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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在路上的格列佛(4)

第一章:在路上的格列佛(4)

找到了万能的对策之后,好像一切都顺利了起来。

我们找到了镇长,向他表明了来意,一直以来与其他镇民显得不同的他答应得很爽快——只要我们自己能从钥匙管理员那里拿到加油站的门锁,一切自便。

然而依靠着我那套旁敲侧击的说辞,钥匙管理员很快便呆愣在原地,对我们言听计从,爽快地交出了那把正常尺寸的钥匙来。

“你先把车推去加油站吧。”

我得意地把钥匙交给叶子,她迟疑地接了过去。

“你还要做什么?”

“补给一下,毕竟不能白来一趟。”

叶子把钥匙放进了口袋里,转身离去却又很快走了回来。

“我们是不是做得太过分了?”

我把手按在了比我高的叶子的肩头,把她的身子给转了过去。

“安心吧,我会把握好分寸的。”

叶子在我的怂恿下往开走了几步,便又停了下来,回头看着我,欲言又止。

“怎么啦?”

我问叶子。

“我一直都很喜欢那些娃娃,我把它们当做自己的朋友,从头到尾都没有过丢掉它们的想法。”

叶子忽然说起来许久以前的往事。

“只是有一天,我发现,我在那些娃娃,那些我的‘朋友们’和我的第一个真正的朋友之间,必须做出取舍。”

而且言语晦涩,让我不是很明白。

“小花,昨天刚到这儿的时候,我就发现我很喜欢这个地方。”

她说到这里把头又转了回去,不让我看到她的表情。

“我没想到会有一模一样的问题会摆在我的眼前,而且我还,我到现在为止还完全不知道该如何选择。那些娃娃还能再收集,不,不会再收集了……但这样的地方,就不会再有了吧,小花?”

我好像明白了叶子所说的是小时候的那些娃娃,但从末日以来就变得模糊的记忆让我不是很难参透叶子话语中所隐藏的含义。我尽可能地去拨开缠绕在回忆之外的荆棘,却除了弄得自己双手满是伤口之外毫无进展。

“叶子是想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吧?”

强行去回忆那些可能存在的事物让我胸口有些沉重,但我还是尽可能地维持着迄今为止得意洋洋的样子。

“放心吧,如果是叶子那么在意的事情,就算我想不起来,凭着本能我也会做出正确的决定来的。”

可我完全不知道叶子所在意的到底是什么啊。

“哼,我当然是相信小花的。”

叶子忽然又笑了起来,大踏步地走开。

“不然我也不会变成现在的样子了。”

我才意识到,好像进入这个镇子的时光里,叶子似乎和我记忆中的那个叶子并不太一样。那个会骑着摩托闯进学校里来,拍着车斗冲我喊“小花,你不是想看JAR的巡演,我现在带你去看哇。”的疯子,在这个镇里做的却一直是乖乖女一般的淑女。

是发生了什么呢?

还是发生过什么?

我不得而知。

对之后的境遇有些茫然的我回到了镇子里,小小的镇民熟视无睹一般地继续过着自己小小的日子,再也没有人跑过来叫我找不到工作的人,好像我就根本没到过这地方一样。这和我的设想相悖,我本以为,靠着谎言和欺骗,我能让他们陷入一片混乱,而不是现在这番安静祥和。

这里怎么了吗?

我随口问在城镇中心卖雪糕的人。

“这里什么都没发生啊?”

他反问我,然后用近乎调侃的语气追问。

“您难道是第一次到这儿来吗?”

奇怪的问题,搞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或许他们只是因为知道了我制造的混乱,而选择失忆,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来逃避可能引发的思考。我硬是相处了这样的解释,却根本无法说服自己混沌的脑袋。

这里一定发生了什么。

令人不解的状况接二连三,先是忽然而至的末日,再是奇怪的小镇,还有奇怪的叶子,和现在这变得愈发奇怪的小镇。光是把这些东西排好次序,从大脑的回路里过一遍便让我觉得头疼欲裂。

算了吧。

因为思考实在过于艰难,我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算了吧,爱怎样怎样吧,我今天就要离开这里,现在就要离开这里。

这下子,我连采购些物资的念头也打消,转身便想要离开这个鬼地方。

但那接踵而来的麻烦,却毫无预兆地找上了我。

“你也是外乡人吗?”

我听到了一个女孩子的声音,没有任何印象的,在我记忆的唱片上没有留下任何刻痕的声音。但是这声音却拨动了探针,划过那唱片的表面,吱呀吱呀地发出噪音,好像我和这声音的主人曾经相识一般。

刚刚还决心要走的我,鬼使神差地回过了头。

声音的主人,是个个子矮小,面貌稚嫩,留着长发,穿着一身浅蓝色的大外套,里面藏着能看到漂亮花边的衬衣,与轻飘飘裙子的女生。

完全陌生的女生。

“你好,我叫芽,是从很远的地方旅行过来的。”

她向我伸出了手,虽然是普通人的比例尺,但她那手就算在女生中也小得可怜。

“他们让我当‘新加入的镇民’,帮我准备了不少有趣的东西。”

名为芽的女生不好意思似地玩着自己的发梢,最后问我。

“你叫什么名字呢,你肯定也有一个角色吧?”

“……”

……

——

啊——!

原来他们打得是这样的主意!

就像发现永远解不开的第二十四道数学题,原来是因为自己看错了单位那般醍醐灌顶。有道闪电在我的头脑里落下,扩散,噼哩哔哩地传遍全身。原本深陷五里云雾中的我,眼前豁然开朗了起来。

“我知道了!”

我兴奋地大叫,双手抓在了眼前女孩的肩膀上,把她也连带着跳了起来。。

“知道……了什么?”

和叶子一样被我突然的激烈行动吓到,女孩茫然地看着我。

“你被他们骗了!”

我大声向她解释。

“他们想把你永远地困在这个镇上!”

可话音刚落,我便发现我们两人已经不知何时被镇民们给包围了。

圆滚滚的镇长走到了人群前面。

“这位外乡人,你为什么要说些让我们都倍感困扰的话呢?”

到这个时候还在演戏吗。

“不要再装傻了!你们就是想绑架这家伙吧?”

“绑……绑架!?”

芽听到我口中说出的词汇,吓得话都说不清了。

“你不要凭空污别人清白,你自己问问这位小姐,我们对她如何。”

镇长愤愤地拿手杖敲击地面,半张脸红了起来。我转向芽,发现她瑟缩成一团,眼里还擎着眼泪。

“大家……大家对我都很好啊,真的……真的是要绑架吗?”

看上去不能指望她提供什么帮助了。

“总之,我是不会让你们的阴谋得逞的。”

我放出了话,镇长却嗤之以鼻。

“什么阴谋,我可完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呀,这两天以来不停地制造混乱与恐慌的,难道不是刚刚进入这个城镇的你吗?”

镇长又生气了,较之前的怒气冲冲不同,他压抑着怒火,把那炽热的恼怒转化曾冰冷的憎恨,堂堂正正地面对在道理上早已输得一败涂地的我,

“可……可是,那还不是你们,实在是太荒谬……”

“你凭什么用你那浅薄的女高中生的阅历,否东我们这里所有人的生存方式,你根本就不知道我们在这个世界上生活需要些什么,你只是由着自己的性子乱来,到处惹麻烦的任性的女高中生而已。原本我已经不乐意和你这个混世魔王纠缠不清,但如今你既然还要再来破坏我们的和平,那我不得不在这里严正地申明——我们需要你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为你自己的错误赎罪!”

严厉地发出一连串质问的镇长像个在走廊里跑步时撞上的校长一样冷酷无情,而且更糟糕的是,知道自己有错在先的我,面对这样一丝不苟的领导,虽然有着几千种不满的情绪,却没法拿出任何的话来反驳,怕稍不留神便显现出自己的幼稚来。

但是很奇怪不是吗,明明他们做着将过路人捆入自己的秩序里这样过分的事情,却一点自责的表示都没有,甚至还要这样指责破坏了规矩的我,这发展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是我还是这个镇子本身,还是世界灭亡之后带来的混乱秩序?

“我说……”

缩在一旁的芽瑟瑟发抖地举起了手。

“大家是不是产生了什么误会。”

她的双脚都在颤抖,却还是硬撑着站了起来。

“我能感觉到镇子里的各位都是好人,也能感觉到你对我没……没有恶意,既然大家都是会为他人着想的话,一定是产生了什么误会才会变成这种局面的……吧?”

她置身于我和镇民之间,说着两边都讨好的话,脚步却踉踉跄跄,支离破碎的声音根本掩藏不住内心的恐惧。

这可真是个难得一见的老好人啊……

不知道是不是芽的话起了作用,还是她那畏畏缩缩却闪烁着勇气的泪光的眼睛实在让人看不下去,镇长忽然放低了姿态。

“好吧。”

他长吁了一口气。

“那我们来好好地……”

轰——

忽然响起的引擎声,从加油站的方向传来。

不好。

我在这临终前惨叫一般的引擎声中遇见到了刚刚缓和的形势可能遇到的急转直下。

轰————

更响亮的引擎声在非常近的距离响起。

已经太迟了。

那辆军绿色的挎斗摩托轰地从建筑后面飞出,卷席着沙尘,以排山倒海的气势冲到了我们跟前,带起的狂风像是沙尘暴一样把镇民们刮倒在地。

“小花!”

不出意料地戴着头盔的叶子正坐在驾驶座上,她将另一个头盔向我丢了过来。

“我来救你了!”

我接住了头盔,眼中是成片地扑倒在地的镇民与勉强支撑自己的镇长,还有欲哭无泪,漆黑的眼瞳中藏匿着漫无边际的恐惧的芽。

真是不能再糟糕的状况了。

我把头盔丢回给了叶子,看着她的表情因为惊诧而变成一副可笑的扭曲模样。

“小……花?”

“我要留下来。”

我对叶子说。

“我这一次不会逃跑了,我要在这里,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

头脑一片空白,不知何处而来的烈日在我头上打着刺眼灼热的的光。我眯着眼睛,看到了骑车冲进学校,邀请我翘课去观看Jar巡演的叶子。我记得我接过了她伸向我的手,坐上了挎斗,回过头时,看到了某人绝望的双眼。

谁来的?

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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