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半道不可置信地凝视亭中摇椅上安睡的老人,记忆如怒涛般翻涌。
“你……可是李淳风?”
话刚出口,刘半道立刻有种念头——不可能。
气息紊乱,灵力全无,哪有半分修者的样子。
但他的脸确实与自己曾经的劲敌酷似,尽管历经岁月的风霜,刘半道依旧能够识别出来。
可是那股气势呢?怎么看都不会觉得这惬意的老头是那个驰骋天下的男子。
刘半道摇了摇头,暂且甩开心中的疑惑,整个人轻扶竹椅坐躺而下。
很静,很静。
竹叶沙沙,似在奏响优美的乐章。当是时,一袭白光从远山深处浩荡冲来,划破沉沉混浊的夜色,掀起阵阵轰鸣。
“好强的剑气!!!”
刘半道握住利刃的手不禁紧了几分。
风被撕裂,溪中的鱼儿害怕地潜入水底,月亮的倒影凌乱不堪,随意荡漾着。剑气四处横溢,大地震颤,像在畏惧着什么,那无所匹敌的白光所生成的音波,刺得刘半道耳朵生痛。
“果然是你啊……”
白光愈近,刘半道反而面露笑意,放下防备而不动,有一种久别重逢的亲切之感。
“圣云,休要无礼。”
老者忽然微眯开双眼,用不容置疑的声音提醒道。
恐怖的威势在即将触及刘半道的地方急刹车般抑止,若有外人,定会钦佩刘半道的胆量,因为那白光距离其鼻尖仅仅一尺不足,且周边的树叶皆裂成两半,缓缓飘零。
实则不然,刘半道背上如今冷汗成流,心中把李淳风给骂了个狗血喷头,谁知道自己的下场会不会和当年繁盛一时的白帝城一样。
白光星星点点散去,显现出斑驳的剑身,浮在半空中。虽破烂,但刘半道知道,此剑凶险至极。
虚空突然诡异地扭动,叠起波浪似的涟漪。然后,那柄古剑四周,涌现大量朦胧的白雾,屏蔽视野。隐隐约约地,可以发现一个模糊的人影。
“啪嗒”,自白雾中走出一名身姿婀娜的女子,冰肌玉骨,肤凝如脂。绝美的脸蛋,精致的五官,叫人疑是雪中精灵。细细的柳眉下是一双淡漠的银色瞳孔,眸子深处是冷酷无情的冰冷,挺直的鼻子,如点绛的朱唇,眉间一柄血红的剑刃 ,一袭天蓝色的及腰长发用两根淡紫色的丝带随意束起,留下几缕碎碎的刘海斜在额前,雪白的耳垂挂着两个银白环状耳环。
女子的银瞳直勾勾盯住刘半道,满是敌意。
“你…很危险……”
刘半道一惊,没想到这古剑还通了灵性。
“云儿,退下……”
李淳风有些无力地摆了摆手,十分虚弱。
圣云一听,刹那间面色通红,猛然用两只手捂住了脸。随即,她怯生生地抬起头,嘟起嘴唇,有点小懊恼地“哼”了一下。玉足一蹬,化作流光朝后山飞去。
冷艳的丫头,也会有如此可爱的一面啊!
刘半道简直大跌眼镜。
“咳咳咳……”
李淳风不满地轻咳了几声,将话题拉回了正轨。
“近来可好?”
“还不错。”
话是如此说,可李淳风的眼神做了浮萍,飘忽不定,一直在夜空尽头移来移去,憔悴可见一斑。
刘半道循着他的目光眺望——是四座平齐的青丘,遍布茂盛而不凌乱的杂草,显然是刻意清理过。每片地域的中央都放置着一把灵剑,品质一般,比起李淳风的存货不知差了多少个等级。
“你自废修为,隐居深山,修葺荒野,就是为了……”
“我亏欠了她们太多,太多……”
李淳风打断刘半道,摆了一盘棋。
“你瞒得过天下人,却骗不了你自己。”
刘半道手执黒子,寻到一处妙地,定定落下。
“天下早已没有李淳风,只有修篱采菊的隐士……”
李淳风慢捻白棋,眉头微皱,微眯的眼睛里闪烁着精芒。片刻后,他嘴角上扬——“啪”!子落,如剑出鞘,化险为夷。
刘半道苦涩地摇了摇头,悠悠叹气,自知自己是输了。
“你走了以后,再也未有人能接我第二刀。”
“你的刀太快,因为世俗的道理你都只懂一半。然而下棋并非如此,不是吗?”
李淳风干笑出声,轻抿口茶,暗自思索。
时间不多了……
“我想知道那年池州一别,你经历的事情。”
“………”
月凉如水,暗香铺面而来。李淳风似笑非笑,春水煮茗,欲言又止。
刘半道回过神,赶紧将帝都最烈的酒呈上。
酒吗?真是好久不曾喝过了呢……
本以为早已断绝尘世因果,看来到底,自己的修行还远远不够到位啊……
然而李淳风不知,这世间本就是一坛毒酒,你自以为早已厌倦,其实总想要一醉贪欢。
猛灌入喉,李淳风久违地醉了,诗酒年华,一下子涌现于脑海。
“一切的一切,还要从池州的忘川说起……”
…………
我叫李淳风,故事不多,浊酒一壶足矣。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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