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贰•四季向阳(四)

贰•四季向阳(四)

四季向阳(四)

“所以说不就是吃个饭人家难不成还能把你扣下?”苏筱戳着盘子里的点心,充分地发挥着作为损友和猪队友的技能,“很多事是逃不了的。”

“我不去。”齐枫斩钉截铁道,周身弥漫着底气压。

一边的谢泽正在和鱼缸里吐泡泡的小金鱼们聊天,似乎丝毫不管这边僵持着的人类们。

“到底是因为什么?就因为你拒绝了人家的表白?”

“因为那女孩太有心机。”谢泽插嘴道,“不过除妖师的圈子里貌似就没有几个正常人,也无所谓。”

谢泽一句话换来了一众人类的白眼。你以为在妖物里你算正常的啊?

“你想去?”齐枫问道,他看着黑蛟的猩红双眸,想要看看这只黑蛟在坚硬的鳞片包裹之下,究竟有着怎样一颗纠结的心。

想死,又不能死。孤独,又不愿与人有过多接触。

“啊,去吧。”谢泽低下了头,齐枫看不到他的眼睛了。

一直这么悠哉下去也不是办法。谢泽想着。

他深知自己是没有可能一直这么悠闲地跟人类生活下去的。因为一方面异族血液相互冲击带来的血噬太过恐怖,一方面协会总部又在步步紧逼。那么,与其这么焦躁着未来走向,不如提早结束。

最坏的结果不过是一死。

然后谢泽抬起头狡黠一笑,笑容里却带上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落寞:“现在就去吧,周五晚上大吃一顿也不错。”

所以说这跟周五有什么关系?

……

地点选在一家西餐馆。齐枫和谢泽到达的时候,就看见郑阳百无聊赖地坐在餐桌旁,紧身的衣装恰到好处地勾勒处女生姣好的身材。头发盘在头上,西餐馆里终年昏黄的灯光明明灭灭地映在她的脸上,映出了一瞬的昏花,却也衬得她越发清秀。

齐枫二话不说坐在郑阳对面,谢泽坐在他俩中间。

“我等你可是等得好苦呢。”郑阳托着腮微笑。齐枫从她的话里听出了几分莫名其妙的幽怨。

“你知道吗,齐枫?其实有的时候,伤害一个人,甚至伤到了一个人的心里,只是想要让对方记住自己。牢牢地记住,喝了孟婆汤也忘不掉。哪怕作为敌人。”郑阳看着齐枫,她今天似乎画了装,清淡的装容,唇却画得艳丽,几乎是一种猩红色,却又意外的并不难看,“与其被发好人卡就这样被淡忘于脑后,还不如被怨恨着牢牢记住。你说是吧?”

“有话直说。”齐枫淡淡道。一旁的谢泽丝毫不顾两个人之间的火药味,抬手叫了服务生要了份鳕鱼。

郑阳偏过头看了眼谢泽:“喂,小黑蛟。”

齐枫听着莫名的别扭。这谢泽少说也活了百十个年头,郑阳叫他“小黑蛟”,真的好吗?

“你真的是黑蛟和人的混血吗?”郑阳幽幽地问道。

“是啊。”谢泽笑着回答道。

“然后呢,你的血里……就真的没有什么其他的种族的血液?比如……龙?”郑阳之前要的餐饮到了,只是简单的意大利面。她一边吃,一边说道。

“蛟龙就是龙啊。”谢泽依旧是那个语气,他也不着急。

“我说的龙可不是蛟龙那种杂种,是青龙。”

“啊,是和凤凰齐名的那个?”谢泽要的鳕鱼也到了,他倒是吃得欢快,“为什么会这么问?”

“没什么。”郑阳微笑着摇摇头。

“你打几个月前就约我,到底是为什么?”齐枫可没有这个心思吃饭,他盯着郑阳道。

“吃完饭,跟我去妖世吧。已经跟协会提过申请了。我要让你看个东西。”郑阳依旧微笑。

齐枫刚要拒绝,谢泽却道:“好啊。”

……

郑阳去的地方距离最初捉到谢泽的地方不远,应该说很近,距离妖市也不远。那是片树林,透过密密麻麻的树枝和新长的嫩叶,可以看到天空上闪烁的星芒。

“我一直都觉得这里的星海是最美的。”郑阳抬头仰望星空,语气淡然得似乎忘却了红尘。

“你就是要给我看这个?”齐枫挑挑眉欲走。

“不是。”郑阳认真地摇摇头。她突然从衣领里掏出了一个项链。

齐枫愕然地看着那个项链上的挂坠说不出话来。

那个项链是协会分发给使用妖物的除妖师遮盖妖物气息用的东西。

“齐枫,你还是太天真了。”郑阳露出了一种几乎可以说是凄苦的笑容,然后狠狠地扯断了项链,“一直都是。”

原本藏在不远处的除妖师密密麻麻地围了过来,目标明确地冲向了谢泽。谢泽没有反抗。因为他不想反抗。人类的心思永远是那么复杂,人类的永远是那么诡计多端。他不想和人类斗了,太累。

他承认他太懦弱也太脆弱,可是活着总是会累不是吗?偶尔休息一下,谁又有理由责怪他呢?

谢泽被人狠狠地压在地上,眼角的余光看到了僵持着的郑阳和齐枫。

他不怪齐枫,也没有理由去怪。因为他本身就是祸妖不是吗?应该说他还很感谢齐枫。因为这几个月,可以说是他这一生渡过的最快乐的时光。

有人拿着针管狠狠地刺在了谢泽的脖颈上,熟悉到让他颤栗的热量从脖颈处扩散到全身,忽然又变得冰冷,由冰冷又转为疼痛,痛得彻骨。

站在不远处的齐枫根本不知道自己该干些什么,他只有站在原地,面对着以妖物的身份面对自己的郑阳。直到注意到了被压制住的谢泽被注射了什么,痛苦得发抖,他才转过头怒声问道:“你们对他做了什么?!”

“被稀释了100倍的青龙血液,那份血液在协会总部保存了几十年,我们说了好久才要到一点。”郑阳微笑着说道,“当初你们和他战斗的时候,现场留下了一些鳞片的碎片,有的鳞片上还粘着血肉。因为觉得有些奇怪就拿去检查,结果发现了不得了的东西。于是上报分部,分部上报总部。总部就把我派出来了。”

“最开始的那个郑阳,是你吗?”齐枫突然问道。

“是。因为一些原因,我可以自由行动,但是不可以随意战斗。”郑阳说道,“同一生物体内不同种族的血统相互冲撞,我们称之为血噬。一般这种情况即便是在妖物里也不常见。我们怀疑谢泽的血噬不是因为黑蛟和人类的血液,而是黑蛟和别族的血液。”

郑阳说着,苦笑道:“因为人类,太脆弱了。”

“而检查的结果,证明另外的种族是青龙。”郑阳说着,看向一旁被无数人用各种器材压制住的痛苦咆哮的谢泽,“现在还不到血噬的时候,而且我们用的青龙血液是稀释过了的,他还不至于发疯,只是疼了点。我们也只是想证实一下,没打算闹出人命。”

“毕竟发了疯的混血蛟龙,不知道多少人才够他吃一顿的。”郑阳始终不变的微笑让齐枫有些心惊,他不由得冷声问道:“你到底是谁?”

最开始向自己表白的那个郑阳,如果不是因为总部的命令,那么又是因为什么?

“不记得也正常,你虽然性子单纯,到底也是个绝情的人。”郑阳慢慢向着安静下来的谢泽走去,齐枫也跟了去,“人死后想起一切,可即便这样你也选择了过那奈何桥,喝那孟婆汤。”

齐枫没有听懂,刚要问,就听见郑阳道:“我是夜半,昙花花妖。”

齐枫可没有心思听夜半的自我介绍,因为刚刚安静下来的谢泽突然睁开了眼,瞳眸深处迸溅的金色染了原本猩红的瞳色,显得生冷而可怖。

“纯血青龙的眸色是纯金色的,这么看来他这混血混得还真不一般。青龙的血液霸道,有句话叫'神创世界,龙生万物'。这么看来,青龙的血液不霸道也怪。”夜半在旁边轻轻道。

早已力竭的谢泽伏在地上艰难的喘息,一双眼眸明灭不定,原本的猩红湮灭在了金色里若隐若现。

“既然已经证实了谢泽的身体里有青龙的血,那就把他带走吧。”夜半道,稀奇的是这么一帮优秀的除妖师居然会听她的话,“带到监牢里去。”

“你也来吧。”夜半对着齐枫微笑。笑容隐匿在了夜色里看不真切。

……

人世。苏恒家。

“哥?”苏恒看着面色阴沉地盯着手机的苏筱,有些疑惑,“怎么了?”

“没什么,稍微出了点意外。”苏筱抬起头有些敷衍地笑笑,“郑阳是被除妖师驱使的妖,把齐枫谢泽拐去了妖世,出了点意外。现在谢泽正被运去妖物的监牢。”

苏恒皱皱眉,突然想到了什么:“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些什么?”

“郑阳约齐枫的目的不会单纯,但我没想到她会是妖,毕竟人妖殊途。”苏筱站起身穿外套,“关于谢泽,齐枫和协会的人绝对查到了什么,但是齐枫没有说。”

“那就让他们自投罗网?”苏恒叹了口气,“我不喜欢和协会的人打交道。”

“有些事总要面对,没有这一次冲突我们也只能一直和协会僵持。倒不如牺牲一下他们,还能尽早解决。”苏筱突然又恢复了那种犯二欠揍的语气,“帮我叫上韩露露她们,就说咱要杀去妖物监牢'炼狱'劫狱了~”

……

妖物关押处。

“你们要把谢泽关在炼狱?”齐枫有些讶然。

关押妖物的监牢有临时作为审讯用的小房间(比如当初关楚雨森的),还有一个被称为炼狱。

罪大恶极但还有研究利用价值,或者恶劣但罪不致死的妖物,以及被除妖师抛弃的妖物都会被关在炼狱。炼狱位于地下常年见不到光,炼狱外也常年有训练有素的除妖师守着被层层封印的炼狱门。简而言之就是恶劣分子聚居地,谢泽一条活得才百十年的小蛟龙进去就是分分钟被玩死的节奏。

“没办法,他现在没力气了打不过我们,可不代表他真发怒了发疯了也打不过。”夜半微笑着道,“只要他还活着就够了。被炼狱里的妖怪教育一下对他对我们都有好处。”

这一刻的齐枫突然深深感到了自己的渺小。他无法反抗协会,因为他太过弱小。

说到底作为除妖师,即便斗得过妖物,也依旧斗不过人类,不是吗?

“除妖师的历史很长,当妖物出现时,除妖师也诞生了。”夜半慢悠悠地踱着步子,“谢泽不过活了百十年,他的身体里到底有人类的血,那么这血是哪里来的,你知道吗?我很好奇啊,可是我的主人不肯告诉我。”

“从古至今死在妖世的除妖师太多,但是只有一个人能够引人注意。”齐枫淡淡道,“林轩,被称为除妖师的代表,但他在某一天失踪了。没有人知道他到底去了哪里,妖世还是人世,是死还是活。但除妖师们都猜测他逃去了妖世。因为传说他……是人和妖的混血。”

“只是这样?”夜半嗤笑,“不可能。就算林轩真是人类和妖物的混血,也绝对不可能是人龙混血。人类那么脆弱,人类的血,敌不过青龙血脉。林轩终究会被青龙血吞噬。”

“为什么不肯相信人类?”齐枫突然发问,问得夜半哑口无言。

“你原来也说过这样的话。”夜半微笑。

“我原来没有见过你,更没有说过这样的话。”齐枫当即否认。

“我说过,你过了奈何桥,喝了孟婆汤,早都忘了。”夜半苦笑。

齐枫皱眉。这种感觉很讨厌。被人当作替身什么的。

“我要见谢泽。”齐枫突然道。

“不可能了。”夜半摇摇头,“他……大概已经被关在炼狱里了。”

齐枫一愣,随即暗自咬牙。

他其实也有些惊讶于自己对于谢泽的在意。大概自己早已不知不觉习惯了谢泽的存在,把他当作了朋友……吧?

也因为是同类啊。

在心里打定注意,齐枫向着地下跑去。夜半没有拦,因为她知道自己拦不住。就像很多很多年以前一样。

“夜半,你真会演。”

可这就是我的生存之道。

“夜半,要学会四季向阳。”

我是昙花,开于夜半,如何向阳?

“夜半……你为什么,就不能信人类一次?人类没有你想得那么脆弱!”

是吗?可是为什么……你就要死了呢?

“缘起缘灭缘终尽,花开花落花归尘。”

花还未落,为何这缘,已经了却终尽了?

……

谢泽醒来的时候觉得自己还没有清醒,因为眼前漆黑一片。但是同时他却听到了身旁窸窸窣窣的声音和低低的交谈声。他努力了许久才借着自己身为深海龙族的优秀视力看见了些许模糊奇怪的影子。

他也是这时才发觉,自己原来已经恢复了原形,而且还被锁了个结实。

那么自己现在在哪里?居然恢复原形都没有觉得拥挤,这地方是有多大……

“小黑蛟醒了。”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了细细的声音,周围的影子顿时变得活跃了起来。

“嘻嘻,居然被锁住了。你跟人类是有多大的仇,这个样子不是等着被虐吗?”

什么意思?谢泽一愣,然而下一秒鳞片被剥离开肉体的疼痛让他顿时惨叫出声。

“呵……这么多年了,终于有点乐子了。”

被牢牢锁着无法动弹,向往自由的本能几乎让他发狂。他疯狂地甩动着身体,却只能让自己更加伤痕累累。

血液里残留的青龙血液喧嚷着,还残留着余温,炙热得另他颤栗,却又冰冷刺骨。

熟悉的感觉扩散开来,他突然感到一阵解脱。

尽情放纵和伤害吧……生来就只会杀戮,伤害着那些温柔的把他当作朋友的妖物的混血黑蛟。

好在,那些人类……齐枫啊苏筱他们,都不在。

不要再压抑了。太累。何必苦苦地遵守所谓天良?

猩红双眸的深处迸溅出了金色的锋芒,灿若朝阳,暖若火花,却暖不了一室的杀意和戏虐,暖不了一颗疲惫过后只剩狂暴的心。

为什么是自己?

原本以为已经累了,干脆永眠就好。可是为什么既不让我好好活着,也不让我痛快去死?!

……

正在匆匆赶下楼的齐枫猛地感到脚下一阵晃动。隐隐听得到不知什么生物的悲鸣,那是一种悲凉到了骨子里的声音。

有人匆匆从下面跑了上来,面色惊慌:“你往下跑干什么!炼狱门破了!妖物都跑出来了!又被黑蛟吃了!”

炼狱门破了?啧……继楚雨森之后又一个越狱犯吗……

等等……吃了?那家伙……会无缘无故吃妖物?

齐枫突然想到了被注射进谢泽体内的青龙血。

“还不赶紧跑!黑蛟发疯了!你以为你一个拦得住?!”

不会吧……

……

“卧槽,协会的人都是智障吗!”收到齐枫信息的苏筱破口大骂,把一车的人都吓了一跳。

“明知道青龙血会引起血噬还给谢泽注射,他们是活得不耐烦了还是找死!”

青龙血?周围的人都是一愣。

……

“怎么,这次不去帮他们了?”神色淡漠的青年向身旁的人问道。他一双眼睛好似终年睡不醒般,朦朦胧胧对不上焦距。

“不行。这一次我要是去了,牵扯的人和妖就太多了。别忘了,即便是我们……也没有能力逆天改命。”

……

“妖物有妖物的劫,人类有人类的劫。”凌苍呢喃着看向窗外乌云密布的阴天,他怀里熟睡的黑猫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不安地动了动。

“但愿……都熬得过去。”凌苍伸手抚上了黑猫的脊背,像是在安抚一个不安的灵魂。

……

“警报!妖物暴动!炼狱门被毁!”

“谁去集合除妖师!”

“该死!能打的都过来!”

“……果然……是这样吗……”夜半慢慢向着地下走去。这种情况下,也没有人敢拦她。

她早都猜到了注射青龙血可能会引发谢泽的血噬,却还是说服了主人要到青龙血。或者说,骗了主人。

不过是想……借谢泽的手,让除妖师元气大伤罢了。

因为无论是她,还是齐枫,还有很多的妖物很多的人,都被协会束缚住了。

“大概,回不去了……把事情搞得那么砸。”夜半微笑,“我还真是贱,到最后,一个两个的都放不下。”

口袋里手机翁鸣。夜半看也不看就接通了。

“夜半!该死,你现在在哪!”那头传来一个焦躁的男声。

“沈……主人。”夜半的声音有些发哑。

“我都说了多少次叫我沈宇,你现在在哪?我听姐姐说妖物暴动,你不会在炼狱附近吧?”

“我……对不起……”

“都这会儿了你道什么欠!赶紧回来!你又不擅长打斗!”

“……这……是命令?”

“是!这是命令!”

“是……我明白了。”

夜半回头,深深地看了一眼地下的入口。

罢了。我也累了。现今你记不记住我,也无所谓了。你当初义无反顾的转世,已经给了我最明确的答案。既然已经有人……在这种时候都不抛弃我……我又何必执着一个只会留给我背影的人?

都说,你能够欺骗的,只有相信你的人。

缘起缘灭缘终尽,花开花落花归尘。

花盛开,缘终灭。

花未落,缘已尽。

花常在,缘不复。

……

齐枫到底还是十分不明智地选择了独自去到地下。

然后他就看见谢泽化作原形,正在啃食一只巨型豹子的尸体。在他的周围还散落着许多各异的妖物尸体。而炼狱那边则发生了非常可笑的一幕:一众以恶劣著称的妖物全部躲在破损的炼狱门后,更有甚者拼了命地想要关上那扇门,那扇N多年来他们都想要逃出的门。

看来还是谁有力量谁才有资格放肆。

齐枫非常不明智地嗤笑出声,他有些惊讶于自己还笑得出来,而且笑得如此坦然。

谢泽猛地回头,猩红与纯金交错明灭的混浊眸子里,映着齐枫一如既往冷峻的面色和清秀的容貌。

“谢泽,我虽然很想说你不该这么做,但是我说不出口。因为是你肚子里还有脚下的家伙和人类让你变成了这个熊样子,他们也算自食其果。”齐枫慢慢上前,自小的习惯使然,他的每一件衣服里都有那种刻了铭文的小刀。但是他莫名有些不想用了。

算是同情这黑蛟吗?真够矫情的呐……

或许最开始把他带来,只是因为那看似中二实则悲哀的一句话:“生也孤独死也孤独。”

他说的是真的,不是吗?

而齐枫自己呢,就像谢泽说的一样。齐枫只是无法习惯别人对他的好,因为他觉得自己无法回报。

明明身边有那么多人,也许有些时候的齐枫的确只是一个人,但是实际上,人生一世,走到最后往往只有自己。

有句话叫什么,唯有孤独永恒。

被留下的人只有顶着寒风或是烈日,不停地向前走。即便伤痕累累也要往前走。

啧,这么多年自己到底在纠结些什么?齐枫想着,抬头对上谢泽混浊的眸子。

谢泽以一种四肢着地的姿态,野兽般匍匐着,也依旧高出齐枫好大一截。他的身躯柔韧但不失凌厉的线条倒是算有几分美感,尤其是一双距离齐枫不算远的爪子,就好像在肉上直接安插了五把刀子。

被抓上一爪子会不会直接变成两半?齐枫思索着观察周围妖物的尸体,得出的结论是:不是两半,是二的N次方半。

好吧,基本没有可能生存了,生存机率几乎为零,他也实在不想争那百分之零点几几几。他并不认为自己会像那些奇幻言情小说里惯有的桥段中的男女主一样,什么以情感化呀,什么超越一切的呼唤呀,他不是主角,没有那种光环。他只是一介平凡人类,撑死加个除妖师头衔。

慢慢走近,齐枫却发现了什么不对。

谢泽在发抖?

就好像街边的流浪狗一样,如果有人接近,他会挣扎着,一边想要逃开,一边又拼命地想要接近。恐惧被伤害也渴望温暖,那是一种极度令人怜悯的姿态。

那么谢泽呢,他为什么抖?因为害怕还是不想杀了自己?可是他不是已经发狂了吗,难道还有意识?

看来主角光环他的头上也有。齐枫自嘲地笑笑,继续慢慢走近。不知道谢泽会不会记得他的味道?听说妖物对于气味都是敏感的。

“喂……我说真的,谢泽,要是这次血噬过后你我都好好活着,我就和你签约。”齐枫尝试着说道。他突然觉得自己傻暴了。

面前的黑蛟的爪子动了动,似乎在压抑些什么,不是很清醒地晃着头。

“这次可不是因为苏筱那个扮猪吃老虎的混蛋,是说真的。”齐枫终于走近了谢泽。谢泽低垂着头看着他,瞳色几经变幻,终于变成了那种让齐枫熟悉的猩红,却显得晶莹剔透。

……

没有人知道地下的齐枫和谢泽发生了什么,除了他们自己,以及炼狱里被吓傻了的妖物。

等到苏筱等人急急忙忙地赶到的时候,整栋大楼都被坚实的结界包裹着。他们和刚刚匆匆拟定好作战计划的几十个除妖师汇合时,苏筱脑子里只有无限循环的“协会的人都是智障”。

这他妈的都什么时候了还计划计划的?!直接先上手打吧!这帮经过所谓“专业训练”的“优秀除妖师”,根本就没经历几次实战或是独自战斗吧,啊?!所以说协会的人都是智障啊!真有情况了谁等你拟定计划?计划赶不上变化没听说过?!

等几十个人匆匆赶到地下,就看见了让他们想要洗洗眼睛看看自己是不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的一幕。

体型庞大的混血黑蛟顺从地低垂着头,轻轻地触碰他面前显得异常渺小的齐枫伸出的手。

这画面……说实话,有点惊悚,尤其是在背景是破损的炼狱门和门里躲着的吓傻了的妖物以及一地的尸骸的情况下。

“被驯服了啊……”苏筱站在最前面呢喃。

发觉又来了很多人的谢泽像是受了惊的小动物,浑身的肌肉都猛地绷紧,爪子用力地抓着地面,在地上留下几条深深的痕迹。

除妖师里有用弓箭和枪的,还不少。一时间都纷纷举起武器。

“喂!等等!”苏筱猛地大吼,可不知道是谁已经把箭射了出去,还有几个人跟着那个人把子弹和箭射了出去。而且让苏筱感到不可思议的是,那些武器的轨迹分明是向着背对众人安抚谢泽的齐枫去的!

等到齐枫意识到了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同黑蛟一样眸色的液体有几滴溅在了谢泽的脸上,一时间他愣住了,不知所措。

场面一时间混乱不已,吵闹声四起,喧嚣不已。

苏筱愤怒的声音在这混乱之中异常清晰:“吵吵吵!吵什么吵!还不快去叫救护车!”

有人抬手就要打120。

“别打120!打给分部!过来几个人把炼狱门堵上!”又一声过后,苏筱头也不回地奔向齐枫。

人太多,根本无法辨别清楚到底是谁发出的攻击。但是,绝对不会是偶然……因为再怎么没有经验,也不至于会打在齐枫身上。同谢泽相比,齐枫这个目标太过渺小了,比起谢泽,还是齐枫更不好瞄准。可刚刚得有一半的人是冲着齐枫去的。

“齐枫都告诉我们了,我也不跟你废话。”苏筱扬扬手机冲着谢泽说道,“经历血噬的年头越久就越强大。三方混血血噬的你只会更强,所以不要说什么你做不到。”

旁边有人想问苏筱现在说这话有什么用。

苏筱说着,深深吸气:“把你的血喂给齐枫。喂属于青龙的那部分。”

血噬到最后要么是两方血液共存要么是一方被吞噬,经历多年的血噬,齐枫也明白自己的结局会是什么。

寻常妖物不敢说,但是作为四方神兽之一的青龙,其自愈力怎么说也比人类强。分部的人还得有一会才能到,为了保命这无疑是最佳方案。

谢泽没说话,化作人形。凌乱的发丝打着结披散着,看起来异常狼狈。

喉头一阵腥甜,谢泽硬是压住了想要呕血的冲动,他哑声问道:“用把我的内丹给他吗?”

周围的人一阵哑然。妖物最宝贵的东西就是内丹,说给人就给人?

“暂时没必要。”苏筱回答得倒是正经。

谢泽点点头,走到齐枫旁边伏下身体。

他身体里的血自打出生就是这么个比例,要独独喂齐枫青龙血到是有些困难。因为不知道人喝了蛟龙血会有什么后果,他也不敢冒险。而且青龙的血太霸道,太多估计也不好。不过,刚好今天被注射的青龙血液,还在身体里散发余温。

就用这个吧……

谢泽叹息着低下了头。

昏迷中的齐枫只觉有什么接触到了嘴唇,渡来一口温热腥甜的东西。

说实话很难喝,他几乎是本能地抗拒。

“咽下去……拜托,我不想你死。”沙哑到了辨别不出是谁的嗓音在耳边响起,齐枫却觉得这语气有些熟悉。

『快跑,躲起来,我不想你死!』记忆里面容都早已模糊的父亲,曾经也这么说道。

齐枫到底还是顺从地咽了下去,微温的热度顺着食道一路慰烫到了胃部。

精疲力竭的谢泽终于倒了下去,一旁的苏筱微微叹了口气,却还是舒心地笑了笑。

“谢泽的吻技真差,他一定没有谈过恋爱……”楚雨森非常不适时地说了一句,难得遭到了苏恒的怒视。

苏恒是真想不明白自家老哥还有路雅周佳佳到底是给自家剑灵灌输了什么才让曾经沉默寡言成熟稳重打一出生性格就好像比自己大了十几岁的剑灵如今变得如此……吊儿郎当不着调成天犯二。

……

A市除妖师协会分部三层医疗部。

“去年一次,今年又来,明年我不要再来了,等在急救室外面的感觉太煎熬了……”苏筱拉长了尾音显得有些不伦不类,吊魂似的。

“话说,那几个人……是故意的,对吧?”苏恒低声道。

“……现在说这个没有用。的确可以查出来他们是谁,但是我们能拿他们怎么样?说到底现在是法治社会,我们又不能动粗。虽然我一直认为武力是最直接有效解决问题的方式。”苏筱慢悠悠地喝着由苏恒差遣楚雨森买来作为夜宵的稀饭,心里莫名一阵成就感上涌。

谁叫楚雨森那小子只听苏恒的话。

“唉……不行了,好困……”路雅伸了个懒腰,周佳佳也开始打哈欠。一看表,已经快十二点了。

“折腾了好久啊……”苏恒也有些无奈,眼看着路雅和周佳佳倚在一起大有就这么睡了的架式,他干脆也往楚雨森肩膀一倚,“哥,我先睡了。明天估计又要帮你们赶报告和检讨了……”

一边的关峰和潘宇轩已经开始流口水了。

苏筱惨兮兮地看着唯一一个清醒的女生……不是,女汉子韩露露。

韩露露看了眼旁边盖着自己外套睡觉的谢泽淡定地表示自己不困。

这个女汉子当道男人只能作牛作马俯首称臣的世界啊……露露你一直这么剽悍会找不到男朋友的,到时候你的绯闻男友齐枫和你都传不出绯闻了,因为你是抢不过一条混血黑蛟的……你看人家郑阳还争取了一下呢好好的一昙花花妖干什么想不开你看被拒绝得多狠……苏筱碎碎念着,一路从韩露露的婚姻大事念叨到了如今自己这个小团体里大家不是成双成对就是闹个绯闻,简直虐死他这个单身狗,然后睡着了。

他对面的韩露露苦笑了一下,打个哈欠继续硬撑。

难怪苏筱找不到女朋友,不知道女生很多时候说的都是反话吗?她也想像路雅和周佳佳一样,只是……

只是大家都早已默认了她这个女汉子的存在……

……

“这个苏筱也太放肆了,一次两次带着人闹事!”沈宇狠狠地拍着桌子,桌子旁边的沈菱喝着咖啡沉声道:“但是你无法否认这次多亏了他的人才能保住混血黑蛟的命,不然不除了那黑蛟就说不过去了,即便他再有用也一样。因为炼狱关不住他。”

“就不能压制苏筱一下?”

“我这不一直压着了么,”沈菱幽幽道,“说白了,愣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这苏筱就是不要命的。”

“……”

“听人说,苏家的小子,阎王爷都不敢要呢。不过……这样吧,等齐枫情况稳定了,去找他们,这次的事情,影响的不是单独一个人,而是很多人和妖。我看这次他们能有什么说词。”

……

第二天。单人病房。

“签约?”苏恒有些惊讶于自己刚刚从齐枫嘴里听到的词,似乎最近他的理解能力一直都在无限下滑中,不然为什么苏筱也好,路雅也好,周佳佳也好,楚雨森也好,还有现在的齐枫,说出来的话都那么……让人难以理解?

“嗯。”齐枫淡定地看书,“答应了他的,可是协会教的那些签约方式完全是在奴役妖物,单方面的惩罚和承受不是我想要的。”

“……你问他,我只知道一个魂契。”苏恒指指楚雨森,然后继续埋头打字。

“……谢泽同意了?”楚雨森趴在苏恒背上,莫名有点撒娇的味道。

“大概吧。”齐枫淡淡道。

“嗯……那好,我去问。”楚雨森也不管苏恒正在拼命打字,拉了他就走,直直向着门外冲去。

谢泽此时正坐在走廊的椅子上,无精打采地嚼着饭菜,看见从门里冲出来的人一愣,问道:“出什么事了?”

“你同不同意和齐枫签约?”楚雨森也不矫情,直接问道。

“我要说同意呢?”谢泽有一口没一口地嚼着饭菜,“别开玩笑,我知道上一次是因为苏筱,这一次又是因为谁?不会有人想要跟一条会每年经历一次血噬的麻烦混血黑蛟签约的。”

“可是这是齐枫他刚刚亲口说的。”楚雨森指指紧闭的病房门,“不信自己去问。”

谢泽险些被一口饭噎到。

他不可能忘记自己混乱之时齐枫说的那些话,正因为那些话他才强迫自己不要这么一直失控下去,已经够了。小孩子的任性,已经耍够了。该回来了。

只是完全情醒了之后仔细想想,他觉得那大概只是齐枫为了安抚他才这么说。

毕竟,曾经有多少小鱼小虾说着不会离开永远是朋友不抛弃不放弃云云,到最后还是各自拖着伤痕累累的身躯落寞地走远。

“也就是说你同意呗,”楚雨森坐到谢泽旁边,“除妖师协会教给除妖师们的签约方式大多有奴役妖物的性质,齐枫不喜欢那样才问我们有没有什么其他签约放式。他说他答应你了。”

他的确答应了,只是谢泽没有当真。

“有简单以命名为契的契约,有以血为誓的契约,还有……以魂为誓的契约。常用的就这三种,你比较喜欢哪个?”楚雨森问道。

“血契和魂契有什么区别?”谢泽问道。

“血契的契约印刻印在肉体和血液上,魂契是刻印在灵魂里。所以转世重生的话,虽然血契也可以找到,但还是签了魂契的人好找些。毕竟数十亿人口,实在不好找。”楚雨森的余光瞥见埋头打字的苏恒,“不过据说血契可以一定程度上联结血脉。还有……立约和毁约。血契的话感觉明显,至于魂契,据说签了魂契,魂就连上了,所以毁约的时候会经受撕裂灵魂的痛苦。不过我没有经历过,也不太清楚。”

“……还是血契吧。”谢泽苦笑,“我呢……实在是没有勇气,等到百年过后,寻着契约找到人,但是他却什么都不记得了。这么循环往复,我受不了。”

一边的苏恒手猛地一顿,打下一串乱码。

当初的楚雨森到底是有勇气,还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呢?居然就这么签了魂契。而且……千年过后梦醒,居然还会义无反顾地跟着自己,哪怕物是人非?

“没关系,方法我都告诉你。现在签血契对你有好处,毕竟还有血噬。让齐枫帮你承担一些,也许会好过一点。齐枫大概也是这么想的。”楚雨森似乎不经意般揽了揽苏恒的肩膀,苏恒没有躲。

罢了,也不枉自己在炼狱那些年……那可不是人世妖物的炼狱,而是地底之下真正的炼狱呐……

……

齐枫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在病房里躺了很久,才看见谢泽慢慢走了进来。

“怎么了?”齐枫觉得谢泽有点不正常。

“那个……你是真的,按照自己的意愿,想要自己和我签约?”谢泽至今依旧不确定,于是问道。

“不然呢?”齐枫心理还觉得奇怪。不是说好了?

“那……现在你的身体,可以吗?”谢泽又问,慢慢走近齐枫。猩红的眸子闪烁着。

“什么意思,签约很危险?”齐枫不解道。

“不是,只是……需要一点血。”谢泽慢慢凑到齐枫的脖颈旁边,尖利的犬牙对准了致命的动脉,“如果受不了的话,告诉我。还有,对不起。现在的我没有勇气和你签订魂契,但是……也许,几年后我会改主意……也说不定。”

齐枫沉默着放下手里的书,以免书页溅上血液吓到人,然后点点头。

谢泽一向不喜欢被束缚。签订契约无疑对谢泽而言是一种束缚。所以,谢泽能同意,齐枫已经有些惊讶了。

不过,这束缚……又何尝不是一种归宿?就像束缚了风筝不让风筝飞远的线,它也是在为风筝牵起一条可以平安落地不会迷失方向的路标。

……

不到一个月齐枫就出了院,见识了当初就剩一口气的齐枫的模样的人类纷纷表示他们真心感慨生命的神奇。

但是苏筱等人却一直担心,情急之下用的青龙血液会不会有什么副作用。

不过,至少现在大家都好好的,也就无所谓了。

苏筱向齐枫和谢泽就自己的鲁莽道了歉,或者说以协会智障太多为由道了歉,语气一如既往的不着调,说话一如既往的东扯一句西拉一句。

……

立夏之后不久协会就找上了门。那天他们都去了苏筱家例行聚会,协会的人就找上了门表示要就谢泽的问题谈谈。

他们本来是把谢泽大闹妖物监牢炼狱为由,要求收回谢泽。结果苏筱一句:“除了齐枫谁能说他能驯服了谢泽我就直接把谢泽打包送他。”就直接把协会派来的人噎得哑口无言。

本来就是,驯不服还不如放在能驯服的人手里安全。

讲道理,行不通。

于是就在协会的炮灰一撸袖子准备动手的时候,齐枫一拉领口露出了锁骨处的契约印,古老的繁复花纹和文字构成的青黑色契约印好似纹身。

这一行为虽然多少有些中二,但用在齐枫身上明显增加了他的气场,他浑身的底气压简直比谢泽还高出一个级别。

于是在旁边的谢泽用一种:“我是把你们清蒸了红烧了油炸了水煮了还是沾料生吃了”的目光注视下,几个人灰溜溜地逃了,留下一屋子的欢声笑语。

路还长,人都在。所谓缘,不过就是这样罢。

即便日后会有分别的一天,我们也还有记忆。

记得这时的年少轻狂,不羁放纵,桀骜不驯。

即便我们终有一天会被社会的水流冲刷着棱角变得圆滑,我们也可以学着泰戈尔来一句:地上,没有留下我们走过脚步留下的痕迹。但是,我骄傲,因为我摔倒又爬起来了!大不了我再趴下!

---《四季向阳》END---

阿洛猫:我好像又跑题了?

吴泽宇:这里是只活在人物介绍、吐槽以及对话里的吴泽宇。请诸位不要忘记我,下一个就是我的故事。谢谢!

(泰戈尔:天空,没有留下飞鸟翅膀划过的痕迹。但是,我骄傲。因为我曾飞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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