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挺不错的，不是吗？”挂起生硬的微笑，眸子中闪着戏谑的光，“『祂从不后退或停留、从不怜悯、从不回顾。』”
面对那别扭的表情，少女轻轻蹙眉，伸出手指撩开垂悬在额前的碎发。
“听不太懂呢。”
“啊、哈哈哈。是吗，说了奇怪的话还真是抱歉呢。”屈身向前，被纹身所缠绕着的纤细指节探向少女的面颊。
她并未躲闪，仅仅是轻抿唇角，浅色的眸子直直盯着对方的眼睛。
轻柔温凉的触感抚上面颊，远行者身上独有的沙尘气息萦绕在鼻尖。对方露出有些惊讶的表情，手指不安分地朝着脖颈滑下去。
“啊、不反抗吗？”
“为什么要反抗。”少女微微偏头，轻轻夹住抚弄着颈子的手，双手握住了对方的手腕，“我、对抚摸不是很抗拒呢。不过、过分的玩弄就到此为止吧。”
“啊、您是……介于犬系与猫系之间的那种类型啊。”
“——那是什么？”
被少女略有不悦的眼神盯着，对方露出轻笑，眼神挪向少女身边的旅行箱包——
“『她用锈迹与灰尘抹除一切，覆满了庄严堂皇之物。』”
“——什么？”向前探出头，随着动作摇曳起来的长发于阳光之下闪耀，宛如光点组成的河流。
“啊、您一定知道下一句呢。”收敛在身旁的危险气场开始扩散，僵硬地翘起唇角的对方将目光驻留在少女的脸上——
“——『除了祂年轻时驻足的山谷，祂在那里收住脚步。』”略微停顿，少女梳理起鬓角的散发，“是诗啊。”
“啊、是呢。就是这个啊。”以手指着平平无奇的箱包，对方继续笑着，“真是厉害。是预见了她的到来而特意准备的吗？不过里面啊、已经装入了与花园毫不相符的东西呢。那种腐烂的味道从这里亦能闻到——”
“是吗。可真够无聊的。”打断了对方的话语，少女缩回身体靠在椅背上。懒散的目光扫过四周，贴在墙上的通缉令上画着银发女孩的胸像，午后的斜阳透过玻璃洒进车厢，被窗棂切碎的光斑散落满地。
“……有点想泡杯茶呢。”对方在说着奇怪的话的同时俯下身子，趴在桌子上伸展着纤细的身体。少女将双肘拄在桌上，托着头望向窗外。低矮的建筑于眼中仅仅残留了一瞬，随即被沿途高大建筑的铁灰色外墙所取代，钢铁的丛林又随着前行凋敝下来，直到化作枯白的沙尘所堆成的海。
“呐、您还记得您的故乡吗？”对方轻声发问，几不可闻。
闲适被打破，少女的脸上露出了些微不悦，接着又被某种苦涩与空虚所取代。即使是被询问，她也没有转回头或开口，仅仅是在短暂的叹气之后将目光抛向更远的方向。
视野的边缘是宛如死去巨兽的脊背般连绵起伏的灰白沙丘，日光在那之上撒下了死者皮肤般的颜色，堆积的沙海恰似冬日雪后的故乡。被风卷挟起来的沙砾聒噪地摩擦着玻璃，细小的沙尘在空气之中旋卷，宛如零散飘落的污浊雪花。
除此之外，记忆中空无一物。故乡空气的味道、土地的颜色、远方的塔楼与穹顶的形状全都模糊起来，宛如留于纸面上的水渍，仅剩下对那埋葬一切的沙尘与暴雪的回忆。
最后，她还是开口了。目光却仍停留在那些城市的凋敝尸骸之上，在视野中的、一闪而过的倾颓塔楼与突兀矗立着的低矮围墙之间游移。
“——我记不清。五年，五年之前我十三岁、不，也许比那更小。五年时间，太久了。什么都没有，就像是记忆与那城市被一并抹去了一样。不过、我好像有个妹妹……但我记不起来了。所以我没什么可以告诉——”
汽笛突然高鸣起来，将语言切成零散的碎块。对方无血色的薄唇微微开合，她向前探出身子，接着，意识被疼痛切断了一瞬。
悲鸣从自己的唇边溢散而出，身体被向前甩出座位，狠狠砸在桌子的边缘上。晕眩缓缓消退，她喘着粗气，撑起身体四下环顾，手心所传来的钢铁重量令她有些安心。对方低着头，纤细的身体伏在桌上不停颤抖。
戴着面具的秘密警察在一阵抱怨和议论中出现在视野里，皮鞋踏着整齐划一的节奏，铁板随着步伐微微震颤。
“请各位配合。这是非常情况下的例行检查。”为首的一个掏出证件——赤线绣成的花朵之上浮动着各自独一无二的魔纹，“若是各位拒绝配合，我们有权利击毙所有人。”
其余的随从立刻将步枪上膛，排成严密的阵型对着人群。金属咬合、机簧滑动的清脆响声在吵闹之中仍是异常明显，动作也像是职业军人般熟练。
“……啊啊、很麻烦啊。”打破了沉默的是懒散的声音。所有人都望向这边，那些眼神令身体颤抖了一瞬，随后发觉并非是集中在自己身上——
而是从刚才开始，一直伏在桌面上的『某人』身上。
但那面容却并非是『她』，而是通缉令上所描绘的少女胸像。
似乎是意识到了这点，十余杆荷枪实弹的枪支对准了她的身体。被黑色手套包裹着的手指完全不顾常识，紧紧地扣在了扳机之上。
“嘛、别紧张啊。”摆出轻松的态势，却令所有人神经再度绷紧。漂亮的脸上挂着苦笑，在枪口之下举起双手，张开五指。
“别紧张啊，带咱走吧。咱倒是还有些东西要传达呢。”
这样说着，在擦过身侧时低声叹息——
“哈、这也是『使命』啊。”
充盈着绝望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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