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意识永远不能超出自己的认知
这句话听上去好像很玄妙，带着某种哲理，事实上只是个很简单的道理，很早之前，我们熟知的鲁迅先生就在他的书中写过类似的文章：
“描神画鬼，毫无对证，本可以专靠神思，所谓‘天马行空地挥写了。然而他们写出来的却是三只眼、长颈子，也就是在正常的人体上增加了眼睛一只，拉长了长颈子二三尺而已。”——《且介亭杂文二集·叶紫作丰收序》
反过来说，如果给予一个人完全人造的环境，那么他就会将这个人造的环境当成常识来对待，并将其作为自己的认知准则，一旦接触到了超出了这个准则的事物，精神便会受到挫折，严重的说不定还会思维崩溃，常人为了保持自我稳定，大脑会主动将这些准则外的事物用准则内的理解来解释，比如，UFO照片其实是拍到了飞机，双脚离地的女人其实是塑料袋看眼花了
在这里，为了让各位读者了解的更透彻，我举个更加邪恶一点，更加不符合当下社会道德观念的例子，将数名年幼的孩子圈养，仅给予其语言和食物的条件，不允许其接触外界任何讯息，将其抚养成人，在抚养期间，长时间灌输不穿衣服，随时随地按照本能交配是一件正常的事，然后在其成年后投入正常社会后，他们将........
啪！
肖朋面红耳赤的将书本拍上，空气挤压发出了响亮的声音，随着震动在房间回荡，最后重归安静
“这本书谁写的，真是莫名其妙.....”
他把书脊翻过来，上面印着：咏叹高调·著
是笔名吧，连名字也是这么奇怪，难怪能写出这种奇怪的书，这周末就拿去还了吧。肖朋将书本放回桌上，默默地看着书名：《枕边风》
要是是个女孩在我枕边吹风倒还不错.....
肖朋忍不住的开始想象起书中描述的场景，脑内的画面越来越奇异
“操！在想什么呢！”
少年猛地拍桌站起身来，朝着窗外大喊了一句，脸红到脖子根，门外传来了妈妈的声音
“朋朋你在干嘛？出来吃晚饭了，别折腾了”
“哦，晓得了”
肖朋随口答应着，将自己的心思平定后，走出房门来到了餐厅，妹妹肖月早就在桌边准备碗筷
“今天吃啥？”
“我跟老妈今天一起做了番茄鸡翅和苋菜”
“嗯”
“嗯你个头，刚才叫你来帮忙你理都不理我”
“我有自己的事好不？”
“我就没有了？真是的！”
肖月重重的把筷子敲在哥哥饭碗上，瓷碗发出清脆的声音，妈妈端着菜从厨房走出来，轻轻放在桌上
“行了行了，有的吃就得了，有什么好吵的，朋朋，把电视机打开，马上天气预报了”
“哦”
肖朋很听话的去拿遥控器开电视，肖月看着哥哥走远，趁这时候小声跟妈妈说话
“妈，老哥最近有点奇怪啊，我叫他的时候他经常会瞪我，怎么回事？”
“呵呵，大概是年纪到了吧”
“这有什么关系？我年纪也到了呀，我就没瞪人”
妈妈无声的翻个白眼，从鞋柜上拿来一面镜子对着肖月，里面映出肖月瞪大眼睛的样子，一副气鼓鼓的模样
“当我没说！”
肖月拿起筷子就往嘴里扒拉饭，化情绪为食欲。肖朋开完了电视回到餐桌坐下，看见桌上的好菜，心情也稍微变的好了起来
“今天在学校有没有发生什么有趣的事啊？”
妈妈往肖朋的碗里夹了些菜，很寻常的向他询问学校里的生活，但是听到问话的肖朋，却皱起了眉头，他停下筷子，好像在思考什么
“没什么有意思的事，全是一堆破事”
肖朋这么回答道，然后大口吃起了饭菜，完全没有聊天的兴致
“我吃完了，出去散个步”
像是解决任务一般，肖朋扒完了饭菜，往餐桌上撂下这句话，就往房间走，过了会儿他的身上多了件外套，自顾自的出了家门，母女俩面面相觑
“好像是有点奇怪...”
“我就说吧？”
少年走在大街上，深一脚浅一脚，歪歪扭扭的散着步，走了一段路后，他往路灯杆子上一靠，深深的吸了口气，又深深的叹了口气
他抬头望向远处高楼顶上的红色霓虹灯招牌，上面写着101医院，后面还有一个红白色的十字架，肖朋眼中划过车辆尾灯的流光，静静的站立，然后，他握拳锤了一记灯杆，向前走去
——翌日
立羽高中高二二班
对于大多数学生来说，上课是一种煎熬，强制的进行机械式活动，从人体生理结构来讲，完全不合理，不过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这也是一种对青少年及其有效的精神锻炼，凡事皆有两面性，不过只有身为当事人才有资格评判事物的性质吧
当事人肖朋终于是熬完了英语课，他的脑袋不受控制的砸在课桌上，没有丝毫的动力来理解上节课听了什么，他现在最想要的，就是靠课间短暂的休息时间好好回复一下被摧残的精神
（啊.....受不了了.....这种日子要持续到什么时候啊）
“肖朋”
（又来了吗）
“喂，肖朋，叫你去打篮球，去不去？”
意识到是同学的呼喊，肖朋带着疲惫抬起眼皮，向叫他名字的人聚焦，那是他的好友于尚河，不过大家都喜欢叫他的外号愚和尚
“不去！”
肖朋不带好气的速答，一扭头，再次将脑袋埋进手臂中
“哎呀，走嘛，肖朋，三缺一”
“就是，走了肖朋”
“来嘛肖朋”
“肖朋”
“肖朋”
“肖朋”
砰！
少年用力将拳头砸在桌子上，将文具都震掉了下去
“吵死了！！！不要再叫我名字了好不好！！！”
全班都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肖朋身上，少年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他带着歉意轻声说
“.........不好意思和尚，我最近休息不好，有点情绪失控，不是故意吼你们的”
“哈哈，没事，不去就不去呗，你休息吧，我们去找别人”
于尚河摆了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带着球走出教室，其他学生见没事了，也渐渐开始聊天，教室里恢复了低声的嘈杂
肖朋跌坐在椅子上，用双手捂着脑袋，烦闷无比
（妈的，我忍不了了，必须要想办法解决了！）
他默默做了个大胆的决定，反正明天就是周末，将下午的课翘了吧
少年将书本文具一股脑塞进书包，趁着所有人不注意的时候溜出教室，三两下翻出了学校的围墙，就像那些不良学生做的一样，接下来就该是抽烟喝酒烫头进网吧通宵了，当然再之后就是学校的处分通知
不过肖朋并没有那么做，他坐上了公交车
“五站路，站一会吧”
明明不是上下班高峰，也不是节假日，为什么公交车上还是坐满了人呢？肖朋不是社会研究者，这个问题只是过了脑子就被他忘记了。公交车在不平的柏油路上晃晃悠悠的前行，车上的人也被这不规则的律动催眠，大家不约而同的缓缓闭上眼睛
嗤——！
公交车的刹车泄气阀发出尖锐的声音，将乘客的意识暂时拉回现实
“吉祥寺站，到了，开门请当心，下车请走好，下车后请走人道，过马路请走......”
无视播报里的机械音，肖朋在一帮老头老太的簇拥下下了车，他闻到了一股老年人特有的味道，觉得有点恶心，便屏住呼吸加快步伐走了出来
其实他并不想来的，可以的话，他倒是想去找民间高人，无奈在脑内搜索后，发现自己只认得吉祥寺这一处算得上和怪异现象沾关系的场所，现在也算是病急乱投医，只能来试试看了
不过以前没仔细观察过，现在一看，这个寺庙还是挺大的，记得自己第一次来的时候是跟爸妈还有妹妹在周边步行街玩，顺道就来这里拜个吉利，嗯？老爸有一起来过吗？感觉记不太清了，倒是记得当时很调皮的偷偷把游戏币扔进了功德箱，说来人是不少，不过都是些老头老太啊，果然老年人更加容易信这一套
肖朋一边想些有的没的，一边向寺庙大门走去，这佛寺造的倒是很气派，红墙青瓦，金钉银环，门户柱子都是翻新的，一副受过新时代经济改造过的形象，肖朋不禁觉得自己来这趟多半不靠谱，不过死马当活马医吧，他硬着头皮就往里面走
“没用的，这寺就是骗钱的”
耳边突然有人轻飘飘的说了这么一句，肖朋回头瞥了一眼，看见一个道士装扮的老头就坐在寺庙外墙墙角跟，身前摆了个小桌拿黄绸布盖着，上面摆着些不知所谓的书籍，还有张黑红色的表格，印着太极八卦什么的
什么意思？在佛寺门口蹲个道士？抢生意还是怎么着？这家伙看着比寺庙还不靠谱
出于礼貌，肖朋还是走过去打了个招呼
“你好，你刚才是跟我说话吗？”
“对”
“你认识我？”
“哈哈，我怎么会认识你，我是看你小年轻学生子，好心提醒你一下，那个寺就是骗老头老太钱的，里面和尚不行的”
“不是，什么意思？你知道我要找里面和尚？不对，还是说你有本事？你能看得出来？”
肖朋一下子激动起来，两手撑在小桌上，没想到运气这么好，居然遇到了高人！
没想老道士摆摆手摇摇头
“小年轻不要急，我呢是个相面的，刚才看你一路走过来，面色凝重，目不斜视，直走大门，肯定不是约会或者等人，你年纪不大还背个书包，手上脖子上也没有念珠之类的，这个年纪的学生肯定不会对佛啊神的感兴趣，那么就只有可能是来找人的”
“既然是找人，那这个寺庙里你要找的人无非就是拜佛的老头老太和那些和尚，你手上也没有拿手机，不像是在找长辈的样子，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你是来找和尚的，而这边和尚都没子嗣，那你就是来找和尚办事，我说的对不对？”
“嗯...对的”
“所以我跟你说，别找他们，他们做法事死贵死贵，你找我做，我认识人，只要一半价格”
说着老道士笑眯眯的递过来一张名片，上书刘真人啥啥啥的，肖朋没心思看，他现在十分失望，还以为这个老道士有什么本事，原来只是靠推测来诓自己，虽然他是说对了，但是不是自己想要的回答
到头来就是个抢生意的
肖朋苦笑一下，果然，高人哪有那么好遇到，要是这么简单就能遇到，自己还发什么愁呢？按照老道士这个德行，寺庙里的那些和尚估计也是一路货色，都是钻进钱眼里的玩意，亏自己还对他们抱有幻想，真是他妈有病
肖朋转身就要走，老道士看在眼里，出声叫住了肖朋
“看来你是要找有真本事的人啊”
“你认识？”
“认识是认识，就是价格有点贵啊”
肖朋侧身看了看道士：“算了，肯定是在骗钱”
“不是，我不是说我的介绍费贵，我介绍给你不收钱，我是说那位收费很贵啊，不过效果是一等一的好，绝不是江湖骗子”
老道士从口袋里掏出钱包打开，从最里面的夹层拿出一张名片，肖朋以为他要递给自己，就伸手过去，结果被道士躲开了
“老道我就这一张，一般人还拿不到呢，你微信多少？我拍个照发给你”
道士又从口袋拿出一台iPhone拍了照，肖朋张了张嘴，没能说出话来，他觉得传统职业都在与时俱进，脱离了自己的固有印象
“你逗我？”
“我骗你个学生子有什么意思？行了，都这时间，我也收摊了，吃饭去也——”
老道士将书本绸布收起，和折叠小桌一起塞进了旅行包，慢慢悠悠走掉了，肖朋好像远远地看到他走进了一家麦当劳，自己也感到肚中饥饿，老道士发的图片也已经收到，不如回家吃饭吧
空气变得冷冽，已经入冬了，太阳每天在线时间也显得短暂，刚刚还天色大亮，等肖朋坐车回到家时，外头已经完全黑透了
打开家门，迎面而来并不是晚饭，而是妈妈的一顿训斥
“你们老师打电话来，说你下午逃学了，怎么回事？你是不是跑去网吧打游戏了？”
“没有，我才不会做那种事！”
“那你去那里了？”
“你管那么多干嘛，反正没干坏事！”
“什么没干坏事，你还想干什么坏事吗，你今天不说你去哪了，晚饭就别吃了！”
“不吃就不吃！”
肖朋脾气也上来了，冲进房间用力将门甩上，咔咔上了锁，妈妈冲过来差点撞在门上
“你有本事了你，还出去混社会了！你现在不好好学习，将来做什么工作！你要跟你爸一样做一辈子低级工人，在人家手底下打工吗！开门！”
冷静冷静冷静，她现在说的都是气话....肾上腺素现在应该在飙升吧，随便什么都好，想点别的事情分散注意力.....
肖朋大口吸气呼气，试图将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理智没有被情绪冲走，但是他的嘴唇却忍不住颤抖，理智的思考控制不了激动的肉体
妈妈在肖朋门口喊了很长时间，房间里也没有传来声音，她无力的坐在地板上抹眼泪，妹妹肖月将她扶起来带到卫生间清理了一番，简单的吃了晚饭，就去房间休息了
家里重归安静，肖月回到自己房间，用手机给肖朋拨了微信语音通话，肖朋看了看屏幕来电显示，接了
“喂，哥，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逃学了？老妈都气成那样了”
“你不要管，我已经找到解决办法了”
“什么解决办法？你发生什么事情了先跟我说明白啊！”
“.......没什么事，你睡觉吧”
肖月还想问，肖朋直接将通话挂了，握住手机背对床倒下去，全身散发着深深地疲惫感
躺了一会儿，他想起什么，点亮手机屏幕
“灵馆.......感觉会是个奇怪的地方”
肖朋看着道士发来的照片，渐渐陷入沉睡
.....................
“肖朋”
“肖朋”
是谁？
“肖朋”
是谁在喊我的名字？
“肖朋”
出来，不要躲藏了，不要再躲在里面！
滴滴滴滴滴滴...
令人讨厌的闹钟声在耳边缠绕，翻身将闹铃按掉，肖朋觉得一阵耳鸣，睡了一觉反而觉得更累了
“唔，已经早上了啊”
他从床上坐起，迷茫的看着自己的脚尖，好一会儿才清醒过来
“啊，今天要出去来着”
肖朋偷偷打开房门，他特意设了一个很早的闹钟，这时候家里人还没起来，他快速的洗了个脸，带上手机和钱包出了门
将照片上的地址输入地图软件，肖朋觉得自己要是有驾照就好了，地点在城市的另一头，坐公交得转三趟车，估计得花好久时间
“走吧”
少年迈出了脚步
城市是个带磁性的容器，如同灰尘一般数不清的人，被磁力所吸引，进入这个容器，变成顽强的污垢附着在各处，发生更加数不清的化学反应，影响每个角落，潜移默化的改变着所有人的生活
不过也有惰性元素的人，他们反应不像别人一样活跃，喜欢生活在自己的小圈子里，时间长了，从别人的角度看，他们就像是同一个世界中生活在另一个世界的人
即使是互相认为对方是另一个世界的人，都是从普通人角度来看待的，这个世界的真实面容，远比你想象得多的多的多
肖朋现在就觉得很惊讶，没想到在这个城市里还有这么一片地方，这里充斥着青砖绿瓦的老房子，却不显得突兀，完美的与现代化城市建筑结合，要用个什么来比喻的话，就像是阴阳鱼的眼
“从来不知道这里居然还有老房子，钉子户群体吗？”
肖朋一边吐槽一边在小巷子里穿行，这里房子大多数用的还是木头窗框和大门，门上装着铁质的环形门扣，屋顶上架设着像锅盖一样的天线，偶尔能看到几个老人拿着热水瓶在门口喝茶
“八十八号.....八十八号......这里是七十一......”
墙上钉着每家每户的门牌号码，用的是刷了油漆的铁牌子，蓝底白字，和老旧的房子不同，门牌号倒是挺新的，方便了肖朋寻找目标，他顺着数字一个个找过去
“有了，八十八号！”
肖朋站在了一间矮房前，墙上确确实实钉着88号的门牌，他仔细打量了一番，才看见门框上边儿挂着一块木头匾，上面用墨写着‘灵馆’俩字，可能因为时间长了，木匾早已脏的乌漆嘛黑，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上面还有字，木头门上贴着一副破旧的春联：财如晓日腾云起，利似春潮带雨来
“这房子里住的真的是高人？看店名确实有几分像”
他紧张的走上前敲了敲门，等了一会儿，没有人应答，肖朋从窗户往里看，完全一片漆黑
“有人吗？”
他再次敲门，一点动静也没有，房子像被人废弃了一般安静
“那个道士骗我？可他骗我没什么好处啊”
肖朋不死心，花了这么长时间才来到这里，就这样回去也太可怜了，他握拳用力捶门，然后将耳朵靠近门缝，仔细听里面有没有脚步声，却什么也没有听到
吱呀——
木头门突然被拉开，肖朋差点往里面跌倒，他一个不稳，摔了个大屁蹲
“谁啊，现在还没有营业！没看见旁边挂着开门时间吗？朝九晚五”
一个明显带着起床气的男声从门口传来，肖朋定睛一看，一名身穿睡袍，头发蓬乱的男人皱着眉靠在门框上，约莫三十岁，他眯着眼睛看向肖朋，一看就是没睡醒
“啊？被风吹跑了？啧”
男人咂舌，转身进了屋，肖朋从地上慢慢站起来，目瞪口呆的看着男人的背影消失在黑暗里，愣了一会儿，他连忙追上去，想要向男人询问，男人却又从黑暗里走了出来，肖朋给他堵在门外，他手里拿着一张白色硬板纸，跑到外面的窗户贴上，就回了屋子，顺便把门也带上了，留下不知所措的肖朋站在外面
少年看向那张硬板纸，上面用大号马克笔写着：营业时间周一至周六 9:00-17:00，节假日休息。字迹明显是现写的
“楷书.....”
能用马克笔写出楷书来，肖朋觉得不管老道士有没有骗他，这个男人都是有些奇特之处的，他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是八点四十，等上二十分钟也不算久，他干脆在小屋的门口席地而坐
声音渐渐嘈杂，时间到了居民们出来活动的时候，即使是老房子区，人们也是要进行社交的
“唔姆嗯？你还在啊。”
灵馆到了营业时间，男人将门拉开，他换了一身休闲衬衫，头发也梳的整齐，嘴里叼着一根油条，整个人的气氛看上去变得悠哉悠哉
“你好，我来找灵馆有事”
肖朋对着男人低了一下头，摆出请求的姿态，虽然对他之前的态度有些不爽，不过现在有求于人，姿态暂时放低些
“谁告诉你这里的？”
“吉祥寺外边，一个相面的老道士说的，说你有真本事”
“唔，那家伙啊”
男人将嘴里的油条慢条斯理的嚼完，咽下去，才把门让开
“你先进来吧”
肖朋抬脚跨过木头门槛，终于得以一窥'灵馆'的内部，小屋里的窗帘被拉开，一扫先前的黑暗，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槐木柜台桌，上面堆满了乱七八糟的纸和肖朋叫不上名字的玩意，柜台桌后面是一张藤椅，扶手都摸出了包浆，看样子主人很钟爱它，靠墙立着一个一人高的柜子，从镶嵌在柜门上的玻璃看去，里面是一排排蓝色的的档案夹
而在柜子顶上，肖朋看到了一只黑猫窝着睡觉，仿佛感受到了肖朋的视线，黑猫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脖子里的铃铛摇晃，却没发出声音，接着黑猫就对肖朋没有兴趣了，继续睡觉
没想到这个大老爷们也养猫，果然是男养猫女养狗吗？
肖朋一边在内心吐槽，一边跟着男人走到柜台桌前，男人从角落搬过来一张四脚凳，让肖朋坐下，他自己往藤椅里一躺，发出了舒适的吐气声
“那什么，我叫肖朋，小月肖，朋友的朋，请问你怎么称呼啊？”
肖朋见男人没有说话，只能自己率先开口
“肖朋，肖朋...”男人口中重复着这个名字，然后将柜台桌的抽屉拉开，拿出一张纸和一支水笔，递到肖朋面前“我名字嘛，你叫我掌柜的就行了，你先把这个表填了”
“填表？”
肖朋接过表格纸，满脸的疑惑，看了一眼，上面印着姓名，性别，名族，出生年月日等等，像是在警察局做调查问卷一样
“你真的是高人吗？”
肖朋没想到做这行的居然这么社会，还要调查身份，他开始警惕起来，多年的义务教育常年教导学生，不要泄露个人信息给陌生人，肖朋虽然表面无所谓，心里一直牢记着
掌柜的好像看出了肖朋的心思，他开口解释道
“快填吧，我并不是想要你的个人信息做什么用，只是用嘴交流太不效率了，还是文字比较快，能直观的了解一个人，我这个人最讨厌没效率的做事了，理解一下”
肖朋想不到什么反驳的话，确实这比口述快得多，他只能乖乖的填起了表格，掌柜的再次躺倒在藤椅里，屋子里只剩下笔与纸摩擦的声音
写了一半，他突然看到下面有一个框，写着‘病症经历’两个字
哦，是指遭遇的现象吧，会问起这个，至少还算是找对地方了，嗯？下边还有个‘事件经历描述’，诶，这么说来‘病症经历’真就是要写有没有病症吗？
笔尖停停动动，过了些时候，肖朋终于将表格填好了
“好了”
“拿来”
掌柜的将表格拿来，从上到下看了一遍，他站起来从旁边柜子里拿出一个新的档案夹，把肖朋填的表塞进去，在上面写了几个字，肖朋看到那是自己的名字和日期，掌柜的将档案夹随手放在桌上，走进里屋，肖朋看着他进去后，里面传出一阵翻找声
“这个拿去”
过了会儿，掌柜从里屋走出来，将一个东西扔给肖朋，肖朋慌忙拿手去接，一看，是一个小巧的锦囊，里面有个硬硬的，像是卡片一样的东西
“这个是.....？”
“护身符一样的玩意，贴身收着，洗澡也不用摘下，防水的”
总算是看到了像样的东西，肖朋稍微安下心来，不过旋即想到了什么，刚安下的心又不安起来
“这个....多少钱？”
掌柜静静的看了肖朋一会儿，像是在思考什么，然后伸出一根手指
“一百？还是一千？”
肖朋有些紧张，自己一共就带了1500块钱，前两年的压岁钱他给存下来一共就这么些，要是超出预算就糟了，听网上说这种东西要钱很厉害，老道士也说过，这个掌柜的收费很高，万一是骗我的，我也没地方说理去，这个东西根本说不清是不是消费欺诈之类的，关键是我还很需要........
“一个礼拜后再来一趟”
“....？”
“这个就跟吃药一样，你先试用一个礼拜看看有没有效，没效我再想法子”
“那...钱呢？”
“先不要钱，有效收费，无效不收”
肖朋听掌柜的这么说，马上就明白了，人家这是真的办实事的，赶紧低头鞠了鞠
“谢谢掌柜！”
掌柜的暗骂一句毛头小子“哼，还不知道有没有效就谢，一个人跑出来找高人，你倒是心大，不怕被骗的人财两空”
肖朋只能尴尬的抓抓脑袋，却是开心的将护身符挂在脖子里，毕竟是个少年，看见问题这么快就得到解决，心情一下子就变好了
再次谢过掌柜，肖朋准备打道回府，掌柜突然问一句
“小伙子，父亲生日那栏，你为啥空着一个？”
“我....忘记了”
肖朋有些不好意思的回答
“唉，现在的年轻人呐，至少把父母生日的年份给记住吧”
“因为是很久以前就去世了，我没有什么深刻的印象.....”
“嚯......”
掌柜的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好像从肖朋的话语中领悟到什么
“我改主意了，小子，你有现金吧？拿一百出来”
“怎么了？”
“护身符的定金，有效收尾款，无效退款”
“诶！？为什么？刚才不是说不要钱的吗？”
“所以我说我改主意了啊，而且我收费标准又不高，慌什么，要就要，不要就把护身符还给我”
肖朋怕他继续原地起价，连忙从钱包里抽出一张一百块递过去，道了别，掌柜看着他消失在路口，也转身回了灵馆
黑猫这时候已经醒来，它正蹲在柜台桌上，看着肖朋刚填的表格，听见掌柜进来的声音，它抬起头望向掌柜，一边用爪子按在表格上
“嗯？哪个？”
虽然黑猫没有发出声音，但掌柜就像是听到了它说话一样，自顾自的跟黑猫交流
“这个啊，不清楚，你也了解的，我不是那种看见妖怪就除的圣僧型人物，凡事都得有个前因后果，况且——”
掌柜拿过档案夹
“不仅是他身上的那个，那小子本身状态也很奇怪，我有点在意，所以跟他要了定金，这样他应该下次还会来，我想看看那个和他之间的变化”
黑猫抖抖耳朵
“不用，我一个人就行了，阿灵你明天去找墨墨吧，看看那个事怎么样了，我觉得这个肖朋也是同一性质的事件”
掌柜熟练的抓挠它的额头，黑猫仰头发出了舒适的咕噜声，就这么直到傍晚，灵馆也再没有客人上门
一天后——
掌柜不会在周日工作，这是雷打不动的规矩，他在灵馆休息了一天，等到了周一才动身，顺着肖朋表格上写的地址，来到了风雷新村，这个社区很普通，五百多户人口，紧紧挨在一起的楼房，小却精致的绿化，富有浓重的市井生活气息
在市井气息浓重的地方，最最少不了的就是八卦，没有什么花边新闻是空穴来风，总有一定的现实依据，不过能不能从八卦里拣出真实的信息，那便是各凭本事了
“哎你好，大姐，打扰一下，我想问问你认不认识个小伙子，就住这里的，叫肖朋”
掌柜看见几个五十来岁的妇女拿着菜篮子凑一块儿聊天，连忙走上前去，找上一个搭话
“怎么了，你谁啊？”
大妈们很有安全意识，并没有直接就与陌生人对话
“我是肖朋同学的爸爸，肖朋前天去我们家玩，把东西忘了，我上班途中路过就正好给还过来”
掌柜随口扯谎，为求真实，手里还拿了本教科书，大妈们露出了了然的表情，很快接受了这个“事实”，对掌柜的态度也变得缓和下来
“他们家现在没人，要到晚上才回来”
“你要不就给我，我晚上帮你还给他”
大妈们纷纷热情的想要伸出援手，掌柜觉得自己的好感度差不多了，便开口问些问题
“哎，小伙子家里是不是有事？感觉他状态不太对劲啊，前天来我们家没精打采的，我问他这么晚不回去家里人不急吗，他也一声不响的”
以上都是掌柜随口现编的，但是给了大妈们各种想象的空间，诱导出她们认为的因素
果然，听到掌柜说完后，大妈们开始叨叨起来
“哎哟，你不知道啊，他家里就只有他妈妈一个，带一个儿子一个女儿”
“对哇，肯定辛苦的很”
“小男孩叛逆期，估计是和妈妈吵架了，跑到同学家去，我前两天听到他们家在大叫”
“林梅（肖朋妈妈）也满坚强的哦，那样子都不哭的，跟儿子吵架倒是流眼泪了”
“哎呀小孩子说话没遮拦的，伤她妈妈的心呀，你想想她爱人才走，儿子又不听话，肯定忍不住了”
“也不能怪男孩子，两个孩子都蛮可怜的”
掌柜听到了异常的东西，马上插上一句
“啊？小伙子爸爸刚走？”
大妈们都皱着眉头点头，一副痛惜不已的表情
“对呀，才死了一个月出头，过劳然后出车祸死的，哎哟惨的哟，林梅那时候哭的我都觉得心肝要哭出来了”
“可怜哪，两个小孩才几岁就没了爸爸，妈妈还要一个人带两个孩子，苦了她了”
“他们妈妈还是很忍的，没几天就打起精神买菜烧饭了，厉害的”
“叫什么，为母则强嘛........”
之后掌柜和大妈们热聊了很久，找了个时机退场，他缓缓地走在马路上，来到一条昏暗的小巷子里
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老式的Zippo煤油打火机，弹了一根烟入嘴，刺啦一声点燃了棉芯，一阵摇曳的火光升起，在墙上映出掌柜的影子，不时的左右晃动，他将烟点着，静静的抽起来
“呼——”
烟雾被喷吐向空中，幻化成各种形状
“把人当成硬盘吗？真是幼稚，人怎么能像机械一样运作呢”
掌柜静止的看着街道上你来我往的人群，仿佛他不适于这个世界一般
“幸运的孩子啊，肖朋，要是能一直好运下去就好了”
抽完一根后，他将烟头丢在地上，用脚后跟踩灭，走出了巷子，重新进入阳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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