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野惊讶的呼喊显然引起了店里其他人的关注，有几桌客人都向我们这边投来了好奇的目光。
“也不用这么惊讶吧。”
我带着一副“不好意思”的歉意笑容，环顾了一周，其他客人才收回了目光。
“可……可是……”
“咦？这不是奏吗，你不是说还有学生会的工作的吗？”
两位正准备离开店里的穿着学生制服的女生走到我们这桌时停下了脚步。
我看向她们，正是刚才放学的时候在星野班级门口避开的两位女生。
说起来，她们好像也说要来这家咖啡店来着。
“四叶和蜜酱！你们怎么在这？”
“之前放学的时候不就说要来这儿看看了吗，只不过你不在，我们就只能两个人来了。倒是你……”
被星野称为四叶的那位女生虽然在对星野说话，但目光却一直盯着我。
“你们好，我叫牧村空，和星野同学一样是学生会的。”
星野刚准备说话，我就先她一步开了口。星野睁大眼睛有些惊讶地看着我，而我则示意星野不要多嘴。
一旦让星野解释，这件事情恐怕就再也解释不清楚了。总的来讲，虽然接下去我们两个人独处的时间肯定会变多，但我想尽量减少谣言或是绯闻的传播，毕竟那对我来说也是一件麻烦的事，虽然我不想在学生之中的名声太低，但是太高也是一种烦恼。
“咦……牧村……牧村空，总感觉是个很熟悉的名字……”
“四叶酱，牧村学长就是那个，连续两年夺得白羽首位，昨天还在台上演讲的那位啦。”
“哦……噢噢！”
“你那时候肯定在打瞌睡吧……”
“啊……啊哈哈。”
两位少女就在我面前这样说起了悄悄话。
说起来，她们应该才认识了不到一周啊，但气氛看上去还挺融洽的。
只不过，是真的很融洽，还是为了维持小圈子而表现出很融洽的样子呢？
不过，只要一直表现得很融洽，实际上也就会变的真融洽了。
“牧村学长好，我是小野寺四叶，这位是谷口蜜，我们都是奏的同班同学，奏平时承蒙您的照顾了。”
出乎意料的，是那位戴着眼镜的四叶同学向我搭话。没想到她看上去挺文静的样子，却很有领袖的气质呢。
“你们好。”
我将嘴角上扬，摆到最自然的状态回应她们。
“喂喂，奏你怎么会认识这么厉害的前辈啊……还单独到咖啡店来，莫非……”
“不是蜜酱所想的那样啦……只是学生会的会长临时给我放了个假……”
蜜一下子凑到奏的身边讲起了悄悄话，但她们悄悄话的声音显然太大了些。
“我也很好奇，牧村学长怎么会和奏一起在放学后到咖啡店来呢？两位是在交往？”
“问的很直接呢，为什么会这样想？”
这位四叶同学，很厉害啊，至少不只是表面看上去的那种文静的文学少女。倒不如说，文学少女大部分都隐藏的很深吧。
“因为奏没有选择和我们一起来，反倒是和学长您一起来啊。”
是我的错觉吗？我怎么从四叶同学的话里听出了一股醋味。
“嗯……很可惜，我们不是在交往哦。只是学生会有些工作想要找星野同学谈一谈罢了。”
“是这样吗？”
“啊，抱歉，您点的单。”
在话题短暂停滞的时间里，服务员恰到好处的插了进来。
“……那我们也走吧，蜜酱？”
“诶？就这样走了吗？我还没问奏……”
“别妨碍他们了啊，快走快走。啊，牧村学长那我们先告辞了，奏酱明天见。”
“明天见。”
四叶一边推着蜜酱往店门口走去，一边摆手向我们告别。
“那两位是你的朋友吗？”
“是的……这个，是学长帮我点的？”
星野有些惊讶地看着面前的草莓帕菲。
“嗯，怎么了？”
“我最喜欢吃草莓帕菲了！只不过……学长你怎么会知道？”
“只是偶然看到了你手机上的贴纸罢了，你喜欢就最好了。”
“原来如此……学长好厉害啊！我还以为你是跟踪了我很久的跟踪狂呢。”
“你对我的第一印象好像有点误会啊。”
“啊哈哈，开个玩笑而已。我开动了！”
“我开动了。”
已经能正常的开玩笑了，看样子和她朋友的偶遇和这杯草莓帕菲有效的缓解了她的紧张，让她的心情变好了。这样子看来，对话也能继续开展了吧。
“时间也不早了，我们回到刚才的话题吧。星野同学，你想过竞选学生会长吗？”
“唔……唔哦唔唔……”
“吃完再讲话。”
“为……为什么突然提到这个？”
即使是在对话过程中，星野也没有停下撬动帕菲的勺子，看样子她真的很喜欢帕菲啊。
“只是问一问而已。星野在进入学生会前，或者最近加入学生会后，有想过竞选学生会长，或者如果自己能成为学生会长会怎么样吗？”
想要说服现在的星野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必须通过对话慢慢的激发她对学生会长的兴趣。
“在清水前辈手下工作，怎么可能想过竞选学生会长那种事啦……只不过，倒也在睡前想过如果自己是学生会长的话会怎么样。”
“结果呢？”
“一定会，非常辛苦的吧。成为白羽高中的学生会长，就相当于领导整个白羽高中啊，清水前辈一定是很辛苦的吧。”
清水，如果你看到你后辈这样崇拜你的星星眼，你还能在那若无其事的看小说吗！
“是啊，成为学生会长，一定是很辛苦的。不过，星野你觉得你现在辛苦吗？”
“我现在？”
星野向我递来了疑问的目光。
“你觉得让你放弃和朋友来咖啡店的时光，甚至连值日完之后都要去学生会工作，偶尔还会被前辈缠上做一些从未做过的麻烦事。你觉得你辛苦吗？”
泯了一口咖啡，苦味与香味在口腔中蔓延开来，我的思维慢慢清晰了起来，如果这样下去，的确有可能说服星野。
“嗯……”
星野停下了手中的勺子，似乎在思考着些什么。
“当然很辛苦啊。”
然后她抬起了头，缓缓地说了起来。
“每天既要早起又要晚放学，几乎剥夺了所有的课余时间；
每天都要处理大量的工作，还得看朋友和同学的脸色，不能被她们讨厌；
每天上课都在想着学生会的工作，几乎连课程内容都听不进去；
每天都忙碌在各个地方，甚至连午餐都没时间吃；
每天都要和学生会严厉的前辈们相处，还得努力在工作上不失误……
真是的，在加入学生会之前，可没有人告诉我会这么辛苦。哈……真的是，非常的辛苦……”
星野重重地叹了口气，靠到了椅子背上。
她张开嘴，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是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在不经意间，一滴泪珠从她的眼眶滴下，落在了她的手背上。
“但是……很开心啊……”
她抬起头来用颤抖着的声线缓缓说道，脸上是我从未见过的甜美的笑容。
“每天和清水前辈说早安，明天见很开心；
每天工作很多却还有朋友理解我也很开心；
即使做错了事学生会的前辈们也会谅解我，并且帮助我，很开心；
一边想着学生会的事一边听课，感觉自己的能力在慢慢提升很开心；
每天回到教室午休都快结束了，但是桌上放着小卖部的面包，很开心；
加入学生会后，一切的一切，都很开心啊。”
“虽然很辛苦，但是每天躺在床上，开心的心情就把疲惫冲走了。”
“一想到能够在那样闪闪发光的清水前辈手下工作，一想到每天努力工作可能就能距离清水前辈再进一步，开心的心情就像泉水一样涌出来，连止都止不住啊……”
“所以……加入学生会的每一天，我都不后悔……”
星野深吸一口气，擦掉了眼角的泪痕。
“抱歉，在学长面前这么失态……”
她的眼神中展现出来的，是一种无比坚毅的目光，这和昨天有些畏手畏脚的她完全不同。
清水，我大概明白你青睐她的理由了。这孩子的内心，有一种能够感染其他人的力量。
但是改变了她的，正是学生会吧。
那么现在，轮到她来改变学生会了。
星野，你已经很努力了。
不过，还得加把劲才行，你的未来，还远远不止这样呢。
现在，是我的回合。
“星野……你已经很努力了，你比大部分人都要努力，因此总有一天，你会超过清水的吧。”
我收敛了脸上的微笑，严肃地看着她。
“诶？超过前辈？”
“这可能是你想都不敢想的事吧。但是我可以告诉你，清水对你的期望可是很高的，她可是说过，‘我还是很期待这孩子当上学生会长的那天’这种话的哦。”
“诶？！”
“星野，如果有一天，你真的击败了清水当上了学生会长的话，你会怎么管理学生会？”
“那种事……不可能的啦……”
星野像拨浪鼓一样的摇着头。
“不谈可不可能，如果，你真的当上了呢？”
话题的引导就是这样，不能让受引导者一直受困于不可能的枷锁之中。必须将话题从不可能引向可能，让她本人激发出兴趣，由内而外的击溃她内心的恐惧。
星野在今天之前，从未想过自己能够击败清水，因此也不可能想过如果成为了学生会长具体做什么。但是倘若让她拥有了这种幻想，才能接下去与她交谈。
“咦……嗯……如果……我真的当上了学生会长？击败了……清水前辈……”
说着说着，星野的眼神又变的迷离了起来，可能在她心里，这种假设的确是不可能的吧。
“学生会今后应该如何发展？该采取怎样的方针政策？又该怎么和学生相处呢？”
不能让星野继续在清水这个坎上纠结了，必须把她思考的中心转移到学生会上。
“嗯……既然是白羽的学生会……应该首先和学生打好关系才对……如果是我的话，可能会放缓工作进度，首先处理好学生会与学生之间的关系吧……尽量让民主决定活动的开展与进程，让学生会变成‘大家的学生会’，这样？”
听着听着，我的嘴角不由得上扬，眼神也逐渐变得温柔。
星野的想法，还真是和清水完全不一样呢，我算是明白清水所说的期待是什么意思了。
在此之前，清水从去年开始所领导的学生会，一直采取的是寡头统治，精简部门，高效办公的管理方式。
复杂一点的说来，就是清水一个人拥有学生会最高的权力，一个人能够推翻所有其他人提出的议案，也可以一个人决定所有的活动方案。
清水的学生会精简了部门分割，将不同部门的人融合起来，一个部门的人能够同时兼顾两三个部门的工作。同时将能力不强的人剔除出去，从而达到学生会内部全都是个人能力极强的干事，即使有人员上的缺漏，也有其他人能够快速补上，达到了最高效，也最有效的办公效果。
这样的，很厉害啊。
倒不如说，能够做到这样，已经达到了不得不夸一句“真不愧是清水美咲”这样的程度了。
首先，清水得有多强的统治力，才能够拥有如此夸张的权力和话语权，能够推翻其他所有人的议案？
其次，在短短一年之内，完全重组学生会，留下有能力的人并培养起来，清水得有多强的管理能力和眼力？
最后，这样的学生会在高压状态下，竟然完美高效，毫无纰漏的完成了所有任务，这到底是一支多么恐怖的团队？
说到这样，是不是感觉她的学生会已经无懈可击，根本无法击败了？
不对。
她的学生会，也有很多很多的缺点。
倒不如说，我刚才提到的所有优点，只要换个角度看，就全部变成了缺点。
首先，学生会长的权力过于膨胀，导致决策个人化严重，一旦领导者决策失误，对学生会乃至学校会产生多大的影响，没人知道。
其次，学生会干事全体长期处于高压状态，每个人都要处理大量的工作，正如星野刚才所说，白羽学生会每天的工作绝对不算少，因此会特别辛苦。像她这样乐在其中的人倒也好说，一些已经厌倦了学生会工作的人一旦崩溃，就会导致连锁反应，其他干事工作量大幅上升，最后一倒一大片，学生会就会直接瘫痪。
最后，并不是每个人都有清水这样强大的能力和眼力的，因此她的学生会绝对是独一无二，不可复制的。
然而，星野刚才所说的那些，虽然还很幼稚，但是和清水的个人独裁，却是完全相反。
她希望学生会的大家也能开开心心的，她希望，白羽高中的所有人，都能开开心心的，和学生会一起，共度她们的学生生涯。
如果她真的能够当上学生会长的话，想必白羽之后几年，一定和现在完全不同吧。
现在的白羽是很繁荣，但是现在的辉煌和繁荣，却是牺牲了学生会的大家换来的。
一旦星野能够当上学生会长的话，学生会的大家，一定也能面带笑容的去工作的吧。
一时的繁荣与大家的快乐，哪个更重要呢？
毫无疑问，是快乐。
说实话，我也开始期待星野当上学生会长后的样子了。
我甚至开始怀疑，清水是不是特意想让我帮助星野上位，完成她的愿望。
毕竟没有人愿意看着她手下的人，每天都背负着大量的工作。
她为了振兴白羽学生会，也付出了许多心血啊。
“已经足够了。”
“诶？什么足够了？”
“星野你的那份心愿，已经足够当上学生会长了。”
我拿起杯子，喝完了杯中最后的一些咖啡。是时候展开最后的攻势了，这就是最后的论破！
“诶？！我不行的啦……我才高一……怎么可能当上学生会长……”
“清水也是高一竞选胜任的，不试试看怎么知道。”
“但是对手是那个清水前辈啊……那可是像神一样的存在啊！”
“清水可不是什么神，她只是学生会的前辈，对后辈充满希望的前辈罢了。”
“唔……我的能力还完全不能胜任啊！”
“能力可以培养，有我和清水一起帮助你，还是说你不相信你的清水前辈？”
“不行的啦！别人都不会听从我的，我根本就是个没有名气的高一学生罢了……”
“只有向外界发声，别人才会认识你，了解你，相信你，服从你。如果你永远不尝试，就什么都得不到。”
“但……但是……”
“星野。”
星野的目光四处躲闪，不愿意与我对视，而我要做的，就是用尖锐的目光，逼的她无处可退。
“其实你什么都不缺。你要面对的，只有你内心的恐惧。”
“既然你还很犹豫，那么就看看这个吧。”
我从包里拿出了清水之前准备好的学生会长竞选表，摆在了桌上。
“这……这个是……”
“这个是清水让我交给你的。”
“清……清水前辈？”
“她希望你来参加学生会长的竞选，并把她击败。这是她对你的信任，也是我们所有人对你的期待。”
“……”
“放手一搏，不论成功还是失败，你都可能离你的清水前辈越来越近。还是说，你要继续这样胆小下去，放弃前辈对你的期待与信任，甘愿跟在别人身后跑，什么也做不到？”
我深吸了一口气，星野则是死死地盯着竞选表，不知在思考着什么。
“希望你抬起头来的时候，眼神和刚才向我提到学生会那样坚定。”
“……”
短暂的沉默，却像是过了很久。
虽然不知道星野在思考着些什么，不过她应该想了很多事情吧。包括她的朋友，她的学生会工作，她的辛苦与幸福，她的过去和未来，以及她最崇敬的清水前辈。
然后，她抬起了头。
“我要做。”
“做什么？”
“我要参加，学生会长的竞选。”
最后的最后，她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这时候，只要微笑就行了。
这是属于胜利者的微笑，也是一个欣慰而期待的微笑。
同时，这是一个少女成长的开始。
一个，蜕变成蝶，飞向蓝天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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