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瞅你现在像个什么样子！跟个小流氓似的，知道外面不好混了吧？呵，还离家出走呢。”
“哼，我才不是自己想回来的呢！”无计可施的艾尔靠着窗户，低头回答。
一手把剑的玥儿早就懵了，原来他们是一家人？搞了半天这里就是这小子的家啊！怎么不早说？之前还扯什么“集中营”……这是闹哪出啊……
“那为什么回来啦？”
“我……”艾尔有些颤抖，猛地抬起头，盯着床上那张刻满皱纹却不觉苍老的脸，“我是回来证明我在外面过得很好的！”
“哦——？”老者拉着长声，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瞅着他。
“我、我连追随的目标都有了！我已经独立了！”少年梗着脖子继续说。
“哟！”老人以一声充满嘲意地惊叫作为回应。
“就是她！”少年激动地说着，健步走到还呆在原地的玥儿的身边，搂住了她肉实的胳膊，“她就是……就是我一辈子要追随的大英雄！”
“哦？”老人挑了挑花白的眉毛，眼睛都在笑，“真是好眼光啊，这一看就是大人物的肚子嘛，老话说得好啊，宰相肚里能撑船，这肚子绝对撑得下。不过，也容易让人误会，知道的你是要追随她，不知道的以为是你把她肚子搞大的呢！哈哈哈……”
玥儿本不想介入这爷俩的争吵，可这么恶俗地编排自己，换谁也忍不了。但她刚想发作，老头却抢先变了脸，厉声呵斥道：
“好了，你该闹够了吧！”
“哼，你爱信不信。”少年没有撒开胳膊，反而抱得更紧了。“我就是喜欢和她在一起，而不是爷爷你！”
“你喜欢——她？”老爷子下了床，捋着长胡子信步走过来。
“是的。以后我会和她一起生活下去！”
虽然少年的话有些跑偏，有些歧义，但听起来还是让她挺舒服的。特别是听到那老头接下来的刺耳话之后：
“哟呵，你小时候就爱抱着熊布偶睡觉，兴趣也和其他男孩儿不大一样。后来看你开始迷恋起英雄故事，我还以为你终于有所改变了。呵呵，没想到到头来，眼光和审美全都扭曲成了这样。”
老头子这露骨的揶揄，虽不是直接冲着玥儿，但还是把她彻底惹毛了。借着这股火气，她抽出被搂住的胳膊，反过来搂住了艾尔的肩膀，故意笑道：
“没错，他就是喜欢我，我也挺喜欢他的。我也答应了他以后追随我的请求。怎么？老先生，你要干涉么？像封建时代的家长那样，包办孩子的一生？”
她这话一出口，自己心里都觉得害臊。但她硬着头皮也要上，这不光是回击这老头的羞辱，也是想在看重自己的艾尔面前，守护自己被抬升的尊严。
老者捋着胡子沉默了片刻，问：
“你是谁？干什么的？”
“我叫玥儿。现在是圣教骑士团的一名骑士。”玥儿昂起头说。她故意没提见习二字。
“骑士？骑士团的人怎么会跑来这里？”
玥儿不由语塞，不知该不该把实话说到底。她后悔自己刚刚的冲动，实在有些冒失。而这时，老者突然焕然大悟般地瞪大眼睛叫起来，则把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噢——我想起来了！原来，卫斯利那家伙兴师动众要抓的人，就是你啊！”
老头子爽朗地笑起来，笑得玥儿心里没底。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她只能强作镇定听天由命。
“一个人就能把那帮混球耍得团团转，你可真是个天才啊！”老头眉飞色舞绕着她打量，和刚才的眼神有着天地之别，“嗯……下午卫斯利那小子和我描述的时候，我还不大相信呢，以为他又在自导自演地来找麻烦。原来……真是奇异，太奇异了！”
“哼，终于知道了吧？这就是我要追随她的原因！这就是我的眼光！”艾尔一脸得意地插话道。
老者的话，让玥儿的心好像坐过山车一样大起大伏。听他这口气，他和他孙子差不多，肯定和那帮治安军不是一伙的，可话里又透出他们很熟络……他到底是什么身份？
“您到底是……”
“他就是这座‘集中营’的营长。”少年在一旁冷冷地说。
“是‘镇长’！臭小子，就知道和那些个破落户一个口径！我说过多少次了，这里是他们这些政治犯、逃亡者、流民和破产者们的最后庇护所！要不是我大发慈悲，袒护他们，他们要么被关起来，要么饿死街头，要么就被驱逐到边境去喂怪物了！”
老头子吹胡子瞪眼地冲着孙子呵斥道。真是翻脸比翻书快，变脸比变天还快。真是个精神头十足的老人家。
“那你就逼他们给你做工？”艾尔仰头直面着爷爷，也提高了嗓门。
“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让那帮穷鬼自食其力有什么不对？”
“可也不能就给那么点工钱吧？很多人家连饭都吃不饱！”
“那有什么办法？世道艰难啊，傻孩子！你以为现在，还是那个什么都不缺的天堂年代吗？现在什么不涨？能不饿死就不错了！”
“世道艰难，所以爷爷就靠压榨他们来积累财富是吧！”
“胡说！我又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为了全镇人的安全！那么高的城墙是谁修建的？那好几百人的城防队是谁养的？在这么个乱世，能不积累一些以备不时之需么？你知道什么时候怪物们会扑到这里？还有那个横行霸道总统的治安军！现在我们是表面上的隶属合作关系，等哪天要是翻了脸，还不得自己保护自己！”
哦？一直在旁边听他们脑门冒青筋地争吵的玥儿，听到了不少有用的信息，立马眼睛就亮了：
“都别吵了。我插句话好吗？”
他们还真听话，都暂时安静了下来，扭过脸瞅向她。
“既然您和那帮军人不是一伙的，何不和我，和教会方面合作呢？”
就像人们不会想到这么个胖丫头会那么灵活一样，一般人也不会想到，这个胖丫头还比他们想象的更有头脑，更有决断力。就算是她有时候会表现得很天真，也并不代表她的智商就如何低。不能以貌取人这种大道理在这种时候才最有说服力。
“合作？”老人眯起眼睛，又捋起了胡子，好像很有兴趣地笑道。“怎么个合作法？”
“帮我的忙，这就送我去镇里的教堂，见这里的神甫。”玥儿说。
“哦——很好，那对我有什么好处么？”
又是拉那种让她讨厌的长声，又是这副更让她讨厌的唯利是图的嘴脸。但为了拉拢他，玥儿竭力避免表现出厌恶，她继续平和地笑道：
“您也希望尽快结束这个乱世吧？只有这样，所有问题就都解决了不是么？”
“当然，当然，但这和合作可有一丝的关系？孩子，你该不会想说，只要相信伟大的神明，只要认真忏悔人类的罪过，我们就会得到救赎，怪物就自行完蛋吧？”
这个死老头的习惯性嘲讽真是让人难以忍受……难怪连他孙子都会和他闹僵，离家出走。
“可没有最后那句哦，老先生。”玥儿压着又被勾起的火气，耸耸肩笑道，“那和眼前的合作是没有什么联系。至少表面看起来是这样。但请您想想，既然那么多军人想抓住我，难道还不能说明些问题吗？”
“哦？恕我愚钝，我实在是不清楚这里面的关节。如果你能好好解释一下的话……”
这个精于算计的老头看来是打算把牌摸清。用笼统空洞的大话，或是用谎言忽悠都很难对付他。她可没有随便撒谎还能自圆其说的才能。与其和一个老道的人精斗心眼，还不如趁早摊牌，坦诚相待……
“好吧，”玥儿思忖了片刻后，打定了主意，“为了表示合作的诚意，我就说些本来只能向主教大人汇报的东西吧……知道桑森镇么？”
“当然，谁不知道，那里是最接近天噬区的地方。”
“没错。就在昨晚，那里遭到怪物袭击，已经被夷为平地了。”玥儿说到这里顿了下，看了看这两张变色的脸。看来这对内地人来说，极具震撼力。“当时，在场的就有我。而今天早上，他们那些军人就跑到了那里，完全不顾和教会的协定，越界抓了我……”
就这样，她把从昨晚到今天下午，发生的一切，大致地说了一遍。尤其是她艾姐曾说过的那句话，那句说她是“可以开启世界新局面的钥匙”的话，特别强调了一下。
讲述过程中，老者时不时盯着玥儿的眼睛，静静地听着。等她讲完了好一会，他都没有说话。不知他这是在思考，在推敲，还是在算计。玥儿很是忐忑。
而艾尔呢，一副听了惊心动魄的传奇故事的表情，两眼放光，满脸的崇敬。
“这么说，你现在身边就有我们都看不到的男孩？”老人终于又开了口，这回的口气可是毫无嘲讽之意。
“不信您可以把手伸过来看看。”
灯闭了一会儿，老人和艾尔都伸出了手。他们都看到了那时艾丽娅看到的奇怪金光，也都感受到了那份进入温水中的奇妙触感。
已经无须再多说什么。
“好，我很乐意帮你。”老人捋着长须，微笑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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