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白色。
空荡荡的白色。
迷茫的双眼只能够看着前方——
但除了白色，什么都没有。
想要去寻找，去摆脱。
却发现身体丝毫也不能动。
束缚。
束缚。
束缚。
明明看不见束缚，却有着束缚。
空白一片。
安心吧。
安心吧。
这才是常态。
是。
安心了——
这样子，就很让我安心了。
“艾萨尔——艾萨尔——艾萨尔老弟？换你们值班喽。”
朦胧的声音在这空白的世界里回荡。
有些动摇。
又转瞬间回到常态。
意识慢慢地变为漆黑，困乏的眼缓缓睁开。
睁开眼，艾萨尔看到了晃动他的肩膀的亨达，以及站在亨达身后的戴着兜帽的艾洛。
艾萨尔看到亨达好像有些疲倦。
“是——”
艾萨尔用有些嘶哑的声音回答道。
意识渐渐地回复。
艾萨尔想起了亨达的安排。
一个水瓶给递到了艾萨尔的手边，亨达的来自长者的微笑落在了艾萨尔的眼中。
艾萨尔接来水，灌了几口，又关上盖子，送回给了亨达。
“谢、谢。”
“不用。”亨达继续说道，“不过如果你们这样白吃白喝的话，希望你们交钱哦。”
“嗯。”
艾萨尔注意到，自己的左边，还靠着一个英俊的少年，少年明显还在梦中。
亨达叫醒艾萨尔之后，到卡卡博的旁边，对着卡卡博的耳朵用稍微大点的声音说：
“混账！快给我醒！”
卡卡博眼睛没有像艾萨尔一样沉浸梦境，而是眼睛跳了几下，直接睁开了眼睛。
“有没有人性了？亨利你什么时候能够如艾洛小姐一样的温柔呢？”
“给我去值班吧！”
“是是——”
艾萨尔站了起来，帮忙卡卡博也站了起来。
“那么、艾洛和亨达大叔、你们去休息吧。”
亨达打了个哈欠，边说“你们看着点”之类的话，边像之前艾萨尔与卡卡博一样倚靠着马车，闭上了眼。
艾洛只是点点头，然后也靠在了马车上，整理了下白袍，低着头，不让兜帽掉下。
“老兄，走！让我们去愉快的当作守卫者吧！”
卡卡博精神百倍地把手搭在了艾萨尔的肩上，完全不像一个刚睡醒的人。
“走吧。”
艾萨尔和卡卡博也像刚才亨达与艾洛一样坐着，背靠背。
艾萨尔一开始选择了面向马车一边，但是卡卡博争着要面向这一面。
“当然，是为了伟大的艾洛小姐的睡容了！”
卡卡博这么说。
虽然艾洛戴着兜帽。
不过，其实卡卡博这么做是为了安全着想，如果马车附近有危险的话，他可以第一时间发现。
艾萨尔还是可以想到这里的。
毕竟，卡卡博说过，他是有些武力的。
坐好后，安静了一会。
这是为了让亨达与艾洛睡着，不能有噪音。
风停了。
在星光照耀下的草原一片寂静。
艾萨尔在这片安静中强打起精神，忽然想起了刚才的梦。
刚才的梦——
是什么来着？
好像，很安心？
那又是什么梦呢？
梦总是来的快，去的快，若不即使抓住，就会轻易溜去。
艾萨尔已经忘了刚才的梦了。
不过，也无所谓。
梦不必记住。
只当是一场虚幻罢了。
对于平常人来说，寂静中，时间过的尤其慢。
但是对于艾萨尔来说，这样子的寂静，很熟悉。
熟悉到刻骨铭心。
过了一会——
“要不我去掀开艾洛小姐的兜帽？”
“容我拒绝。”
卡卡博突然轻轻地说出了这句话，而艾萨尔也立马地瞬间地回应了。
“嗯——好吧，好像这样做是有点不符合如贵族般优雅的我的作风。”
背对着，所以艾萨尔无法看到卡卡博的动作神情，但是卡卡博肯定露出自我陶醉的表情在说这句话。
“对了，艾萨尔老兄，你肯定看过艾洛小姐兜帽下的容貌吧，给我说说呗。”
怎么说呢？
艾萨尔有些纠结。
若说实话，确实是很美。
但是艾洛说的隐藏身份，包不包括隐藏容貌呢？
对了——
“就和、艾洛自己说的一样。”
不负责任的说出了这句话。
艾萨尔实在忘记了艾洛究竟是如何回答的了，但是艾洛确实是回答过的。
所以艾萨尔只能祈祷，希望卡卡博先生记得。
“哦、哦——”
卡卡博用微弱的声音回答了。
好。
看来卡卡博是记得艾洛是怎样回答的了。
艾萨尔舒了口气。
但是听起来卡卡博有些失望？
自己回答的不好吗？
这样艾萨尔又紧张了起来。
“不！即使如此，我也要去追求！”卡卡博用微弱的声音说。
“啊？哦、嗯。”
“艾萨尔老兄，你不着急吗？我说了要去继续追求哦。”
“——欸？”
着急什么？
追求什么？
“哈哈。就让我们一起竞争吧！”
竞争？
“嗯——”
总之，回应别人的愿望应该总是好事。
虽然不知道卡卡博的含义究竟是什么，但是感觉应该不是知道了他们的身份。
这是，没有恶意的话语，应该是。
又安静了一会。
艾萨尔看到的只是无边的草原，没有任何其他特殊的东西。
“卡卡博、与亨达大叔，是父子吗？”
把这个疑问问了出来，毕竟卡卡博与亨达的感情看来很好，而亨达的年龄已经不小了。
问出来之后，艾萨尔没有立刻听到卡卡博的回应。
草原仍在寂静中沉睡，艾萨尔的话好似是幻觉似的，从来没有出现过。
“不是哦。”
不是啊，那么应该就是师徒了吧，商人收徒也是很正常的，当然，只是教授与经商有关的知识。
“也不是师徒那种。”像是看穿了艾萨尔的心思，卡卡博用不打扰亨达与艾洛的声音轻轻地说道。
艾萨尔没有回答，而卡卡博缓缓地说了起来。
“虽然我有着如贵族一般的优雅，但是其实——我来自王都的贫民街。”
卡卡博带着追忆的语气平静地说出。
贫民街吗？
按艾萨尔可怜的知识库，大概可以知道是受苦的人们居住的地方。
“我啊，小时候跟着个老大，老大身边又有几个像我一样的被舍弃的人。虽然吃不饱，但是跟着老大至少不会像大多数贫民一样饿死。——后来老大死了，我就离开了那群人。我偷偷离开贫民街，去偷，去抢，被打个半死。又累又饿的我总是带着伤蹲在小巷里睡觉。
“若是没有亨达那家伙，估计我就一睡不醒了吧。”
说到这里，卡卡博倒是笑了一声。
“亨达那家伙把在小巷阴影中的我摇醒，当然，我立马就撒开腿跑，毕竟谁知道这家伙是不是来收拾我的。
“然后那家伙就用手抓住我，用装作的低沉的声音对我说：‘小子，你偷东西了吧。’我怕他打我，就一直缩着身子，只能在恐惧中隐约听见亨达那家伙在口头教训我。
“最后他又说了‘我是个商人，只管利益，如果你给我有价值的东西，我会替你归还相应的钱币的。之类的话。’
“我半信半疑地给了他我仅有的一块脏手帕（别人掉的），然后亨达那家伙就收了起来，对一个小偷承诺会帮他还钱的。
“这样的家伙我从来没有遇见过，我就赖在那家伙身边，任他怎么哄都不走。等他要离开王都时，我偷偷钻进了马车里，等他发现时，已经太晚了，哈哈。之后，我就和亨达一起旅行了。
“亨达那家伙虽然欠揍，但是是个远近闻名的商人，他的资产估计都比得上贵族了吧。但是遇到了我，那家伙就用大半多的财产让我拥有了公民的权利——摆脱了贫民的身份。不过他想要东山再起，估计就很难了。”
艾萨尔静静地听着，想到了亨达的笑，与卡卡博和亨达的吵嘴。
卡卡博继续说：“亨达这家伙，虽然是个邋遢的大叔，做的饭可以和沼泽水相比，但是——”
“是个善良的人呢。”
艾萨尔补充道。
“嗯，是。”
卡卡博用爽朗的声音回了声“是”。
为了别人而牺牲自己。
为了卡卡博，亨达牺牲了自己的大半多财产。
舍弃了富贵，舍弃了一名作为商人的精明。
艾萨尔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
根据『他』与艾洛所说，现在这情况，魔族与人族相敌对，处处战争不断，国家也动荡不安。艾萨尔知道，他自己很蠢，但是，他也知道——
现在经商，尤其是带着不相干的人的经商，是件比自己更蠢的事。
——而亨达大叔却带着他和艾洛了。
还替他们做了那锅恐怖的汤。
远处是潜藏在黑暗中的广袤的绿色原野，艾萨尔喜欢白天草原，但是并不喜欢这样的草原。
空白的回忆在脑中回荡，是以前的事，让艾萨尔有些不适应。
吐闪着光芒的星星静静地看着一切，一切又重归寂静，连刚才轻声说着话的卡卡博也静了下来。
恶魔。
天使。
两个词汇出现在了艾萨尔的脑中。
回忆，不再是空白的了，虽然仍然是苍白。
但是不是空白，让艾萨尔内心十分的难受，好像，火在灼烧着。
忘掉，忘掉他们。
“大人，请，不要——”
模糊的影子惊恐着说，有点瘦弱，抱着一个另一个模糊的小小的影子。
皮球被小小的影子抱着，好像是谁要抢走似的。
杀掉。
名为艾萨尔的生物，即自己，却只看到他们头上闪亮的角。
“你这个坏蛋！你——你还我爸爸——！！”
小小的模糊身影试着从倒下的影子中爬出，拿皮球砸在眼前的恶魔身上。
杀掉。
“恶魔——大家，保卫家园！！”
成群的人在跑。魔法的各种颜色迸发而出，激起了阵阵硝烟。
杀掉。
“畜生——”
杀掉。
“不要——！”
杀掉。
“你有一天一定会——！”
杀掉。
“魔族，永存——！”
杀掉。
“雅儿，跑！不要回——”
杀掉。
杀掉。
杀掉。
杀掉。
只要，杀掉就行了吧，只要，抹杀，就行了吧！
“妈——恶魔！你别杀我妈妈！”
燃烧的房屋中，有一个模糊的小影子。
艾萨尔的跟前是一个模糊的大影子，像是在说什么。
但是，有角。
杀掉。
小影子想动，引出了魔法的光。
杀掉。
内心不会有波动的，一定不会。
只要记住那片空白，『他』说了，要杀了这里一切有角的魔族。
那么只要杀掉，就行了。
内心不会有感觉的。
“艾萨尔老兄，你在说什么？”
卡卡博在后面轻声问道。
欸？自己，在说什么吗？
正想回应，一阵狂风袭来。
压低了草，摧残了尘土，像是没有东西可以阻挡似的，冲击了一切障碍。
艾萨尔眼中草原的黑色深处，急速地窜出了什么，是两道被击飞的人影。
以及一道庞大的，凶猛的四肢爬行的形体。
——是墨绿色的魔兽。
吼声传来，那两道身影似断了线的风筝般坠下。
“艾萨尔老兄，快叫醒他们！快！”
卡卡博提高了声音，急忙离开了原地，去大声叫醒亨达与艾洛。
本能的，艾萨尔没有动。
执行——
杀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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