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那之后回到镇上,两人经过多方打听,也只整理出了一些零碎的传说相关线索。
看来就算在过去再怎么风靡,随着时间的流逝也会渐渐被人们淡忘。不过根据已经掌握的信息,已经足以还原当时的传说原貌了。
就像在山上听阿里说的那样,过去真的在这片镇子上广为流传着屠龙者乔治的传说,但关于宝藏一事则是众说纷纭,有的说乔治后来带着那笔宝藏去了大海另一边的国度,有的则说他将这笔钱都捐给了教堂和孤儿院,还有人说乔治其实是个不折不扣的酒肉之徒,这笔钱全被他拿去花天酒地了。
在整理着这些不一说法的同时,克利斯稍微注意到了传说中的一些可疑之处。
“有些奇怪啊,爱丽丝。”他说。
“你也注意到了么?”爱丽丝回问。
“嗯,”他点了点头,“七百多年前的那个时候的确是魔法与传说都还盛行在大陆上的年代,不过乔治作为一介人类,就算是在魔法道具的帮助下也难以杀死复数的龙才对,这个传说中是否还存在着什么被我们忽视的地方呢……”
在广场上四处打听的两人并没有留意到,这个时候人群中已经有多双眼睛暗暗盯上了他们。
傍晚过后,夕阳西沉。
一轮金色的圆月升上了墨色夜空,夜鸦啼叫着飞过,雾渐渐隐了上来。
结束了一天无果的劳动后,二人回到了旅店。
眼前这间房虽然被标为“上等客房”,然而实际上与一般房间并无太大区别,价格却差不多贵了快一倍,平时在旅行途中克利斯有时会直接露宿野外,就算偶尔想要享受一下房间的温暖也几乎不会特意选择这种昂贵的客房。
里面的地板在油灯的衬托下看起来是黝黑的,房间中央摆放着一张方桌,上面有着廉价的花瓶和盛放了水果的几只碟子,四周则是几张椅子,虽然布置得一般,但打扫还算得上一尘不染。
克利斯看着身边的爱丽丝,心想住惯了宫廷的她是否能够习惯在这样的地方歇脚呢。
爱丽丝不发一语地走了进去,环视着四周,伸手打开了面向北边的木窗,月光即刻铺洒了进来。
“今天就先就这样吧,等明天再继续调查。”她面无表情地说。
“嗯。”克利斯点了点头,稍微活动了下身子放松。
今天怎么说也在外面行走了一天,或多或少都会有些劳累。
克利斯的目光注意到了房间里边,在靠着墙的地板上有一张铺好的床铺,是的,仅有一张。
也许是看出了他的想法,爱丽丝转过头来,凝视起他冷冷地说道:“那张床我要了,你去守大门。”
“就知道会是这样!”他委屈地摆出哭笑脸。
片刻之后,当他将自己的剑拿过来立在身旁的墙面上,准备坐下身去以背靠着墙的方式入眠的时候。
“喂。”
爱丽丝没有感情的声音传来,克利斯疑惑地回过头去。
只见一条毛毯迎面飞来,他急忙抓住了。
爱丽丝没再说什么,自己已经在床铺上躺下,背对着克利斯所在的大门盖好了棉被。
克利斯微微一笑,自己也坐在墙边,用毯子裹好身体。
油灯熄灭,房间里融入漆黑之中,寂寥无声。
今晚真安静啊,克利斯这么想着,缓缓闭上了眼睛。
眼前是一个晴朗的午后,在郊外的树林里,颜色各异的花朵点缀于灌木林中,阳光在密林缝隙间投下树影斑驳,那条平坦的大路上响彻着马儿奔跑的声音,远处的光芒仿佛来自久远的记忆深处。
回想起来那个时候还是自己刚刚学会骑马不久,只见不远处有着马儿奔跑的身影由远及近,马蹄踏在路面上听起来像是一首激昂起伏的乐曲。
回过神时,爱丽丝蓦然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这条林间大路上。眼前的景色让她有种熟悉的感觉,仿佛不经意间打开了某个尘封的匣子,里面的记忆在灰尘中飞了出来,于人的眼前跳着舞蹈,将人向梦的王国引渡。
“这里是……”还在不解中的她看到了骑着马儿的人从自己身边飞驰而过。
那个瞬间,她看见了上面的是个有着璀璨金发与湖绿色大眼睛的年幼女孩,那稚气未脱的脸颊上带着赌气一般的不悦,一个人任性地骑着马儿飞奔在森林里。
不会看错的,爱丽丝急忙回过身,看着那远去的背影。
那个女孩……正是十岁时候的自己。
没记错的话,后面发生的事情……
爱丽丝没有迟疑地追了上去,这个时候,四周的场景一变,根本还来不及给人追赶的时间,眼前又凝固为另一幅印象深刻的画面。
守护在女孩面前的男人背后被几枚箭矢刺中,血液淌了出来。
画面中一切变成了灰白色,只有那血的颜色是触目惊心的红,心有余悸的女孩眼中涌着滚烫的泪水,道歉也变得单薄无力。
“爱丽丝,你没事么……太好了……”
印象中唯一一次看到父亲那种担忧的样子。
这会儿以旁观者身份看着这一幕的爱丽丝发现,光是注视着这一景象,自己的手竟然不受控制地颤抖了起来。
与此同时,眼前的画面又毫无征兆地一转,爱丽丝举头四望,只见天空瞬间阴沉了下来,仿佛要降下无情的骤雨。
背景又是一片森林,漆黑的树影仿佛林立在大地上众多张牙舞爪的怪物,浓雾弥漫。忽然间火焰从周围迸发了出来,将黑暗中的森林点燃,惊恐的猫头鹰拍打着翅膀。
“那是……”
爱丽丝看见了那片燃烧的森林中有两个人,身披黑色斗篷,半边身体因为禁术已经化为非人怪物的老者,与银色铠甲,手执利剑的少女。
相互对峙的银与黑,令人联想到了神话传说中的天使与恶魔。
某个时候,少女手中的剑贯穿了对方的胸膛。
“去死吧……你这……人偶……”大祭司伸出的爪拼尽最后一口气想要掐住少女的脖子,然而这最后的挣扎也显得徒劳无功。
那是前不久自己在迷雾之森中独自追击叛国者大祭司拜迪亚·奇路德曼·萨法时的场景。
画面中的爱丽丝几乎用尽了力气,被汗打湿的秀发贴着脸颊,嘴里呼出大气。
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幕重演,这个时候,她听到了身后传来嗤笑声。
即刻回过身去,一团状态不明的黑雾正向自己移动过来,那团东西缓缓幻化成型,以似人的姿态狰狞地笑着。
它张开了血盆大嘴,双眸眯成一条线,好似恶魔那般取笑着爱丽丝。
忽然,那东西以死去的拜迪亚的声音愤怒地开口道:“死吧!”然后冷不防向爱丽丝飞扑过来。
“啧……”爱丽丝一咬牙,毫不迟疑地拔剑一斩。
“啊啊啊啊!”黑雾被一分为二,发出痛苦不堪的尖叫声。
爱丽丝突然睁开了眼睛。
这里……
眼前是沉寂在无声之中的夜晚旅店,白天发生的一切全都涌入了爱丽丝的脑海中,接合记忆的轨迹,这才发觉刚才的不过只是场噩梦罢了。
皎洁的月光从北面的窗户外洒了进来,眼睛已经习惯黑暗的她四顾了一周,听见黑暗之中传来匀称平稳的呼吸声,这来自靠在大门那边入睡的克利斯。
爱丽丝不清楚自己睡了多久,只感觉突然警醒过来之后便难以再次入睡了。而且身下的木床舒适程度远不如自己寝宫里柔软的天鹅绒褥子与高级丝绸面料的床单,另外也没有可以更换的睡衣。于是在枕头上趴了一会儿之后,受刚才那个梦的影响而睡意全无的爱丽丝起身了。
窗外月明星稀,薄薄的雾笼罩着下面的街道,从街上已经没有半个人影来看,时间应该早就过了午夜凌晨。
爱丽丝的眼眸在黑夜中倘如绿宝石一般晶莹剔透,她无表情地向墙边走去。
在那儿,裹着一条毯子的克利斯似乎睡得很熟,低着头全然不知道爱丽丝来到了身边。
爱丽丝看了一眼他身旁立着的那柄巨剑,宽阔的剑刃平时裹在皮革剑套里,剑与剑套看起来同样老旧不堪。尽管看起来笨重不已,但那时爱丽丝曾亲眼见识过它是怎样轻而易举地劈开一具又一具血肉,斩断一柄又一柄兵器,毁灭了一个又一个灵魂。
这是一把极其危险的剑,可是这时看来,它就像是一个跟着克利斯经过了许多次旅行的沉默的老伙伴。
“克利斯托贝尔·兰洛……”爱丽丝蹲下身来,注视着青年熟睡的脸庞。
如此安详的脸,谁能够想象得到那时曾经沾上了那么多人的鲜血呢?
“那个时候我听到了你的声音。”爱丽丝毫无起伏感地说道。
当然,熟睡中的克利斯无法做出回答。
爱丽丝仿佛犹豫了一下,对面前毫无防备的人轻轻伸出手去。
总有一天,要把你给……
这时,回荡在黑暗中某种细小的声音被爱丽丝注意到了,同时某种感觉突然略过大脑。
她站起身,瞬间警戒起来。
“快起来。”她冷冷得踹了克利斯几脚。
“唔……”克利斯睁开惺忪的眼睛,看到了立在面前一脸严肃的她,便揉了揉眼睛问道,“怎么了吗?爱丽丝。”
“我们被什么人盯上了。”简单回答完的爱丽丝飞快地来到床头,一把抓起“秘银”,接着小心地踱步到窗户边,谨慎地探出半边脸庞。
就在这时,几支暗箭呼咻着划破夜空射了进来!
“切……”爱丽丝发出嫌恶的声音,躲回窗边。
回头正想说些什么时,她看到了,刚刚飞进来的三只箭矢,其中一支扎在克利斯的头顶上,一支在靠近肩膀的墙上,还有一支在两腿之间……的地板上。
也即是说,差那么一点儿克利斯就得失去作为男性的资格了。
“呼……”他吐一口气,“好危险……啊!”马上反应过来现在还不是放下心来的时候,立刻掀开了毯子在地面上翻滚了几周,躲到了更里面的位置。
“应该是在那边大概三百步外的钟楼上发射过来的。”爱丽丝看着跪坐在地板上的他,冷静地说道。
“这样啊……究竟是什么人要袭击我们呢……爱丽丝!”克利斯发现了突然出现在窗户外的人影,立刻叫道。
与此同时,对方已经从窗外的上面跳了进来,手中一柄雪白的刀在月光下散发着凛然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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