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知的时间结点。)
(以及已知的地点。)
“人群”、“拥挤”、“不安全”。
以上的词汇都是出自于我对电车的印象。
说实话,我并不喜欢太过于拥挤的地方,因为那里常常会给人一种“我才不要夹杂在一大批哺乳动物当中”的略带有洁癖意味的想法。
至于为什么有着这样的轻微洁癖还会毅然决然地搭乘电车,其原因就是自家的住宅坐落在市郊,而过去每个礼拜都必须通过电车抵达位于市中心的大学。
尽管如今已经从大学毕业了有上一段时间了,但是可以说时隔多年,厌恶电车的我却再一次挤进了这个好比蒜香味午餐肉罐头的车厢。
因为……有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等待着我去完成。
下个礼拜就是我曾经就读的高中九十周年的校庆,而我在前不久与一位曾是青梅竹马的少女定下了一个约定——
“回到小镇上,然后再次并肩走进校门吧。”
对于她的期许,我给予了肯定的回答,于是这也促使我痛下决心一头钻进了这辆通往市中心的电车。
我的目的地是一家购物中心,是编辑小姐将我约出来商谈我的短篇新作《梦呓花语》的地点。
其实一般来说,出于两个原则性的原因,我是不会去赴约的。
但是这一次我认为有必要当面向她提出在下个礼拜请假一周的请求,并且——
我尚且有一些比起“回到青梅竹马的身边”更加重要的事情需要去确认。
如果我的计划成功的话……
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前不久那个出现在美术教室中的男人的凄惨笑容。
那么……他的这一份苦心也算是有所回报了吧。
这么想着,瞳孔却在刹那间捕捉到了一大片米黄色的建筑群。
那里,就是我曾就读的大学。
大学给我的印象尚不及高中来得深刻,唯独只有那一块深青色的篮球场仍旧无法从记忆中割舍。
“还真是些不愉快的回忆呢……”
推推搡搡间,抓住电车内扶杆的右手为了保持身体平衡而用力得泛出了毫无血色的白。
电车依旧“哗啦哗啦”地前进,进入隧道之后就只能够看见窗外如胶般的漆黑,以及电车内因老化而忽明忽暗的灯管。
实际上,和那位编辑小姐的初次见面是在大学的校区中,并不是毕业后《Tiny Story》社团的办公楼。
这么说来,她其实也算是我的学妹,只是在大学时期意外地与我的关系有些微妙,而在毕业后,她也意外地成为了我在《Tiny Story》的责任编辑。
而这也是我不愿与她当面商谈工作的原因——
过去明明还是后辈的她如今却跻身一跃成为了掌管我生杀大权的人,无论是谁都是无法从其中的尴尬中轻易挣脱出来的吧……而且自从成为了“编辑小姐”之后,她的精神状况就因为有着轻微精神分裂的倾向而一直很令人担忧呢。
更何况,她曾经还和我……
突然,眼前窗外的漆黑瞬间被隧道外的阳光撕成了碎屑,而电车也渐渐降速,随着轻微的颠簸停靠在了站边。
随着“一大批哺乳动物”的蜂涌而出,我也磕磕绊绊地以一种“太好了还活着”的姿态走出了车站。
车站的对街就是那家人气火爆的购物中心,我出于些许的畏惧,夸张地咽了口口水,而后开启了购物中心的大门。
首先看到的是各式各样的巨型荧幕,在上面播放着的是各种由明星代言的商品。
浮夸的台词与背景渲染,以及诸位明星千古不变的招牌微笑——
这就是我不愿意赴约的第二个原因。
放眼望去,充斥着视网膜的是无数吵吵嚷嚷矫揉造作的人们,他们或是成双结对,或是形单影只,将至此寻求虚荣心的满足作为目的,四处互相拥挤着来回交错,这一场景若是从神明看来,那便只是在一座渺小的蚁窝到处游荡的蚂蚁们罢了。
我实在是讨厌这一种吵闹而又充满着“现充”气息的地方,但是幸亏之前也有来过几次,并没有花多少力气就找到了那家约定中的咖啡店,否则我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够在那种呕哑嘲哳的环境下生存多久。
推开了咖啡店的门,“叮叮”作响的风铃好似将内部与外界的嘈杂完全隔绝开来,咖啡豆独有的香味欢欣雀跃地扑面而来,让我总算是松了口气。
完全不用去寻找,便可以知道编辑小姐的座位在哪里,毕竟虽说购物中心是我不喜欢的地方,但这一家咖啡店却像是暴风雨的中心,因为显得格外宁静,所以大学的时候也经常和她约定在这里赶论文,到底也算是老主顾了。
遵循着记忆走到那个老位子旁,果不其然,在靠南面的沙发上已经坐着一个短发齐肩的少女,她正旁若无人地用面前的笔记本办公,相比起脸颊显得格外大的圆形眼镜反射出电子屏幕上的微光。
“不好意思,稍微迟了点。”
“啊,没事。其实是我早到了几分钟,而你是准时的呢。”
她完全没有看向我的意思,一边维持着手指飞快的打字速度,一边腾出空挡瞟了眼时间,用事实作为对我的回应。
首先以道歉作为开场白,这是我在应付“编辑小姐”时总结出的规律,如果是真正的迟到,那么道歉也许会派上用场,而若是准时,那么稍微道个歉也算是情理之中。
但是重点却在于“我们约定的时间”这一点,这位“编辑小姐”总是偏好将时间定在“13:05”这样蹩脚的时刻,所以十分容易因为电车时刻表的不合拍而早到或是晚到。
在我向服务员点下一杯焦糖玛奇朵之后,坐在我对面的这位短发少女才微微用刚刚离开键盘的指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用略沙哑的声音对我开口。
“今天……我想先谈些私事,可以吗?”
我愣了愣,完全没有想到一直是“工作狂”设定的“编辑小姐”会在商谈的时候选择优先谈论私事,但是从她双眼无神与声音沙哑这两点细节看来,她即将谈论的“私事”也许与我的新作《梦呓花语》有着直接的联系——
“嗜睡症”。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她此刻已经为这一种出现在我的新作中设定的病症所困扰。
并且这绝对不会是一个巧合……
我微笑着点了点头,默许她的请求。
因为……或许这一次,以《梦呓花语》为中心的怪圈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悄然展开。
得到允许的她先是从口袋里掏出一根黑色发带将自己披肩的短发麻利地扎成极短的马尾,而后缓缓地,有如摘下荆棘中的蔷薇般,取下了自己鼻梁上的眼镜。
“学……学长……”
在她那失去眼镜遮挡的脸庞上可以看到很可爱的小雀斑,而她此刻的语气与神情与先前简直判若两人。
“为什么……现在的我……总是会很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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