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哒
免心满意足地将刀叉放下，长长的耳朵因为愉快而啪嗒啪嗒地打着摆子。原本盛着热腾腾的牛排的盘子被仔仔细细地一扫而空……甚至连当做装饰的胡萝卜和芹菜也被嚼碎了咽下去……男孩儿将餐巾擎着伸到嘴唇边蹭了蹭，仰起头来望向柜台。
这小小的餐馆开在林德曼的角落，一个小小的巷子入口。是由一座民居改建的，推开门，迎着街道上滚进来的冰凉的风，高高扬起的是一席粗糙的碎花布门帘。温暖的空气便一下子包围上来……店子里的照明并没有用方便省事的发光石，而是一根一根地点上了十几根蜡烛，暖融融地在这小小的店子里跳跃着……坐在柜台后头向这边望着的，是一个矮矮胖胖的小老头儿，白花花的大胡子像一层绕着太阳的云，软绵绵地在他的下巴底下飘着。
老板见着了男孩儿的目光，便“吼吼吼”地大声笑起来，圆滚滚的身子在柜台后头的躺椅上扭动了一下，半个身子爬了上来。
“合你胃口吗，小小的东方人？”笑容遍布了老头儿整张脸孔，五官都皱纹挤成了细细的线，他大大张开嘴巴，做出一副要将什么东西放进嘴巴里的模样，夸张的砸巴了一下。
“谢谢款待，很好吃。”免也冲他笑了，半眯起的眼睛在烛光下粼粼闪烁着光彩。男孩儿冲老人轻轻点了点头，微微将身子躬下去……他已经很久没有吃过像样的食物了，那厚厚的牛肉落进肚子里，似乎在胃里慢慢发着热，整个身子都暖融融的……“要多少钱？”男孩儿满意地将身子直起来，靠在座椅里，从怀里摸出那枚布包。
“五块钱，孩子。”老人的笑容咧得更大了些，高兴得哼起了小曲儿，“本来该收你十块的，但你吃东西的模样很讨我喜欢，所以给你打个对折。”说着，老头儿慢慢撇向柜台最里头，立着一副木头刻成的相框，细细地在边缘雕上百合花的模样，那里头盛着一位高大的老太太，正一脸凶巴巴的模样瞪着镜头。就这么慢悠悠地盯着看了好一会儿。
免从布包里挑出十块硬币来，轻轻把空的盘子抬起一个角儿，将其中五块偷偷塞进下面去，另外五块攥在手心里举着，慢慢将手松开，让钱币“叮叮当当”的落在桌上。
“顺便，我正在找人，”男孩儿扶着椅背站起身来，缓缓将凳子推进桌子底下，“您有见过一个东方人吗？”
“有呀，”老头儿仍趴在桌上，盯着那照片，只是竖起耳朵听着动静。他呵呵呵地笑起来，伸出手拽了拽那一把大胡子，“就是你呀。”
“除了我啦！”男孩儿轻轻鼓起脸颊，摸了摸垂在额头前的长耳朵，“我在找一个比我要大些，长着蛇一样眼睛的男人，右眼边上还有鳞片。”
“在林德曼，有两家专门供有钱人吃饭的餐厅，”老人皱着眉头摇了摇头，“还有好几家给穷人消遣的酒馆。”
“我这小店子已经好久没有招待过客人了……手艺也生疏了好多啦！”
“哪有，我觉得很好吃呀！”男孩儿的耳朵一下子竖起来，瞪大了眼睛连连摆手，“是我在这边吃过的最好吃的一顿饭了！”
“我的意思是，我没有见过你说的人啦。”老头儿冲他大大地笑出来，“不过还是谢谢你了。”
“如果你真的在找人，就在这巷子最里头，有一处廉价酒馆。”老头儿清了清嗓子，补充了一句，“老威廉是个好人，你就说是我让你去找他的，他可一定不敢怠慢你……他还欠我好多钱呢！”
“谢谢！”免愉快地将帽子扣在脑袋上，将那对耳朵遮住。按着帽子冲老板深深鞠了一个躬。
他将身子直起来的时候，店子小小的门就在这时候被推开，随着迎客铃“叮叮当当”的响声，男孩儿和跨进店子的女孩儿打了个照面。
跨进店子里来的女孩儿，看上去也不过只比免要高一点（不算耳朵）……穿着套棕灰色的，报童常穿的便服，外头披着一件宽大的大衣。衣服罩在身上，显得有些太大了，下摆几乎要拖到地上去……却没有戴帽子，长长的金发就随着她的步伐在半空里飘扬起来，印着烛光，淡淡闪烁着光彩。女孩儿拖着一口大大的箱子，小小的轮子在木地板上“咔咔咔”地压过，他们在店门口擦肩而过。
她就这么仰起头，半眯起的眼睛轻蔑的撇了男孩儿一眼，拽着披在肩上的大衣，向边上躲了躲，低声嘟囔了一句，“脏兮兮的东方人。”
免在门槛前站下脚步，紧蹙着眉转过身来。
但女孩儿似乎并没有在意他，而是就这么拽着箱子，高高跨着步子，往餐馆里头走，那双淡蓝色的眸子就着黯淡的烛光，随意在店子里扫了一圈，轻轻哼了一声。
“好土气的店。”
“才不土呢！”免叫嚷起来，长长的耳朵激动地竖起来，几乎要把帽子顶翻。他死死盯着那金色的长发，直到它飘扬起来，女孩儿转过脸，满不在乎地迎向男孩儿的视线。
就这么互相瞪着，也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女孩儿漂亮的眉头微微皱起来。不知怎么，她有些不自在起来，急匆匆将视线撇开，“刷”地转过身来，望向笑眯眯地趴在柜台上望着他们的老板。
“我在找一个住址，”女孩儿声音高高扬起，听着稍稍有些尖锐，她就这么望向那张胖乎乎，堆满了皱纹的老脸，“西五街三号，比尔·卡森。”
“就在这巷子最里头，酒吧边上。”老头儿缩了缩脖子……看上去就像一团白花花的毛线球儿……还是冲她挤出了笑容来。
那女孩儿嘴唇轻轻抿了抿，哼了一声便转过身来，又停了停，轻轻道了声“谢谢”。
然后便拖着那口大大的箱子，“咔咔咔”地从死死瞪着自己的免身旁跨过，一把推开门，冲进夜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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