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
踏过花草繁茂的庭院,少女停在了房子的门口。
那是一栋色彩朴实却又颇为精致的别墅,少女在门前踌躇,久久没有扣门。
她一身学生装扮,背着背包,手捧一束白菊,娴静的面容有些悲伤,思虑良久,她按下了门铃。
“请问……你找谁?”
开门的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少年相貌十分秀气,他打量了少女手中的鲜花,问道。
“那个……你……你好。”少女将白菊向前一递,“我是来祭奠林老师的。”
少年愣了很久,用疑惑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少女那张不安的脸很长时间,以至于尴尬的氛围冒了出来,他都没有发现。
“啊,对不起!我太失礼了,请进,请进。”少年赶忙伸出手邀请少女进屋。
越过玄关,再往左走,就是摆放林老师的灵位的房间。
少年接过鲜花,把它放到摆满贡品的桌子上。桌子上是林老师的遗相,那是一位面相偏瘦的中年人。
还没等少年回过神来,一旁的少女已经向林老师的遗像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少女起身,他看到她的眼角噙满了泪水。
“请问,”少年低声地问道,“我父亲生前,和你是什么关系?”
少女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不知要从何说起。
少年名叫林烨,是个普普通通的应届高中生。
高考结束的夏天,林烨本以为结束学业,将要愉快地度过这个假期,可他年仅44岁的父亲突发心梗离开了人世,让他本应快乐的时光变得压抑无比。
林烨生活在一个单亲家庭里,他的母亲在他三岁和父亲离婚,林烨跟着父亲生活,起初母亲还时不时来看望他,再后来她嫁给了一个美国人,移民到了纽约就再也没见过面。而父亲这边也特别奇怪,家里没有任何亲人,一直以来都是两人相依为命。这次父亲的离世,所有的善后都是他一人承担的,这对如此年纪的少年还真是颇大的打击。
林烨的父亲名叫林海,是艺术工作者,绘画、制图、写作都样样精通,数年来在一个画刊杂志社工作,收入很可观。虽说搞艺术的日子都不好过,但林海却依靠着各种作画比赛拿的奖金,在市中心买下了别墅,还为儿子留下了百万的遗产,足以见得他的作品是相当成功,林海这个名字在业界也很有名气。
浓醇的香味扑面而来,林烨将一杯咖啡端到少女面前。
“谢谢。”
两人来到了客厅桌前,开始交谈。
“怎么称呼?”
“季苜蓿,苜蓿是种植物,就是我们平时常见的三叶草。”
“欧欧,我知道那两个字。”
“真的十分对不起,林老师去世的消息我是后来才听说的,没能参加他的葬礼。”
“哎呀,这也没有办法,我也不清楚父亲的交际圈到底有多大,没能通知到你我也有责任。”
咖啡徐徐冒出热气,两人缄默了一会。
“对了,给你看看这个,”季苜蓿取过自己的双肩背包,从里面拿出一叠卡片,放到桌面上,“这些明信片,都是林老师寄给我的,林老师生前和我算是,笔友吧。”
林烨取过明信片,瞧了瞧,明信片很是眼熟,正面是父亲一些有名的画作复印上去的,反面则是一些手抄诗词。
“这些都是我父亲寄给你的?”
“对,我们经常以互换明信片的方式交流。”
“嗯,笔迹一看就是他的,我父亲总是喜欢把字写得像画出来的一样。”
“是的,林老师的写字风格别具一格,笔力劲挺,气韵流畅,气势就如同他的画一样。”说到林海的字,季苜蓿表现出十足的敬佩。
“你和我父亲是在工作上认识的吗?”
“不是,我是林老师的粉丝。”
季苜蓿刚刚说完这句话,瞧完明信片的林烨兀
的笑了。
“哈哈哈,我那个脾气古怪,招人讨厌的老爹,竟然还有女性粉丝呢。”
季苜蓿茫然得看着少年,不晓得他为什么这么说。少年的笑容很是爽朗,再加上他的相貌有些偏女气,相当有亲和度,季苜蓿感到气氛有些莫名的放松。
林烨把明信片递还给苜蓿,不慌不忙地用汤匙搅动咖啡,悠悠地喝了一口。
“这个,怎么说呢?我的父亲吧,在我印象里,是个不擅长交际的人,除去杂志社的同事,就没有别的有交情的人了。你说你是他粉丝,我有点意外,你看起来特别像学生,他的作品即晦涩又难懂,受众范围是老艺术家们,我一直以来不相信会有女孩子欣赏他的画。”林烨把咖啡放到桌上,突然问道,“你现在是做什么工作的,不会真的是学生吧?”
“是学生,受到林老师启发,现在在学习沙画。”
林烨嘴里的咖啡差点吐出来。
“不是吧,我父亲对你影响这么大?”
“是的,因为当初,林老师救过我的命。”
林烨陷入了沉默。
这件事,要从两年前说起了。
两年前的季苜蓿,患有重度的抑郁症。
抑郁症是一种对身体和精神双重摧残的疾病。
虽然一直在服用抗抑郁的药物,但她的病情一直没有好转,那时的苜蓿整日都被难忍的躯体症状和大脑乱糟糟的想法折磨着,终于有一天忍受不了要寻短见,刚巧被林海看到,林海阻止了她,避免了悲剧的发生。
林海是个不愿意看到别人受苦的男人。
他想解救被抑郁症逼迫到甚至想轻生的少女,在救下苜蓿后,两人互相留了联系方式,林海主动联系她,鼓励她,并且向他推荐他打听到的名医,帮助苜蓿治疗抑郁症。
季苜蓿在与林海的交流中,得知他是有名的画家,连苜蓿也不知为何,自己在看到林海的作品后一下子就产生了兴趣,并把自己的注意力转移到艺术的领域,季苜蓿在有效的治疗和良好的心理环境下彻底恢复了健康。
在季苜蓿的心里,自己的现在,直至自己还未经历的未来,这一切无价的时光,都是林海给予她的。
“真的想不到,我的父亲竟然这么棒。”听完季苜蓿的话,林烨会心一笑,他从来没听父亲提起过此事,心里又激起了对父亲无上的崇拜。
其实林烨一直以来,都为自己有这样的父亲感到自豪。
林烨是被父亲一手带大的,这么多年,他又当爹又当妈,不仅把林烨的生活照顾的很好,他本人的工作也是顺风顺水。
林海的艺术天赋极高,说是天才也不过分。他写的短文、画的油画都获得过全国性的大奖,那是孩提时期林烨在小伙伴面前吹嘘的资本。正因为这种良好的诱导,林烨对绘画也有极大的兴趣,父亲总是乐此不疲地指导他。
自己小学初中那会,纵使工作再忙,林海都抽出时间照料林烨的生活,吃喝穿行面面俱到,可以说是无微不至。待到林烨升入高中,有了足够的自理能力,才慢慢减轻了对他的看管,林烨也是值得放心的好孩子,从来没有和社会上的人发生纠葛,在学校也没有做过违反纪律的事。
后来父亲则一心投入工作,林海虽然平日里是个慈爱的父亲,但在创作的时候简直就是疯子,在工作室里一呆就是一整天,常常因为思考不出头绪而废寝忘食。有时意识到肚子饿了,到厨房弄点吃的,正做着饭呢,突然来了灵感,放下锅就跑回房间,焦糊的味道传满整个屋子他才意识到。
就是这样高涨的工作激情,日积月累拖垮了林海的身体,加上林烨近日在准备高考又操心,林烨高考刚刚结束没多久,林海就倒下了。
林烨讲了很多父亲的事情,季苜蓿低下头默默听着,看着眼前有点变冷的咖啡。
“很多事情,父亲都不愿意告诉我,总是藏着掖着,他天天窝在工作室里,把门一锁,一工作便是一宿,突发心脏病,也与他长年劳累脱不了干系,要不是他倒在客厅里,倘若他在工作室里死去,就是过去两天我都发现不了。真是的,那么拼,活活累死了自己。”说着林烨就把目光看向客厅的一角,那个就是父亲曾经工作的房间,“我父亲所有的作品都在那个房间里,禁止任何人参观,我长这么大,从来没进去过,现在房间还锁着,钥匙也没有找到。”
季苜蓿也顺着林烨的目光看去,眼神有点凄婉。
“每个人都有不愿意告诉别人的小秘密,林老师的秘密都藏在这个房间里吧。”季苜蓿小声地说。
“应该是吧,但现在他人都走了,隐藏秘密也没什么必要了。”
“有些秘密是需要守护一辈子的。”季苜蓿喃喃自语。
林烨看着她,不清楚她的意思,季苜蓿的头发很厚,垂下头的时候盖住了眼睛。
“钥匙的话……林老师身上没有钥匙吗?”季苜蓿对于林烨找不到钥匙的事有点在意。
“没有,我找遍了所有地方,都没有找到。”林烨无奈地摇了摇头,“最先开始,我怀疑有人觊觎父亲的作品,对他下了黑手,可尸检报告证明就是急性的心肌梗死。前几天一直处理父亲的后事,到现在都没来得及管那个房间。尸体上没有,卧室里没有,钥匙到底能藏在哪呢?”
季苜蓿顿了顿,那是抑郁焦虑带来的后遗症,她好像一听到“尸体”“死”一类的词汇,身上就有些发冷。
“再找找吧,实在找不到,我就去请开锁公司帮忙了。”
“加油,一定可以找到的。”
林烨见季苜蓿面前的咖啡一点都没有动,而且已经凉掉了,“要不我给你加热一下吧。”
“不用了,我不喜欢喝咖啡,而且……医生不建议我喝咖啡。”
“对了,咖啡影响睡眠,那我去给你倒杯果汁。”
后来,林烨和季苜蓿聊了很久。因为属于一个年龄段,能交流的地方也有很多,他们逐渐从林海的话题转移开了,氛围也轻松了不少。
在很多瞬间,季苜蓿恍惚觉得,林烨背后好像有他父亲的影子,林烨虽然觉得自己普普通通,和自己的同学们没有多少差别,但其实他的修养、品格和风度,都比同龄人高出许多。而且林海也对林烨有所培养,林烨对画画写作等方面略有研究,从小到大在班里的职位不是班长就是艺术课代表。
而季苜蓿,这个曾经被抑郁症折磨的女孩,她的身上似乎少了同阶段女生该有的灵气,一头绮丽如黑色缎带的长发,厚厚的刘海儿把她忧郁的双眸遮盖得若隐若现,似乎是心灵的冲击影响了她的外貌。但其实她本是一个美人儿,林烨觉得,倘若她画上淡妆,再敞开心灵,那一定也是男孩们爱慕的对象。
就这样话题越来越多,两人交谈甚久。
不知不觉,正午到了。
林烨想留苜蓿吃午饭再走,但她一再推辞,两人互留了联系方式开始分别。
“如果钥匙找到的话,你再确认里面没有林老师特别不可告人的秘密后,可否能邀请我参观?”玄关门口,季苜蓿一边背上背包,一边这样问道。
“没问题呀,房间能打开我第一时间告诉你。”
“好,那再见。”
“嗯,再见。”
“有件事我一直想问。”季苜蓿刚走没两步,突然回过头去。
林烨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高考结束了,你有抉择好究竟要选择什么样的学校和专业吗?”
林烨挠了挠下巴,若有所思,“嗯……这个一直在考虑。”
季苜蓿笑了,笑容倏忽绽放的温柔姿态不亚于正午柔和的阳光。
少女挥了挥手,踏上了归途。
日光的热度恰到好处。
时节六月,季苜蓿并没有感觉到炎热,她体质偏寒,在路上行走体感很惬意。
脑海想到方才交谈的少年,不知想到哪里突然露出笑容,她没有意识到,兀自前行着。
季苜蓿有个奇怪的能力。
经过多次验证,那的的确确可以称作能力,她从来没有告诉过别人,可能是自己没有值得分享的朋友,也可能是说出来的话有些羞耻。
她的直觉很准。
科学来说,称作第六感。
像是预知能力一样,能大致预感到即将到来的事件,有时身体不受控制得就开始往事件上靠拢。
简单点讲,就是明明遇见到了未来,却无法改变未来。自己在操场上奔跑,预感到再数秒后就会被飞来的足球砸到,得知不幸的她却停不下来步伐,到最终还是被球打到。
听起来,这真是悲哀的能力,就算提前知晓自己的不幸,也无法避免不幸,只能做好足够的心理准备去承受,那真的比“什么不知道的情况直接撞到”还要悲伤。
抑郁症,其实有多半是因为这种莫名其妙的能力,让她产生了心理阴影才形成的。
但是,不是发生任何事情她都能提前预知的。季苜蓿也不清楚,她的第六感何时会出现,会预知多久后的事情,就算能力开启的时候,那也是瞬间出现的一种感觉而已,感觉这种东西,无法概括并模模糊糊存在着,不能用言语形容只能体会。
就在刚才与林烨在桌前交谈的时候,这种感觉曾爆发过。
有一瞬间,季苜蓿预感到,未来在林烨身上会发生重大的事情。
其实林老师的逝去,对他来说已经算是天大的悲剧了,季苜蓿想不到林烨将来还会发生什么。
是悲是喜?她不清楚。
何为重大?重大的概念到底是什么,她的第六感也没描述明白。
所以她临走问了那句话,或许,林烨这次高考,会进一个能改变他一生的大学,这件事,算是重大吧。
她一边步行,一边想着曾经和林老师的一些事情。
林海是她生命中的贵人,曾经给予她很多帮助,那些恩情是还不起甚至是无法偿还的。在她得知这位贵人去世的时候,她一度崩溃过,这几天精神状态好些,才前来吊念。
季苜蓿从小就是个很怯懦的孩子。
虽然她刚刚成年,但她明白自己的心理年龄其实还只有十五六岁的样子。她惧怕一些令人难堪的场合,譬如数十人场面的同学聚会,在那种情况下季苜蓿感觉很压抑,因为大家都在笑,自己看着别人单纯的样子,会感觉到自己有些另类。
虽是这样胆怯,害怕各种令人不适的场合,去祭奠林海这件事也是必须要做的。
悲伤的情感往往会冲破心灵的枷锁。
当然与林烨两人独处的交谈,会让他放松很多,何况一个男孩子长着一幅女相,那本是具有亲和力的一件事。
时间感告诉她,马上要到家了。
母亲是否已经准备好饭菜等着她了,父亲又是否工作完成回家了呢,这一切的结果,只有打开家的大门才知晓。
突然从思绪里抽离出来,季苜蓿发现自己的周围,有些奇怪。
自己身处的,并不是熟悉的地方。
墙面大量褪皮的废弃写字楼,孤独的红绿灯为空空如也的马路亮着,旁边的花坛已经布满高高的杂草,大街上十分冷清,视界里只有寥寥数人而已。
按常理,这段行程用的时间,季苜蓿就算没有到小区门口,也该到附近的路段了,那段路十分繁华,可现在所处的地方太过荒凉了。
季苜蓿这才反应了过来,自己不知不觉间走错了路,竟然走到了准备重修的旧城区。
这是神经有多大条才会跑到这里来呀,季苜蓿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她完全是和通往家的路背道而行了。
真糟糕,光顾着想事情,走错了路,这下子,午饭的点都要过了。
就在季苜蓿刚想往回走的时候,一股奇妙的感觉突然出现了。
一天内竟然出现了两次,第一次是在和林烨聊天时,第二次竟然是现在,季苜蓿脑袋运转得很快,她瞬间就意识到了这是第六感,但第六感往往都是间隔好几天才会触发一次,这次触发的较上一次还没有两小时。
她停下了回程的步伐,警惕地向四周张望。
“必须要找到一个银色的人。”
这是季苜蓿的心声,也是第六感预告给她的未来,她马上会见到一个银色的人。
银色的人,那是什么?
突然,季苜蓿扭过头去,开始往旧城区深入。
那是完全和家相反的方向,季苜蓿继续错误得往下走。
并不是季苜蓿想要这样的,而是她的行为无法受自己的约束,季苜蓿一旦预见未来,就不得不朝未来发生的可能去行动。也就是,必须往旧城区去找到那个银色的人为止。
辗转几条马路,然后停在了一个巷子口。
是在巷子里么?季苜蓿朝巷子里看了看。
日光完全被大楼遮盖了,巷子里一片漆黑,像是寄宿鬼魅的黑洞,巷口还勉强见点光,地面上有不少布满灰尘的碎玻璃和砖块,苔藓顺着墙角贴满了墙壁,它们像是在这里沉寂着。
接下来,往巷子里走。
路面几乎看不见,但脚感觉差不多是那种普通红砖铺成的。
季苜蓿是个很怕黑的孩子,但她现在却一点不怕,那是因为在被预知能力控制的时候,她的情感往往是麻木的。
就如同被附身了一样,不仅自己不能控制自己,就连自己的情感也被抑制了,季苜蓿感觉自己像是旁观者,看着本属于自己的肉体在做各种事情却无动于衷。
就这样继续走着。
以前经常发生这样的事,记得有次在卧室里休息,她就预感到自己会在做饭的时候受伤,但她还是不能自制地去厨房,拿起菜刀割伤了自己的手。
很无奈,四周漆黑一片,就像是没有月光保佑的黑夜。那根本不是自己要来的地方,想想家里的父母,可能已经坐在餐桌上等她呢。
巷子冗长,像是没有尽头,寂静和黑暗融为一体,产生浓浓的阴影感。季苜蓿硬着头皮继续向下走。
“不要继续靠近了!”突然在前方黑暗中爆发的声音,惊动了依傍着墙体栖息的蝙蝠,它们唰唰地纷涌而出,从季苜蓿身边一掠而过。
季苜蓿被吓到了,方才的场面完全是现实中的恐怖电影。
还好是在被预知力控制的情况,要是在平常,她早就被得抱头瘫倒,季苜蓿只是吞了口水,眼睛眨也不眨地凝视黑暗里的人。
声音再次响起,那是颇为硬朗的男人的声音。
“给我离开这里。”
隐藏在黑暗里的人就是自己要找的人吗?他刚刚叫自己走?季苜蓿完全不明白现在是什么情况。
违背了对方的话,她又向前踏出一步。
“你受伤了。”季苜蓿对黑暗中的人说。
“你怎么知道?”对方有点吃惊。
她当然不知道,自己是被预知能力控制了,说什么话做什么事都不受自己控制。
勉强可以看到人影,漆黑世界中的男子缓缓从地面坐起,他站了起来。
“当啷。”男人发出了金属质感的声音。
“再不走,我可要杀了你。”
男人像是随口而出,但这句话着实让季苜蓿汗毛直立,能随随便便把杀人说出口,对方是怎样的恐怖分子。
季苜蓿当然想走,可她非旦无法这么做,还继续往黑暗里深入着。
季苜蓿的行为完全出乎男人的意料,不,相比起来,还是那句“你受伤了”更让人在意,男人也想知道季苜蓿为什么不怕死,也开始朝她的方向走,想要看个究竟。
“咔”巷子里突然亮了。
微弱到甚至可以说是寒酸,但那的的确确是光,照亮了面前的人。季苜蓿举着手机,原来是被控制的自己按开了屏幕。
这下,总算看清了。
意识,凝滞了。
大脑好像停止了运转。
站在季苜蓿眼前的人,是如此的超出常识,令她无法移开眼睛。
如果说在漆黑一片的世界中用手机微弱的光,照亮并前行,像是某种恐怖的游戏,那在发现这样的男子后,比起前者更像是爱情游戏中的恐怖的环节。
一头斜斜的银色的碎发遮住了一只眼睛,棱角分明的面庞鼻梁挺拔,单独露出的堇色的眸子犹如璀璨的宝石,他剑眉英挺,带有小疑惑的表情在俊朗的容颜上看起来似乎更为迷人。
那根本不是中国人应有的脸庞,如果问世界哪个地方的人种和他类似也讲不出。男子的气质带有梦幻色彩。他身形修长,身上穿的是银白色的铠甲和红色的皮革组织成的衣服,脖子上金色的风巾衬托着那张俊俏的脸。
季苜蓿稍稍恢复神志,他在猜想怎么会有如此漂亮的人,仅仅用手机微弱的光去看就会被吸引住,他是哪里的人?那银甲闪闪的样子,就是第六感告诉她要找的银色的人?
“公主!?”男子不确定地叫着季苜蓿。
因为微弱的光照,不仅让季苜蓿看清了这个银色的男人,也让他看清了季苜蓿。
“是公主殿下吗?”男子再次试探。
第六感停止了。
“咔哒!”手机掉在了地上。
因为控制的解除,身体的驾驭权交给了季苜蓿,不是处于她自己意志举起的手机从她手里滑落。
公主是什么意思,他是在叫自己吗?但“手机千万不能摔坏的”本能让她先不顾这些问题,重新捡起了手机。
她打开了手机内置的手电筒。
手电筒的光是比屏幕的光大许多,面前神话一般的男子看的清晰无比。
“公主殿下!在下总算找到你了!”银色铠甲的男人突然单膝跪在地上,右手撑地,左手背在背后,像是某种跪拜礼仪。
他的神情像是特别激动。
这……这是什么情况。
“啊……你……”季苜蓿惊慌得不知道说些什么。
该怎么办才好呢。
沉寂片刻,男子见季苜蓿默默无语,他好像想起了什么,然后从身后抽出一把剑。
“唰!”双手为季苜蓿呈上,虽是在黑暗的小巷,但那把剑因为反射到手机的光芒而银光乍射。
剑是有些晃眼的银色,巷子因为它的出现熠熠生辉,季苜蓿的神经很脆弱,光是意外地看到这把剑就让她太阳穴附近的血管突起。
“臣护驾来迟,请殿下制罪。”
他是要把剑交给自己吗?季苜蓿想。
自己好像被这个男人当成了他的公主殿下。
“不是的,我不认识你,这把剑不是我的。”
“这是在下的剑,用来斩杀世间大恶,如今在下救驾来迟,此行径就是大恶,请殿下砍去我的头颅,以此谢罪。”
季苜蓿完全懵了,自己什么时候成为了公主,什么时候掌握了生杀大权,她觉得一切都有些不真实,难道自己的抑郁症已经严重到出现了妄想?
“殿下,不记得我了?”
“不记得。”
男子恍然一笑,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似的。他把剑放在了地上,然后仰起头,再次背过一只手,郑重地对季苜蓿说道。
“在下是格罗特家族的第十七代继承人,格罗特杰尔温,受陛下之令特来寻找公主。”
陛下、公主、家族,男子所说的词汇和季苜蓿生活的时代相矛盾,季苜蓿还是一头雾水。
“可我并不是公主啊。”
“您是的,公主殿下倾国倾城的相貌在下不会认错的,您只是在没有完善的阿赖耶中丢失了记忆而已。”
季苜蓿确认自己还保留着从孩提到现在的记忆,她的人生旅程并没有空白点,男子所说的失忆她完全不能承认。
况且,季苜蓿从来没觉得自己算是美人,倾国倾城这种词用在自己身上,这不单单让她羞愧,还让他觉得银色男人有恭维欺骗的意思。
现在,要不是自己疯了,就是他疯了。
可是,眼前的男人实在是太好看了,宛如璀璨之星的眼睛认真地盯着自己,神情没有一丝犹豫,根本不觉得他有任何问题。
“公主能找到在下,并且还知道在下负伤就是最重要的证据,这是身为皇血的加护,心识是普通人的数万倍,是阿赖耶无法抹消的。”
心识?大概的意思是,他在说第六感的事。
“你……真的受伤了?”
“没错。方才被敌人追赶,被箭射中了。”男子背过身去,手电筒照到,他右背的银甲被刺穿了,还有血迹粘在上面。
“流了好多血,要紧吗!?”季苜蓿吓坏了。
男子无所谓地说,“没事,血已经止住了,大概,再过半天伤口就会愈合。”
一个新伤口只需要半天就会愈合,完全不符合逻辑。
但是,倘若世界上真有穿越这种事,那银色男子的出现倒并非不符合逻辑,宇宙如此之大,新奇古怪的事情层出不穷,亿分之一的相遇概率就这么简单被自己碰到了?
其实,自己的第六感不就是新奇古怪的事情,毫无逻辑可循的吗?
“你是……穿越者?”季苜蓿试探地问。
“穿越?穿越是什么意思?”
“就是……”季苜蓿想了又想,“你不是来自这个世界的人?”
银色男子听明白季苜蓿的话,“不是,此处乃异界,不光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连殿下也不是。”
他的意思是,季苜蓿也是穿越者。
“我从小到大都是在这里长大的,怎么会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殿下是冒闯阿赖耶试验的大门,才来到这里的,您的记忆可能被空间律修正了。”
银色男子多次说到阿赖耶,现在又扯出空间律,季苜蓿感觉两人的交流障碍非常严重。
不过,季苜蓿的脑袋不单单只想着怎么理解男子的话语,她还在考虑第六感的事情,为什么第六感要让她与这个银色的人见面呢?
“刚刚来到这里的时候可真是晕头转向,没想到能这么快就找到公主殿下,这实在是太幸运了。不过,鹰和蛇的人还在追杀着我,公主殿下跟着我不仅会受到牵连,被他们认出来那更是正中下怀,不知殿下知道附近有什么藏身之所?”
“藏身?”率先想起的就是名为家的地方,“可他们为什么要追杀你啊?”
“他们要追杀的,是公主殿下您啊。”男子的语气从始至终都有些沉重,“我是奉命来找到您,保护您,自然是他们的敌对目标。”
“他们……都是来自你们那个世界的?”
“没错,也是通过阿赖耶转移过来的,教会的鹰犬。”
也就是说,穿越者数量远不止一两人那么简单。季苜蓿更加慌张了,还没弄明白事情的真伪和严重与否身体就有点发抖,这夸张的反应也是抑郁症给她留下的后遗症,她的神经太敏感了。
接着,陷入沉默。
季苜蓿蹲在地上,双手捂着额头,她的刘海儿本身就比较厚,这样更看不出她的面容,男子不知她是要做什么。
“殿下,怎么了?”银色男子充满温情的低语仿佛情人间的问候。
“没事,我想冷静冷静。”
现在的信息量确实有点大,让季苜蓿不知所措。
她在脑海中捋了捋思路,试图把男子方才说的弄明白。
自己是另外一个世界的公主。
因为一个叫什么什么的试验,来到了这个世界并且失忆了。
男子奉命来寻找自己,与此同时也有人在追杀自己,男子和他们战斗,并且中了箭伤。
好像就是这样一个故事,没有任何逻辑问题,但……
逻辑问题最大的不就是自己本身吗,自己明明是个普通的女孩,孩提时期,中学时期,大学时期,她所有的记忆都存在着。
爸爸,妈妈,两人的面容还清晰的记得,包括生活中的点点滴滴。
这个故事从一开始就错了,自己并不是公主不是吗?
男子……真是另一个世界的人吗?他不会是什么骗子吗?cosplay?诱拐单纯少女?
想明白的季苜蓿立马站起来,“不是的,您应该是搞错了,我并不是……”
“乒!”
犹如电击一般的声音从头顶响起,飞朔的火花炸落到眼前。
季苜蓿咣当就跌倒在地上,那是在无意识的情况下被飞速而来危险事件吓倒的,情形之快,堪比晴空雷电。
半躺在地上的视角,季苜蓿看到了在头顶发生的情况。
银色的男子如瓢虫一般贴在巷子的墙面上,手中持着银闪闪的宝剑,与另一人对擂。
火花和声响正是双方武器拼撞产生的,另一个人也紧紧贴着墙面,手持一把短匕与银色男子的剑对峙,重力在他们俩间仿佛不存在一样。
那就是敌人?但巷子里太暗,只能看到他们的身形和明晃晃的武器,敌人是什么样的装扮完全看不明朗。
四周的环境是这般寂静,敌人是什么时候跑到季苜蓿的头顶,又是怎么做到飞跃而下不出一点声音。这个角度和架势,敌人的匕首分明是冲着季苜蓿来的。
突然,又一道明光闪动了。
那是敌人空出来的另一只手,从腰间抽出来的武器,武器只是闪出寒光一道,形状还没看清楚是什么类型的,就冲银色男人劈了过去。
“咔啦!”
肉体被割开的声音,骨头被砍断的声音,水滴洒落在季苜蓿的身体还有脸上。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季苜蓿大脑一片空白。
是血啊,虽然看不见,但她明白,有人被斩杀了,他的血落在了季苜蓿身上。
“啊!”季苜蓿抱住自己的头蜷缩成一团。
太可怕了,那新鲜的血腥冲击要比曾经经历的一切都要刺激,季苜蓿头一次,被吓出了眼泪。
交感神经的强烈刺激,大量肾上腺素飙升,季苜蓿的心脏狂跳,骤然升起的血压让她头晕目眩,耳鸣不止。她快要晕倒了。
季苜蓿有如被逼到角落瑟瑟发抖的兔子。
冷静,冷静,她心里不停地对自己说道。这是她以前抑郁症发作时常用的技巧,心脏惊悸的时候就要默念这两个字。
冷静。
冷静。
纵使如此安慰自己,可怖的冲击感还是让她接近晕厥的状态。
“让您受到惊吓了,公主殿下。”一只手突然扶在自己的肩膀上。
季苜蓿又被突然而来的举动吓得哆嗦一下。
那声音虽然很温柔,很有治愈感,但是自己目前的情况,根本无法感受。
惊吓过度其实和抑郁症发作是差不多的症候,心灵正在受伤的人体会不到任何的温暖和爱。
“呼~呼~”季苜蓿知道是银色男人取得了胜利,她大口喘息,让自己恢复状态。
“真是见识到了……”后方黑暗中发出残烛般的声音。
“不愧是……皇帝的骑士,挥出的剑……完全看不见。”
“论剑术,还有比我更快的人,你的潜行能力很强,是条不错的蛇,可惜撞到了我的结界。”银色男人向将死之人回应道,语气里的味道不知是惋惜还是尊敬。
“是嘛,结……界,这里竟然……还有结界么。”被打倒的人再说完这句不甘心的话后咽了气。
银色男人收起了自己的剑,跪在季苜蓿旁边,极为神情地说道。
“公主殿下,在下曾是皇帝的随从,但从今天起,我便是你的骑士,也是你最可靠的盾和最锋利的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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