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最后的谎言
躺在水泥地面上的少女，均匀地呼吸着，从姣好的面容上看不出任何的痛苦。
双手被绑在身后，这样可以保证她的抵抗不至于太过激烈。
从四十多层的未完成建筑工地向下俯瞰而去，是漆黑的、笼罩着恐怖阴云的城市。
我站起身，俯视着少女。
合唱队、齐颈短发……简直就像是当年绿子的复刻体。
这次特地提高了药物的浓度，以至于她不会像上一次那样醒来的太早。
安静的，除了我们之外便没有任何人的建筑物。
这次肯定不会有无聊的人来打扰我们了。
我轻轻喘着气，抑制住自己内心的某种强烈的冲动，。
从手边将小丑的面具拿来，给沉睡的少女戴上……这样我就看不到她的脸了。
嘴里的口香糖已经没有甜味了。
然后……
从袋子里掏出那把匕首，在月光的照耀下反射出银色的光芒。
我用手抹去脸上的汗珠，深深吐了一口气。
黑色空间在月光的照耀下显得极为美丽。飞舞的尘埃吸收了月光的光线闪闪发光，散落的工具碎片在地上排列成不对称的图形，金属片、塑料瓶还有油漆桶也同样反射着银色的光辉。
这美丽的让人不舒服的寂静无声的空间，在不久之后即将被血色所染红。
我确确实实感受到了毁灭的预感。
但是从走廊的拐角处传来了脚步声。我受着那声音的牵引，朝声音的方向望去。
漆黑的、仿佛要将我吸入的空洞——那是左轮手枪的枪孔。
我站起身来，紧握手中的匕首，做出随时都可以反击的姿势。
面对面的我们看清楚了对方的真面目。
“将武器放下，否则我就要开枪了……”
直子先开口说话了。我沉默着望着拿着手枪指着我的直子。
“果然啊……四月君，你就是JOKER……”
我依旧不发一语，握着匕首的手心已经开始出汗了。
“不好意思，我在我给初美挑的晚礼服上添加了定位装置……”因为我不肯开口，直子只好自己说下去，“如果你有送初美平安回家的话，那么定位装置是不可能偏离到像这里之类的奇怪的地方的……原本我是一直都不肯相信的，直到我亲眼看到了这一幕。犯人原来，真的是你啊，四月……”
月光下，直子的双瞳，闪着我从见过的危险光芒。
她的枪口坚定不移地对准我的心脏，似乎在拷问着我的心灵。
犹豫了一段时间后，我终于鼓足勇气开口说话。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
我没有表示出我的敌意。
“你是怎么知道上次那个少女旅馆所在的房间号是104的……？那是连我当时都不清楚的东西，更别提从一开始就一直在旅馆外的你了。”她有些颤抖地说着，“还有就是……根据上次那名幸存者的证词，犯人的呼吸夹杂着一股清香……这和一直嚼着口香糖的你完全符合不是吗？而且当年是因为你家里人与警署有关系，所以才能见到绿子的尸体……我想这就是警方为什么不出动全力调查的原因吧！”
“就是因为这些，你就开始怀疑我吗？”
“还有呢……我只能说有些事真的是太巧了。”她悻悻地说，“从初中开始你就一直是化学课代表，现在后又当了医生。对于你来说，那些可以迷晕少女们的药物，不是手到擒来吗？”
“要获得那些东西其实对任何人来说都是蛮简单的。”
“但是只有你一直在我身边……所以我只能看的见你！”她略微提高了音量喊道，“我原本是不想怀疑你的……明明我是可以怀疑更多的医生、化学家的……但是你偏偏出现在我的面前，不是吗？你为什么要出现在我的面前呢？为什么要一直阻止我对过去JOKER案件的调查呢……？”
我无言以对，只能无力地伫立在原地，看着直子有些扭曲的面孔。
“因为你要监视我……你害怕我一直对绿子的案件无法忘怀，害怕我找出了证明你是犯人的证据——即使你做的再完美，也会担心是不是有什么地方漏掉了——而对你来说，我便是最危险的敌人！”
直子的呼吸开始变得不均匀，但是枪口却没有偏离半点。
“一开始我是不愿意怀疑你的……但是越来越多的证据开始指向你，那有什么办法嘛。我只好在各个时间调查你——我还得知，上一次案件发生的当晚，你根本没有加班，而是下午很早的时候便离开的医院——你想在夜晚的时候再实行一次犯罪，却不幸放走了你所捕获的猎物。但是四月君，你是个很理性的聪明人，你马上想到能够洗脱自己嫌疑的办法，那就是装作是案件的第一发现人，在窗口外英雄救美解救那名少女——你做得很成功，当时我确实半点怀疑你的倾向也没有。只不过你太自傲了，以至于不小心暴露了自己，而你自己却没有察觉，还非常放心大胆地准备进行下一次作案……”
“哈哈……”
我笑了。
“很有意思的推论。”
“你当时……按道理来说的话，肯定是能够追上绿子的啊，不是吗？”看着我的笑容，直子露出惊愕的神情，“你当时追上了绿子……然后在无人的地方将她杀了……用最残酷的方法将她杀害了，然后装出一副没有追上，人畜无害的样子面对世人。在那之后，你一方面表现的是那个无法从恋人的死亡中走出来的懦弱的普通人，一方面戴上面具成为深夜中恐怖的杀人魔JOKER……亏我那个时候……还同情你，说出谎言来安慰你……我真的是太天真了啊！”
“那是因为直子你是笨蛋嘛。”
我漫不经心地说着，将匕首悄悄藏在了身后。
“你……！”
“当时的你，真是太善良了，什么样的谎言你都会毫无保留的相信。”
“也就是说，你承认自己所犯的罪行了吗，四月君……”她带着蔑视的眼神，冷冷地说着，“哦不，变态杀人狂，JOKER先生……”
“从什么时候开始，你已经变成了这样了呢，直子？”
“我不允许你这个杀人犯这样称呼我……”她压低了声音，“从我发誓，一定要找到你开始……我就已经不再是原来的那个懦弱的我了。也许这一切对你来说只是宛若玩耍般的游戏，但对于我来说，经历无数个不眠之夜被噩梦缠身折磨，才终于从绿子的死亡中走出来。我利用自己编织的谎言，才终于站在了JOKER你的面前……呼……啊哈哈，我一直期待的这一天终于来了啊。”
面前的直子的双眸已经被染成了黑色。
“哼……我终于知道，你让初美练习合唱、留着短发的真正的理由了……”
“没错。”直子嘴角裂开狡黠的微笑，斜眼看了看静静躺在地上的妹妹，“只是为了让初美作为诱饵，引JOKER再度出山而已。我想JOKER看见了这样一个和当年一模一样的少女，一定会忍不住再下手了……所以我啊，就让初美成为了绿子，成为了当年在我们中间露出苹果般微笑的少女啊——嘲讽的是，想要捕获的猎物，原来就一直虎视眈眈地潜伏在我身边。更加嘲讽的是，初美这家伙……竟然像绿子一样，喜欢上了你啊……！大家都被你所吸引，所以你的谎言才会有这么多人相信啊……”
“那是因为我这个人人格魅力十足而已。”
我半开玩笑般，苦涩而尴尬地笑着。
“但是，你竟然……这样牺牲自己的妹妹，让自己最亲的妹妹处在危险之中……”
“是啊……”她仰起头，看着黑压压的令人窒息的天花板，绝望地嘲笑着自己，“不知不觉间，我也逐渐……
——“成为了JOKER了。”
我闷不做声地站在原地，注视着面前已经接近疯狂的直子。
“你真是个大骗子。这一切都是谎言……对我的爱也好，对我的关心也好，中途暂时的分别也好，露出的微笑也好……这都是你编制出的美丽谎言……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啊……我才会变成这样啊……！”
她用一只手扶着头，一副快哭出来的表情。拿着枪的手也开始不驻地颤抖。
“所以你打算怎么办呢……？”
“我……我要逮捕……”
“即使逮捕我也是没有用的。当时我才十五岁，有未成年法的保护，就算我杀了其他的人，也不会因为杀害绿子而接受审判。”
我淡淡地说道，直子的眼神变得空洞，震惊地看着微笑的我。
“真是无力啊……”
我这样说着，向直子所在的方向走去。
“站住！！！”
她发疯般大吼道。
伴随着枪响划破夜空，我因为腿部中弹而导致身体失去了平衡，跌坐在地上。
红色粘稠的血液开始从受伤处涌出。
“你、你要敢再做出什么举动……呼，下一次，就、就是心脏！”
她双手颤抖着握着枪，粗重地呼吸着。
“记得你当时说过，一定要找到JOKER……然后亲手为绿子复仇……不是吗？”我艰难地挤出微笑，“现在我就在你的面前啊……来吧，直子……”
“不许你这么叫我——！！”仿佛撕裂空气的叫喊声。
又是一声枪响，这次被击中的是左肩。我赶忙用右手按压住伤口……疼痛近乎令我麻痹。
“怎么了……直子你做不到吗？呼……果然你还是像当年那样善良与懦弱啊……在复仇的尽头，你一定还抱有拯救我的希望吧？”
眼前的事物逐渐模糊起来，我只能看着地面讲话。
“啊呃呃呃……！”直子发出无力的呻吟。
“复仇是你存在的意义，这是件多么美妙的事情啊，简直是玫瑰色的天堂啊……但是很可惜，我这个人……不杀人就无法活下去。绿子也是，我有杀了她才能感到愉悦啊……我必须继续杀人才能感受到幸福啊……是你的话一定能明白我的吧，我最爱的直子？”
“你给我——闭·嘴！！！！”
枪响。
“唔……”
这次是另一支腿，剧烈的疼痛感再次席卷全身。
“这都是谎言！！全部都是谎言——！！你这个恶魔，我已经不会再相信你的话了……你知道因为你的谎言，我是多么的痛苦吗？受害者的家人们、这个城市的人们是多么痛苦吗……！？而你却在这嘲笑着……嘲笑着这一切……”
她面部因为痛苦而扭成一团，弓着身子一副要吐出来的模样。
但是我已经没有办法反击了。
“啊哈……”
我艰难地抬起头，最后望着眼前已经不能被称作“人”的直子。
“所以……你就去死吧！这回是真正地再也不见了……JOKER……！”
她的手指再度放到了扳机上，这回是确确实实对准了我的心脏。
“直子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爱你……”
她扣下了扳机。
子弹贯穿了我的心脏，我微笑着倒在温暖的，散发着牛奶般清香的液体中，再也站起不能。
——“愚人节快乐！！”
只留下跪坐在一旁的她，黑发如瀑布般垂落，潸然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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