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势浩浩荡荡,一家已经关门的店铺前有着遮雨布,于是近夜和伊藤便在那里等待雨势锐减。
天完全暗了下来,雷声嗡嗡作响,灰蒙蒙的雨滴打在雨布上发出了‘哒哒哒’的清脆响声,好似一首激昂的曲子。
路上的行人已经匆忙离开,或是就地躲雨,被雨势洗濯的街道上,变得一片朦胧。
“你……”
近夜望着伊藤,他比近夜高半个头,摆着一张阴沉的脸注视着朦胧的雨景,在难以忍受的沉默中,近夜想开口说什么,却找不着合适的话题。
伊藤翔总是对近夜不满,要不就是说些恶言挖苦近夜,要不就是用不友好的眼神盯着近夜,两人之间到底是否有什么瓜葛,近夜不清楚,不过刚才发生的一切让他稍微改变了对伊藤的看法。
一开始以为伊藤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不良少年,根本上是与正义和英雄二词没有搭边的关系,但他刚才却作出了这般举动。
面对人数众多的不良少年,他眉头也没有皱一下,维持着平常的冷静,阴沉的脸庞上没有一丝胆怯,眼神果断,没有动摇。
“我说你,刚才为什么不走,反而还朝那群杂碎扔书包?”
咦,没搞错吧?
近夜有些茫然,但他确实听到了,伊藤翔在朝自己搭话,那个总是只会对自己说些挖苦的话的他,居然会和近夜说些正常的话!
“那,你又为什么要去帮那位老奶奶呢?”
近夜又反问伊藤,但他没有作声,只是望着遮雨布外的雨景,那头典型的金发此刻显得黯淡,没有一丝亮泽,在只有雨声作响的遮雨布下,两人都显得有些别扭,气氛有些尴尬。
近夜与伊藤绝不是同一路上的人,他和伊藤大概就是水与火那种不容吧,但近夜是软弱无能的积水,而伊藤是孤高的野火。两者若是碰撞一起,近夜只会被他所吞噬,不及他一分一厘。
“伊藤同学,我和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或是你对我有什么偏见?”
但软弱的积水却想去接近孤傲的野火。
“误会是没有,偏见倒是有。”
伊藤把目光放在了近夜身上,从那炯炯有神的目光中透露着他的不满。
“一年多以来,我因长相和头发天生的缘故,在班上交不到什么朋友,也没人愿意和我这个怪人相处。而你呢,明明长得人畜无害,是个可以在班上得到众多人气的家伙,却总是躲在角落里,或是一个人跑到天台去吃饭,个性阴暗软弱,拒绝了别人的善意,一意孤行,擅自说些沮丧消极的话,将自己贬到最低级的位置,从来不去直面感受自己的优点,像这样的你,说实话,我真的是讨厌至极。”
夹杂着雨声,伊藤的话如流水般冲击着近夜的胸膛,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戳中正点了,他只觉得喉咙干渴,腹部躁动不已,被大雨所淋湿的身体非但没有变冷,反而是燥热起来。
“可是最近的你,似乎有些改观的样子,和班上的人似乎开始有了交流了,而且刚才在那里的时候,你也没有软弱的逃走。那个时候的你,仿佛是被一株光线温暖照料的小幼苗,突然变成参天大树,高耸又繁盛,简直令人羡慕至极,说白了,没错,我就是讨厌你,嫉妒你罢了。”
伊藤的脸本身看起来就是一副恶人相,所以近夜搞不清楚,现在的他究竟是平常的表情还是露出了不爽的表情。
只是,他说的话,字句中肯,仿佛是一面镜子,让近夜看清了自己懦弱的一面,以及耀眼的一面。
是么,一直以来,我是在贬低自己中度过的么?
过去的话,是否曾经耀眼过呢?
因为父母的离异,将孩子抛下,希望突发疾病,一切的一切如同巨大的洪流,将近夜心里的所有幸福全都冲走,从那个时候开始,近夜便开始逃避,与周围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浑浑僵僵的度过时间,直到今天。
伊藤说嫉妒近夜,也很羡慕近夜,这是人之常情,因为自己所办不到的事情,前方就有个人能够轻易办到,而那个人却选择逃避。换作是近夜,也会心生妒恨。
耳朵传来阵阵耳鸣,近夜只觉浑身酸痛,也有些无力,身上的一切优缺点全都被伊藤看穿了,稍微有些不甘心,又有些惭愧。
可是,在这里如果默默接受了的话,岂不是太没道理了,岂不是又会被瞧不起,岂不是又逃避了?
“那你自己呢?”
伊藤惊了一下,他或许没有想到近夜会还嘴吧。
“总是把自己当成不良少年,以漠然的眼光站在旁观者的位置,只会肆意说些挖苦的话,到底谁懂你的心思啊,没有积极去进取,只因局限于外貌上面的问题,就害怕的缩在一旁。”
“我才没有那么胆小!”
果然,他也被近夜戳中了核心,一时怒意,发出了嘶哑的吼声。
但近夜没有因此后退,也没有就此别开眼神,他笔直地注视着伊藤,清澈而不带浑浊的。既然伊藤看穿了自己的软弱,那么自己就不能再软弱下去。
“班上的活动一律不参加,班上的玩笑一律不参与,连班上川谷同学对你的训话你也置之不理,你不也裹起内心,不让人去观看,同样也不去看别人的心,不是么?”
如此说出来的话,让近夜感到轻松不少,畅快的感觉由内向外。然后他才切实的明白,自己和伊藤是有多么的相像,或许某种意义上说,两人就是同一条线上的胆小鬼,躲在阴暗的角落里,畏惧阳光的灼烫。
但近夜不同,他迈出了步伐,勇敢的想要逃离这片阴暗,他已经开始行动了,也确实被阳光所灼伤过,但还是咬牙切齿的忍耐着前进。
而伊藤,则是在近夜不知不觉的时候勇敢跃上高空,以英雄的身姿去帮助弱小无助的人。
但两人是相对而行,被白色的线所牢牢牵制住而无法迈向更远的地方,一个是只注重着自己的未来和周围重要的人们的心情,一个站在了弱势群体的立场上当他们的英雄。
如果两人能够一同前往的话,那条牵制他们的白线,就不再具有意义,那样的话,或许就能朝向更远的远方。
两人的影子也会进入大家的圈子里,不再只是作为旁观者的身份。
“真是荒唐至极!”
伊藤不再与近夜视线相对,不顾风雨喧嚣,一脚垮了出去,身影很快就在雨幕之中逐渐淡去,然后消失在近夜的视野里。
“你说的没错,因为过去的经历,让我失去了勇敢向前的勇气,不仅如此,连过去的美好回忆都忘得一干二净。但如今的话,已经打算前进了,我不想再当个驻足不前的胆小鬼。”
望着朦胧的雨景,近夜将话说给了自己听。
“真是被你看到了狼狈的样子了。”
“没关系,你狼狈的样子我也看过好几遍了。”
随着风雨声的浩荡,小白出现在了近夜的眼前,没有一丝征兆,她是食梦者,这是她的能力,一直以来都是待在近夜身边的她,一定听到了刚才的对话。
“呐,小白,在你眼里我又是怎样的人呢?”
“罪恶,丑陋,但也干净,也是个爱哭鬼。”
“啊?”
近夜有些吃惊,从小白那单薄的樱唇中说出来的评价,全是他意料之外的评价。
“川谷苑是个杀人犯,你却包庇了她,等同于你也是杀人犯的协助者。世人的眼里你们罪恶至极,是不该被接待的存在,但你毫不在意,为了重要的朋友玷污自己的内心,违背了自己不去干涉的信条,将丑陋的一面展现在别人眼里。但同时,你也很干净,干净到想要温柔的守候着每一个重要的人,为了自己的妹妹总是保持着最干净的一面。而害怕我离开的那个时候,你又是个爱哭鬼。”
“那种事情就不要去提起来啦!”
近夜一下感到脸颊发热,他稍微有些高兴,他不曾以为小白会对他有过这么细心的关注。冒失而又缺乏常识,只是作为食梦者的她,总是会在巧妙的时候,给予近夜姐姐般温暖的守护,这也是为何近夜会对她依依不舍的原因之一吧。
“啊,雨停了呢。”
雨声渐渐散减,在灰蒙蒙的天空中,仿佛被切开一道裂缝,金色的光芒照耀着大地,冰冷的空气变得温暖。雨珠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晶莹剔透,一瞬之间的光芒仿佛也照进了近夜的心田。
“打工呢?”
“嗯~~~照这种天气也不会有人特意去便利店吧,待会跟店长通过个电话致歉吧,我想回家换身衣服再去看望希望,毕竟已经浑身湿透了。”
近夜望了望小白,她也差不多如此。蓝色的针织衫变得浅淡,白皙的肌肤若隐若现,胸口处的事业线危险的暴露出来,这样下去有些不妙。近夜不知眼睛该放在何处,只好拉起小白的手心,小跑在蓄满积水的道路上。
每当踩到积水发出了清脆的响声时,他的心跳就不由得加速,她的手掌既纤细又柔嫩,印象鲜明的刻在了近夜的脑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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