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握紧手中的钢铁，试着以萦绕鼻尖的枪油气味让神经冷静下来。
没有尖叫，没有哀嚎，有的仅仅是被切成碎块的残尸与沉默着逃窜的人。从她的角度看过去，灰白的军服就像是撒在坟墓之上的石灰。随即她摇头，默默地为自己的不祥联想向着不存在的什么东西道着歉。
准星已经将少女的身体纳入进去，她透过扭曲的视野打量着那家伙。
浸满血污的白长衣看上去很是沉重，紧紧贴着瘦削的身体。喷溅的血洒落在少女的淡金长发上，为其染上了通透的赤色，液珠沿着发梢与鬓角流下，划过病态苍白的肌肤。纤细的手臂闪着金属般的光泽。少女抬起宛如面具一般毫无变化的脸孔，以如同猫般微微紧缩的瞳孔扫过经由其手所铸造的地狱。
除此之外，便仅剩下盛放的赤红。
鲜红的体液在墙壁上泼洒出诡谲的图案、在泥土之间汇聚成滴淌的赤溪。被切割开来的躯体散落开来，内脏与血污涌流而出，在少女的脚下淤积成潭。
作为目击了这凄惨场景的抗议，胃袋抽搐起来。腰与腿开始僵硬，她挪开紧扣扳机的冰冷手指，放缓呼吸，压制着在胸膛之中剧烈跳动的心脏。
“观察那家伙，那就是你的任务。”
耳机之中传来低沉的杂音，她深深吸气，冰冷的空气刺激着神智与胸腔。纵然难以理解命令的缘由，顺从的习惯仍驱使她将目光挪回女性身上。
“是。接受。”
视野之中的少女弓起身体，对着面前举剑的男人摆出了相持的架势。长剑被布条紧紧缠绕在手中，令她想起幼时见过的、角斗士在死斗前的古老礼仪。
绝望的男人缩身前冲，少女后退半步，剑尖低垂下来。男人咆哮，短刃划过几乎完美的弧线，带着撕裂血肉切断骨骼的巨大恶意袭向少女的头颅。
少女的面容之上出现了一丝情感的裂痕——混杂着痛苦、惊愕、迷乱以及……愉悦。僵硬的唇角做出微不可查的上扬，紧握剑柄的手指微微抽搐。少女没有躲闪，而是以混杂着痛楚与愉悦的眼神盯着挥向头颅的利刃，苍白的唇微微张合，吐出在瞬间逸散开来的白雾。
随后、鲜血再度泼溅开来。
以难以置信的速度弓下身子避开刀刃，挺起剑身迎上了直冲过来的男人。魁梧躯体带来的惯性令锋锐深深没入肉体，冰冷的锋芒自背后贯透而出。她拧动长刃以将其拔出，被搅烂成一滩碎片的脏器混着血污喷溅出来，再度浸润的长衣之上干涸的血迹。男人抽搐着跪下，颤抖的双手徒劳地尝试着将洒在沙地上的内脏塞回腹中。少女的眼神掠过他惊恐的脸，挥起剑劈向低垂的头颅——
血与脑浆一同组成了盛放的花。
“很好，她看见你了。”耳机之中的某人与她一齐沉沉地叹气。她不得不将眼睛从准星前挪开，克制着再度翻涌上来的呕吐欲望。
“继续观测。”
“是……接受。”语气之中略带迟疑，恐惧在她的头脑中掠过了一瞬——虽然仅是一瞬，但足以让她明白自己的状态很差。她再次吸气，血腥味在鼻腔之中横冲直撞。
少女的剑尖于擦肩的瞬间在另一个男人的脖颈之上留下深长的伤口。被割断喉咙的男人仰头倒下，在沙地之上挣扎着捂住喉咙，血液自他的指缝间涌流溢出，令其身下的土地化为血的泥泞。
她想要闭眼，但为时已晚。
蔓延的恐惧宛如疯长的毒藤般难以抑制，绞紧勒死了仅存的理智。低低的悲鸣自漂亮的唇边溢出，僵硬的指节难以抑制地不断扣下扳机。
机簧弹出的空洞声响传入耳中，所带来的仅有更大的恐惧。她松开冷硬的金属，绝望地蜷缩成颤抖的一团。
“——啊、她看见你了。”
耳机中传来某人的声音——没有任何感情，仅仅是如是陈述着。
无需确认，她知道那是真的。
温热的液体划过冰凉的面颊，缩在角落徒劳地呜咽着。她曾无数次设想自身的死——猎人者的末路便是被更为纯熟的猎人者所猎，然而她却从未想过自己的终末竟如此……残忍。
对、是“残忍”——不，毋宁说是“疯狂”。
她抬起头，空洞的双眸望向弥漫的黑暗。喉咙之中翻滚着低沉的笑，记忆中浮现出的却是幼时的教堂。视线转向不停颤抖、毫无血色的双手，断断续续地呢喃着记忆中所剩无多的祈祷词。
沉重的脚步与心跳的节拍紧紧契合，她再度蜷缩，紧紧怀抱着曲起的双膝，身体却感觉不到哪怕一丝暖意。
喉咙中逸散出细微的悲鸣，胡乱想着自己的死状——被扭曲地笑着的怪物一片一片撕去血肉，直到血流尽方能死去的痛苦终末。吞咽着冰冷的空气，意识亦渐渐模糊。
“是吗、那是祈祷吧。”
耳机穿出了机械的电流声，她的瞳孔倏地缩紧。
来了、来了、来了。
“——那么、我听见了。不过、让你这家伙得救……是要有代价的啊。”
毫无血色的唇瓣静默地颤抖。
“——是吗、这就是你的答复吗。”
叹气，随即是古旧的门轴转动所发出的刺耳声响。
“你是不会死的哦，我发誓。”
拖着沉重的旅行包伫立在门口、满身血污的金发少女漂亮地笑着。
“不过……代价是要立刻支付的啊。”
“什、什么啊啊啊啊啊啊啊！”被俯视着，发出了不成样子的悲鸣。俯下身子，纤细的手指挑起她的面颊，迫使她不得不面对淡金色的双眸。女孩沾满血的脸上露出温暖的微笑，轻声吐出了短暂的音节——
随后，唇瓣轻轻交叠。
轻抿沾有血腥味道的唇，她扶着墙壁缓缓立起。前一刻肆虐的绝望与痛楚消散无踪，仅有轻微晕眩仍在目中残留。她轻轻吐气，向着四下环视。
某个东西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她抓住箱包的拉杆，莫名的感觉在脑中浮现。
好像是要去找某个人，并且很重要。
不过、想不起来更多了呢。
这样就足够了。做完这件事以后，就回老家看看妹妹吧。
诶……我曾经有过妹妹吗？
算了、好麻烦啊。以后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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