仔细端详起面前的老人，敏锐地捕捉并分析着他的全身各位微小的动作，希也在做同样的事情，芬里尔则躲在零的身后只探出一个小脑袋。然而对方也在做同样的事情。
“先知吗……您是华纳神族？”
“哈哈哈，”被一语点破真身的贤者开怀大笑，“不愧是司掌火焰的智慧之神，一眼便看破老朽的真身，厉害，厉害。”
“哦？”零瞬间便来了兴致，“您的眼力也不一般呐。”
“哎呀，零大人被识出真身了呢。”希的态度完全是在看热闹。
“老朽的天命即将结束，谈不上什么眼力了，咳咳……”老人用力咳嗽了一下。
“贤者大人您没事吧？”一旁的拉克担忧地问道。
“无妨，咳咳……年轻的反叛者，在这条道路上，你必将踏上一条不归之路，但是请记住‘一切尽归虚无深渊’……”
这种时候说听不懂未免也太破坏气氛了，挂着笑脸的零只是一味地点头，尽力装出听懂的样子。
“……至此，老朽的使命也算完成了……”贤者长叹一口气，缓缓闭上了双眼。
“贤者大人……零阁下，明天的计划怎么办？”
“明天早上你们来五个腿脚轻便的人就好了。”
说罢，零转身走出营帐。
“呼啊。”零将肺部浑浊的气体倾吐出来，紧绷的神经也随之放松。
芬里尔抱在怀中的手机屏幕中，以慵懒姿势漂浮着的希轻吹一声口哨。
“明天就是最终决战了呢，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对手，嘛，不管怎样，都会败在小芬的手下。”
芬里尔配合地挺起平坦的胸部表现一副自豪的样子，只可惜她的表情依然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你们什么时候这么配合了？”
“嘻嘻，这就是女生间的默契哟！你们男生是不会理解的。”
芬里尔赞同似地点点头。
“哇，我这么快就被排挤了，这不公平！明明负责交涉的都是我！你们知道吗？身为一个有交流障碍、社交恐惧的家里蹲阿宅，我要鼓起多大的勇气才能装作镇定地交谈，你们知道吗！”零挥动手臂表达自己的不满。
“零同学请坐下，你的反抗无效。只是担起了男人的责任而已就这么嚣张，难道你还要我们可爱的小芬去做这种事吗？”希驳回了零的发言。
“难道这就是母权社会的恐怖吗……”
“小芬，你不要再跟着这家伙了，干脆我们结婚好了。”
“不，芬里尔已经是零的妻子，再和希结婚就是外语，这样零会很可怜的。”即使是这种玩笑话，芬里尔的回答也是十分正经。
“哈哈，希，最终胜利的还是我！芬里尔干得漂亮！”零得意地大笑起来，向芬里尔伸出拇指称赞。
“唔……真是容易得意忘形的家伙。”
在这月明星稀的夜晚，三人在自己帐篷前进行着日常的对话。风渐渐大了起来，呼啸着袭过山林与原野，吹散了夜的安宁与祥和。
此时，红发少女坐在归程的马车上，望向远方的星空，希望自己的思念能传给远方的某人。
“零，希，小芬，愿你们一切安好。”菲里亚对着星空说出了愿望。
狂风呼啸的夜晚在安然中过去，昏暗的黎明在悄然中来临。
压抑，静寂，遮蔽了整个天空的乌云笼罩在王城上空。
“现在，让我们开始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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