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圆圆不方
佛祖说,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五阴炽盛、求不得。前四种对归于天命人往往不可强求,后四种往往来源于内心,更加难以看开,往往好似唾手可得,却又遥不可及。
扬州的三月总是湿湿润润,黏黏哒哒的,和长安的干燥一点都不同。阿枣不习惯这边天气,也不习惯这边的口味,更加不习惯这边的人。走在路上摇摇晃晃的感觉,让阿枣忍不住想呕吐,好似她第一天上船一般似的,胃在翻滚。
“小姐,你没事吧?”身边传来丫鬟担忧的声音。阿枣知道自己并无大碍,只不过晕船的后遗症,即使下了船也不会那么快就好。“没事,”阿枣说道,“过一会就好。”
坐在轿子中,阿枣摇摇晃晃的打量着这个新世界,原本阿枣这辈子都接触不到的地方。
扬州阿枣外祖家,阿枣母亲出生的地方,也是他的家乡。这大概也是阿枣同意这次探亲的目的之一,阿枣想亲眼见见能养育出他的地方。积石如玉,列翠如松,郎艳独绝,世无其二。阿枣想这辈子再也找不到比他还完美的人。
可惜他始终对阿枣无意,求不得,求不得。而阿枣的修养也绝不会任他拒绝后还依旧纠缠上去,所以即使心痛难忍,也只能放手。
经过几天修整,慢慢的阿枣学会了欣赏这淫雨霏霏的江南,看绿柳红花,雨打芭蕉,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阿枣想无数文人骚客折腰吟咏的地方,果然并非浪得虚名。
“小姐,打听到了,果然有这么一家酒馆。”丫鬟匆匆来回话。
这家酒馆是阿枣这次的主要目的,长安城中流传,扬州有家酒馆,老板娘酿出一壶忘情,饮下此酒,酩酊大醉三日,醒来后忘却前情往事。
这玄乎其玄的事情,原本并没多少人相信,但是自从大将军的女儿饮下此酒,曾不惜以命来威胁以求嫁给端王的她,好似变了一个人一般。不仅不再纠缠端王,对其熟视无睹,而嫁给大将军手下的一位副将。
没有人怀疑过大将军女儿对端王的痴心,所以此酒才扬名长安。而阿枣正需要这一壶忘情,忘却前情,求不得的滋味太苦,搅得阿枣时刻不得安宁,骄傲如阿枣,也不愿意卑微到尘埃里只求他的回顾。
“怎么说?”阿枣问到。丫鬟说道:“这家酒馆没有名字,门上就挂了酒馆两字,又因在巷子中,大家都叫它小巷酒馆。酒馆没有老板,只有一个老板娘、一个说书先生和一个跑堂的。老板娘长得又漂亮,酿的酒又好喝,说书先生的故事又新奇,因此他们酒馆生意特别好…”
阿枣有些无奈,她这个丫鬟哪哪都好,就是话多还抓不住重点,忙忙打断,“我问你忘情的事呢,你说这么多不相关的事干甚。”撇去一个白眼。
丫鬟受了一个白眼心都酥了,心想也就是柳相公才能这么绝情的拒绝他们家小姐,反正她是不行的,于是忙忙说道:“听说酒馆老板娘是酒馆独生女,她父母为她从小养了个童养夫。他父母在时还没看出来童养夫的心怀不轨,等老板娘父母去世后就暴露了,吃喝嫖赌。但是由于老板娘从小与他一起长大深爱着他变一直容忍。可那童养夫渐渐变本加厉,无奈老板娘对其痴心不改盼着他能回头…”
听到这里,阿枣不禁悲哀的想到,世间多是痴情女子绝情汉,难道这便是女子便摆脱不了的命运吗?丫鬟讲的兴正浓,并没有注意到小姐的心事。
丫鬟继续说道:“有一天,男子欠下一笔巨款,并把酒楼抵押出去了,老板娘伤心不已,仙人入梦赠一壶忘情。老板娘醒来后饮下这忘情,忘却前情,将酒楼还债后将童养夫赶出家门,无论童养夫如何哀求待如陌路人一般。且凭借仙人给的酒方渐渐重振酒楼,并酿出忘情一酒。”
仙人入梦,阿枣听到这里不由得心生感慨,是不是我不够虔诚,还是命中注定此劫无解,不然为何没有仙人来拯救我,脱离这求不得的苦海。
阿枣也多想一觉醒来能忘记关于他的一切,他的理想,他的抱负,他的淡然,他的感慨和他拒绝时候时的坚定,“承蒙姑娘厚爱,在下只想先立业,并无其他想法。”阿枣原本想,她可以等,等他实现他的抱负,等他需要一个家庭的时候。可是他确实是想先立业,随着他的才华和能力一起传播的还有他的一片痴心,只不过不是对阿枣,而是和他一起长大的青梅。
这时阿枣才知道,他不是没有想法,只是对她没有想法。想起偶然间见到的他对那个她的笑容,是阿枣从来没有见过的温度,他从来对任何人都是疏而有礼的,果然只有她才是不同的,同居长干里,两小嫌无猜。
从那次后阿枣死了心,想忘却忘不了,想要却得不到。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客官,不好意思,我们这里并不卖忘情。”跑堂的小二说道,“我们这里有其他好酒,你们要不要试试,而且我们这别糕点也是一绝…”
阿枣并不放弃,说道:“你们老板娘在哪里,可以见面谈谈吗?”
“不好意思嘞,我们老板娘不在。”小二回答道
“那她什么时候回来?”阿枣问到。
“这我就不知道了,要不您先回去,等我们老板娘回来了再来?”小二说道。
“不了,我自己在这里等,你给我找个位置上些糕点和茶。”阿枣回答道。
“小姐,我们还等吗?这都几天了,老板娘都不在。”丫鬟有点抱怨的说道。阿枣知道,老板娘在躲她,可她不知道为什么,为什么老板娘愿意救林菀(大将军的女儿)脱离苦海,二不愿意帮助她,难道是阿枣的诚意不够吗?精诚所至金石为开,阿枣想,只要她再坚持是不是就能让老板娘看到她的诚意。
于是阿枣每天都来,老板娘每天都不在,阿枣就听着说书人的各种故事,从江湖到朝堂,从内宅到后宫,从长安到边疆,英雄伟业,儿女情长…不得不说说书人的故事确实讲得很好,很多都是阿枣闻所未闻的,什么《射雕英雄传》、《甄嬛传》之类的,她连书中的朝代都未听说过。
阿枣的丫鬟也从原本的不岔到兴致勃勃的主动要求去听说书。
“这都一个月了,怎么还来啊~”一个多月被迫不在的老板娘哀嚎道,“都怪那个林菀,她自己重生一次看透了端王知道谁真心对她好关我屁事,非要说什么转变太大惹人怀疑要喝什么忘情,这下可好,我哪有什么忘情给那个姑娘!交友不慎呐交友不慎,当初她煽动我的时候你怎么不拦着点。”说完老板娘哀怨的看了一眼在旁边喝酒的说书先生。
说书先生笑而不语,淡定的喝着自己的小酒。这更加让老板娘不岔,“你都不帮我想办法!”老板娘更加幽怨。说书先生放下酒杯,夹了一口菜,说道:“心病还须心药医,我又不是她的良药,我这味药,只能医、、、”还没说完,就被老板娘打断,“去去去,不帮忙别说风凉话。”
“今天老板娘回来了吗?”阿枣同往常一样问道,心中并没有什么期待,毕竟这么久,阿枣也明白是老板娘在躲她。现在对于阿枣来说,问老板娘在不在只是一个任务甚至还没有有听书来的重要。
“我们老板娘回来了,请你上楼。”小二一脸微笑地说。阿枣心中突然杂乱纷纷,突然有些恐惧,不知道该不该去,阿枣笑的有些勉强:“好的,带我上去吧。”
阿枣进入房间,看到了老板娘,很年轻,身上有一股很难说的的活泼灵动,正在笑眯眯的看着阿枣。阿枣心情忽然放松了,老板娘也在打量着阿枣,一个典型的大家闺秀,懂礼知礼,却又不刻板,第一眼双方都对彼此有好感。
“听说你是来求忘情的?”一阵对视后老板娘率先开口道。
“是的,我想忘了他。”阿枣摸了摸心脏,“有些事情,记住太难过。”
“那你可知,忘情三年才得来一壶,上一壶已经被林菀拿去,你在等三年,三年后来这找我。”老板娘说道。
三年,阿枣听到不知作何感想,可似乎除了等待并无其他办法。
“阿枣,酒我给你酿好了,你还要吗?”老板娘在和阿枣闲聊的时候突然说道。
阿枣有一瞬间愣住了。
三年的时间似乎很快就过去了,阿枣和酒馆的老板娘成为了好朋友,也不知道老板娘哪来的那么多奇奇怪怪的想法,让阿枣每天都过得很充实,不在终日将目光拘泥于后院这方寸天地之中。琴棋书画诗酒花,柴米油盐酱醋茶,似乎每一样都能找到乐趣所在,更不用说和老板娘的“旅行”,还有很多奇奇怪怪的词都是从老板娘那里学来的。
三年能改变很多人和事,比如老板娘已经和说书先生成亲了,并且有了孩子了、比如林菀和副将去了边疆双双马革裹尸、比如他早已经和青梅成亲,生活幸福美满、再比如阿枣想起他时已经没有那种锥心之痛了。
看着那壶酒,阿枣笑了,原来时间真的可以改变很多。一见钟情的刻骨单思,以燎原之势占据她全部的心房,原本以为山无棱,天地和才会忘记,现在不过三年变已经淡忘。果然一个人的爱情注定不能天长地久,现在想起他还能记起那种纯粹的欢喜,但到底没有了那股一定要得到的决心,或许这忘情用不太上了。
“不用了,我不想忘情了。”阿枣对老板娘说道,“我好像已经走出了你说的那种失恋。”
老板娘奸诈的笑了笑,心想:果然没看错这妹子,一看就是心胸豁达的,幸好我拖延时间让她走出来了。忙给阿枣倒上一杯酒,说:“恭喜你,干一杯,庆祝你走出阴影,从此不再一颗歪脖子树上继续吊死。”阿枣已经习惯老板娘这种不着调的语气了。
一杯下肚,发现是女儿红,阿枣和老板娘成为朋友后也慢慢学会了品酒。突然感觉到不对,“说好的忘情呢,这明明就是女儿红。”
老板娘发现露馅了,马上说道:“小泽马上要醒了,他看不到我会哭的,我先走了,下次聊。”飞快的溜走了。
人生八苦,除却生老病死,其余几种大多是人为可以避免的,特别是求不得,但大部分人都学不会放下,欲罢不能,欲求不得,最终“反害了卿卿性命”。山谷易满,人欲难平,道理都懂,只是放不下。
阿枣慢慢的品着酒,笑了笑,三年才放下,或许为时也未晚。接下来或许要回长安了,已经没有要远离的人了,但却有很多想要见的人还在那里,是时候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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