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居然认识我老爹吗?”一旁的棉仓勇夫看着我认出了这三人的职业,同样产生了其他人初见我尝试思维后的普遍反应。
“哪里,照片上的三个人都拍出了正脸,我不过是通过比较,选出一位和棉仓先生样貌最为相似的人罢了。”
“原来是这样……那么你看到这些照片,有什么头绪吗?”
“请容我再思考一番……”看着眼前,棉仓勇夫的神情既关切又凝重,对此,同样产生了难言之隐的我也只好暂时表示放弃。常磐先生看着我摇头表示无能为力,便也向棉仓勇夫客套地告辞。待到我们坐回车上时,我冷然向雨住与三先生和梅丽舍太太的方向问道:
“察觉到了吗?”
“是的……”雨住与三传译出了梅丽舍太太的话。“棉仓友一郎先生,和现在棉仓家的年轻人,长得不太相像。”
“何止是不太像,我认为这两人之间的相貌差异已经不像是正常的亲子了。”棉仓友一郎先生身材魁梧,在故事中不怒自威,能够凭借身材和气势吓退寻衅滋事的宵小之辈,在梅丽舍太太看到的老照片中,他也是身形壮硕,老而不衰;相比之下,棉仓勇夫和他的父亲,都是矮而壮的个头,我依稀扫到的那张照片里,年纪已大的棉仓友一郎牵着正在青春发育期的长子,二人之间依然有着明显的身高差。再说回相貌,棉仓友一郎下脸形成明显的锐角,颚尖显而易见;而棉仓勇夫父子则是方脸,下颚角度则是一个钝角。
“也就是说,棉仓友一郎先生的长子其实并非是亲生的?”感觉此前我们所看到的无非冰山一角,而几张照片正在为我们揭露一个更大事实的一行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决定下一步行程,最终还是把目光投向了我。
“常磐先生,之前我们调查过的,关于棉仓友一郎先生去世的医院记录,还在这里吗?”
“在的。”
于是,我又一次检视起这份抄录的记录:棉仓友一郎,于197X年在医院因心力衰竭而去世,手续经办人是棉仓家的长子和次子,列名某某。在后面还有千鸟家调查者的补记:葬于某某公墓内,碑立于某一方位,可谓是相当详尽的一份材料。不过,至于棉仓友一郎的夫人,我们一直没有在这里查到她的记录。
“从已知的年纪推算,棉仓友一郎生下长子与次子是在三十余岁到四十余岁之间。那么,只要查明棉仓先生这段时间内的婚姻状况,便可以确认这两个孩子到底是不是他所亲生。”
“这要怎么查呢?”
“按照婚嫁观念适合的年龄推算,棉仓友一郎的夫人顶多比他小十五岁。那么,如果她现在依然在世,她的年纪应当也过了八十岁了。这样高寿的人是特别需要照顾的,适才我们在棉仓家的宅基里并没有看到老年人活动的迹象,加之棉仓家正在进行宅邸修葺,响动特别大,对老年人的生活也是极为不利的。再换一个角度考虑,如果此时,棉仓友一郎的夫人住在市内的别处,终归是要在市政所申领高龄补助的,我们在市政所也派了不少人力前去查阅过,并没有发现类似的线索吧?”
“所以,嘉茂同学是觉得,她也已经去世了?”
“是的。我们之前同样证实了,棉仓友一郎先生自己和他的两个儿子均已去世吧?这样的话,我们就前往这片墓园求证好了。按照我们惯常的习俗,一户人家立一座石碑,碑后用长木牌写着下葬于此地的家中人们。如果棉仓友一郎的太太已经去世,那么她便必然要葬在这里,也必然会有一块属于她的神位。”
“离异的可能呢?”雨住与三在发动汽车前,他顺带问了一个问题。
“不可能。让我们算一算时令就知道了。棉仓友一郎的长子的出生年纪,其实正是战时。当时的文化,女子自主提出离婚少之又少。并且,被征召参军的人,其妻子提出离婚,更是既不被法律允可,又不被周围所接受的。在那个无比强烈的压迫观念下生活过来的女子,绝不会有我们这个时代的思维观念。”尽管我自己也是女生,我却坚持着客观和不在乎“妄自菲薄”的说话风格。至于会不会得罪到旁边的同龄人千鸟同学,那便又是一说了。
“的确,那个时代过来的女性是不会离婚的。”常磐先生点头道。“尤其是从战争中挺过来的那些女人,包括我的母亲,都是相当令人钦佩的……”
眼见得常磐先生即将展开的长篇大论,千鸟同学慌忙向雨住与三先生示意,让他启动了汽车。于是一路上,我们左耳进右耳出地听着常磐先生发表的“战时女性文化论”,心不在焉地到了东福寺管理的公墓。
公墓墓园面积不算大,约是三四十米见方,林林总总坐落着五六十座碑石。它们设计各异,年代有别。我们分头寻找了一番,在一个角落找到了写有“棉仓家灵位”的碑石。然而,接下来的事态却让我们大出意料:这座碑石旁边的长木牌神位是有不少,但都写着我们毫不认识的名字,观看辈分,也足以确认,那是比友一郎还要早的家内远祖。最终,我们在其中两块成色尚新的神位上找到了棉仓家两位新近去世的人的名字,也就是棉仓友一郎的两位子辈。但是,棉仓友一郎自己,包括他的妻子的名字,我们在碑石周围找了一圈,竟完全没有找到。
“这样一来,且不说那块玉佩能不能找回来,这岂不是连梅丽舍太太凭吊友一郎先生的愿望都没法实现了吗?”千鸟同学沮丧地说。她的神情,连雨住与三都在迟疑是否要将现状告诉梅丽舍太太。除了这位老奶奶,其他四个都是熟知本地风俗的,而她只是对这个国家有个大概的了解,看到碑石和神位,哪还分得清神位在与不在?而我们也知道,祭拜一块墓碑,而需要祭拜的人却没有神位在内时,这是相当不讨喜的。
眼见得梅丽舍太太看到公墓,已经不住向雨住与三先生发问,而他不知如何应答,已经将求助的眼光投向了我们。于是,我们只好先以“在公墓祭扫需要先征得住持方允可”的托词,暂且由雨住与三先生陪着梅丽舍太太等候,而我与千鸟父女则转去了东福寺的前殿。
“墓葬是寺庙管理的,医院里的安葬记录就是这里,相应地也应该能在这里找得到安葬的记录。同样的,现在没有了神位,也应该在这里寻找到原因,比如迁葬记录之类的。只要这里的记录足够完善,理当找得到现在没有神位的理据才是。”
于是,我们向当值的僧人说明了来意。友善的僧人便领着我们去了存放档案的屋子,在我们面前摊开了记录墓园管理的簿册。我们共同翻看了许久,有了既令人振奋又令人沮丧的发现:振奋的是,在记录的某一页中,记载证实于某年某月某日迎入了棉仓友一郎的骨殖并安葬,的确和医院的记录能够互相印证;令人沮丧的是:之后除了棉仓友一郎两个儿子的记录外,再无和棉仓家有关的条目。
“这份记录,能够相信它的完备和详尽吗?”常磐先生怀疑地发问,他终归是不太愿意相信,从战时走来的棉仓夫人会和丈夫葬在不一样的地方。
“檀家,这您就尽管放心吧,我们虽然只是一家小院,但在附近也是小有名声的,这块墓园的一草一木,拙僧不敢说了如指掌,但一碑一位,还是有相当自信的。”
“也就是说,可以确认这段时间内,棉仓家没有迁葬记录?”
“那是自然。”
“可我们刚才前往墓园,为什么会出现那种情况呢?”常磐先生之前已经将没有发现棉仓友一郎神位的情况说给了当值的僧人,弄得他也是一头雾水。不多时,僧人锁上簿册,随着我们到了棉仓家的石碑前。在一番查找后,他陡然将常磐先生拉到一边,一脸歉容地向他耳语着什么。这倒是不用追问,稍加推察便能料出,他应该是以“小庙无法防住一切有心的偷窃者”等类似的理由,向名义上我们的带领者常磐先生致歉并推脱罪责。
在他们耳语的当口,我无可行动,只好打量起棉仓家的墓园来。石碑成色均一,根部没有杂草或青苔。绕着石碑转一圈,蹲下在几个平日扫墓的水流难以流经的死角望了望,也并没有发现例如酸蚀这样长久使用的痕迹。地上虽然有蚂蚁出入,但在石碑的通体并没有找到能够形成蚁窝的裂缝,同样说明这块碑石新建未久。石碑正面放着供养的石级棱角分明,看样子也不是新砌成的。想到这里,我心下似乎触动了某一根神经,便回过头望向对话的两位大人。
“请问,这座石碑是什么时候立在这里的呢?”
“这个啊,刚才翻这一家的记录时不是列出了所有葬在这里的人了吗?”僧人答道。“从最老的一位屈指数来,总有七八十年了吧?”
“如果是七八十年的石碑,为什么碑石能保持得这么完好呢?按理说,总该有一些根部的青苔、酸雨腐蚀掉的棱角、一些类似金属锈斑的变色痕迹,这些能够证明石碑年纪的痕迹,为何这块石碑上一点也没有呢?”
“哦,这一块地方七八十年前就葬下了他们家的先人,但石碑这几十年来总归会常换的嘛。”僧人用手指向了石级。“原来客人您指的是这一层意思,恕我一时没能反应过来。你看,这石级还是近些年才出现的式样,说明他们新换过碑石顶多也就十年吧。”
“你们没有关于石碑更换的记录吗?”
“很遗憾,就像你们能够在我们不知情的情况下来到墓园里一样,只要他们自行带着碑石前来更换,我们也听之任之。只有新入土和迁葬这种,需要我们僧人随行做法事的,我们才有完整的记录。”
“这样啊……完整的安葬记录里,棉仓家友一郎一辈只有他一人;完整的迁葬记录里,没有棉仓家任何一人的迁出迁入记录。并且,这块石碑还必然是新近才换过的,知道这三点,我们或许可以有一个很大胆的假设呢,不是吗?”
“大胆的假设……是什么?”
“在传统文化的‘镇魂’里,时常见到‘楔’与‘柱’这种体现‘镇’性质的用具吧?蛮荒之下是埋人,后来演变为了埋石、打桩、立碑等等。被选为‘柱’的,往往在宗教或文化上被赋予一定的神性,从而有了‘镇压’的本领。恐怕这次也是一样,棉仓友一郎先生的神位,恐怕是被封在了石碑之内。”
“啊?为什么啊?”
“这就不好说了。棉仓家可能有自己的迷信,也可能有其它的原因,甚至可能来自友一郎先生自己生前的嘱托。总之,既然棉仓家的家墓就在这里,而且又没有人迁走,友一郎先生又证明了没有妻室,在假定他的神位没有被人有意盯上的情况下,便也只有这种假设了吧?”
“可是,这也太异想天开了吧?”
“虽然说是异想天开,可毕竟还是有证据可循的,你们看地上。”
我所指的地上,是石碑的根部一带的地面。那里正有不少蚂蚁爬动,在阳光下历历可见。
“蚂蚁成群在附近活动,说明附近必然有他们安家的巢穴。墓园都是石砌的陈设,是无法做成蚁巢的。放在外面的那些神位,也因为长年阳光的照射而干燥,不适合蚂蚁居住。石碑上没有裂痕,唯一可能令蚂蚁出入的,便只有与地面间的缝隙。只有木头埋在石碑里,加上扫墓人不时淋下的清水通过地底缝隙流入,才有可能形成适合蚂蚁筑巢的湿木腐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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