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期醒来，冰冷腥咸的海水冲刷着我的面堂。
三具已分解的尸体被泥沙冲散，发绿的金币毫无秩序地散落在沙滩上。我打开林间的包裹，换上了体面的洋装。
——
“卡米尔柔嫩的肌肤就像吗啡一样让人上瘾，呼——”
小莫格斯红着脸在餐桌上尽情的夸耀着这两个月中他的丰功伟绩，丝毫不顾及店员和经理憎恶的目光。
从“远观号”回来的第三天，我已经是第十次听他夸耀自己是如何把前女星骗上床的故事了。
我了解这个动不动就会喝的伶仃大醉的好色鬼，能把女人和酒量放在餐桌上当谈资的家伙整个法兰西大概就只有他一个。
但我并不讨厌这种人，贫穷外加虚荣的法国人很好控制，这也是我为什么会请他来市中心最大的酒店喝酒的原因。
“啊，安托万先生，我差点忘了正事。”
我特地问服务生要了一杯醒酒茶，片刻后，清醒过来的小莫格斯就像是闻到猎物的鬣狗一样，眼睛亮了起来。
“巴黎中心的房租至少需要五张帕斯卡尔，而且那里的房东脾气很大，我想安托万先生一定受不了法国伪贵族的酸气，所以我在沃吉哈赫找到了只用两张帕斯卡尔就能租到的房子。”
“房子舒适安静就行，租金低当然更好。当然… …英国人的身份并不会在那里引起争端吧？”
“当然不，安托万先生。英法战争已经是过去的事了，如果您不去主动提及，很少有人再去计较这样的历史问题，至少我认识的房东并不会在意这种事。”
说到这里，小莫格斯的神情显得有些难堪：“这家的房东也是个博爱主义者，除去那些痨鬼，她很少在意房客的种族。房间也很安静，并且向阳。事实上，我之前也为其他人介绍过这间屋子，但很多人并不能忍受另一个人的古怪性情。”
“古怪性情，我的合租人吗？”
我知道就算在沃吉哈赫也不可能有租金那么低的房子，不过听小莫格斯的描述，我的合租人似乎是个很难对付的人。
如果实在过于难应付我会选择戈博兰区的唐人街，巴黎这边的业务才刚刚起步，我不可能就这样弃之不顾。但这样也许会碰到“熟人”，伴随着一定的风险。
“说说那是个怎样的人？”
“安福森-谢罗密尔。”
小莫格斯的眼神又亮了起来：“安托万先生刚来巴黎可能并没有听说过这个怪人，但在沃吉哈赫，他的知名度可一点不亚于歇洛克-福尔摩斯。”
如果用享誉整个英国的名侦探来比喻的话，也就是说这位安福森先生是一个观察力很好，逻辑完整的聪明人，和我预想当中从缅甸金三角逃亡的亡命徒有些差别。
不过这样也好， “安托万先生”这样的身份迟早要在定居巴黎之前丢弃，一个聪明的合租人远比疯狂酗酒的酒鬼好得多。
“说说看。”
“沃吉哈赫的人都知道的，安福森是个理智到可怕的怪物，他常常会呆在密室里两到三天不吃不喝，如果您亲眼见到就会明白，他一点也不像是三十岁的中年人。但您不用担心，他的相貌体格是有些可怕，但毫无疑问，安福森是个正派的好人。”
小莫格斯绞尽脑汁拼凑词语，我能轻易地感受到他在隐瞒一些事情。
其实不用他说这样的事也很容易想到，因为天赋异禀的人往往会有两极分化的特征，尤其是企图将“感性”完全抛弃的侦探，这样的现象尤为显著，用现代医学来解释的话就是人格分裂。
这是潜意识的，也许本人不会注意到，但作为旁观者，发现这样的现象当然会让人退避三舍。
但这些并不会引起我的反感，比起危险的军火商我更喜欢和科学怪人呆在一起。
于是和小莫格斯说了些别的事后，下午六点前我离开了酒店。
“去卢森堡。”
我压低帽檐，坐上了马车。
一八九零年法国已经生产了汽车，但也仅仅是汽车的雏形，这样的情况持续到了十年后的今天依旧如此，马车仍旧是代步的主要工具。
巴黎多雨，尤其是秋天。
也许在法国人眼中，能在下着小雨的街道上乘着马车旅行是贵族才能享受的品味生活，但林回音讨厌下雨，不论是潮湿的空气还是灰暗的天气都会让我心生烦闷。
梁启超，康有为已经逃亡海外，现在的清政府已经无法听进任何关于“变法”的事了，不过也是，现在的清政府就算听取西方知识分子的建议，也不过是对西方社会的体系照猫画虎而已。
清人没有经历过工业革命，被侵略之前很难理解西方的生产力到底有多恐怖，被侵略后也许终于看到冰山一角，但现在已经签署了丧权辱国的条约，沦为西方国家的殖民地，已经没有挽回的余地。
变法失败之后林回音就没有呆在国内的想法了，他迅速联系了温哥华的黑道朋友，弄到了几张法国的身份证明。
“先生，先生？”
这时马车外传来了车夫的声音，我切断了源源不断袭来的挫败感。
没错，现在还是先想好自己的事吧。
欧式别墅最大的特点就是精致，当然，如果是颇有钱的资本家的话，这种别墅往往会带有“恢宏”的中式风格。
我在巴黎有不止一处的落脚点，这栋别墅就是其中之一。
赫森-巴比伦，“黑岩号”商船的主人。
表面上看，赫森只是一个温和顶多有点多情的绅士，但只要在那艘船上呆过的人应该都知道“黑岩号”其实是鸦片和小型军火的交易的接头点。
他狡猾狠辣，但法国人自由的灵魂使他生性高傲。这栋别墅的主人已经死于出海，“远观号”上我轻易地拿到了他的身份证明和私人印章，如果他还活着，大概会找自己的弟弟讨要私印吧。
不过他的弟弟早在“远观号”开船之前就死在了船坞中，他死前的扭曲面庞散发着恶臭，不过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因为精密的齿轮已经将他的尸体碾碎并吐向激流回转的海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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