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下雨了。”赶鹿人……那个粗壮结实的男人，扬起那副岩石一般的下巴，望向天空……荒原的天空少见的被阴云笼罩。浓浓堆积在太阳下，越来越厚实，越来越阴沉。直到整个天空都被蒙上浓浓的黑暗，只有微弱的光芒浅浅透出来。
“下吧，”史莱托矮胖的身子蜷缩在马背上，肥厚的下巴抖动了一下，咯咯笑出声来，“下吧，正好凉快凉快哩！”
“老板，”赶鹿人细细的眼睛眯起，看上去就像岩石上裂开的一道缝隙，“荒原的雨可是很可怕的唷。”
“今天不得不找个地方避雨了呢。”免也望着天空，一道风也没有挂，整个旷野静悄悄的，连蹄子踩踏在沙土上“嘎吱”的一声轻响，都要在脑袋顶上盘旋好一会儿才散去。男孩儿担忧的皱褶眉头，长长的耳朵不安地晃了晃。将脊背挺直了些，不小心碰到了之前的伤口，疼得他龇着牙“嘶”地轻抽了口气，整个人打了个哆嗦。
“你没事儿吧？”朱莉普特从马车里头探出脑袋来，关切地望着男孩儿的脸庞……跟在马车侧边的麻花鹿，有一头好奇地抽动鼻头，将那毛茸茸的脑袋跨过围栏里头来，调皮地胡乱摸索了一阵子，伸出舌头将铺洒在车板上亮晶晶的金色丝线卷进嘴巴里，“咔嚓咔嚓”咀嚼起来……女孩儿于是便尖叫了一声，一巴掌拍打在那畜生的脑袋上，拽着头发往怀里头扯。那头鹿浅浅的悲鸣了声，缩了缩脖子，往边上跳跃了好几步，撒开腿围着慢悠悠踱着步子的马车绕了好几圈，“汪汪汪”吠叫着。
男孩儿“噗嗤”一下，浅浅笑出声来。
“我没事儿啦，”他慢慢扭动着脊背，绷带在衣服底下“沙沙”摩擦着……伤口痒痒的……便赶忙撑起肩胛让袍子抬开。他回过头来不好意思的冲女孩儿笑笑，抚摸耳朵在额头前捏了捏，“只是有点痒而已……”
“不好好处理的话会感染的哟，”朱莉普特皱着鼻子，忍受着动物口水的腥臭味儿，将被麻花鹿扯乱成了一团的发梢捋直，掏出手帕来握在手心里反反复复擦拭了好几遍，“该死的蠢畜生！”
“话说，我想问问你哩，”女孩儿将那手帕揉成一团，冲着荒原里扬起手，就这么犹豫了一会儿，最后只无奈的叹了口气，随手将它掷进马车的一角。这才叹了口气，搂着膝盖靠在栏杆上，挑起一侧眼角，瞟向那男孩儿，“那到底是个什么怪物？”
“他不是怪物，是个人吧……”
“我才没见过长成那样的人呢！”
“在东方，可不是所有人都长得和我一样呀，大多数人其实都和那个劫长得差不多。”说是这么说了，但其实劫到底是不是人免也拿不准……那男人的眸子曾短暂地倒映在男孩儿眼底。他从没有见过有任何一个人的眼里藏着如此浓郁而疯狂的妖气……简直不像是一双眼睛，而宛如一所紧闭的囚笼。
想到那苍白的眼眸，男孩儿不禁打了个寒颤，手指不自觉地摸向垂在大腿边上的刀。
他偷偷瞟了女孩儿一眼……朱莉普特将脸庞埋在膝盖间，若有所思地垂下脑袋……于是他便不再说下去了。这小小的队伍一下子便被沉默笼罩进去，又只剩下蹄子踩踏沙子的嘎吱嘎吱响。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空气闷得有些令人喘不上气来，似乎有冰凉凉的水珠顺着衣服渗透下来，触碰到男孩儿的肩膀。他打了个哆嗦，仰起头望向天空。
连最后一抹光也被乌云榨掉……虽然正午才过去不久，但却黑暗得宛如沉沉的夜……空气变得越来越沉重，仿佛要凝结成一整块硬邦邦的固体。
男孩儿担忧地支起身子，努力高声地冲同伴们喊，“喂，赶紧找个地方避雨吧！”
“再待在旷野里，会没命的呀！”
声音被荒原一口吞掉，嗡嗡嗡低低地响着。沉默重新笼罩在了他们身旁……但只持续了一小会儿……直到史莱托“啪”地用力拍打了一下膝盖，指着前方扯着嗓子尖叫起来，
“快看！快看！”
所有人便被那视线扯着，像是见着了什么珍奇怪物似的，瞪着眼睛，大张着嘴，呆愣愣顺着望去。躺在老人指间儿前头的，藏在阴沉沉黑暗当中，只隐隐约约显露出一个模糊的痕迹……忽然，有风挂起来……毫无预兆，也没有过程，就像有什么人“咔”地打了个响指。暴乱的风如同从地里头忽然钻出来般，“轰轰轰”在四面八方里胡乱地闯吗，撞得马背上的骑士们伏下身来，东倒西歪地紧紧拽着缰绳。那阴影就在远方，随着这风暴颤抖起来，似乎就在这儿，都能听到叶子与叶子摩擦在一块儿的“刷刷刷”响声。
森林！是森林！
史莱托险些被风拍倒下去，扯着缰绳在半空中“咚咚咚”摆着身子……“我们就要到啦！帮帮我！我们就要到啦！”
一只纤细的胳膊从后头撑住那肥嘟嘟的身子，将他在马背上托稳。免眯起眼睛望着那庞大的影子，张牙舞爪地将身子一点点撑开，黑压压伸向天空。男孩儿支棱起的耳朵猛地抖动了一下，他抿了抿嘴，从怀里掏出帽子来扣在脑袋顶上，拽着绳子在下巴底下打了好几个结，“周围也没有其他可以躲雨的地方了，似乎没有要打雷的样子，我们走吧。”说着，便拽起缰绳来用力抖了抖。
马匹奔跑起来，荒原上空徘徊起乱糟糟地“沙沙”声，仿佛在那黑暗底下跑着的不是一个赶鹿的小队伍，而是一支庞大又无序的军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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