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破败的道宫之前，铿锵凛然的“灭道”二字掷地有声，述说着一代魔门主宰的坚定决心。
对此，道栩并无甚惊讶之色，只是望着天之涯满目的疮痍，清俊面容上神情微露悲色，语气涩然：
“吾从未料想，与汝再次见面会是这般境况……”
“是吗？那究竟是吾之行动令汝始料不及，还是背叛来得太过突然呢？”
“……”
心下叹息痛心不已，道主一时无言以对。
他身后，青衣道者冷笑：
“背叛？道栩，你也是这么觉得么？我分明只是做了该为之事罢了。”
陈旧腐朽的人们需要用血与火清洗，道魔双方也需要一个了结，他不过是做了一个中间人，将一切集合到一起清算罢了。借魔主之力排除异己，与此同时，由于魔主的肆意屠戮，道主也不可能再视而不见，二人必将再度一战，如此便能帮道栩斩断这最后的障碍……
他这么做，为了整个道门，为了道栩，有错吗？
然而，也只是他一个人这么想。“该为之事”这个词一出，顿时便犯了众怒，场上残存的一众道子皆是怒目而视，暗骂叛徒无耻。
虽然，道磬也并不在意别人的不理解就是了。
道主依旧沉默。
如今的局面已经相当明朗了，多年交情，道磬的想法他如何猜不到？
这整个道宫，同他私交最好的，便是道磬了。否则，道磬也不会知晓他和她的故事，知晓魔门依旧存在……
“道磬，汝之刑罚，容后再议。”
他看着女人未变的昔日容颜，除了叹息，还是只剩叹息：
“汝为何总是，总是甘愿双手沾满无辜血腥呢？”
“无辜？”
魔主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事情一样，嘴角勾起了嘲讽的弧度：
“看来汝已经忘了，于吾眼中……世人皆不无辜！”
针锋相对的话语里，透露出二人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无转寰，无退让。
或许，年少时的相互吸引也只是因为对方迥异特质带来的错觉？
“你我之事，三日后，南海之滨，再做了结。今日，便到此为止罢。”
“嗯？此刻乃是吾方占优，不消片刻即可教汝道宫于此世除名！道栩，如今情势，汝还有何资格这般定论？”
魔主灭道之心甚坚，大有誓要覆灭道宫无涯决不妥协的架势。
的确，之前趁着道主未至，她已经将道宫中坚力量毁灭殆尽，再加上道磬这一叛，种种变故，一众道子士气难振，这一战若是持续进行下去，魔门的胜率少说也有九成！
很快……很快她就可以完成多年的夙愿，将这漫长时光的悲愤尽数倾泻，这种时候，她怎么可能因为他一句话而收手？！！！
这一点，道主又怎会猜不到？
所以，他看向魔主身后偷偷打量着他的白衣少女，伸出手，微笑：
“丫头，过来，让吾好好瞧瞧。”
咔！
这一刻，握着水晶戟的那只素净的手猛地一紧，皮肤下青色血管脉络清晰可见。
“你，是在叫我吗？”
明知故问一般的话语，翎儿咬着唇，脚步将行未行，眼瞳里是满满的复杂与不知所措。
“当然。”
道主的眼神前所未有地温和，以及……怜惜。
多亏了当初世尊来此特意提醒了一番让他早有猜测准备，否则此时此刻，他要如何在这孩子面前保持冷静从容？
只一眼，他便看穿了翎儿体内的隐患。那是即使魔主努力研究他当年曾与她互相交流的道门武学也无法解决的问题，是只有他道栩能破除的东西。
而这，也是他道栩永远难以弥补的过错。
“够了！”
纯黑色衣裳的女人低喝一声，咬牙挤出两个字：
“撤退！”
有的时候她真的好恨，恨这该死的默契。道栩甚至无需正面同她说一句话，她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为了翎儿，她不得不退。
如果可以让翎儿尽早摆脱那份痛苦，她再忍耐一段时间，也不是不可以。
只是，这是独属于他们二人的无声交流，外人自然无法理解个中状况。一句撤退，道子们疑惑而庆幸，满以为对方是畏惧了归来的道栩，魔门中人却是万分愕然，就连最忠于魔主的那几人也不禁一阵犹疑。
已经血战至这般程度，就这么……停下？
“尔等，听不到么？！”
低沉的声音如轰雷般炸响在众人耳边，顿时带起一片应和之声：
“是！！！”×N
放弃唾手可得的胜利，许多魔门之人虽是敢怒不敢言，却也在暗暗埋怨着，各自的小心思愈发活跃了。这个本来就是用利益笼合起来的组织，离心之际，只在旦夕！
但那又如何？对魔主而言，除了那五人之外其他的不过是一批工具，舍了，亦不可惜。
她手一松，水晶戟隐匿无形，冷笑着：
“哼……道栩，吾便予你三日时间，备好后事……领死之时，可莫要迟到！”
言毕，魔主转身离开，在走过翎儿身边时微一停顿：
“不是一直想见见他是什么样的人吗？这三日，留下便是。”
她的目光扫过一旁那只粉毛，也没再说什么，脚步继续。
翎儿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您就这么把我丢在这里了吗？所以……在您心底，其实还是信任着那个人的吧？不管是我的安全，还是南海之约……］
这一刻，身为子女，翎儿很是茫然。
她该做什么？
坐等这场纠缠千载的情仇终局吗？
比起这些年既当母亲又当父亲的魔主，道主对她而言不过是“那个人”罢了。她当然是该坚定地站在“父亲”一边的，可是……
那样真的好吗？
道栩看着一身漆黑的女人离开的背影，摇了摇头。
“啊啦～人家想陪阿翎一起在这里观光哟～道主大人不会不同意吧？”
粉发少女身上刺鼻的血腥味让道栩稍稍皱了皱眉头：
“留下亦无不可，只是……还请姑娘好自为之。”
“嘛……”
粉毛掩嘴轻笑，眉眼之间透露出饶有兴趣的意味。
……
就此，重出江湖的魔门带着损失近半的人手退出了天之涯。
许是大战方休，他们竟忽略了两个没有一并跟过来的人，只有那位曾以血翼与老道一战的高手四下扫视着，默默冷哼了一声，一言不发。
与此同时，白发女子在魔主身侧发问，眼神中不无担忧：
“您，还好吗？”
“挽歌，难道汝对吾没有信心么？”
“自然不是！”
“那便不必多虑。”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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