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雾冲破墙壁,涌入房屋。雾后隐藏着的是一张张骇人的脸孔……一副恐怖的面容紧贴在男孩儿眸子上。那是一张腐烂的脸孔,皮肤像是烧焦了般一寸寸蜷曲起来,摩擦着空气发出“滋滋滋”的声响,蜡黄的肌肉就这么露着,随着那头颅的动作,扑簌簌往下掉……雾里弥漫着冰凉的死亡气味,那没有珠子的眼眶瞪得大大的。嘴巴“咔”地一下大大张开,由那黑漆漆的腔子里头,扑出一股浑黄的烟雾。
烟雾就扑打在男孩儿脸上,刺痛他的皮肤,
咔哒
男孩儿顺手将腰间的刀扯下,往那牙口里塞进去。那怪物的牙齿重重磕在刀鞘中段,崩飞了好几颗。免便拽着刀柄,用力将他甩开……那腐烂的颈脖就在半空中剥落下来,恶心的肉片洒了男孩儿一声,似乎还在微微打着颤儿……免愣愣望着那身体砸在地上,被后头涌上来的怪物按住,稀里哗啦地啃食起来。
“天,这是……!?”
更多的怪物从那浓雾里涌进来,趴在前边的怪物被毫不留情的碾碎,咔嚓咔嚓溅得满地。腐臭味越来越浓,有无数双饥渴的手臂,层层叠叠,如一朵苍白的,枯萎的花。大大张开,向男孩儿小小的身躯压上来。
冰冷的空气把最后一丝温暖也掠取。
旷野上空只回荡着怪物不成声音的嚎叫,和骨头被碾碎的细细沙沙响。
刷
一道寒光由鞘里迸发出来,在空气里穿梭,将每一副扑向男孩儿的身躯相互连接……那尖利的刃儿切进木头的墙壁里,像是切入一块黄油……最近的几幅身躯“阿巴阿巴”地叫着,就这么从下半身脱离下来,瞪大了没有瞳孔的眼眶,啪嗒啪嗒翻落在地上。但刀刃没有停止,男孩儿调整步伐,旋转身体,刀刃行于墙壁,如鱼游于水。
雾还没有散去,雾还在前进,伴随着那令人窒息的腐臭,无声的嘶鸣,碾碎骨头的声音……直到那尽头站立的那具小小的,带着活人温暖和泊泊流淌地生命的小小躯体,迅速的将手臂抽回来……于是,便响起了一声轻轻的“噗嗤”,刀刃从木板里抽起的响声。
啪
墙壁顺着刀行走的痕迹,断裂开来,拦腰翻倒下去。半个房屋都倾泻下去,木质的天花板在头顶上散架,啪唰啪唰落下细细零碎,随后“轰隆”一声,崩塌下来。
那些怪物狰狞的面容一下子便被倒塌地房屋掩盖,那几乎贴到了脸上的,漆黑的尖牙被粗大的横梁重重砸进地板里。扬起灰尘,伴着黄沙和细碎的血肉骨骸,“砰”地腾飞起来。
男孩儿小小的身躯便由着烟幕里飞窜出去,扬起的刀刃上还牢牢拽着一枚怪物的手臂,背从身体上扯下,裸露在外的骨头相互碰撞,咔哒咔哒作响。男孩儿猛地将那东西甩去,刀刃抵在脚下的砂土上,喘息着回过头望。
汗水渗透出来,浸湿了他的发梢,他长长耳朵的毛发,一滴一滴向下滚。
呼吸里带着一股醉人的,温暖香甜的气味。
乌云在脑袋顶上翻滚,掩住了月亮……荒原的大地陷入一片茫茫漆黑,只有笼罩在身周围的浓厚腐败的气味,和夜幕下“咔嚓咔嚓”地轻响……木质小屋的残骸在男孩儿脚边颤抖,每一块碎屑都在微微跳跃,
但埋在底下的怪物只不过是一部分而已。
在黑暗后头,在看不到的地方,男孩儿能听到数不胜数的脚步声,杂乱无章地在砂土上挪,刷拉拉连成一片令人作呕的扭动声。
砰,有什么行动了。
风的声音从身后刮上来。
男孩儿迅速往后跨了一步,扭转腰肢……刀刃比目光更快抵达……那风声被拦腰截断。男孩儿见到那怪物的躯体在空中翻转,高高从自个儿的耳朵顶上掠过去,飞往身后的黑暗中,扑通一声坠落到地上。
有东西“啪嗒”坠落在男孩儿脚边上。
他迅速的往那儿撇了一眼……他愣住了……那是一枚铁做的粗糙钥匙,像是能拿来开任何一柄民居的锁那般普通。钥匙栓在皮带扣上,那小小的一截被男孩儿切落下来,压进沙土里。
那些怪物们穿着衣服,
他们是……他们曾是……人类。
天啊……男孩儿抽了一口气,整个喉咙都冰凉凉地刺痛起来……浓雾未散去。
沙沙的声音越来越多,越来越近。男孩儿紧攥着手里的刀,慢慢将身子压低些……他已经被包围了,且一点点向他收拢……眼前黑黢黢的什么也看不见,声音也乱糟糟的,哗啦啦响着,越来越大。免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了。
就在这时候,男孩儿眼里忽然闪烁出光芒。
就在前方不远处,亮起细微的光……远远的亮着,淡淡的绿,如一只萤火虫般飞舞……免眨了眨眼,疑惑的皱起眉头,向那灯火跨出一步。
有东西……不止一个……跳跃起来。
风由四面八方来。
男孩儿猛地压低身子,食指和拇指紧紧绷着,将刀子压低在手肘下……隐约听到“嘣”地一声……那刀刃弹起来,扬起沙土,在无光的黑暗中化作一阵冰冷的风。
风由男孩儿身旁斜着划过,耳旁听闻骨头“沙拉”分离。风从右侧拉回,指尖轻蹭着冰凉的刃,能感觉到有黏糊糊的脏东西,由那风里被甩落。
耳朵里满满灌进嘶吼,
男孩儿奔跑起来。
他看到,他听到,感觉到那些怪物们……它们正涌向自己身旁,伸手要抓住自己的衣襟,将他扯倒,分食他的温暖……已经有一只几乎就要成功了,他腐烂的手指已触碰到男孩儿长长耳朵的尖儿。
那小小的身体在怪物面前腾飞起来。
踏着其中一只的胸膛,男孩儿高高跃起……黑暗里,无数枚黑漆漆的脑袋在身子下攒动……将刀侧着背向身后,用小臂抵着。男孩儿坠落下来,刀刃携着风重重砸落,一具腐烂的身躯便被那风整个刨开。他跨越飞溅来的残渣,切开扑向跟前的身体,然后终于,
那光近在眼前。
耳旁传来“咚咚咚”地奔跑声,
用手肘捣碎一副要咬上胳膊的牙齿,
那擎着光的人……穿着漆黑长袍的高大影子……正高高站在不远处的一座小山丘上。一手擎着长剑,一手高举灯笼,长袍随风鼓动,仿如一阵漆黑的烟。
“喂!”男孩儿冲那影子叫喊,“不要站在那里!”
“危险!快跑……”后半句话被噎在胸膛里。
身后正有东西被高高抛起的声响,有什么如一块滚动的巨石般,轰隆隆摇晃着大地,重重向男孩儿的脊背撞来,
刀刃在半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和身后的的那东西碰撞在一起。
砰地爆发出一声巨响,男孩儿感觉自己正轻飘飘地在天上飞,狠狠砸落进地面上,扬起厚厚沙尘。
恍惚间,他见到那“东西”正向自己奔来……一副庞大的身躯,每跨过一步都要扬起尘土……那怪物越来越迫近,它狰狞的面容浮现在黑暗后头。
一头正在腐烂的牛!
免喘着粗气。咬紧牙咽了口唾沫……身子在发抖,撑在地上的腿儿啪唰啪唰打着摆子,怎么也站不起来……眼睛里也湿润润的,模模糊糊的什么也看不清。但他还紧紧攥着刀。
半跪在地上,撑着膝盖支起身子。刀刃拖在地上。男孩儿喘息着,慢慢闭起眼睛,等待着。
高高扬起的巨大蹄子,已照着他小小的脑袋狠狠跺下来。
就在那同时,刀刃扬起,在半空中划出弧线……月光一下子从云层后透出来……连成一片银色的光辉,如夜露垂下叶尖儿。
滴答
有血从男孩儿的额头上滑落,顺着脸庞,淌向下巴,滴落在地上。
那头牛巨大的身体倒塌下来,在半空中分成两半,血洒满了免一身……伴随着沉重的扑通声,两幅牛尸摔落在地上。
雾散去了。
免撑着刀跪着,警惕着四周……忽然安静下去,连风声也停止了……月光洒落在四周,荒原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若不是身上那浓烈的腐臭和血腥……一切怕不是都是一场梦。
然后他短短地抽了口气。
一股恶寒窜上脊梁。呼吸被憋在喉咙里,握柄的手攥得更紧了些。他抬头看去,便见到那高大的漆黑声音,站在自个儿身旁不远处。
“你是谁……?”男孩儿警惕地瞪着他,向那兜帽底下窥视,却仍只看到一片空洞洞的漆黑,“这些怪物,是你……?”
那人影没有回答,他只是将手里的长剑高高举起。
顺着那剑尖儿望过去,隐约间,见到在黑暗最深处,模模糊糊浮现出一座小小村庄的轮廓来。
“朱莉普特!”男孩儿紧咬着牙,咽了口唾沫,撑着膝盖慢慢站起来。
仍紧紧攥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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