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黄的橙色将天际填满,和煦的夕阳于天际一端,散发令人感到温吞和缓的光芒。
伴随正逐渐隐没的斜阳,漆黑的另一端正不断,缓慢的侵蚀着原先澄黄的部分。
夕阳西沉、夜空初现之际,街灯纷纷依序点亮街道,眼前是了无新意的傍晚景象。其无新意程度如同数分钟前在书店中浏览过的轻小说一样,过分的套用公式,剧情安排、人物演出、文笔水平、内容等皆乏善可陈。
如此仅想靠卖卖萌要素抢占目光,像是冲字数般的诡异铺成,令人怀疑作者本身会觉得自己写的东西被放上架真的OK吗的程度。
就某方面而言,让人拜读后能毫无印象,搞不好也可以算是一种特色也说不定。
举例如最近某个路人女主角作品抢占轻小说作品排行这点,其实不起眼这类令人毫无印象的脚色特质,是可以成为萌点也说不定。
那么身为不起眼最佳代表的我,也许哪天也有机会担当主角一职吧?
不!就资质来看、不论外貌、品格、家事、交际手腕、行动力或者气魄、脑力等等,就算转换以犯罪与作恶向为出发点,实在没有哪点足以成为担当主角的特质,即使得到成为主角的机会,想必也只是将机会白白浪费吧!
即使去犯罪,成为混混流氓,搞不好也会因为太过普通,极高机率只能做个小弟当跑退或皮条客之类的吧!哈哈哈!
唉~~平庸到这种程度,我有办法在社会上生存吗?想到这便觉得人生无望。
与桩两人走出书店,在傍晚的街道上,披上傍晚时分的街灯与夜幕,一股因熟悉感而催生的平稳心情涌现,阴霾的想法逐渐淡化于日暮的夕色变化中……
走出店门口时,眼角余光正巧扫到摆在正面迎向门口位置的柜面,上头本应摆满刊物,现在却呈现出由于因买气热络,仅留下空荡荡的台面的状态。台面上放着标语写着路人女主角的本子今日已售完,请择日购买!
什么不起眼,简直超抢眼好吗! ?
「喔齁齁!哥哥跟店员……哼哼~~太赞了~~」
桩她手上拿着刚结完帐的BL本,大方地摊开用两手捧着,嘴边持续念念有词,就眼神来看正在兴头上,从身上散发出来的强力意志另人退却,这番举动很吓人。严格来说已经过火甚至有点恶心了。
还有这眼神是怎么回事,猥亵到称得上是视奸的水准,用眼神侵犯人之类的事情是只中年大叔才会做的事情!快点给我住手阿!
我决定阻止自己的妹妹继续发病下去,这也是身为兄长应该做的事才对。
「你这家伙……看着自己的哥哥脑补妄想的不觉得有违和吗?」
「因为是哥哥才有趣喔!喔齁齁~齁~~意外带感!」
挑战禁忌界线,在边缘游走所带来的乐趣我可以理解,不过现在只会令我想给桩来个手刀把他敲昏。
桩她用手遮到嘴边,用手背擦掉嘴边的口水,眼神中充满期待的闪耀光芒。我像是为了应酬与客户吃饭,进到约定的寿司店,结果被拱出来玩惩罚游戏,当众被要求一口气吃吞掉一口山葵的业务上班族。略露难色,不想因此丢脸而拼命忍耐的阴沉下脸。
呜痾,这什么恶趣味,简直糟透了,快给我停止阿!这种视线实在令人难以忍受,只好想办法让他停止妄想。
「我只是个平凡又不起眼的普通人,拿来做为妄想对象根本索然无味吧?」
「你……当真这么认为吗?」
桩说到"你"这个字的时候语调明显充满着反讽语气,特地显示出「你在跟我开玩笑吗?」的涵义。
可能是我说的话触发了桩的思绪,她给人的感觉突然改变,阖起手上的BL本,板起脸孔露出一版正经的表情。
不过老实说,桩的身躯娇小,尺寸低于高中生一般水平身躯,这种虚张声势的肢体与表情,只会让人感觉像个想装成熟的小大人。
桩她将书持于腰间,严正的态度将眼神朝我袭来,我没法理解桩态度改变的理由,一头雾水的状况外朝店门口移动,来到书店外头。
「渍渍!阿真!实在太过天真!身为妹妹的我实在无法受。」
只见桩她半阖起眼,伸出手指对着我左右来回摇晃,站在书店外头,一副了不起的态度。
不过就算桩这么说,从刚才开始我就不明白她态度感变的理由,也不能理解她无法接受的点是什么。
我除了露出无言且疑问的望向眼前红色的马路号志,静静的等待在马路另一端,眼神放空让心神在前面的车流上如跑马灯流过外,不知该现在该如何回应桩才好。 ……总之还是姑且回应一下……
「反正不要拿我当妄想对象吧!」
「哥哥你可是一个相当重要的参考依据喔。如果用作画来比喻的话,是不可缺少的底色,若用音律来比喻的话,就是带出对比的低音喔!」
「而且,正因为是哥哥,才能拿来当作明确的标的物呢,相当显眼。」
与桩度过的日常生活,遇上这种情况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说的话令人感觉前后跳脱,掌握不到重点。本人煞有其事演说一番道理大声对我宣言,不过听起来还是令人搞不清楚她的重点为何。
刚才还在BL本跟妄想上面打转,现在却变成参考依据的问题。低音?底色?因为是哥哥,才能明确标的?我还以为只是在考虑谁攻谁受之类的呢。
行人逐渐在马路两端聚集,号志灯的读秒显示器正要开始转换。随信号灯转绿,身旁的行人们开始朝另一端移动,我与桩也顺人流方向前进。
就在前进的时候,桩她不小心绊到别人的脚底,突然失去重心而前倾。我则是早就习以为常走先一步将身子贴过去,好让桩可以抓住我的左手稳住下盘。
「呜~好险~差一点就跌倒了。」
「你还是老样子走路不看路,眼神跟注意力都不知道飘哪。」
「嘿嘿,反正有哥哥在……。」
「我是导盲犬喔?」
「不对喔!阿真是灯塔喔!哼哼~」
突然间,我似乎能够理解桩她所想要表达的想法。如果将我认定为一种标定物,指引方向的灯塔,那么她肯定是透过观察,将我与他人的互动过程作为拿捏现实世界的标准。
如同想要认知世界就必须先找到一个清晰的对比物,进而将抽象概念具体化。
物理上定义时间的方式,是使用铯133原子基态的两个超精细能阶间跃迁对应辐射的9192631770个周期的持续时间定义为1秒。
使用铯133原子的跃迁定义1秒,也可以说1秒的概念被铯133原子相对的清晰定义出来。
透过对比方式,进一步将抽象概念具体化的技巧,在无法精确描述的事物上相当常见。
不过,在清晰定义出1秒这个时间概念之前,人们必须先熟知铯133原子的跃迁特性才行。
也就是说,正因为人类已经「熟知」原子铯133原子的跃迁特性,拥有不因外在变因刺激而改变定性质,才会被定为对比标准。
对于处理现实世界,桩他大概是应用类似的概念,使用他熟知的对象,也就是本人我,作为衡量他人,甚至是认知世界的比对标竿,这大概就是桩他的「灯塔」、「底色」、以及「基音」比喻的用意吧?
那么,她到底基于什么目的,而在脑海中不断以捏斤秤两的方式逐步的具体化眼界所及的景象?
「嘿嘿嘿~哥哥~眼镜店员~~呵呵~~」
桩她把想要讲的话说完,又开始摊开BL本拿在手上「享用」。像是肚子饿的小孩站在橱窗望着牛排与焗烤套餐,不断吞咽口水。看得我直打冷颤。
说实在的走在桩身边,走过的路人不断用闪烁的奇怪眼神目视她,连带被牵连的我会赶到有羞耻感,不过对于旁人的反应,桩她丝毫不以为意。
该说她大气还是无神经?至少我是做不到的。
「唉~~桩!注意看路,还有……你的口水!」
不管桩她的脑海中到底在进行什么样的雕刻工程,在我眼中看起来只是个长得有点可爱,行为却非常怪的高中生。
不!其实严格说起来蛮恶心的!这个恶趣味太可怕!堪称为致命伤也不为过。
天才少女都这么难以理解吗?
我下意识侧过头用侧眼偷喵了桩一眼。在昏暗的灯光下,一旁经过的车灯扫过,此时走在我身边的妹妹,眼神上也好、神态上也好、如同待机以久,即将上阵的战士。蓄势待发,宛如紧系于弦上的一发弓箭,虽然不晓得桩如此意志焕发的理由为何,她给人的感觉整个都变了。
「因为不显眼而烦恼真是……喝喝……,单纯的笨蛋!」
「?」
「阿真!你可不要变得太抢眼阿!对比基准若走调,再次进行校准可是很麻烦的一件事呢!」
「……」
桩这突如其来的一番话,虽然大概已经明白背后的意味,不过问题也随之冉生。
桩她到底是为了什么而需要一个对比基准呢?令我百思不得其解。
「在我眼中,哥哥可是非常显眼的喔!」
桩她语气平淡,略露微笑的吐出这番话,仿佛看穿我内心的思绪的眼神,与之前的迷蒙状态样明显不同,那是相当笃定的眼神。
因为这句话而让我双颊泛红,只觉得很害羞甚至有点感动。一般人被这么说肯定也会不好意思吧!我想!所以说我会紧张也是很正常的吧!跟妹控之类的无关。
会因为一句话而改变心情的家伙,肯定是笨蛋吧!我果然不是那种大器量的家伙。
稍微给点刺激便能引发反应,面临状况无法处变不惊,大概也把持不住冷静去面对!
至少,在这世界上,有人注意到我的存在。
******
晚餐时段,桩与我以及双亲两人上桌,一同享受晚餐。
然而,餐桌上只有使用碗筷时所发出的摩擦声响,家中四人没有多做交谈,也没有眼神的接触,更正确来说,双亲两人仿佛在回避又像是在闪躲般,小心翼翼的用餐。
就气氛而言,绝对称不上好,甚至可以用糟糕来形容。
「我吃饱了!」
晚餐时间大家就坐后才经过五分钟左右,桩她草草的吃了一点东西,挪动座位起身,脸上挂着莫名沉重的表情,意念上散发强烈的排斥感。
「唉!桩!明天早上9点前起床准备好,要到医院检查。」
操着冷淡语气的母亲,说完后便低声叹了一口气,像是危机解除般的松懈下神情,原先正座的紧绷态势瞬间消退。她是在桩背对餐桌朝走道移动的时候喊话。可想而知是不想看到桩的表情,而选在这个时机点上。
回避到如此程度,令我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觉得令我感到难过。
「身为母亲不应该用这种态度吧!」
父亲在一旁轻描淡写的细碎念了一句,话一出口,便成为一个引导情绪的冲向瓶口的触发键,母亲意有所指地摆出嫌恶脸孔朝往父亲,对他投以指责的眼神。
「那么你做为桩的父亲,偶尔发挥点效用陪桩做诊断如何?」
「这是身为母亲该做的事情吧!」
「讲这什鬼话,我也有自己的工作要忙阿!而且,那群医生看到桩就像是得到珍贵样品的态度,每次做完就只会说『你的女儿很正常喔!』、 『没有哪方面异常』、『您的女儿会很聪明喔』、可是明明就……」
母亲讲到一半便陷入沉思,原因不由分说。母亲她主观判定妹妹桩是有问题的,因为平常的生活中,桩她很少开口说话,肢体的运动方式也不是很自然,所以她觉得桩有什么残缺。
母亲意识到异状后,积极带着桩四处做检查、时常出入脑部与神经类的医疗机构与研究机构,然而检验结果却一再显示桩没有问题,除了IQ指数明显高于一般人的这个结论。
如果是一般人,我想会因为小孩被检测为头脑发达的那类人,父母应该都会感到开心吧?不过母亲觉得桩她行为怪异,肢体与态度也时常难以应对,因此对桩非常感冒。
「找不到问题就全推到心理因素上面,……庸医……一群死要钱……」
母亲拿出桩的检验报告,用力地拍压到父亲右手边的桌面上。接着脸色凝重,双手交握靠在桌上,她把头倚靠在拳背上,露出心烦又难过憔悴面容。父亲则是看不出是喜是忧,只是板着脸孔,保持沉默。
「为什么桩会变成这样,到底哪边出了问题?」
「这不是你有能力插手的问题吧?小孩子本来就有自己的性格。」
「我才想问你为什能够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小孩不是你生的吗?为什么可以这么轻描淡写,我只是希望小孩能够普通的长大,像普通的家庭一样生活阿,为什么桩会是这个样子?」
「你冷静一点,桩跟真都在,不要在小孩面前情绪失控。」
很明白的双亲两人对桩态度上备感压力。以前年纪还小的时候,觉得两人是因为桩有毛病,基于爱护下所以总是小心翼翼地对待。
不过现在稍微懂事之后,判断上稍微有点改观了。
双亲两人结婚生子是由于长辈施压的因素,所以没发生问题相安无事就还过得去,一旦真的出现状况,双方彼此都不太想接手,互踢皮球、表面积极实际做起来又满腹抱怨正是一种嫌麻烦的证明。
父亲也好、母亲也好、两人只觉得不要出状况就好了。
在我看来就是一对各自独立生活的两人,为了小孩而假装自己是父母,然后出状况便觉得麻烦,想要放置play,简直比宠物还不如呢。
两人都有各自的事业要忙,也有各自的交友圈与生活圈,自幼开始完全没有家人一同出游的记忆,更不用说节日庆祝之类的,年夜饭也是带到乡下老家后,两人便人间蒸发的模式。
这种家庭状态我想撑到小孩大学毕业就会结束吧,婚姻关系也好、亲子关系也好、家庭关系也好,两人本来就是姑且的心态,一旦失去小孩这个明显的理由,这个家将瞬间瓦解,虽然现在也是有跟没有差不多。
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比起某些嫁去就等着接收财产、每天满脑子想着要霸占另一半身家的怨偶相比,自己的双亲起码都自己出外拼,在物质方面也会尽量满足我们,我已经不打算抱持更多的奢望了。
我安分地在餐桌上吃饭,父亲身上的手机铃声大响,他接起电话随即露出微笑。
「唯!这里是衡平 循一!」
「恩!现在吗?OK!我知道了。」
老爸一边回应电话另一端,说到OK的时候转过头看了母亲一眼,然后便沉下嗓子,似乎在心中下好一个决定,随即起身套好西装外套,快步朝玄关走。看见父亲神色匆匆的样子,母亲的心情似乎越来越差,表情看起来非常不高兴。
「你要出门?」
「有个大客户快要到了,我得开车去机场载一下招呼他才行。」
「又这样,你其实是去玩的吧!搞什么阿!」
「是接重要的客户,顺便应酬一下,不是你想的那样。」
这是名为工作背后的谎言。听起来名正言顺,然而父亲那份雀跃得态度与开心的表情,实在很难想像是要去接重要客户这种麻烦事,母亲的猜测我认为是正确的。
「等桩跟真大学毕业,我们就离婚吧!我受够你这种把问题丢着就跑的态度了。」
「不是说不要在小孩面前讨论这种问题吗,你这蠢女人。」
「你这不负责任的王八蛋!」
唉!如果这是影集或者连续剧该有多好。看到两人相处上如此不融洽,我都不好意思待到大学毕业,真想快点出去自立了。
如果问我,会不会怨恨自己的父母,我可以肯定的说,绝对不会。
两人在工作上相当出色,父亲循一擅长公关与客户洽商,未满40便成为公司副执行,母亲千岁则是工程技术研究单位的执行企划,工作忙的时候一个月见不到一次面。即使强人也不可能面面俱到,光时间上不够他们放心力在家庭上,所以能够体谅。
然而,虽然不会怨恨,却免不了失落与遗憾。缺乏关爱的童年,我与桩都经历过,无视自己内心那份对家庭的憧憬走过来了。
这是早已数不清次数的争执,在往后日复一日、年复一年、365天一轮的日历之中,肯定还会再次上演的戏码,没有剧本,没有预先安排,却能够一再的重复上演,令人感到习以为常到了无新意的桥段。
不过,虽然是没新意的桥段,实际遇上还是会令人感到遗憾,也许该说是难过吧!
现实总是不如预期,预期总是相互牴触,我也好、母亲也好、桩也好、父亲也好、各自肯定有不同的期望吧。然后不断堆叠不如预期的现实,一路累积成为现在这个模样,不是我的错,也不是桩的错,也不是循一或母亲的错。
然后,期望一再的落空,现实不断地脱离掌控,剩下来的,仅仅只有遗憾与……悲叹……
我不知何时离开餐桌,为了取得一个能够喘息的空间,不知不觉的走到阳台处。
微弱的、混乱的、低鸣的、难以压抑的低声发出悲叹……
桩她倚靠在围栏边,夜晚的城市街灯与星空呼应,涌现溢满在迷蒙双瞳两旁的泪水,倒映出眼前的景象。
「我是不是……不应该出生在这个世界上?」
我想说些什么,应该对桩表示点什么,可是声音却无法顺利发出。
「我是不是……妨碍?」
心中难以言喻的纠结,令我连呼吸都变的窒碍。只能紧握住拳头。
「我是不是做错什么?」
眼下我能够做的事情,即便是像我这般平庸又懦弱的家伙所能够做到的事情,回想童年与桩两人的生活,守在家中望向窗外,度过无所事事的日常时光,我所做到的仅是与桩相伴这件事而已。
只不过现在我必须适当的强调这件事,强调我们一直都是这样过来的,强调这不是什么初次遭遇,强调母亲只是眼中只有事业的人,只不过是随口念上几句罢了根本不用在意。
没错,能够做的,只有一件事。
「要跳的话记得不要选在自家阳台,搞成凶宅会不好卖。阿!学校屋顶好像还不错。」
桩她意识到我挖苦她的悬外之音,一脸不满的绷起脸。
「……这时候不是应该要安慰吗?」
她难过的表情转为怒视,也许我的话太过突然,脸上还带着某种程度的状况外。
「我是尝试用转移注意的方法,尝试激怒来转移悲伤,看样子蛮有效的。」
「总之……就算难过也不要忘记维持平衡,记得适度的……发泄。」
「你果然是个像天秤一样的存在!」
「如果我是天秤,那你大概就是拥有两种极性的磁铁吧?桩!」
两人相伴的日常能够维持到何时,期望永远会被现实背叛,那么不去期望,专注凝视当下这一刻,便是我所能做到的唯一一件事吧?
天秤与磁铁将继续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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