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迪亚注视着越来越接近自己的少女,从她的身上感受到了压迫的气息,可是他却对自己说道,那不过是一个小女孩而已,自己没有理由会逃避。
于是他又再次地念道:“沉睡在无尽深渊的恶魔啊,我愿献上我的躯体,供你在人间现身,将你的力量投放到此身上来吧……”
他说着,又再次发动了另一个魔法,这一次不是刚才那种强力的攻击型魔法,而是另一个恐怖的黑巫术。
爱丽丝看着那个男人的表情有些异常,不由得提高警惕起来,但却丝毫没有停下逐渐靠近的脚步,但是敏锐的直觉却告诉她,那个男人的身上正在产生什么异变。
拜迪亚的脸因为短暂的痛苦而变得痉挛,同时套在头上的宽大的兜帽脱落,露出了他那张有些可怖的脸,如同枯老的树一般的皮肤,眼窝深陷,眼眸也是浑浊的颜色,像是从黑暗的深渊爬出来的亡魂一般,而此刻,他站立的身影也变得扭曲起来。
爱丽丝与那个人的距离不断地缩减,只剩下不到四五步的距离,她抬起了手中的银剑,在来到那个人身前的一瞬间,“秘银”快速挥动,结束了,这么想到。
本该如此,可是……
“什么?”
爱丽丝看着发生自己面前的这一幕,有些难以置信,一支覆盖着鳞甲与尖锐手指的手直接挡住了她的剑刃,而那支异形的手正来自面前这个佝偻的男人的斗篷下。
那真的是一支可怖的手,灰色的鳞甲由手腕一直延伸到肩部,甚至撑破了罩衫,那手臂呈现如死灰般的皮肤下隐约可见暗黑色的血管,鳞片像是活的一样,一张一合的,就像一条巨蛇盘踞在那手臂上。
爱丽丝对蛇这种动物可没有什么好感,可是当她看着面前这个男人的脸时,却再次感到吃惊了一下,连他的半边脸也产生了异变,从左半边额头的位置生长出大小不一的鳞片,一直覆盖到眉毛,眼睛当中充斥着狂暴的暗金色,那不是人类的特征,现在面前的这个老态的男人已经变成了一个非人的怪物。
爱丽丝看着这个“人”,不知道该说出什么话来。
“哈哈……惊讶吧……”就连他的声音也变得异常沙哑,好像是某种动物爬过潮湿的沙地时发出的声音一样,以前爱丽丝曾经听到过那个人的声音,虽然那时候也觉得不怎么好听,可是现在却感觉更加诡异了。
“大祭司拜迪亚·奇路德曼·萨法?”她试着向对方发问,想要确认一下是不是那个男人。
“哼哼……”那种诡异的笑声让爱丽丝觉得好像有蛇或是蜥蜴一类的东西从心里爬过一样,让人既觉得难受又感到不快。
“这就是‘深渊巨魔’的力量,”他那暗金色的眼眸看着这个与自己的距离靠得很近的少女,“我将那力量植入到了自己的身体里。”
“啊,”爱丽丝不由得震惊了一下,这个人,已经疯狂了,“你竟然触犯了禁令。”
王宫有着明文规定,禁止进行人体研究,而这个人,却偷偷地强行将魔物的力量植入了自己的身体,并迫使其与自己融合了,现在,他已经可以使用这个躯体里的魔物的能力,但是,他现在这个样子,已经不能够称之为人了,只能够叫做怪物。
他用异化后的手臂紧握着白银之刃,爱丽丝甚至不能够将那把剑从他的手中抽出来,他注视着少女的眼眸,像是在看着某种猎物一般,然后以得意的声音说道:“怎么样,这个深渊巨魔的皮肤可是连最锋利的剑刃都无法斩开哟,现在你所擅长的剑术已经不起作用了,那么,尊敬的公主殿下……”
他的嘴角像是开裂了一样,露出一个诡异的弧度,从张开的嘴唇间,爱丽丝甚至可以窥见那里面的尖利的牙齿,然而,异变还不仅限于此,她还看见了一条同样覆盖着鳞片的粗壮的巨尾从后面伸出来,正肆意地摆动着。
“你已经,放弃作为人的资格了吗?”
“哈哈……”他狂笑了起来,“像你们这种高高在上的人,到底知道些什么,那个被万人敬仰的国王陛下啊……”
在一提到那个人时,他的眼眸里又再次浮现起怒火,尽管经过了那么年,在那些时光里,他一直对那个人保持着谦卑的态度,就是为了有一天能够将那个人从王位上掀下来,因为那本来就是属于自己的东西,是被那个家伙给夺过去的,民众们,只是被那个家伙蒙蔽了双眼,他这么一直沉浸在自己的臆想当中,渐渐地将那个人的影子与面前的少女重合起来。
只见他挥动起另一只手,那同样是已经异变的胳膊,上面有着尖锐的趾爪,向着面前少女狂挥。
爱丽丝看着那逼近的利爪,竟然没有回避的余地,只好举起包裹着手臂的腕甲抵挡了一下,可是这一击的力量远远出乎她的意料,凭她那纤细的手臂根本无法抵御这强大的冲击力,在那一瞬间,她带着另一只手中紧握的银剑,整个轻盈的身躯这样被击飞出去,然后坠落到地面。
爱丽丝以手中的剑杵着地面,缓缓地站起身,刚才的那一击,手腕简直就要断裂一般疼痛,然而她脸上的表情可不容乐观,现在铠甲下面的皮肤一定已经肿起来了吧,这样想到。
泥土粘在了金发上,白皙的脸上也沾上了泥污,但是她依然以冷漠的眼神注视着那个原本还是大祭司的怪物,不,如果是要说怪物的话,刚才她才见识到了真正的怪物,那个解放了魔剑力量的男青年才能够称得上是怪物,现在面前的这个人,不过是一个非人的异类而已。
爱丽丝重新持好手中的剑刃,思考着对付这个人的办法,剑刃的斩击对那个人的鳞甲来说一点用处也没有,那么现在,到底要怎么做好呢。
此刻,在森林的另一处里,皇家骑士们已经将局面控制住,有人前来向托尼报告:“元帅,现在对象魔法师协会的全部在逃者都已经捕获,反抗的人已经就地进行了处决,其余的人是否立刻押解回王宫?”
托尼双手抱胸,看着眼前的这一切,刚才的作战他只是在一旁注视着而已,因为看起来完全没有他出手的必要。
他只是说了一句:“辛苦了。”然后就看向了迷雾的更深处。
在那里,金发少女正独自面对着那个王国曾经的魔法师协会领导人,将那样的目标交给她一个人应对真的没问题么?
托尼这样想到,不过,自己应该相信她,因为她可是个不会轻易认输的孩子,因为她是那个人的女儿啊。
于是他对众人命令道:“全体在此等候公主殿下回归。”
“遵命,元帅。”所有人齐声应达道。
爱丽丝觉得自己从未遇到过如此棘手的对手,面对这个人,即使自己用尽了全力,可是目前依然没有一点乐观的迹象,对于已经融合了魔物力量的拜迪亚来说,他的身体现在早已超出了常人的运动极限,无论是速度,还是破坏力都强得惊人,再加上剑刃不能伤到他分毫,于是爱丽丝只好处于被动的防御状态,连她最引以为傲的敏捷都丝毫发挥不上用场。
现在她身上已经有了好几处伤痕,金发也凌乱地搭在肩上,在记忆中她还从未有过这样狼狈的经历。
对手那尖锐的趾爪一次又一次地狠狠地击打着她面前用来防御的剑身,如同暴雨冲击着干涸的地面,而她警惕地注意着对方每次而来的进攻,她的额头上有一处细小的伤痕,已经在开始淌血了,如果不是身上的钣金铠的话,那么身上的伤痕也一定不少。
但即使铠甲能够勉强防御住利爪的撕扯,但是遭到猛烈的冲击的话对身体的压力也不小,原本泛着金属光泽的铠甲上已经布满了各种凌厉的痕迹。
总之,现在看起来,她毫无办法。
拜迪亚享受着这种尽情肆虐对方的**,那种任凭自己像对付待宰的小羊一样的愉悦,现在这种疯狂的**正充盈着他身体的每一个角落,眼眸里的暗金色变得异常狂躁,魔物的魔性正在吞噬着他残存的理性,如果当他完全变成一个只懂杀戮的怪物的话,那么就更加难以对付了。
又一次剑刃与异变后的手臂交接,锋利的刃砍到坚硬的鳞片擦出火花,再次僵持在一起。爱丽丝又看到了对方那扭曲的笑容。
“我不是说过了吗,剑是无法砍伤这些鳞片的。”
说着,他握紧了拳头,向对方的腹部砸去,那异化之后的拳头坚硬得如同岩石,爱丽丝感到一阵眩晕,铠甲也没能防御这样的钝击,被击中的那一刹那,即使是她也发出了小声的痛苦呻吟。
现在,全身上下都没有了力气,难道就这样结束了吗?
爱丽丝想到,她现在低下头紧闭着眼眸的样子简直就像是臣服于对方一样,剑被对方紧紧的拽着,无法抽离,看起来对方好像很享受折磨自己的样子。
现在,还有什么能够逆转局势的办法么?
爱丽丝这样无力地想到,眼前的视野在轻轻地摇曳着,这样下去的话……
“真的打算就这样放弃吗?爱丽丝。”
忽然有某个声音在她的耳边回响起来,一起的还有那个熟悉的笑容,那是克利斯在解放自己的力量前对她说过的话。
为什么呢?为什么在这个时候会想起那个人来,爱丽丝这样想到。
“自以为是的家伙……”
“嗯?”拜迪亚看着这个已经将要在自己面前屈服的少女,可是从她的嘴里却吐出了这样的话来,现在她已经没有任何反抗的机会了,他原以为她会说一些求自己放过她的话,可是这和他想象中的不一样。
爱丽丝依然没有抬起头,现在的她果然还是没有多余的力气啊。
这时,拜迪亚才意识到,那句话不是对自己说的,而是她在对着某个现在不在这里的人。
“哼,已经产生幻觉了吗?那么还是让你快点结束掉好了。”
“明明自己都已经受伤了,却还来管别人的事,真是个自以为是的家伙。”爱丽丝这样慢慢地说完,然后抬起头来。
在那一个瞬间,拜迪亚看见了,她的眼眸中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种屈服,相反,那里面现在正有着某种坚定的感觉。
托尼想得没错,她绝对不是个会屈服的女孩,在她将视线投向那个异变的怪物时,原本握紧着剑刃的双手中释放出一只手来,那是被银白色的钣金铠覆盖的纤细手臂,而爱丽丝并没有丝毫停顿,她迅速地将解放出来的右手握紧,金属的护手甲现在握成了小小的拳头,而正抓着银剑的拜迪亚还未清楚她的意图时,一记重拳直击他没有鳞甲防护的右半边脸!
“什么……”
剧烈的疼痛感伴随着惊讶冲进他的头脑里,这名少女,刚才竟然用拳击的方式给了他意料之外的一记,铁制的护手甲为这一拳增添了威力,简直像是要击碎了他脸部的骨骼一样。当然这样做的话她自己的手腕也一定会感到不小的疼痛,可是这一击却有效地让他放开了手,爱丽丝趁着这一瞬间的机会抽出了“秘银”,同时与他拉开了距离。
刚才那一击“炎流”让他们周围的树木都燃烧起来,现在火势变得越来越大,逐步包围了他们周围,将这里化作了一个炎之舞台,漆黑的烟在林中飘荡,连他们周围的浓雾都被驱散开,他们都在这火焰的包围中目不转睛地盯视着对方。
刚才的那一拳已经挑起了拜迪亚的怒火,他看着那个金发的少女,心想是时候杀死对方了,他将利爪抬到自己面前,准备发动最后的进攻。
而爱丽丝也警惕看着对方,将剑横在自己面前,这是最后的一搏了。
火焰燃烧林中的枯树枝,发出哔哔剥剥的声音,将背景映照得一片通红,犹如白昼。但伫立其间的两人却没有在意周遭的景象,在同一个瞬间,仿佛约好了一般,两人同时离开了原地,向着对方所在方向冲过去。
干树枝被燃烧得炸裂开来。
时间仿佛停格在这一个时刻,在场景当中的两人,以极近的距离仿佛拥抱一般,不过是死神的拥抱。
白银剑刃突破了拥有鳞甲与巨尾的人形怪物的胸膛,直接刺穿了心脏,那里是唯一没有鳞甲保护的脆弱地方。
而尖锐的利爪也从少女的腰间穿过,不,不对,只是从旁边看起来是这样而已,正确的说是紧贴着少女的腰际擦过,只要再靠近一点,就可以轻易地穿过少女的腹部。
爱丽丝无声的握紧了手中的剑刃,这个异化后的怪物身形要比自己高出许多,不过要把剑刃刺进它的胸膛还是不难办到。
这样的场景显得很安详,直到从怪物的嘴里淬出一口鲜血,它那呈现暗金色的眼眸也逐渐黯淡了下去——
“你……你这人偶,……去……死吧。”
它拼命地想要将那异变后的丑陋的爪放到少女那纤细的脖子上,并试图用力掐紧,可是爱丽丝没有逃避,只是直视着它的眼眸:
“我是……”
它的爪子无法再用力了,视野也开始晃动起来,那贯穿了胸口的利剑确实给予了它致命。
“我的名字是爱丽丝·布拉德利,芭拉蒂王国国王‘光之雷’雷纳德·布拉德利之女,皇室公主,王位继承人,以及——这个国家未来的王!”
她的眼眸里有着某种不可动摇的决心,在她说完这些话后,那个人形怪物,原魔法师协会大祭司的手终于垂落了下去,他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从面前这名少女的身上看到了那个男人的身影,这是对他的嘲讽么?在那么多年以后,他再次输给了那个人。它的意识开始离开了身体。
面前这个非人怪物的身体终于瘫倒在地上,爱丽丝恍然失神地站在原地,手中握着那把白银之刃,周围是燃烧着的火焰。
这样,就结束了,芭拉蒂王国原魔法师协会大祭司拜迪亚·奇路德曼·萨法因为叛国的罪名被处刑,执刑人爱丽丝。
她茫然地看着面前的虚空,仿佛是对着某个此时不在这里的人说道:“我现在……也是杀人者了呢,这样,就背负上了和你一样的罪了吧……”
灰暗的天空中有某种冰冷的东西降下,滴落在她的脸上,她抬起了头,伸出手掌,尽管那现在戴着金属护手甲,但从天空降下的液体却仿佛穿透了铁手套一般,触及到了手心,金发的发梢贴在她的两颊。
“下雨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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