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夜袭当阳
官道之上，一匹白马疾驰而过，马背之上驼着两人。其中一人宽额浓眉，双眼锐利直视前方，身子坐立马上似在急着赶路；而另一人生得粗犷却又不失风度，一双卧蚕眉下两眼紧闭，身子横爬马背之上，想是昏了过去。想来这便是刚刚逃脱鹰少离一行人追击的于澜秋和沈碧波。
马背颠簸，于澜秋微微抬首看了看天色喃喃道：“此距当阳不远，只是卯时未至，城门还开不得，却是麻烦，莫不如……”说着于澜秋看了看伏在身前的沈碧波道，“还是先将碧波唤醒为妙！”说罢，他猛一勒马，转到路边一巨石之后停了下来。
“江陵萧家的飞雪流云驹果然名不虚传，真想不到碧波这小子竟能交得如此好运，与萧家那根独苗不打不相识，居然成了挚友！”于澜秋扶着沈碧波下马，一边摇头轻笑，一边嘀咕道。
于澜秋扶沈碧波于身前坐好，手指搭在其手腕上片刻后，深舒了口气道：“还好只是受了点轻伤，昏迷大概也是力脱所致。”说罢他绕到沈碧波的身后，猛出一掌击其后背送了些内力进去。只片刻，沈碧波便悠悠转醒，用着虚弱无力的声音说道：“这……这是哪？我怎么会在……府……府尹大人？”说话间沈碧波侧过头去，正瞥见要走到他身前来的于澜秋。
于澜秋闻言点了点头道:“嗯，碧波你醒了？”
“呃……是。”沈碧波愣了一下，忙站起身来说道，“府尹大人缘何在此？”
“呵，是这样……”于澜秋轻笑了一声，将之前之事尽数说于沈碧波听。
沈碧波闻言上下打量了于澜秋一番，正瞧见他手中握着的红箫玉笙剑，不禁愕然道:“我原以为这柄红剑乃是装饰，不曾想府尹大人竟也识得武艺。”
“唉，多年前的往事了，当年我也是因这一身武艺才投身北疆，与你父亲相识的。”于澜秋叹了口气，似是忆起当年的一幕幕，语气中颇显唏嘘。
沈碧波见了心中虽然好奇，但也知道于澜秋不想多提当年，于是便想换个话题，正巧他眼睛撇到飞雪流云驹背上放着的包袱，便开口问道：“敢问府尹大人，这包袱中所装乃是何物，不仅能引来贼人，还惊动了南疆的魔族？”
“哦？这鹰少离之前还有贼人来过？”于澜秋听沈碧波话中意思，不禁问道。
沈碧波微微颔首道：“是的，还有一伙人曾来抢它……”沈碧波听到于澜秋问及之前那伙贼人的事情，于是也一五一十地说给于澜秋听。
“看来朝廷找到此物，也并非就是一件好事啊！”于澜秋自顾自地说了一句，回头看见沈碧波正一脸好奇地瞧着他，于是便回应道，“不知碧波可曾听过这世间有一宝物叫做四方神鼎？”
“四方神鼎？莫不是指那蕴藏着天大秘密的世间至宝？”沈碧波心中一惊，慌忙看向那马背上的包袱，眼神中不禁露出了些许敬畏。
“碧波也有所耳闻？”于澜秋见到沈碧波模样，笑了笑接着说道。
“传闻此物关系到世事盛衰，难怪府尹大人临行前叫我慎之又慎。”沈碧波点了点头算是承认，复又说道。
“是啊，按理说此物如此重要，应遣大队人马护送才是。只是碧波可能有所不知，这原本确是如此，但在途经安兴县时，押运队伍遭到一伙水寇的袭击，几乎全军阵亡，好在其中一位幸存的兵士暗中将神鼎带入江陵府衙，这才护了宝物周全。”于澜秋附和道。
“又是水寇？这两伙人莫不是一绺？”沈碧波听罢，脱口而出道，“只是依我看这些人似乎并非水寇！”
“嗯，依你所说，看他们的身手也不像是水寇！”于澜秋点头应道，“原本以为不用大队人马护送便不会惹人注意，却不想还是走漏了消息！而且这次竟还惹来了魔族之人。”
“哦，对了府尹大人，这鹰少离我之前倒是见过的！”沈碧波听到于澜秋再次提到魔族之人，不禁说道。
“碧波在此之前便见过那玄鹰穴少主鹰少离？”于澜秋闻言一愣，说道，“我前日方才派人通知你去送信，你尚且不知要去哪里，他鹰少离又怎会找上你？”
“府尹大人想岔了！他鹰少离原本并非为我而来，而是……”沈碧波将他和萧奕云遇到马昭扬和鹰少离的事情同于澜秋说了一番，这才解了于澜秋的疑惑。
“这么说马七侠没死，而是被困在了天魔之境？这倒是条好消息！”于澜秋笑了笑说道。
“至于后来鹰少离去府衙，并来追我，想来也是他们又得到什么消息才是。”沈碧波虽然听到于澜秋之言，但却并未接茬，而是接着自己的话说了下去。
“嗯，应该便是这样！”于澜秋点头同意道。
“府尹大人，既然此物如此重要，我们何不让附近的武林正派出力协助我们？这江陵萧家不就是上上之选吗？”沈碧波说话间，脑海中忽然蹦出了一个跳脱的身影，不禁出言建议道。
于澜秋闻言不禁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道：“碧波可能有所不知，这四方神鼎乃是世间奇宝，当年朝廷和武林正派曾联手查询此物下落，却是一无所获。此番朝廷偶然间得到此物，却封锁消息，想来必是不想声张。”
“府尹大人的意思莫不是说朝廷想独吞此宝物？”沈碧波惊道。
“独吞倒是不可能了，四方神鼎背后的秘密非同一般，单凭朝廷里的那些人想是未必足够，况且江湖上的武林世家也有在朝廷为官者，这秘密守是守不住的。既然如此，同武林正派联手想是必然。”于澜秋说道，“只不过之所以现在封锁消息，朝廷多半是想，到时候同武林正派谈判之时，多些话语权罢了。”
“原来如此，碧波受教了！”沈碧波躬身说道，“那既然是这样，府尹大人我接下来该如何行事？”
“江陵府尹乃是要职，我必不可久离，可是这神鼎同样重要。”于澜秋沉吟片刻，接着说道，“我且先送你至襄阳，再作区处不迟。”
“如此便有劳府尹大人了。”沈碧波闻言心中感激，躬身行礼道。
“不过在此之前，你我先进当阳为妙，毕竟这当阳乃是荆武堂的地盘。”于澜秋出言道，“况且有雷霆霹雳刀魏华在，除非他鹰少离请来了帮手，否则就算借他个胆子，他也不敢在当阳放肆。”
“可这时辰……”沈碧波竖起食指，指了指天说道。
“呵呵，这也便是我运功将你唤醒的原因！”于澜秋轻笑道，“此番碧波倒是可以让本府好好看看你的轻功啊！”说罢于澜秋也不等沈碧波回应，便自顾自地向当阳疾驰而去。
“府尹大人，可这马……”沈碧波伸手欲拦下于澜秋，不想竟抓了个空，只听到，“江陵萧家的飞雪流云驹乃是当世灵马，且先让它自己于城外游荡，待我们避过了鹰少离之后，出城来寻它便是。”
“这……”沈碧波回头看了看身旁的飞雪流云驹，伸手拿过它背上的包袱道，“云雪，你且先在当阳城北候着，我同府尹大人不久便会出来寻你。”说罢他还捋了捋云雪的鬃毛，云雪似听懂了一般低沉地嘶鸣了两声，便自顾自地走开了，沈碧波也随即追赶于澜秋进城去了。
星光渐渐暗淡，当阳城头之上，一守夜士兵拄着长枪沉沉地睡着，他身旁不远处的另一士兵则是趴在城墙上，抬头面向远方，看似是在查探情况，但却是一动不动，仔细一观亦是双目紧闭，想是早就睡死过去了。这时城楼中走出一个士兵，一手拖着杆长枪，另一只手捂在嘴上，不停地打着哈欠，喃喃道：“这季节，也就这会儿能凉快些。还好我走运，这会儿当班，若是正午当真得被晒掉层皮去。”言罢，他左顾右盼一番接着自言自语道，“呵，大伙原来也都睡着，我也眯一会吧，可困死我了。”这话音一落，他便抱起手中长枪靠着城楼的柱子闭起了眼。忽然，“呀呀”的叫声从空中传来，那士兵听得，不禁眉头一皱，睁眼望去，只见天空中飞过一只黑色的乌鸦:“真晦气，这一大早的你飞出来干什么，还让不让人睡一会了！”说罢，他从城上拾起一抔沙土，向那乌鸦飞去的方向一扬，不曾想竟弄了自己一脸，呛得他连声咳嗽。
那乌鸦倒是自顾自飞着，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城头上有这么一段小插曲，一进城便落入了一条小巷子里。刹那间，黑烟四起，只一瞬那只乌鸦便化作人形，向巷子深处更黑的地方拱手作揖道：“少主，寻三少他们也快赶来了！”他话音一落，巷子深处便走出了七个身影，为首那人鹰鼻利眼，当是鹰少离无疑，而他身后七人则更不必多言。
“哼，走得真慢！也不知道这三个家伙是怎么从南疆赶上我们的。想来怕是那个登徒子一早便在此处附近，同袁家那两个小娘们儿游山玩水，根本不是奉魔尊指令而来。”鹰少离冷哼道。
“呃……这个……少主，想来双足毕竟不及双翼，这慢些……”那刚刚前来回报之人闻言迟疑地说道。
“乌伤休要为那家伙辩解！”鹰少离一挥手止住了乌伤的话语，并开口接着说道，“乌休，你带着乌生，乌杜，乌景和乌惊先去北城门处守着，记得要把留在城外的乌影卫召集起来。其余人随我在此处等候。”
“呃，少主这是何意？你不是说不去阻拦那魏华吗？”紧随鹰少离身后的一个乌影卫说道。
“大哥，少主之意也只是想做做样子而已！”这时鹰少离身后的另一乌影卫走上前来说道。
“哈哈，还是乌惊懂我!乌休，你可要向你弟弟好好学学！”鹰少离笑了两声说道。
“呃，七弟乃是我八人当中最聪明的，以我之愚钝怕是学不会了。”乌休闻言摇了摇头道，“那这北城门……”
“乌惊，既然你已看穿，就由你来讲给你大哥听吧！”鹰少离摆了摆手，向前走了几步，背对着那乌影八宿说道。
“是，属下遵命！”乌惊躬身一礼，说道，“少主之意乃是借夜袭诱敌。想来那于澜秋和沈碧波为今所虑者，乃是他们虽疲于奔命，却无法将我们甩开太远。而如果我们一但在当阳闹将起来，他们必会以为我们与荆武堂打得正欢，脱不了身。这样一来趁此时机，只要他们出逃向北，待我们回过神来，便追他们不得了！而少主此计妙就妙在，我们虽然筹谋了夜袭当阳，但真正脱不开身的却是他寻三少，而不是我们。届时只要我们于北城门处埋伏好，待他们出逃之时，暗中尾随其后便可。等到他们行得远了，又因为连夜未曾休息，必会松懈下来，到时候少主赶上我们，便可以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原来如此，属下这算明白了，少主果然好计谋！”乌休听了乌惊的一番叙述，心中恍然，不禁赞道。
“乌惊说得分毫不差！至于我为什么要留下来同魏华过两招，却是因为我如此行事，不仅能稳住寻御辽的心思，同时也算给他一点交代。到时侯我遇到魏华，随便丢他几枚印雷霹雳珠，这雷声一响，寻御辽听了也必不多想，放下心思同荆武堂的人缠斗。而若事后他发现我们将他卖了，我们也大可说我们实力不济，将印雷霹雳珠都用了，也未能阻住魏华，只好撤了。”说着说着，鹰少离从怀中掏出一枚印雷霹雳珠，对着星空看了看道，“总而言之，这印雷霹雳珠雷声巨大，必可响彻整个当阳。那登徒子总不好瞪着眼睛说瞎话，说他没听到吧？啊？哈哈哈……”
当阳城中静谧异常，街道之上空无一人。忽然，三道身影一闪而过，只踏了几步便攀上了一处宅院的围墙。那围墙两人多高，围墙之上满布锥形尖刺，却不想这三人竟能如此安稳地立于其上，真不知是用了何等功法。
“当阳荆武堂善用荆棘，常以之为材料铸造各种陷阱机关，当年我魔族在竹子岭一役中便是因其诡秘的陷阱而吃了大亏！”这时三人当中的一人开口说起话来，只见那人一袭白衣胜雪，手中羽扇轻摇，虽然站在那锥形陷阱之上，但却仍能如此风轻云淡，端的是气度不凡，不用猜便知此人身份，乃是那南疆魔族莫笑林三公子寻御辽，而他身旁之人，一青一紫，想来便是那袁氏姐妹。
“是啊，当年若非公子，怕是我南疆魔族将士都要陷在那竹子岭上了。”袁青衣听到寻御辽感叹，不禁回忆起当年。
“公子曾为救护我魔族将士，不惜同那什么雷霆霹雳刀竭力相抗，立下大功，不想落在那雏雕眼里竟成了笑柄，当真是不把我们莫笑林放在眼里。找机会，我袁紫衫定要好好调理调理他！”袁紫衫愤愤地说道。
“大娘毕竟是少离的姑姑，他如此与我不和也算有理，毕竟他还是同大哥亲些！”寻御辽闻言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
“公子此战当小心为上！”袁青衣看了一眼寻御辽略有些担忧地说道。
“哈哈，想我寻御辽出征在外，竟能有如你袁氏姐妹这般的可人相伴，当真是我几世修来的福分！”寻御辽笑着将袁青衣与袁紫衫揽在怀中，惹得她二人面色微红。
“公子好不晓事，临战在即还能讲出如此风月之言，当真不知羞！”袁紫衫在寻御辽的怀中微微扭捏了几下，故作生气地说道，却不想凡是明眼人都能从她的口中听出那腻死人的甜蜜。
“好啦，我的好衫儿，该忙正事了！”话音一落，寻御辽原本淡然的眼中便充满了锐利之色，道，“既然少离他如此想让我打那荆武堂，我便遂了他的意，看看这荆武堂的陷阱机关之术这十年来可有长进！”说罢，他单脚猛地一踩墙头，他脚下那锥形之物瞬间变得粉碎，而他则是高高跃起，飘落至院中，袁青衣同袁紫衫亦是随后跟上。
然而还未等他们落至地面，院子角落里一处灌木之中便飞也似地射来了数十只箭矢。那飞来的箭矢通体乌黑，箭头处紫的发亮，想是淬过了什么要命的玩意。寻御辽见状，信手一挥手中羽扇，但见羽扇之中无数白色羽毛飘忽而出，于空中缓缓落下，在他的身前无端形成一面屏障。那飞来之箭没入羽毛中，速度竟也莫名地缓了下来，伴着羽毛一同落向地面。而另一边，袁青衣则是双手交叉胸前，于口中喃喃念了两句，顿时她的指尖竟生出五颜六色花来，那些花肆无忌惮地猛长着，只片刻便在她的身前化作一堵墙，箭矢射入花墙之上，瞬间变作花瓣，落在地上，只是那颜色却是黑的。袁紫衫亦是不敢大意，但见她双臂平张，四指并拢，拇指扣向手心，斜侧着凭空转了一圈，雪色花瓣如飞镖般猛然弹出指尖，将飞来的箭只击了个粉碎。
“青衣，紫衫，你二人的千彩花屏和素指含梅却是用得越来越妙了！”寻御辽刚一落地，便见到身后袁青衣和袁紫衫的动作，不禁出言赞道。
“公子谬赞了，依我看公子的鹅毛胜雪才是真的精妙呢！”袁青衣闻言俏然一笑赞道，袁紫衫亦是点头认同。
“嗯……也就这般尔耳！”寻御辽摇了摇头道，“可惜师傅将那白绫羽扇给了少离，若不然我千鹤谷的功夫也绝不会仅止步于此。”
说话间，数波箭矢又从院中四角射出，只是与之前相较，这箭矢便显得普通了一些，箭头处并未染紫，想是无毒之箭。不过即便如此，这每一箭的角度却端的刁钻，亦是未能让寻御辽三人手中得闲。然而还未待寻御辽他们腾出手来，这被击落在地的箭矢竟碰到了暗藏地面的某处机关，霎时原本院中的地面上，凭空多出了无数拳头般大小的圆孔。孔中黑色里一抹寒光闪现，惊得寻御辽叫道：“是荆武堂的地没寒林枪，青衣，紫衫小心！”话音一落，寻御辽三人再度飞身而起，只见黑色空洞中插出数柄寒枪，那寒枪通体铁质，枪尖泛着屡屡寒气，仿佛只要有一滴水落于其上便会凝结成霜。
寻御辽心中感受着丝丝寒气，脑海中却冷不丁地闪过一组画面，忙说道：“小心头上天火之障！”话音一落，但见原本空无一物的围墙之上，不知何时露出了数个龙头，那龙头通体金色，俱是大张着龙口，那口中黑黢黢的，看不到底，只是散发出淡淡的难闻气味。然而仅是眨眼之间，龙口之中亮光一闪，一团火焰喷射而出，那火焰粗壮无比，从围墙一端射向另一端，顷刻间在院子的上空织起了刺眼的火焰之网。
面对着直冲脸上的炙热之气，寻御辽三人不得不凌空转动身形，再度向地面落去，然而那寒枪依旧伫立，端的不知当如何是好。寻御辽见形势紧迫，不禁单手探入袖口中，掏出数粒黑里透红的珠子，猛然向地上一掷，但见地面之上火光一闪，天空之中乌云汇集，数道惊雷从空中落下，几声巨响震得整个当阳为之一颤，而原本寒枪林立的庭院中却烟尘四起，看不清任何事物。待烟尘渐渐散去，只见断裂寒枪横七竖八地倒于地上，院子当中浮现出三人身影，一白一青一紫，倒是寻御辽三人稳稳落于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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