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清清楚楚地听到声音，“咯咔咯咔”地这么响着。那是这个年轻人大衣的两个口袋里，被满满填着，随着他的身子摆动，脊梁骨相互碰撞，摩擦时发出的声响。
他笑着，从咧开的嘴角边上一滴一滴淌血。瘦长的脸颊像蜡一样白，隐隐约约浮现青色的血管，随着他的呼吸一跳一跳的，就好像皮肤下钻进了几条蠕虫。
从咽喉底下传来一阵呼噜噜地低吟，银行守卫，约翰·维尼，原本是一个有些怯懦的年轻人。但现在却像一头饿疯了的野狗般，呲着牙，甩动着脑袋。眼睛里满满地填着渴望，似乎在那一刻，满世界的事情都比不上从别人的脖子里挖出脊梁骨来的重要了。
于是他紧紧咬着牙，猛地抖了抖身子，把那截木棍子慢慢抽起来。眼前正有两个瘦小的猎物，趴在地上，仰着头窥探着自己的模样。洁白的皮肤就像是一枚包含营养的露珠，维尼能嗅到那底下流动的甜美液体的味道。但他没有立刻跨上去，因为他也能听到那肌肉崩起时发出的叽叽叽的响声。
趴着的男孩儿和站立的野兽互相瞪着，他小心翼翼地挪动身躯，把圣女小小的身子藏在背后。两边便都没有再动，这么呆愣着望着对方的眼睛，只有偶尔挂起的风，拨得野兽的衣兜，“咔哒咔哒”作响。过了许久，维尼终于忍不住，高高举起手里的棍子，跨出步伐来。
男孩儿咽了口唾沫，缩了缩肩膀，攥着刀柄的指头紧了紧。
但预想的攻击却没有落下……实际上，野兽的步伐根本就没有向他过来……维尼的身子在微微抖着，牙齿互相摩擦，发出咔叽咔叽的轻响。他一步便迈到了趴在地上的弗隆列尔身边，举起的棍子摇摇晃晃地，尖头瞄准了老人干巴巴的脖子。
“脊梁骨……”他嘻嘻嘻笑着，用力捅下去。
“住手！”
腰子上被闷闷撞了一下，野兽的身躯直挺挺摔落在地上。他仍紧紧拽着棍子，捂着肩膀在泥泞里滚了好几下。那张面容起先带起了一阵茫然，微微皱起眉头，在红彤彤的天空上胡乱望着。然后便慢慢落在那声吼叫上，见到那个男孩儿拦在自己的脊梁骨前边。没有亮出牙齿，也没有抽起武器，只是瞪着对大大的眼睛，死死盯着自己。
“吼！”野兽生起气来，四肢撑在地上，“砰”地一声蹦跶起身子。那年轻人像是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将背拱得高高的，全身的毛发都竖了起来，从喉咙底下爆发起一阵威胁般的低吼。摆着身子，紧紧攥着棍子的手，用指关节在泥土里“咔嚓咔嚓”刨，但没有马上冲上去。
他将脖子压得低低的，挑上眼睛去，仔细地观察着站在面前的这敌手。
对脊梁骨的渴望腐蚀了约翰·维尼的神智，将他变作一头嗜血的野兽。但同时也赋予了他许多身为人不应该拥有的能力……这时刻，镶嵌在男孩儿脑袋下边，脖子最上头的那一小节骨头，正不断地诱惑着他，催促着他向前……但身体里有另一项本能，却又紧紧拖着他，将维尼的身子向后拉拽。
他紧张地盯着敌人的眼睛，看着那对如淡茶色的湖泊般清澈的眸子。以及在湖面下隐隐燃烧的某种情绪，约翰·维尼都看得清清楚楚。正是那稍显得有些激烈的情绪，让这野兽迟迟不敢靠近。逐渐地，对着小小男孩儿的恐惧占据了上峰，这野兽开始退缩下去，一边打着抖，一边从咽喉底下发出威胁性的吼叫，一边慢慢往后头退。眼睁睁望着唾手可得的脊梁骨，离自己越来越远。
直到退到足够远的距离，便迅速地调转过脑袋来，手脚并用地在地上奔跑起来，扭过头就跑。
男孩儿望着那个年轻人的背景，像是头受了伤的野狗一样，一边呜咽，一边打着抖逃离自己的模样，心底下涌起一阵不是滋味。他抿起嘴唇，皱着没有轻轻抽了抽鼻子，想要说话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只能长长叹了口气。
但连那口气的一半都没有叹出来。
逃跑的年轻人忽然尖叫了一声，那高大的身躯从地上抽离开，高高抛向天空去。男孩儿瞪大了眼睛，愣愣看着一片猩红后头的影子，一边可怜兮兮地叫着，一边在半空里打着转儿。接着，那将维尼踹飞的影子在原地里打了个抖。他见着它扬起脚尖儿，在泥土上碾了碾。摇晃着身子向自己这方向慢悠悠走过来。
免将剩下的半口气憋了回去，重新崩直了身子来，压低胳膊，攥上刀柄。
接着下一秒，那个站立的影子便栽倒下去。远远传来“咚”的一声闷响，有另一个影子从街道的角落里向它扑上去。两个人便隔着浓雾在男孩儿面前扭打做了一团，“稀里哗啦”搅和着泥浆。不一会儿，那后来的影子便落了下风，被拽着领子提溜起来，肚子上重重挨了一脚，抡飞出来，沉沉砸在男孩儿脚边。
“呀！”免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望着那落在脚边的影子，叫出了声来。
蒙克·莫蒂默捂着肚子，在地上蜷起身子，沉闷地喘着气。又挣扎着摇晃着胳膊，用脑袋撑着地面，慢腾腾站起身子来。
“蒙克！你没事儿吧？”男孩儿急忙要上去搀扶。倒在地上的男人听着声音，便抬起头来，他们的目光短短交接在了一块儿。男孩儿的身子便猛地僵住，在原地摇晃了一下步伐，终究没有跨上去。
蒙克的眼底下闪烁着野兽般的凶光。
但却又与那对脊梁骨的渴望稍有不同。
就在这犹豫的关口，雾底下的另一个影子已经向着他们冲了上来。那身影就隔着薄薄的一层雾，如一座漆黑的小山般压倒下来。他的脸孔终于探来，那是一张宛如岩石般坚硬的脸庞，小小的眼珠子镶嵌在石头缝儿一样的框子里，向外放射着吓人的光芒……警长德雷克，这个壮硕的男人抡起沉重的拳头，重重砸在老友的胸膛上……他的脸孔扭曲起来，像一头从冬眠里被惊醒的熊。吼叫着，一把拽起蒙克低低抽向半空里的身躯，一把按下到地上去。
男孩儿的肩膀迅速的抽了抽。就在德雷克抓起蒙克的那一瞬间，男孩儿的步伐便已经跨上去，他压低了身子，钻进警长的胳膊底下，将刀翻过个面儿来，大拇指顶着刀鄂，就要将它拽出来。
但这动作却猛地终止掉。他愣愣望着蒙克被提溜在半空里的身子，那男人正紧紧拽着警长的衣袖，勾起身子来，把脚踏在他的肩膀上。就在要蹬下去的那一个瞬间，男人空出来的胳膊往男孩儿眼前伸来，摊开手来使劲摆了摆。
下一瞬间，马靴在锁骨上蹬起沉闷的响声。德雷克壮硕的身躯“咚咚咚”退了好几步，拼命摇晃着胳膊，终于没有倒下去。而原本被提在半空中的牛仔，则稳稳落在了地上头。他伸开胳膊，用力拍了好几下手，吸引对方望向自己。
警长抬起那张野兽般凶暴的脸孔，呲着牙，从鼻腔里喷出一股白花花的空气。
没有人出声，也没有说话的必要，两个男人的眼神相交的下一秒，便吼叫着向对方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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