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头奥兹克。”老警长绷着那坚硬的脸颊，胳膊肘撑在台面上，接过那通缉令捏在手指头缝里抖了抖，撑长了脖子向桌子下头望过去……那老头儿摔得血肉模糊的尸体就这么直挺挺在那儿躺着，裹在一张灰白的被单里，血将它染成了一片浑浊的红黑色。
浓浓的血腥味顶着警局的天花板，引来一大堆苍蝇乱糟糟的哄着。警长皱起眉头，捏起鼻头将脑袋缩回来，摸了摸光秃秃的头顶。
男人缩着身子，往窗户边靠了靠，松开手指，把鼻孔冲着呼呼挂进来的风，大口大口喘了好几下，然后又“啪”地憋住，将身子重新探过来，拽起桌上的另一张通缉令。
“所罗门·格兰迪……”那低沉沉的声音从老警长的喉咙底下低低的冒出来，他将那通缉令放下……紧捏着鼻子的手指也不自觉松开来……撑着台面上，半截身子都要从里头扑出来。警长往向躺在地上的另一具尸体，也用被单紧紧裹成一团，那唯一露出来的半张脸孔上，吃了一发子弹，像是绽开了一朵血肉的花，模模糊糊地敞着。
“所罗门·格兰迪。”他半张着嘴巴，吃力地又重复了一遍……马上就被这浓郁的腥臭味儿呛住……男人捂着嘴巴将身子抽回来，慢慢挺了挺腰杆，由桌子底下拽开一枚抽屉，慢慢提溜起一口扎着口子的麻袋，“咚”地投在桌面上。
“我的儿子在另一处镇子……当警长”老警长的指头微微打着抖，慢悠悠地把那绳子由口子下拽出来，干笑了两声，“他前不久死了。”
“噢，”带着这两具尸体来的人……一个东方打扮的女孩儿，垂着脑袋望着桌子的面儿……却又似乎是在盯着洒在脚尖儿前头的血渍，只是淡淡的应答了一句，没有多说些什么。
警长抿着嘴，望着她垂下的那对毛茸茸的兔子耳朵……溅上了血，只是简单的用布蹭了蹭，搞得那原本柔软洁白的毛，脏兮兮的结成了一块灰不溜秋的模样……舔了舔唇，被这腥臭呛得咳嗽起来。那男人便有些不高兴的将身子由桌子边抽开，直直挺着手臂，提溜着袋子的底，将它拎起来，满满兜在里头的钱币便“哗啦”一下倾泻到台面上。
“奥兹克的，5000.”警长把铺在桌上的钱币收拢在一起，抓起一摞“刷刷刷”地点起来，然后将通缉令捏着，高高扬起，和厚厚一叠钱一块儿，按在桌子的边角，“所罗门的，”老男人顿了顿，皱着眉头望着通缉令上那张乱糟糟的脸，把那纸张翻过来，扔在一旁，点起又一摞钱压上去，“4000.”
“你看看数目够不够。”
那姑娘却没有反应，仍这么盯着桌子的边缘，好一会儿才终于反应过来了似的，轻轻“哦”了一声。那垂着的耳朵也“刷拉”一下竖起来。女孩儿眨巴着那对清澈明亮的眸子，慢悠悠的落在被粗糙的手指头按着的钱币上，微微顿首，接过压在奥兹克通缉令上的那一摞，细细点起来。
“你看上去心不在焉的。”警长拧巴起五官，挤出一个难看的微笑，将身子又往窗户边凑了凑，“要知道，现在在这地板上躺着的两具尸体，一具可是西部最混账的混账……一个用人的血和命洗澡的混账，”男人挑起下巴指了指奥兹克的尸体，又望向了另一具，“还有一具是……一个靠捕杀猎人维生的，”
“怪物。”他顿了顿，摆了摆头。
“啊，不过是不是你杀的也无所谓了。”没等女孩儿回答，便自顾自的接下去，“啪”地将停在指节上的苍蝇弹走，“拿上你的钱，想怎么花怎么花吧。”
“你刚刚说，你的儿子……”那孩子将点好的钱紧紧的卷成一卷，由怀里掏出一枚小布包来，裹在里头，轻轻拍了拍。她将那大大的眸子扬起来，直勾勾的望向警长的眼睛，没有急着去拿下一摞。
“啊对，怎么了……”男人不高兴的砸了咂嘴，一副吃了什么脏东西的模样，急忙往地上啐了一口，“我的意思是说他现在好得很，不需要外人去担心。”
“你会去为他复仇吗？”女孩儿没有将目光挪开，慢悠悠的继续问下去。
“当然……”警长顿了顿，紧蹙着眉头，目光从桌子上头落下去，盯着看了好一会儿，“咔哒”一下支起身子，走到窗户边上，将半截身子趴出去，“哎，你干嘛要管我的事儿呢？”
警长颤抖的手指头往怀里摸出一枚结结实实裹着的布包，慢慢打开……原来是一捧碾碎的嚼烟……男人捏起一小撮塞进嘴里，“啪嗒啪嗒”地咀嚼起来。
“对不起。”女孩儿将两只手握着垂在身子前，慢慢鞠了一躬。然后便将压在所罗门·格兰迪的通缉令上的钱币捧起，慢慢点了个数目。
然后便将那通缉令拎着，将钱币兜在里面，折叠了四次。将这整整齐齐的纸包也贴着胸口塞在了怀里去。
“你怎么把这两笔钱分开放？”警长回过身子来，望着那女孩儿的动作，轻轻从鼻腔里“哼唧哼唧”喷出一口气来。
“这是我欠别人的。”女孩儿将领口束紧了些，慢慢挺了挺腰杆。
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向后退了两步，直勾勾的盯着地上的两具尸体。半响，又抬起目光来，深深皱着眉头，望向警长，“你会为了复仇而当个坏蛋吗？”
“我儿子的话题你就当没听到吧，求求你了。”那男人低低的哀求起来。
“对不起。”女孩儿终于笑了笑……虽然半垂着的眼帘下没有一丝笑意……又微微躬下身子，冲他再一次的道歉，弄得这老男人有些怪不好意思的。
“顺便问一下，”女孩儿又直起身子，轻轻地抚摸着后脑勺……长长的耳朵便随着她脑袋的动作一下一下摇晃……“你有见过一个东方人吗？”
“有，”警长点点头，伸手冲那小小的身子指了指，“就是你。”
“除我之外呢？”
男人耸了耸肩，当做回答。
“谢谢。”女孩儿慢慢点点头，便快速的整了整领子，转身便往警局外头走。
“等等，”警长低声叫住她，半张着嘴望着那瘦小的背影停在门边上，抚摸着门框站着，“呃……”他愣了愣，好一会儿才继续说起来，“如果你有什么人要找……我就不问你为什么要去找了……我建议你往北边走一走。”
“那有个空港，叫林德曼……你知道的，那儿人来人往……”又顿了顿，慢慢砸巴了一下嘴巴，“嗯……不过你可得小心一点，这地儿马上就要乱了套了。”
“还有，下次不用把尸体也扛来。”
“哦，我下次会注意的。”那女孩儿由门边上转过来，冲着警长笑了……这回是真的在笑，那眼眶下清澈的湖泊在粼粼的闪烁着……“谢谢你。”
“还有，我是男人。”扔下这句话，这小小的身影便“忽悠”一下从门后头消失掉了。就只过了一会儿，外头便传来了“哒哒哒”地马蹄声响，越来越远，直到被风声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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