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那个老夫人刚刚离开的时候，我马上就从楼上走了下来，便笑着对她说到“琪念，你今天总要称赞我一句了。我平时最怕和这种人接谈，但今天却耐起性地，费了一个半钟头的时间，换得了这一个小小的问题，不过这个问题比较有趣，也算是值得耗费这么久了。”
她没有抬头，而是用电脑给我发几条信息答道：“你以为这个问题有值得注意的价值吗？”
我回复到：“我觉得这里面确有几点使人费解。第一，他为什么要冒充教师？第二，他既只租住人家的后楼，经济力也就可想而知，哪里来这许多钱？第三，为什么他会数硬币数上一晚上？第四，也是最奇怪的一点，就是他的借刀的问题。他真要干行凶的事吗？他既然有钱，岂不能自备一把？若说他并不曾偷用，那刀也遗失得奇怪；并且怎么又给磨过一磨？他磨刀的目的又是什么？”
“唔，真是很奇怪的。不过我以为这刀也许是别的房客偷用的，他只是受了那老妇的冤枉罢了。”
［这家伙不管怎样还是善良啊。］
“我也这样子想。现在你正闲着，能不能帮我查一下他的底细，我现在就要去租房的那面走一趟？借此消遣一下也好。”
“好，这究竟是一件小问题，也用不到你亲自出马。你先去吧，等你回来也就差不多就能找到线索了。”
我笑了一笑，这件事就暂时告一个段落。
这天午餐过后，我就一个人往老妇人口中的那个楼去。那里是一条狭小的弄子，住户都是中等以下的人家。地上污水满积，几乎有不能下足之势。石库门的墙上，又淋漓地晒满了衣裳，人也嘈杂不堪。我找到第七家对，忽见那刚才来报告的老妇，正在门口和别一个邻居的老妇鬼鬼祟祟地谈着。她一见我走近，慌忙招呼。
她低声向我问到；“这个怪人还没有起身哩。先生，你可要见见他？”
我忙摇手道：“不必，你不要惊动他。如果现在我要见一下他的面，也只能暗中窥视。现在我先要瞧瞧那把尖刀。今天你们可曾用过？”
“用过的。这把刀虽然说是我的东西，却差不多是公共的。除了这一个怪客以外，我们三家人家今天都曾用过。”
听到了她这样回答的话，先前的琪念推想已经不成立了。因为这刀平目既是公开共用的东西，别的房客势不致再有私下偷用的必要。
于是我又问道：“你们可曾在刀上仔细瞧瞧？有没有可疑的迹象？
老妇忽反问我道：“先生，你可是说刀上有血迹吗？我们瞧过的，这却没有。你现在可以到里面过去看一看。我把刀拿给你亲自瞧瞧。”
我跟着老妇走到后面的处问。她从桌子上取起一把尖刀来给我瞧。那刀是木柄的，约摸连柄七寸长，锋口已磨蚀了一半，此刻却磨得非常锐利。但论刀的价值，卖到旧货堆上去，至多不出二十个元钱，用的也只能说有一些年头，故而偷窃的问题，实在太觉滑稽。
我低声问道：“你想可会有别的人借用这刀？”
老妇摇头道：“不。一定是他，一定是他。我们平日上半天大家都用着这刀，用过后总放在这只桌子上。昨天下午明明不见，直到我归房睡时，这桌子上还是空的。今天我一清早起来，这刀忽又在桌子上变出来了！其他人都是早睡早起的，只有他在半夜时方才回来。并且这里还有几个泥鞋的足印，我刚才竟忘了没有告诉你们。”他说着便把手指在水门汀上。
我低头一瞧，果真有一个模糊的足印，似已被人践踏过了。
那老妇又说：“昨夜里下过雨的。分明他回来后直接走到灶间里来，把这把刀还在桌上。先生，这一定是没有疑惑的——”
老妇正说到这里，忽顿住了不说，眼睛中也陡然露出骇光。我也听得楼梯上有脚步声音，好似有一个人在那里缓缓地走下来。那老妇忙向我演个手势，仿佛告诉我道：“他在下来哩！”
我把身子一闪，避在灶间的门后，微微探着头瞧视。没过多一会儿，那人的脚步声音已走下了楼梯，回身向前门走去。
我在一瞥之间，瞧见那姓叶的房客身材短小，脸上焦黄而枯皱，两只小而黑色的眼睛却敏活有光，嘴唇上有几根疏稀的黄须。他的年纪不知是三十还是四十，一时实不容易辨别。他身上的打扮，和那居停主妇所说的相同。我见他走向前门去时，摇摇摆摆，踱着一种酸秀才的方步，形状很觉滑稽可笑。
我见那人走出了门外，又低声向老妇说：“你回来以后，可有什么举动使他怀疑？”
老妇道：“完全没有。他天天总是这个时候出去的，但回来时必在半夜。”
我不再多问，也急急走出前门，打算跟随他，瞧瞧他究竟往什么地方去。我到了弄口，果见他在马路旁边的人行道上缓缓地踱着。他的腋下果真挟着一个长方形的小包，外面用一块半黑半白的手巾包着，里面却像是一种木匣之类的东西，应该就是他所收藏的书。
我一直跟他走过了马路，走到了路口的附近。那里有几个杂货店和彩票店——那种彩票几元的几十元的都有，那人忽站住了仰面观望，似乎在瞧视彩票店的招牌的样子。这时忽有一辆送货的大型汽车，从我的对面驶来，我为避让的缘故，急忙站住在一旁。等到那汽车过时，瞧瞧前面，那怪客忽已不见。
我急忙向路口赶去，却远远的就看见了那个人。那人的装束，正巧今天像老夫人说的那样奇特，自然一望可以辨别。后来他在彩票店门前站定，我就蹲在路口处等着他，不料他也走进弄去，向着弄里第三个石库门里进去。我刚想跟着他一起往前走，却发现时间已经不早了，差不多也要到约定的时间了，再往前去说，不定也收获不到什么线索，还不如现在就先返回去呢，这个点了，她差不多也能找到一些线索了。想完之后，我摇摇头，没有多管些其他的，转头就往回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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