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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道 “最后退路”

第一道 “最后退路”

十六年前,她还在襁褓中便成了孤儿。那个依托着富含魔力的晶石而一度辉煌的文明时代,仅仅在数天之间,便被从天而降的无数怪物终结了。文明的中心——中土大地,成了怪物魔兽盘踞的巢穴,成了所谓的天噬区。

十年前,在北部人居区各处的“安福之家”几番辗转之后,她终于有幸被一对儿商人欧阳夫妇收养。从此,胖乎乎的小家伙不再被谑称为小嘟嘟,而有了属于自己的名字:欧阳玥。

随着最后一次大规模的南迁行动,她跟着养父母穿越了天噬区,来到了南部的人居区,并就此定居下来。

南北迁徙的中断,便是由于这次南迁损失过于惨烈所致。据传近八成人没能走出天噬区。而幸运捡回一条命的欧阳夫妇,认为是玥儿带给了他们好运,更加疼爱她。而由于进入内地受阻,家财散尽,生活日益拮据,只能靠教会的救济和变卖积攒半辈子的收藏品度日。玥儿便是在养父母的关爱和经常吃不饱的困窘无奈中长大的。

几个月前,基于为家里减轻负担的心理,也是听到有人私下嘲讽白吃饭的骑士团又在招人,饿得难受的她便跑去报了名。谁想竟奇迹般地入选,成为了一名见习骑士。

她终于过上了衣食无忧的生活。明知要冒着生命危险,去直接对抗怪物,她也心甘情愿。因为对她来说,能够吃饱,就已经非常满足。

可就这么一点点的幸福,也未能持续多久。就在几天前的一次任务之后,她和这个苟延残喘的世界,陷入了祸福难料的巨大漩涡中……

如今——

茫茫的荒漠戈壁,放眼望去,到处是毫无生机的砾石,和风蚀得不成样子的堆堆瓦砾。这些都是曾经繁华的残迹,却好像那原本就是一堆堆的坟冢,除了悲凉就是绝望……扑簌簌的泪,摔落在干燥的大地上,消失在土褐色的尘埃里……

当——当——……

一连串清脆悠长的钟响,盖过了钟摆机械的节拍,一下又一下,震动着玥儿的鼓膜,也震得她的脑仁隐隐作痛。她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醒了。终于到了早上。

果然是个梦,还好是个梦……

可惜,那又不仅仅是个梦——在天噬区里,想必那般凄惨之景几乎随处可见吧。她之前在边缘地带穿行时就远远地看到过,只不过没有刚刚梦里那般痛彻心扉。

是这些天的遭遇才让她有了切身之痛?也许吧。

短短几天,她就亲历了桑森和尼莫两座城镇的毁灭,这种刺激确实不是随便就能自行消化的。尤其她并未亲眼目睹发生的过程——因为她每次都失去了意识,但她却很明白,那都和自己直接相关。因为她是——

天启者……

玥儿抹了抹眼角未干的泪痕,嗫嚅着这个为她的奇特命运定位的颇具神圣感的名词,这个不管重复多少遍都无法适应的新称谓。

天启者一词,据说最早是出自一本鲜为人知的古老童话。谁会想到,有一天竟会落到她这个生来并无大志,身手虽反差得惊人,但对魔法的驾驭力比普通人还差的胖丫头的头上。

如果仅仅这么单纯,对她来说,倒也未尝不是件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可诡谲的是,事态的发展却将原本是光荣的见习骑士的她,推向了被通缉围捕的窘境。

这些便是她这一宿辗转反侧,即使难得地躺在松软舒适的大床上,还是昏昏沉沉地直做噩梦的根源所在。

“没睡好吧?又在胡思乱想了?”

耳边忽然响起了稚嫩的小男孩的声音。玥儿转过头,正看到已坐起来扭身俯向她的,那张乍看起来颇有些可爱,实际又没有一丝稚气的小脸。

在那双黢黑的盯着自己的眼睛里,透出的是熟悉的温存,不是冷冰冰——还好此时醒过来的不是水精灵。

她可不想在这种心境下听那说教式的宽慰,重复那“集齐其他精灵之力便可拥有解开一切真相的力量”之类的机械的套话。

“啊,小英哥,你也醒啦。”玥儿胖乎乎的脸上露出了浅浅的笑靥,“我只是担心艾姐他们,今天可是约定会合的最后一天了。”

“抱歉,如果当时醒着的是水精灵,而不是我这个累赘,大家也许就不会被迫分头突围了……”

见他脸色暗淡地又开启了自责模式,玥儿赶忙打断他:

“根本就不能怪你呀!当时咱俩的嘴唇都磕破了,还是唤不醒,那有什么办法嘛!”

水精灵曾告诉她,随着契合度的提高,她们之间已经有了感应,如果沉睡期间需要紧急唤醒它,只需用附身时的方式就可以。只是,前提是它还有足够精灵力的情况下。那天为了换取盘缠恰好使用过力量,结果遭到一直在通缉他们的治安军的突袭……

其实比起她自己,眼前孩子模样的缪英——曾经关照过她的大哥,处境更是迷惘……

同样的孤儿出身,同样地完全卷进来,同样地背负着让人透不过气来的命运。所不同的是,也更悲催的是:他的身体发生了异变,并丧失了大部分的记忆。

“恐怕我现在连人都不是了”——每每看到他灰暗下来的表情,玥儿就会想起他曾说过的这句话。这话让她打心底害怕,同病相怜的害怕……

嗯?小英哥的脸怎么红了?还不自然地移开了视线……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不由得也跟着泛起了红云。

啊——对啊,那可是接吻啊!

之前她总是下意识地避开那个细节。也是经过了数次之后,本来都已经不去在意了……说到底,她终归还只是个情窦初萌的少女。

“这,这,这都要怪那个水精灵啦!”玥儿红着脸,握起拳头,强作气愤的样子叫道,“靠什么‘加载’,寄宿在了哥哥你的身体里,总是那么我行我素。不管是唤醒它,还是要借助它的力量,都要用那么……那么奇怪的方式……”

呃,本想用话语扫除这份尴尬,可她拙嘴笨腮地又扯到了那上面,这下反而更觉尴尬了。其实要说,那不过是嘴唇相触,与其说是接吻,还不如说是人工呼吸。

“你是不是觉得,那样很困扰?”缪英露出一丝笑意地问。

“哎?当、当然啦!”羞红满面的玥儿,不假思索地回答。

小脸儿上的红晕消失了,他低下了头。

当当当……悦耳的旋律从隔壁的钢琴室里响起。

那自然不是有人大清早的在弹奏,因为在这座别墅里,只有他们俩人。和刚才响过的自鸣钟一样,那也是文明时代的遗产:由晶石驱动的自动装置。作用相当于门铃和警报器。凡是有人触碰到周围的结界,它就会自动演奏。

“他们来了!”

玥儿兴奋地一骨碌翻身下了床,三两步冲出了卧室。

“小心啊!万一不是他们,而是那个铠甲男呢?”缪英赶紧在背后提醒她。

这话好似一股电流穿身而过,头发都要竖起来了。是啊,不能想当然地以为,这里是尼莫家族的秘密宅邸,隐藏在深山密林里,既荒僻又有结界的保护,就可以放松警惕了。尤其对手还可能是追踪他们的第一骑士。那个以前她只有敬仰,做梦也想不到如今却要与之为敌的可怕家伙。

“怎、怎么会呢。”她不想承认自己的冒失,但脚步还是不由停了下来。

她小心翼翼地趴到窗边,向外窥望。

外面的雾很大。这就是结界起的作用,它可以让任何闯进百米范围的人找不到北。如果事先不知道解锁密咒,便会产生幻觉。而从屋里传出的钢琴声,还会进而起到催眠的作用,使其自行离开此地。

对此,玥儿昨天就切身领教过了。

若不是老头子有言在先,她是怎么也找不到这里的,就算有水精灵助力也没用。不能不感叹,不愧是开启了那个辉煌时代的尼莫家啊。

有三个身影,影影绰绰地出现在了大院门口。两高一矮。

“没错了,是他们!”

玥儿高兴地叫着,迫不及待地冲出了房门。

“你们终于来——”

话刚说到一半,她便被飞扑上来的瘦高少年抱了个满怀,脸贴着脸。下个瞬间,那小子便被她反射性地转身摔了出去。少年倒是早有准备,在一个轻盈的空翻落了地之后,就又回身扑到了她的背上。

“你平安无事,实在是太好了!”少年搂着她的背热情地说。

玥儿伸手想把他从背上拉开,可她只能勉强够到而使不出力,只好转着圈地扭动肩膀,“艾尔!你这家伙,别闹啦!”

“好啦好啦,你就让他亲热下吧。这小子是真的很担心你。咱们被冲散,分头突围后,这一路他就玥儿长玥儿短的没消停过,我耳朵都快出茧子了。”

腰胯两把环首短刀的艾丽娅,还是那副妖娆又凛然的样子。她抱着胳膊,微笑着看着他们。

“我还听说喽,你已经是人家的未婚妻了。”

“艾姐,别听他胡说啦!”玥儿耳根发热地使劲摇头。不知他们一路都扯了些什么。

“哈哈哈,傻丫头,这有什么不好的嘛。人家好歹是名门之后,英俊又痴心,眼光独到,还有家长的大力支持,”艾丽娅说着,瞥了一眼身旁正捋着长须的卡勒特·尼莫,“这可是打着灯笼也难找的佳缘呀。”

“艾姐——!”

“哈哈……好了,不说笑了。”艾丽娅敛起笑,“进入正题吧:这片森林估计已经被包围了,他们早晚会找到这里。”

看艾姐刚才还那么轻松,玥儿根本就没想到形势会有这么严峻。见她目露惊惑,她艾姐反而又笑了。一旁一直沉默的老爷子,眯缝着眼睛,缓缓地开了口:

“放心。祖上留下来的最后退路,当然不可能是死路了,都跟我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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