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小天，花了那么长的时间，你到底找到韦诗荏没有？”
唯的声音从无线对讲耳机中像咒文一样不断得灌进我的耳朵里，让我一度想就这样扔掉耳机，但我有听完的义务。
“这个房子很大耶，这么多房间找一个人多不容易！而且如果她早就逃掉了怎么办。”
我轻轻叹了一口气，打开了缪䌻紾的房间门。
黑的？
在我大脑反应过来是有一个物体向我飞来之前，我的身体已经作出了行动，我伸出手把抓住像把手一样的部分，并侧身避开，顺势扭腰，将飞来的物体像掷铁饼一样在空中画一个圆弧，身体也跟着旋转。我把全身肌肉绷紧，给这个又重飞得又快的提供足够的向心加速度，把它的飞行方向扭转180度。
“哈！”
咆哮的一瞬间，腰部发力手臂高速向前甩动，把物体以更高的速度往回扔去。
“啊，看来你找到了呢。”
唯讨厌的声音轻飘飘地传入我的耳中，但是我没有理睬他地余裕。
“真是危险啊，居然向一般市民投掷电动轮椅，这可不是人民警察应该做的事情哦，韦诗荏小姐。”
“哈哈哈，说的也是呢，不过华生小姐，我可不觉得一般市民能够把这个轮椅以两倍的速度扔回来哦。”
煞白的房间内部，荧光液早已全部干了，差一点被轮椅砸到的韦诗荏小姐站在那滩已经发黑的血迹上。
“看来犯人真的会重返犯罪现场啊。”
“雷斯勒的总结么？虽然情况不大一样，但我好像确实回到这里了。”
“说得也是。”
听到我的附和韦诗荏小姐露出有点惊讶的神色，她好像想说些什么，但我首先开口了。
“韦诗荏小姐，更正，韦诗荏，你为什么要杀人？你的正义呢？”
“已经被你砸成废铁了。”
韦诗荏苦笑着，指着墙脚已经扭曲得看不出原型的轮椅。
我没有一一回应她的俏皮话的打算，于是把目的直接说出口。
“跟我去自首吧。”
“你觉得缪家会放过我？”
“我有认识的警察，他的话应该能够保障你在监狱的权利。”
“真是可靠，但是我不想现在就被抓。”
“为什么？”
“我要杀光缪家的人。”
韦诗荏的眼中涌出从来没有见到过的激烈的情绪，仇恨的火焰已经把她点燃了，似乎没有办法扑灭。
“你不能这么做。”
“这什么不能杀，你觉得缪家的还是人吗？”
为什么？我哑然。
我有什么资格去阻止她？
“杀人是不好的。”
“伪善！”
这两个字在转动插在我心头的尖刀。
但是我不能后退。
“总之，我不会让你这么做的。”
“那就只有杀了我！”
韦诗荏向我摆出了要攻击的架势。
“那我也不会做的。”
话音刚落，韦诗荏猛踢地面向我扑来，看似莽撞，但姿势并没有乱，没有一点漏洞。
“啧。”
我本想避开这一招，但是速度实在太快，我完全来不及，被迫起手招架。
只见韦诗荏在离我半步之遥的地方突然停下，利用上半身的惯性扭腰，向我刺出一拳。
我侧身起左掌，在拳头碰到我的瞬间轻推韦诗荏的手臂改变了拳头的方向，并顺势举起右肘挥向韦诗荏的下颚。
韦诗荏连忙举起左臂格挡，但是并不能完全挡住我右肘的攻击，她的手臂没能停住我的肘击撞到头上。
抓紧了这个机会，我上前一步，击出左掌。
“上当了。”
韦诗荏愉快得说着，便双手抓住我的左臂，向外侧扭去。与此同时，她还向前一步，将我的手扭到后面去。
啧，居然忘了韦诗荏是个警察，这种直来直往的攻击，是施展擒拿术的最佳时机。
不过以警察为对手，我也不是没试过啊。
在韦诗荏把我的手扭到背后之前，我放松所有的肌肉，并把身体向韦诗荏身上靠去。面对突如其来的动作，韦诗荏的重心和着力点悄悄改变了。
趁现在。
我突然发力，旋转手臂，同时转身，把手臂挣脱了韦诗荏的舒服，转回正常状态，然后用肩膀发力撞向韦诗荏的胸口。
韦诗荏被撞退了几步，我箭步上前，把拳头扭转刺出去，这可不是擒拿术能抓得稳的招式啊！发现了这点的韦诗荏也没有花功夫使用擒拿，而是双臂护住身体。
但是还是被我击飞，摔倒在了地上。
“投降如何？”
我一边说劝降，一边上前追击。
“这可不是劝降该有的态度。”
韦诗荏小姐向后滚了几圈和我拉开距离后重新摆好架势，只是手中多出了一把匕首。
我眉头皱起来了。
“虽然有预料到会有凶器，不过你是怎么把它带进来的？”
“问某个杀手借的。”
“那我们检查行李的时候，去哪里了？”
“藏在轮椅里了。”
“你已经堕落到需要在自己的正义里藏凶器了吗？”
我向她发问，韦诗荏没有立刻回答，但是表情像是被自己拔出的利刃砍了一样。
“随你怎么说。”
还没说完就挥刀向我砍来。
韦诗荏的架势看上去像是用刀的高手，随随便便躲开可能会再挨一刀。
放水是难免挨一两刀的，虽然不至于死，但我很讨厌痛啊。
“唉。”
我轻轻叹了一口气，猛踢地面向韦诗荏冲去。
韦诗荏见我不退反进，吃惊了一下，但很快冷静下来。
“那一下就够了！”
我钻进了旁人看不见的韦诗荏可能的挥刀轨迹的空隙之中，抬脚，蹬踢。
韦诗荏如字面意思一样飞了出去，狠狠地撞向墙壁。
“太强了吧，你，简直是……”
“怪物对吧。”
韦诗荏用沉默肯定了我的话。
“你好像跟我说过‘和怪物战斗的时候，谨防变成怪物’，对吧。并不是要证明我比尼采聪明到哪里去，但是正常人类怎么可能会想过和怪物战斗啊，想和怪物战斗的人，本来就不是什么英雄，而是另一头怪物啊。”
“……”
“勇者斗恶龙只是一场怪物大战而已。”
“而和恶魔战斗的我，即使屡战屡败，也不会是什么人类。”
“你，想要和缪家战斗的你，也不是，甚至连正义的伙伴也不是。”
“你！”
韦诗荏用充血的双眼看着我，握住匕首的双手已经发白。
“因为啊，明明大家都早就知道，正义从一开始就不存在啊。”
“闭嘴！！”
韦诗荏单凭怒气驱动便向我砍来，我连架势也懒得摆起来，侧身避开斩击后伸手抓住了刀背，把刀从韦诗荏手中夺走，拿在了手里把玩。
“难道不是么？你杀害缪缪缪的目的难道是为了正义？”
“这是当然！”
“把世界往合理的方向推动，吗？”
“没错！缪缪缪那种罪孽深重的人只有死掉才是合理的！”
“呐，我说韦诗荏，缪缪缪的罪在哪里呢？”
“她……”
韦诗荏刚想说些什么，又立刻闭上了嘴。
“我在想，你会说出因为她是最纯血的缪这种肤浅的理由呢？还是说你会说出她是摧毁‘白色石头’的幕后策划者，‘魔女’呢？”
韦诗荏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动摇。
“你所说的教给你正义的人，是首领‘汉泽尔’吧。”
“我……”
“你难道不是为了报在那次事件中死去的‘汉泽尔’的仇么？”
韦诗荏咬住了下嘴唇，要把我盯穿一样盯着我。
我其实刚刚才想起来，我确实曾经在“白色石头”的集会上见过韦诗荏，本来是个类似化妆舞会的活动，只有她对容貌不做任何遮掩，光明磊落地参加了线下集会，只是那时候还没有坐着轮椅。那时，她看‘汉泽尔’的眼神就像是一个狂信者一样。
“所以，你的行动根本不是为了什么正义，只是单纯的复仇而已。”
我把视线从韦诗荏那里移开，看向墙边破碎的轮椅。
“向杀死正义的邪恶复仇！不也是正义么！”
“你不是比我更清楚么？‘汉泽尔’那根本不是什么正义，只是为所欲为，天灾级别的任性而已。让每个人都满意的正义一开始就不存在。”
满嘴漂亮的胡话。
我真的有资格指责为了“汉泽尔”复仇的韦诗荏吗？
韦诗荏颤抖着，过了好久才挤出一句话。
“你究竟是谁？”
我耸耸肩。
“名满天下的大侦探不可能猜不出我是谁的吧？”
“你是‘格莱特’？不，这怎么可能，假的吧。”
“假的？嘛，也可以说没错啦。无论以前还是现在，我是都没办法成为哥哥心目中的‘格莱特’的假货而已。”
“不可能！虽然我并没有亲眼见到过‘格莱特’，但是我从远处观察过她的战斗！简直像天生的杀人机器一样，每一个动作都是致死的一击，对于向人类挥刀毫无犹豫，好不掩饰地向方圆几里散发杀气的怪物中的怪物啊！团里的人给她任务打出的评语都是‘之所以从没出现牺牲者，都仅仅是因为恰好没死而已。’如果你是那种怪物，那为什么，为什么……”
韦诗荏突然拔出了一支手枪，双手扶正瞄准，整个时间不到一秒，以至于我还没看清那是否真枪便扣下了扳机。
“你为什么在这种时候反而装得那么像人类啊！”
子弹并没有击中我，早在韦诗荏把手放到身后时我已经开始移动，韦诗荏在扣下扳机的时候我起脚向上高踢，将对准我的枪口踢开。在韦诗荏喊出那句话的时候下蹲扫腿，将韦诗荏放倒。那个混蛋杀手居然连枪都给她了。
韦诗荏趁势向后滚远，与我拉开了一段距离。
“哥哥他说过‘杀人是不对的。’”
“那个给我们提供虚假的正义的哥哥说过，‘并不是因为有理由就可以杀人，世界上大部分的事情都需要理由，但是只有杀人是不对的这件事不需要任何理由。不是因为正义哦，只是为了每个人都可以过得轻松一些，不管是被杀的人还是杀人的人。’”
每次在这个哥哥都会补充一句。
“就算是我，也觉得即使是正义，也是轻松的一点比较好。”
我注视着用枪瞄准我的韦诗荏，背诵出哥哥一直在我耳边唠叨的话。
“哈哈哈，看来‘格莱特’真的是传闻以上级别的兄控啊。”
“韦诗荏，去自首吧，为了哥哥不停献身的你也很清楚吧，‘汉泽尔’不希望你们杀人。”
韦诗荏小姐沉默了，过了好久才开口。
“即使杀人是为了拯救某个人？”
“！”
这是我的痛处，不杀人就不能救人，这是加在我身上的诅咒。
但是。
难道杀人真的就可以救到人？
我在恐惧着。
“懦夫。”
韦诗荏小姐朝我开了一枪，虽然我提早就做出回避，但子弹还是射中了我的肩膀。
大意了，肩膀缓缓流出的血浸湿了衣服。
“都是因为你这只怪物执着于模仿人类，‘汉泽尔’才会死去。都是因为你！”
韦诗荏小姐已经陷入了狂暴状态，用手枪不停对我射击。
饶了我吧，在狭窄的室内躲子弹，就算我真的是怪物，这也太过分了吧，这枪子弹怎么这么多啊。
“!”
视线的一角突然出现了T小姐的身影，她隐藏着自己的气息从韦诗荏的死角接近她，手里还拿着被我丢掉的大刀。
“你想干什么？”
在躲过一发子弹后，我迅速接近韦诗荏，在T小姐挥下大刀前把韦诗荏一脚踢开。
“你在干什么？”
“帮你杀了她。”
这个人真可怕，这种话随随便便挂嘴边。
“不可以杀人啦。”
T小姐露出了，明显很困惑的表情。
就在这个空挡，韦诗荏又瞄准了T小姐。
“糟糕。”
我连忙把T小姐扑倒在地面上。
然而枪声并没有响起，韦诗荏趁机冲出了房间。
一阵脚步声和玻璃破碎的声音之后，整个宅邸完全安静了下来。
“小天，我虽然对韦诗荏还活着这件事非常失望。但是这种福利，我并不讨厌。”
唯突然出现在了房间门口。
我低下头，看到T小姐深褐色的长发散在惨白的地面上，衣衫凌乱，脸颊微红眼神湿润地看着我。
“你怎么不拦着她呀。”
“我只是一个说书人，没有改变故事的权力，即使故事朝着无趣的方向发展。”
“你应该也知道她就算逃出去了，也不会活下去的吧？”
更不用说还能保持她的正义了。
“既然横竖都会死，你杀掉她不就好了。”
“只要逼她自首接受警方保护……”
“那和粉碎掉她的正义有什么区别？”
这个人明明对她的正义毫无兴趣，却故意在这种时候说出来。
“韦诗荏已经堕落了，她的正义早已崩坏，就算能继续活下去，她也不会在履行本来她追求的合理的正义，最终只会在破灭中死去。把巫女推入火中，把尖刀刺入狼腹，让她还没受到那种绝望的时候死去，这对她何尝不是一种救赎？”
我无法回应唯的话。
唯耸耸肩，露出无趣的表情。
“懦弱的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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