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很冷。寒风沉重地撞击胸膛,身体在低温之下微微颤抖。视野中仅是一片朦胧而不时震颤着的晦暗。街灯未被点亮,试着触碰那些在晦暗中穿行的雾影,却仅有空气被指尖搅动。夜幕无月,仅有孤星仍在闪烁。零星的光点在暗色间晕开,宛如滴淌在纸上的墨水斑痕。
寒意在金属间流转,沿着金属传递到肩头,又顺着血管流入心脏,最后在周身弥散开来。那并非普通的寒冷,而是要将温度从外到内都剥夺干净的冷,将要冻结神智与灵魂般的冷。肺中的空气化作白雾逸散,突如其来的眩晕令身体踉跄着向后倒下,想象着后脑砸在坚硬的凸起地表或是混杂着尖锐玻璃的泥土中鲜血四溅的悲惨景象。
“咕唔。”
没有预想中的疼痛。
铅色的发丝扫过前额,覆盖着金属的纤细指节从背后抚上面颊,那触碰冰冷到令人颤抖,却带着让人安心的熟悉感觉。
“安?”没有抬头,淡淡的薰香味道在鼻尖缭绕。
“不是。”某人低低叹气,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开了口,“辛苦了。谢谢。”
“那不重要,我要的东西?”我抬头,正对上宛如冻结星辰般的碧色双眸。
恐惧与无力感混杂着涌出,淹及没顶。
“这里。”摇晃着密封的黄褐色信封,她露出了略显自豪的表情,“不冷吗?”
“冷。”我撑起身子,背对着她,“哪儿的来源?”
“我有我自己的网。”这样说着的同时轻拍肩膀。我回头,那些低矮的建筑在昏暗中看起来像是蹲伏或趴伏的巨兽,难以计数的窗口在晦暗中亮着昏黄的光,让幕布般的夜色变得浑浊起来。
“进屋吗?”她问,“你做了什么,对她?”
“嗯。我把我的信息从她的记忆里剥离了。”
“是吗?”露出了稍显惊讶的语气,很快又将其压抑下去,“你什么时候学会的这个?我记得你是绝缘体质。”
“现在也是。”即使她没有回头,但我仍是做出了一个微笑。
带着杀意的劲风掠过面颊,被本能驱使着的我向后退开了半步。静滞的空气颤动起来,她举着流淌着浑浊光亮的无形长刀,横在我与她之间。
我维持着笑容,望向她无表情的脸。
“——那你是怎么做到的。”语调毫无起伏,像是块冰。
目光在她的脸上游移,试图在那板起的表情中找到一丝破绽。她眯起眼睛,白雾在她的唇边逸散开来。
我摊开手,向她示意我手无寸铁。她摇头,以刀尖抵上喉咙,在苍白的脖颈上拉出血痕。
“过分。”不知为何突然想要笑起来,“是恶灵。恶灵告诉我要这样做。”
“——恶灵?”她挑眉。
“淡金色的恶灵。你我都曾见过的恶灵。”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质问的语气。
真是无趣。
并非悲痛或者愤怒之类,而是单纯的感到无趣、感到厌倦而已。
“……随你。”
她露出了些微惊讶的表情,随后转变为低浅的笑意。
“这算什么回答。”
“那也随你。”疲态难以克制地流露出来,身体在冷风中颤抖不停。脑海被空白所吞没,想要就此沉睡过去的欲望不停鼓动着。
厌倦了。
厌倦了这种生活,厌倦了这个世界,厌倦了这个身份,厌倦了作为这身份所经历的、所感觉到的。
没有意义,一切都。
没有价值,一切都。
待到死亡的那一天,一切都不再存在。所以,对这无意义的受难所感到的是——厌倦。
脱力的身体向前倒下,落在某人带着暖意的怀抱之中。满怀歉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但,已然无心回应。
为了什么,来自何方,向着何方,这些事情全都不知道。说到底,人的一生不过是浑浑噩噩的几十个年头,像是一颗划过天际的流星般短暂,却又不一定有流星般绚烂。究竟是为了什么而苟活下去?没人知道。
身体被摇晃着、紧抱着,被湿润的厚雾与微弱的暖意所包围。拼尽全力撑开眼睑,与带着担忧的漂亮眸子正正相对。挤出一个微笑,以故作虚弱的姿态说出“我没事”,将她的善良当做脱难的跳板,却因察觉到了自身的丑恶而陷入更大的痛苦。
在某一瞬间察觉到自己的胡思乱想,对着她露出歉意的笑容。
那样的思考是『不必要』的。因为什么都无法改变,所以制造烦恼是『不必要』的。
“……我说啊。”
她倏地开口,将思绪打乱成一团。
“你就那么自己去吗?我可以陪你,我的私兵也可以。”
某种寒冷,某种彻骨的寒冷再度袭上来,沿着脊椎蔓延至全身,令血管全都像是被冻结般僵硬。
沙粒被风卷着在夜空中漂浮,宛如一点鬼火,一只幽灵。
“不。不要。”
我盯着她的翠色眸子,下唇很痛,应该是刚刚无意间咬住了,鲜血的气味在口中扩散开来。
“不要。那样的话,未来中会没有你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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