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音试音，一二三四五。”
“五四三二一，对讲机听起来应该没什么问题。”
“你可别这么说，就干你这一行的，每天都会死不少人。”
“但是我不会死。”
“哼。”
身披巨大棕色斗篷的废品收购站老板，将自己打扮的跟过了期还风化了数百年的铁装沙丁鱼罐头一样，还用她那早已经该更换了的声带模拟器发出扭曲的轻蔑声。
实际上在我听起来很搞笑，有种马戏团猴子的嬉笑声。
但我不能笑，作为一个绅士不能随意嘲弄一位女士的声音。
“告辞了。”我将自己的大礼帽用套上白手套的纤细手指戴在脑袋上，习惯性地搓动两下，将象征着自己的身份最重要的东西摆正，丝毫不能含糊。
“不送。”随口一说，沙哑声音带着一丝戏谑的店主凯瑟琳小姐就转过了她臃肿的身体。
她伸手抓住了桌子上陈放着浸泡在红色液体中绿色药丸的瓶子，用扭曲的手臂从里面捏出一颗，手臂停放在了我看不到的一侧。
作为一个绅士，我需要首先声明一下，凯瑟琳小姐虽然看起来有些不近人情，但她绝对心地善良。
“你到底走不走啊！难道不知道人家在吃药的时候不想被打扰！？”凯瑟琳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下了逐客令。
“抱歉，在下就此告退。”
我连忙欠身将帽子放在身前道歉，然后飘出了店面，将帽子重新带好，将刚才买好的对讲机握在手里。
看来作为一个有良知的绅士，今后应该稍微提醒一下凯瑟琳小姐的举止了。
纷扰的街道，被沙尘风化已久的古铜色和幽暗的半透明水晶装点得如同断壁残垣，大大小小的街道上纵下跳穿插在一起，供那些还依旧在地面上爬行的蝼蚁们使用。
很可惜，虽然我已经能飞在了半空中，但依旧是被地心引力束缚住的可怜虫。
但即便是可怜虫，也要做可怜虫之中的绅士。
“今天就到这里吧，收集的东西应该差不多了。”我看了看右手袋子中零零散散各式各样的小零件和几样大东西，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打算向家的方向飞去。
“砰！”
刚转身，身体就感受到一股猛烈的撞击，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飞去。
由于事发太过突然，我根本没有准备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出于本能，我还是放下了手中的袋子，扶着帽子微微欠身。
“对不起先生，没注意到您是我的不对。”
“没关系。”而在我视线之外的那个人却传出了刺耳的机械合成声。
“是，是吗……”我故作平静，直起身来，将目光放在那个有着硕大水晶头，神色呆滞，双手拖在地面上的人身上。
“既然没有事的话，那请容我先行告退。”深吸一口气，我缓缓地伸出手将地上的两个袋子提起，直起了腰，却看见他身形早已出现在了我的身前。
“请……给我药。”
几乎是下意识地，我摸了一下身体旁挂着的小袋子，而他的注意力也集中到了那里。
“是、是失心症！快拉警报！”
“拉紧报！”
就在刹那，旁边的一个女子似乎注意到了这边的异样，高声呼喊道。
长期严格的训练在此时发挥了作用，几乎是三两个呼吸间响彻全城的警报就被拉响，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集中在了一起，又在下一刻粉碎。
“药！”
那个失去了神采的人霎时向女人飞扑而去，完全丧失理智的模样让在场几乎所有人都心惊胆战。
对失心症紧急手册，第一条，要求姓名。
“这位先生，您的姓名是？”我友好地欠身询问道。
只见他张牙舞爪的双手距离女子还有不到半公分的距离时停了下来，僵硬的扭转过来的身体仿佛在抗拒着什么一样，显得令人胆寒。
我强忍住内心的恐惧，表面上该有的动作分毫不减，又问了一遍。
“先生，请报上姓名。”
“莱……莱特。”沙哑的机械合成音夹杂着噪点，如果不借助头部的滤波器我甚至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失心症……到达这一步即便给他药也早已经无济于事了吧。
我心底皱了皱眉，将自己披风里的药丸藏好，抬起头换上了一副绅士的微笑。
“是吗，莱特先生，抱歉在下今天出门忘记带表了，能不能请您告诉现在已经几点了吗？”
对失心症紧急手册，第二条，询问对方明显会得知的信息，例如时间，天气等。
“化身纪元五三三年七月三号下午五点二十分五十六秒……”
被唤作莱特的人嘶哑着嗓子，将时间一字不差的完全报了出来，和程序既定的逻辑一样，从纪元开始报时。
但也就因为这个，他已经没救了。
“多谢莱特先生的帮助。”我优雅地鞠了一躬，将帽子托在身前。
“那请让我再问你一个问题，你已经多久没有见过自己的家人了呢？”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就算是我表情也有一丝扭曲。
“五十六年又三百零四天四小时三十二分零九秒……十秒……十一秒……十二秒……”
对失心症紧急手册，第三条，询问对方最后一次见到家人的时间，为了拖延足够多的时间等待救援。
一听到这个消息，莱特先生就仿佛陷入了死循环，开始一点点地干起了时钟的活。将每一秒都报出来，又紧紧追着上一秒的步伐，说着下一秒的东西。
不论看到这样的景象多少次，我都会觉得有这样有些残忍。
但没有办法，作为一个绅士我必须保护女士不受到伤害。而且莱特先生的失心症已经无法治愈，起码对于我来说已经没有办法了。
紧急反应小组的身影从天空的一角浮现，快速地降落到莱特先生的背后，用头部有特殊徽记的黑色棍棒点在了他已经略显污浊的水晶大脑后。
下一刻，莱特先生整个身子都散了下来。
反应小组的成员简单的将他的头塞进一个玻璃盒子中，又将地上散落的大大小小的零件扔进打了补丁的麻袋里，二话没说就准备离开这里。
“请问你是？”
“啊，警官先生，我叫霍普。”
突然被上前的组员叫住，我连忙礼貌地回应道。
“嗯——霍普先生，这一次你做的不错，能够正确地应对失心症突**况。”披着蓝衣的警官伸出自己套着白色手套的枯枝手，和我的握在了一起。
“这枚奖章就奖励给你，希望你以后可以继续做一个优良的公民。”
说着，他从怀里拿出了一个小方片放在了我的手掌心，然后头也不回仿佛有些厌倦一样，和其他组员一同飞上了天空，向着城市的中央飞去。
低着头，任由视线和扫描器将整片金属片扫了一遍。
三氧化二铁成分高达百分之九十九，还剩下百分之一的杂质我也懒得分析。
虽然外观上看还打磨了一番，显得光滑精致。但就干我这一行的，行内话把这叫做杂碎，是什么价值都没有的垃圾。在这个遍地是废铁的世界上，和砂砾没有任何区别。
想必政府也就用这样的小东西来稳定人心吧。
虽然作为绅士表面上不能有一丝失礼，心里还是轻呸了他们一下。
“世界快要灭亡了！人类抛弃了主赋予他们的身体……现在主要来取回他赐予我们的心！”
站在街边上的那个老人弓着畸形的身躯，头摆在了最前面，仿佛早已脱离了人类的形体。他整个身子藏在灰色的麻布内，用枯枝般的双腿和树枝做成的拐杖支撑着自己的身躯。
疯癫着诉说着众人皆知的末日宣言的他，能够站在这里就说明他还没有发病。
不过看样子也不会等太久。
“这是主给降于我们的惩罚！”
惩罚从我们抛弃就开始了，不是吗？
我随手将手中的方片扔到他面前的小方盒中，拖着两个袋子向家的方向缓速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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