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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二

其二

我笑得不能自已,虽然这是我自己的回忆,但我仍为当年的中二病感到很不好意思。什么幽灵啊,幻术啊,卡片啊,都不过是中二的我和同样中二的女同学夜半三更的胡闹而已。

她在直直地看着我,出乎意料的是,她让我把记得的事情继续说下去。她都这么说了,那我也只好恭敬不如从命。

第二个事件:山中鬼事件

上次的事情过去之后我和舞月绫同学的关系似乎“近”了一步,她对大部分人还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包括老师,但总算能时不时地跟我说上几句话了。

舞月绫同学的性格实在不怎么讨人喜欢。因为的确外表出众,她经常被男女同学搭话,但别说回应人家,通常连一点表情上的变化都没有,最多回一句“无聊”,然后直接站起来走人了。因为她的关系,我也被连带着被大家疏远,开学这么长时间,连一个朋友都没交到。宿舍楼的管理员老头每次看见我都会摇头叹气,连说“现在的娃不得了啊”;大家都认为我跟她关系不一般,非要把我们划为一类,我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

我曾经问过舞月绫同学她抓到的是什么东西,但她都懒洋洋地不做回答。在天气开始变凉之后她整个人变得慵懒起来,整天趴在课桌上呼呼大睡,不管上午还是下午,无论什么课程和老师,总能看到她变着花样睡觉的姿势。有好几回愤怒的老师想整整她,把她叫起来回答问题,但每次都会得到一番无比正确和流畅的回答,好像她根本不曾睡着。在中学,老师们对成绩好的学生会格外宽容,舞月绫同学屡次测验都在年级中名列前茅,换了是我,估计早就被拎到走廊上罚站了。

“上次……就是抓影子的那天晚上,你是把我当成是它才扑过来的吗?”她盯着窗外的云彩,冷不丁问道。

虽然大部分时间舞月绫同学都趴在桌上酣然熟睡,但一直到午休或者傍晚她就会准时醒来,醒来之后对着窗户发呆——多么奇特的生物钟!

她面前摆着饭盒,里面的东西一点没动,看上去像是没胃口。我仔细回忆了一下,她还在在意那件事啊,我不是已经好好道过歉了吗?

先前班会上被选为班长的蒋小路同学拿着饭盒走过来,想三人一起拼桌。她大概是看到我和舞月绫同学被大家孤立了吧,真是个善解人意的好班长。

但刚才还跟我说着话的舞月绫同学端起饭盒转身走掉了,这家伙只有脸蛋长得好而已,其他方面根本一无是处嘛(仔细想想还有脑筋聪明,但也只会让她的性格更加恶劣)。

“你好厉害呀小毕同学,能跟号称‘冰山美女’的舞月绫同学说上话,全班也只有你一个哦!”班长看着舞月绫同学离去的背影,有些羡慕地说道。

这有什么啊,可能是因为坐得近吧。而且她也只是在把我当成小弟而已,使唤我跑个腿什么的,今天她的饭也是我去打来的;后半句有失面子,我没说出来。

“你们平常都在聊些什么啊?”班长问道。

我想了想,聊天的内容无非是她抱怨天气阴沉、虫子太多、伙食差,我跟着附和而已。

班长一脸崇拜地说,“你们已经熟悉到可以聊开很日常了话题了吗,小毕同学深藏不露哦!”她像是想起了什么,推了推眼镜,“对了,老师说最近想组织一个集体活动增进同学们之间的友谊,让我收集一下大家的意愿,小毕同学有什么好提议吗?”

我自来到这所学校起就对连接着西校区的后山十分感兴趣,于是随口说道,就去后山探险吧!那应该很有趣。——对我来说,能够不上课的活动都是好活动。我不过是随口说说,结果过了两天老师真的带着大家去郊游野炊。

大巴车里,班主任为了“缓和”气氛一个劲地讲着山鬼和饿狼的故事,把车里的女生吓得都瑟瑟发抖。蒋小路同学坐在我旁边,也紧张地不住掐我的手背。真是的,这新老师嘚瑟个什么劲儿啊。

一直开到山腰处大巴停了下来。老师交代大家绝对不能乱跑,不能到森林里去,不能离开看不到其他人的距离。抽签分成两人一组,大家分头去找水和木柴。本来正准备出发,但舞月绫同学举手要求跟我的队友换组。她是毫不在意,我倒快被同学们的目光烧死了。

我捧着水壶,跟着舞月绫同学穿过显而易见的小溪,很快走出了老师明令禁止踏出的范围。她果然没有心思拾柴火,一直走到森林茂密的地方,眼睛还在盯着前方的远处。我在心里警告自己,如果她再继续朝前走,并且无视我的问话的话,就自己回去告诉老师。不知这样想了几遍,我始终还是没忍心抛下她,加快脚步赶了上去。

“月绫同学,这已经走出去很远了啊,再不回去的话就……”我咽下了迷路这个词,在这么茂密的丛林里,可不是说着玩的。

正说着,舞月绫同学停下了脚步,直直地看着前方。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一株不知名的植物上,一只蝴蝶正在微微摆动着翅膀;

它的双翅奇特而精致,色彩艳丽脱俗,在树荫斑驳的光线下,它的周身似乎隐约散发着一圈金色的光芒。

多么美丽的生物!它的存在,让周围也变得梦幻起来。我看得呆了,然后我又看见舞月绫同学从背包中掏出捕网,蹑手蹑脚地朝蝴蝶靠近……

你知道,我这个人始终不认为把鲜活的东西定格起来是正确的做法,直到现在,我也是这么想的;美好的事物之所以无比珍贵,也在于它的稍纵即逝,我们不能总是活在过去,时间是要朝前迈进的。

十几岁的我不希望金蝴蝶被舞月绫同学抓到,我更希望看到它自由自在飞舞的样子。因此在捕网就要落下的时刻,我故意让手里的水壶掉在地上。

被声响惊起的蝴蝶飞向空中,忽闪翅膀逃离了捕杀。舞月绫同学怒视着我,我马上转向一边,若无其事地吹着口哨。

蝴蝶继续飞着,轻盈的双翅在空气中播下无数细微的结晶,留下一圈金色的光晕。它并没有飞太远,最终落在了一处不高不矮的树杈上。舞月绫同学环顾四周寻找着可以垫脚的东西,她的目光落在了我身上。

“你要干什么?……啊!……嗷!……”

被制服的我成了她的坐骑,驮着她站在树下。这是第二回了,在那个年纪我确实没有反抗凶猛女同学的力气。蝴蝶最后还是被捉到了,并被小心地塞进一只玻璃瓶。

回去的途中我问舞月绫同学打算怎么对待这只蝴蝶,答曰“做成标本”。我于是借口欣赏把玻璃瓶要了回来,然后瞅准机会拧开瓶盖,蝴蝶随着一阵金色的光芒翩翩飞走了。舞月绫同学扑过来,对我使用了锁喉,我使劲力气大喊,“小蝴蝶快跑,不要辜负了我的一番美意……”

“你们在干什么呀,去了那么久不回来,老师很担心你们……”话语戛然而止,站在小溪对面的眼镜姑娘好奇地看着围着她飞舞的金色蝴蝶。在夕阳的霞光中,金蝴蝶抛下的结晶闪闪发亮,我似乎被舞月绫同学勒得缺氧眼花了,我看到蝴蝶的轮廓逐渐模糊,与蒋小路同学的身影重叠在一起。眼镜掉在地上,班长抬起头朝我们嫣然一笑,扭头向森林深处跑去。

“糟了!——”舞月绫同学胳膊力道加重,我几乎因此而昏死过去。“快追上她!我记得那个方向有断崖!”

原本不擅长运动的蒋小路同学这会儿敏捷地在树木间穿梭,带着我兜圈子;我拼劲全力也追赶不上,在体力即将耗尽的时候,我看到一直不知去向的舞月绫同学躲在树后远远地对我做了个手势。

她随即拉动了手里绳子样的东西,蒋小路同学跑着跑着,突然被绊倒在地。我乘机扑了上去,将她压在身下。金色蝴蝶一跃而起,消失在空中。

班长的眼神逐渐恢复了清澈,她似乎刚刚睡醒,迷迷糊糊地看着面前的我。我俩对视良久,同时觉察到了什么,目光向下移去;我的一只手正摁在她胸前。

这时更多的同学找到了我们,这一幕也被定格了在了许多目击者的记忆中。班长终于放声尖叫起来。在之后的野炊和归程的校车上,我都被勒令待在离女生最远的角落里,大家都议论纷纷对着我指指点点。

唯一让我感到宽慰的是,那只金蝴蝶到底是飞走了,大概永远不会出现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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