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自己的前方，再努力一把吧，哪怕眼前什么也看不到，哪怕心中早已空无一物。
*
“前辈！你看你看，吉祥物的稿子已经定下来了哦！”
“何、何夕，注意一点注意一点……”
这里可是步行街哦，是众目睽睽之下哦，形象要崩坏了哦——虽然也许很早之前就已经崩坏了也说不定。
我自觉地扫了眼周围的人群，一把拉过我的学妹，熟练地避开众人交错纵横的目光，这叫做身为学长该有的职责，就算对自己几斤几两这件事我心知肚明。
一脸贴上了我佯装出的冷漠，何夕有些不满地鼓着嘴，然而她也不是纯粹的天然呆，很快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慌忙绯红了脸，甩甩头，轻咳一声，却依旧无法完全把那对晶亮亮的星空眼眸中饱含的兴奋完全抹去。
我第一次见到何夕的便服，本以为会是乡下女孩的那种无华的打扮，却发现她意外地擅长打扮，精致的小洋裙与宽大的遮阳帽颇具夏日风情，原本就雪白的肌肤在阳光照耀下更是显得如同冰雪一般晶莹剔透。下一秒，她那台过了时的老式智能手机就贴上了我的脸。
“很可爱吧这个，果然还是需要专家处理过才好看呢，嗯嗯。”
一提到和绘画有关的事就会变得像小孩子一样。
她真的应该加入文学部吗？或许加入美术部……
不，我在想什么呢。
这是何夕自己的决定，我得尊重她才对。
揉了揉太阳穴，转眼望向何夕高高举着的手机，小小的荧光屏上，那只和她颇有几分相似的Q版小人物已经经过了电脑软件高超的处理，活灵活现地呈现在眼前。这已经是正式的人设组，不光我和何夕之前做出的那份草稿，各个角度，各个表情，甚至连动作设计都已经完备，赞叹之余，也不得不感慨一遍画师的技巧。
“按照前辈的设计，做成异色瞳了呢。还有还有这个发卡，超可爱的对不对～”
“啊，哦嗯。”
“反应好随便……”
忽然又恢复了平时的那幅鄙夷的表情，反倒让我慌乱了手脚，一时间连自己是谁的概念都有些模糊。何夕冲我翻了个白眼，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继而又换上了那幅欢快的面容。
“嘛，这次就原谅你了，毕竟前辈也有功劳。”
我是不是应该……说声谢谢？
猫真的是一种让人捉摸不透的古怪生物啊。
“唔哦～已经做好了吗？来我看看我看看～”
“夏然前辈……早、早上好。”
现在已经是傍晚了哦小叶凝。
锦月似乎并不在意这边交流障碍患者之间的尴尬，三步并作两步便窜到了我和何夕之间，踮起脚尖，撅着小嘴，用动物园游客观赏猴山大王的表情左右打量了一番。
她的穿着倒是在我的想象之中，行事风格充满了豪迈帅气，事实上却很倔强得保护着脆弱自尊的锦月小姐，便服显得朴素大方，短袖白衬衫搭上黑色小马甲，挎包上挂着一只面容呆萌的小熊，再加上锦月独有的笑容，即便是在夏日，也颇有种春风拂面的温暖。
“唔嗯唔嗯，好像还不错嘛，可以超过美术部也说不定。”
话说得太满了哦锦月老师——
我耸了耸肩，姑且不去关注那两个对着手机说说笑笑的两个女孩，扭头望了眼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站在一旁，依旧保持着她一贯不知所措状态的叶凝。存在感最低的文学部部长依旧是她一贯的文艺少女打扮，薄如蝉翼，略带皱褶的丝质上衫流露出她的细腻用心与难以掩饰的可爱的笨拙，看上去有些沉重的黑框眼镜之后，忽闪的黑色双瞳如同受惊的小鹿一般来回闪躲着。
“今天把我们叫出来是为了什么吗？”
难得的周末，以慵懒著称的夏日午后，阳光已略显温和，人群密度也恰好不温不火，如果不是有什么要事得全员一起讨论，放弃如此美好的休憩时间简直就是犯罪。
“是我叫你们出来的哦。”
听到了我的发问，锦月放下了和何夕热烈的交谈，回头高高地举起了手，俏皮地一笑。
“之前不是说好了在下个星期和篮球部举行碎镜嘛，既然是为了文学部的冒险之计，输了可不好哦。”
“所以说……”是来做赛前训练的么，还真是个让人提不起劲来的活动啊。
“按照他们的性格的话……应该是不会把我们放在眼里的吧，这样在选材主题和胜负惩罚上我们会获得一定的主动权，为此在可能会涉及到的领域，要抢在他们前面好好练习哦夏然！”
“我、我么？”
“废话，你可是文学部唯一的男人，有点担当OK？”
把希望寄托在一条败犬身上真的好么。
虽然很想这么说，不过还是对锦月和何夕的女子双打心有余悸，我叹了口气，一股难以描述的疲倦涌上心头，垂下眼帘，抬起头，望向眼前这座高耸的楼房。
“游戏……中心？”原来我们步行街还有这种游乐场所的么。
“确实，游戏中心的话，对锻炼各项能力都有帮助呢……嗯嗯……”
这种理论我可没听过哦何夕，就算你扶着下巴摆出严肃的样子我也不会承认的哦何夕。
“夏然你有什么擅长的游戏么？”
“啊？我啊……”
虽然为了偷懒经常去看别人的游戏视屏，但还没有真的接触过这类东西，具体怎么操作倒是心中有数……
能做好么……
*
“前辈！右边小心！”
“切……”
用力甩了一下枪，也不管子弹量还剩下多少，直接换上下一个弹夹，反手对着忽然从屏幕右侧冒出来的，已经有半边脸腐烂而露出苍白骨头的僵尸脸就是一通乱射，所幸是个等级不高的小怪，就算是忽然袭击，姑且还是可以应付地下来。
“Nice！”
“唔哇啊啊这个这个这是个啥？！”
“这是到关底了么……打起精神上吧何夕！”
“诶诶诶诶？”
庞大而丑陋的绿色怪物大脸瞬间挤满了整个屏幕，在我一边的何夕本能地颤了一下，仿佛手中的玩具枪有着和真枪一样的后坐力一般，紧接着由于来不及闪避而猛地出现在眼前的爪痕与骤然一红的特效则让她反常地慌了手脚，对着屏幕就是左右胡扫了起来。
“呜哇输出意外得很高……”
锦月翻了翻白眼，叶凝猫在她的身后，只露出半个脸，偷偷地盯着屏幕。
出人预料地能让人热血沸腾起来呢，街机游戏。
“还有半管血，何夕——”
“喵啊啊啊别过来别过来别过来你个丑鬼大变态一边去一边去一边去——”
“完全听不清楚在说什么呢……”
我扭了下脖子，顺手甩了下枪。何夕慌乱状态下虽然完全无法做出冷静的判断，不过奈何对方的身躯实在过于庞大，胡乱的扫射居然起到了出人预料的效果。然而如果单纯凭借运气，在之后的指定部位破坏阶段很难抓住造成大量伤害的机会……
“对了何夕，何夕？”
“啊啊啊啊啊？”
“枪，借我用一下！”
如果之前在视频里看到的那种操作方法真的可行的话——
双手振枪，两侧子弹量瞬间回满，一时间大脑变得格外清晰，以这个屏幕正中间的视角的话……只要反应力足够支持住接下来的这一段——
能行！
“呐呐，他原来这么强的么？”
叶凝小心地拉着刚刚下场的何夕，依旧处于完全混乱状态下的何夕之时一脸呆滞地回望着她，迷茫地歪了下头。
“可能在这样虚幻的世界里败犬然而会变强吧……”
锦月扶着下巴，微微挑起了一边的眉毛，若有所思地哼了一声。
“没准这一点可以好好利用起来也说不定……对啊，原来还可以这样啊，嘿嘿嘿嘿……”
“锦月老师，你的表情忽然好可怕……”
*
“唔嗯嗯嗯——”
虚拟世界的血拼告一段落，虽然最后还是由于缺乏锻炼体力不支，没能顺利打完全程，但那种从未有过的畅爽感已经深深打动了我，长长地吁了口气，向后一仰便瘫软在了沙发上。偶尔想这样活动活动，似乎也不是件坏事。
“前辈，接下来要玩什么？”
何夕在我身边找了个空位坐下，看起来已经从刚才那幅失态中恢复了过来，用手指小心翼翼地拨弄着掌心的游戏币，即便是人生嘈杂的游戏厅，只要她在身边，就能有种超乎寻常的安心感，连金属摩擦发出的细微响动都格外清晰。
“玩何夕想玩的呗，总不能一直我一个人哈皮吧。”
“那么就——那边那个怎么样？”
“哎哎哎你们两个，我们到这里来可不是为了玩的哦。”
锦月不知从哪里搞到了一根棒棒糖叼在嘴里，一手叉腰，一手操着和刚才我玩的那款街机游戏同款的模型玩具枪，不知为何，洋溢出一股痞子的气质。
“锦月老师那把枪是——”
“哦这个吗？刚才花了点积分去换的。呀凑齐一千点真的是很辛苦呢，某种意义上这还要多亏了你啊夏然。”
原来是这里的常客么……
大名鼎鼎的古言小说大神居然老是蹲在游戏中心打街机，不知道这一消息被曝光以后会有多少孩子幻想破灭呢。
“锦月老师到这里来一般都玩什么呢？”
何夕漫不经心地左右摆动着身体。
“我么？嗯……一般来说都是为了收集灵感才在这里晃悠的来着。”
“原来在这个地方可以收集灵感的么。”
“对啊，你看那个，怪物呼啦一下冒出来的时候，不会脑子里各种灵感爆棚么？”
怪物呼啦一下冒出来的时候么……
感觉自己和她完全不在一个次元。
“那么下面姑且就按照小何夕的意思，我们去玩那个呗。”
“结果不还是在玩么。”
“前辈，那边那个人，好厉害……”
“为什么何夕也变成这个样子了。”
游戏真的是个很奇妙的东西呢。
顺着何夕指着的方向望去，正是她刚才看上的那款……貌似是赛车的游戏，两台一列的游戏机并排放在一起，现在已经挤满了围观的人群，几乎就要盖过背景音乐的嘈杂。锦月皱了眉头，放下枪，拔出一只含在嘴里的糖，微微歪着头望向那里。
“哼……看这个样子不是一般人呢，稍微有点燃起来了。”
请你不要燃起来好吗？
一半就着好奇心，一半放着锦月一个人闷着头要找别人事情也有些不放心，斟酌一番后与何夕对视一眼，最终我还是选择了向自己的良心妥协，恋恋不舍地离开了柔软的沙发，双手**口袋，远远地跟在她身后。
略微离得近了些，透过人群之间的缝隙，依稀便能看清那高而宽的游戏座椅前坐着的那位世外高人——一头耀眼的淡粉色长发扎成两个马尾挂在脑后，同样粉色的双瞳澎湃着青春的元气和专注，脸颊由于血液的涌动加速而显现出蔷薇的色彩，她带着耳机，完全无视了对自己身边发生的一切，以及……
这不是一中的校服么？
“我们学校的学生么？”
“不清楚，虽然这张脸看着有点熟悉……”
可恶，稍微侧过一点角度就会被人群的影子挡住视线，看不到那个女孩的正脸，不过所幸她现在的这个状态看上去并不会被别人打扰到，就算是锦月也不至于傻到对着一个带耳机的姑娘大吵大闹，就这点而言我还是有了些许安心。
再走进一点吧……
“呜啊好强，这个弯道原来可以用这种方式过去的么？”
“刚刚发生了什么？怎么就直接飘过去了？”
“我在这里撞了好几下……”
“那是你技术太渣，看看人家这操作，我天感觉玩的完全不是一个游戏。”
听得不是很懂，应该就是表达她很厉害的意思吧？
也难怪能吸引这么大一群人围观。
少女依旧专注于自己的游戏，却只是单手操作着面前的方向盘，另一只手只是负责抓着可乐的杯子，时不时地灌两口，操作竟然丝毫都没有停顿，一些我看上去完全就是眼花缭乱的技巧，在她看上去纤弱地像新生莲藕一样的小手之下，新云流水般流畅划出，耳边只听得到车轮摩擦地面发出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响声与群众的赞叹，我不自觉地吞了口唾沫，禁不住心中感慨人外有人山外有山。
败犬发言。
“呼……”
最后一个弯道以她飘逸的一下摆手结束，屏幕中红白相间的赛车轻而易举地冲过了终点线，音箱里传出了给予胜利者的礼炮，继而便是周围所有人雷鸣般的掌声。我不由地一瞬失神，少女已摘下了耳机，轻轻松了口气，闭眼缓解了一会疲劳，随后自然地扭过了头，向着我的方向微微一笑。我看见了她的脸，顿时感觉自己忘却了呼吸，就算岁月抹去了那么幼稚，可我还是清晰的记得那颗左脸颊上的泪痣，这的确是一张熟悉的脸，或者说……熟悉到不能再熟悉了。
“夏哥哥，小爱玩的还不错吧，嘿嘿。”
我动了动嘴唇，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为好，因为来自不同方向冰冷的敌意已经变得无法通过简单的无视来不了了之。
身为人生输家的我，不知道自己迎来的是春天，还是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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