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模糊糊间，免看见了神威的影子。
火焰熊熊燃烧，将整个天空染得血般通红。炙热的空气扭曲了目光，一切都在膨胀……无论是坍塌的神殿，倒下的鸟居，还是碎成几段，铺在泥泞里的狛的残骸……曾经熟悉的一切都高高在天空底下摇晃着，融化成一张骇人的脸孔。
随着男人踏来的脚步声，碎开，被卷进厚厚浓烟。
手心里还紧紧攥着一缕漆黑的头发……奇怪，明明被火包裹，全身上下却冻得冰凉。唯有那还紧紧攥着的手心里，淡淡透起些许温度……长长的耳朵微微抖动了一下，男孩儿听到雨点儿拍打在泥土里闷闷的响声。
撑着全身，从压在背上的炙热重量里奋力抬起脑袋，映入免眼帘里的是
是阳光下，神威高高扬起的刀刃。
刷
像是空气稍稍打了个抖，又像是一只苍蝇从玻璃杯的口儿上一跃而起。军人们瞪大了眼睛，使劲撑着眼眶子，哪怕眸子底下被太阳晒得嘎吱嘎吱地疼起来，但这些男人里没有一个人见到他的刀刃是如何落下的。
只看到有一阵风从地上刮起来，扬起的烟尘随着那风缠在那薄薄的刃上。那男孩儿原本趴着的地上，凭空多出一条细细的缝隙。血就随着免垂下的胳膊泊泊淌着，透进那道缝隙，一滴儿也不多，一滴儿也没少，平平整整将那口子填满成红色。
男孩儿紧紧咬着牙，从朦朦胧胧的梦里抬起眼睛来，死死瞪着那高高站着的男人。伤口沿着肩膀一路切到肩胛，薄薄地宛如在冷风里“刺啦”开裂，但鲜血却止不住地向下流淌。免紧紧勒住腕子，举着手握上刀柄，刹那间，一股子麻痹感便随着那伤口窜遍全身，就像伸出手去抓住雷电。男孩儿抽了口气，猛地打了个抖，但仍紧紧扣着指头，一点点把那刀刃从鞘里拽出来。
神威笑了，搁在地上的刀尖儿轻轻甩了甩，在地上一挑，便带着一缕尘埃，高高举向天空上。男人向男孩儿跨出一步，稳稳扎紧步子，笑着，端着刀，安静地等着。
直到那细小的腕子哆哆嗦嗦把刀刃完全拖出来的瞬间。没等免摆好架势，那高举着的利刃便重重砸下来……在场的所有人都抽了一口气，心软一些的干脆便把宽厚的腕子抵在了眼睛上。虽然只是一柄薄薄的钢铁，被男人挥舞起来，却像是一列奔驰的火车，一块由山坡上滚落的巨石……刀刃在空气里呼呼吼着，每往下落一寸，仿佛都带着这块土地哆嗦一下。
结局或已不言而喻。
然后……
然而，
没有发出一丝声音，没有金属的碰撞，没有撕裂血肉的轻响，没有男孩儿撕心裂肺的哀嚎。只有风在两人间飞快地逃开步子的细细脚步。接着，藤原神威迅速地退开半步，落在半空里的刀刃随着步子飞快地拉往男人胸前。阳光在他手腕子地上闪烁了一阵凛冽的光，风凉飕飕地抚摸过男人结实的胸膛，带着一缕灰蓝色的布料，在尘沙里盘着落下。
挂在嘴角的浅浅笑容终于消失了。
他瞪着他，瞪着那个摇摇晃晃站着的男孩儿。他看到他在打抖，在流汗，紧紧咬着牙齿，握着刀刃的手腕子像是筛子一样刷刷响着。但紧紧攥着刀柄的指头却稳稳扣着，一动不动。
“啧——”
神威的架势松垮下来，笑容重新爬上嘴角。他慢慢挪着步子，刀刃随意地靠在手腕子上，细细打着摆。男人瞪着男孩儿垂下的脸庞，在阴影下和那对清澈的眸子互相望着。浅浅抽了口气。
“阿幸，”他轻轻唤着他的名字，目光里软软带上些许温柔，“我想你很恨我对吧？”
男孩儿没有回答，只是模糊地咕哝了一句。握刀的手紧了紧，腕子上的颤抖也渐渐消退去。他不再摇晃，而是低低屈下膝盖，一副要跪倒在地上的模样站着。刀刃端在腋下。
男人的眉毛稍稍挑了挑，往男孩儿边上跨出一步。那刀尖儿立刻追着他的身影挪过来，直挺挺指着男人的胸膛。神威摇摇头，深深叹了口气，
“哎，阿幸，你怎么这样执迷不悟呢？”
“求求你仔细想想吧，想想那个神社里都是些什么人？”他刹住步伐，沉重地顿了顿，“我们那个混账老爹的朋友，”
“你所爱慕的姐姐，是个活了一千余岁的妖怪。”
“白龙的神物被政治家的傀儡和妖怪控制着，”
“阿幸，我问你，”
你敢保证我所做的事情就不是正确的吗？
男孩儿的身子浅浅摇晃了一下。
神威笑出了声来，
锵！
蛇一般的瞳孔大大瞪着，抵在护手上的拇指微微打着抖。他见到那对垂下的兔子耳朵底下，闪烁着如湖水般清冽的冷光。深深望进底下去，却没能泛起一丝涟漪。脊背上忽然抽了个抖，冷冷泛起汗水。男人猛地抽回一步。
男孩儿立刻便跟上一步。
刀刃卡着刀刃，刀鄂抵着刀鄂。免追着神威，跨进他的步伐里。下一秒，两个人同时摸向腰间的胁差。又是“当”地一声脆响，刀柄撞在一起，在半空里碰出火花。
男人的脚步往边上斜跨出去。
男孩儿的脚步紧紧跟上。就像在太阳下投下的影子，紧紧贴着，一刻也不离开。
神威闷闷哼了一声，
薄薄的嘴唇难看地扭在一块儿，那眼睛底下不再带有一丝毫的柔软，取而代之的是如刀刃般寒冷锐利的光。
“原来你早已有了答案。”
“我和哥哥你不一样，”清澈的湖泊迎接着那道光，男孩儿飞快地眨了眨眼，浅浅扯了扯嘴角，“我脑子笨，想了好久也想不通，”
“所以我不想考虑这些问题，只想带你回去。”
“交给老爹？”男人冷笑起来。
男孩儿犹豫了一下，慢慢点了点头。
“呼——”他们不再说话了。
接着，男人跨起步伐，又往边上撤了一步。男孩儿的身子猛地打了个抖，飞快的跟上去。但这次，他们的靴子尖儿却没有抵在一块儿。原本要落下的脚在半空里提起来，屈起膝盖狠狠向免的下肋撞上来。
小小的身子摇晃了一下，蜷曲下去。持胁差的手腕子灵巧地抖了抖，刀柄便“咔哒”一声错开。男人高高将左手从怀里拽起，厚重的刀刃由半空中坠落下来，深深扑向男孩儿的肩胛，捅向那道薄薄的伤口。
锵！金属又一次碰撞在一起。
男孩儿吃力地举起武士刀，抵上男人落下的胳膊。持胁差的手迅速向外一拉，刀尖儿撞上神威压进来的刀刃上。这一次没有迟疑，两名武士的身躯迅速的抖动了一下，半空里有两柄闪烁着耀目光芒的金属，翻滚着坠落下来。
两柄胁差砸进荒原之中，扬起高高的尘土。
神威猛地抬起脚，往男孩儿的大腿上狠狠踹了一下。他听到有人短短抽了口气，见到眼前那细小的身子猛地打了个摇晃，几乎要栽倒在地上去。
“赢了！去死吧！”男人得意地叫嚷起来，拉起胳膊沉沉切下男孩儿的肩膀！
咚！
手腕子一阵发麻，握刀的手差点儿松开。男人高大的身子猛地愣了愣。
男孩儿小小的身躯在他下面艰难地喘着气，左手手掌托在攥成拳头的手上，用手肘狠狠顶上了神威的腕子。他瞪着他，他却瞪着地面，身子压得老低，几乎是把刀刃从地底下拖起来一般“刷”地扬起一阵浑黄的烟雾。
当！
免瘦小的身子晃了晃，那清澈的眸子底下泛起一阵浑浊的涟漪，渐渐的，那眸子底下再见不到光芒，只被漆黑的鲜血厚厚捂在底下。
刀刃切进神威的肩膀，男人的胳膊扭下来，用肩头撑着那薄薄铁片。洁白的刀像是一缕宁静而优雅的月光，在太阳下散发出一层薄薄的光晕。
接着，胳膊甩动腕子，那光便连做一道骇人的苍白火焰。只听见如琴弦崩断的清脆响声，免的刀断做两截！随着胸膛上切开的口子，鲜血在半空里飞腾着！
发出滋滋啦啦地细响。
扑通一声砸进沙土里去。
宫本免倒下了，
藤原神威还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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