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风中，紫影如流星划过天际，几缕纤长的紫色发丝与散乱的金色马尾交缠纠结着。偶尔遇到同样疾行的“流星”，也只是毫无交集地遥遥错过。
嗯……毕竟都过了这么久，沈轩衣已经熟练堪比老司姬，稳得很，就算带了个人，也绝不会翻车……啊呸！撞机的。
蓦然，女孩深紫的眼瞳一缩——
那是……
远方天空传来的两股气机，两种截然不同的剑息，却都是那么熟悉。
交战的双方，完全出乎了她的意料。甚至令她猛地停滞在了半空中，眼神变幻不定。
“衣衣，怎么了吗？”
层次不够，未能对此有所察觉的伊莉丝表示疑惑。
也随着这一句打断，某些可能钻出那么点苗头的情绪一扫而空，复归一片空无死寂。
“无妨。”
轩衣应答了一声，便继续前进……迎着那个战场的方向前进。
——————
一片，两片，六叶的雪花轻舞飘落，将眼帘前映成一片纯白世界。若是远方的人向这里眺望，便能看到洁白之色一点点铺满整个山头了。
飞雪中，黛色的美丽身影执剑轻扬，身形闪烁的下一瞬，剑尖已经悄然点落青年胸前，而在触碰到脆弱的人体之前，冰蓝剑锋先行遭遇的仍旧是那坚硬的铁剑剑身。刺骨的寒凉弥漫，剑者指尖一弹，瞬间冻结的铁剑又随着他的动作瞬间解冻，徒留散落在空气中的点点冰晶。
女人的鞋尖在轻飘飘坠下的飞雪上一点，侧身又是一剑，叮！
剑刃相格，凛冽的寒意与明净的剑息无声交锋，那风雪便更急了。
滋啦一声，二人交错而过，两剑摩擦出一串长长火花。
反手的一剑划开扇形光影，寒气再上一层。
“剑•封寒。”
平静的话语，带来的是一瞬间的物质剧烈变化，这寒风，这飞雪，所及之处架构出的空间里，冰粒暴增延展相连凝结，将一切封冻成晶莹剔透的美丽色泽。
这一剑冻结了气流冻结了空间，却不能阻碍那一抹素色人影旋身挥剑斩出！
咔喀——
连串惊爆声中，无形无质的剑气扩散万千，将凝结的一切再度狠狠切断破碎。
踏着碎块冰晶，二人的身影不停闪烁交错，并且逐步上升，从山巅战至琼霄，令风雪的轨迹连绵紧随而上。
一者剑如殒星流光、绝巅之速，一者剑如昙花开谢、稍纵即逝，风格迥异却同是快到难以形容。
几个呼吸间，已经不知道是第多少次交锋，涌动的寒气甫将飘雪化作节节冰棱，碰撞弥散开来的剑气就又将四周漂浮的冰棱搅得更加支离破碎，也更加均匀地分布到了这周围的每一寸空间。
再一次的相撞后，玉沁染身体飘飞退开，淡然出声：
“剑•冰涟！”
壮观的景象就此发生，漫天破碎的冰棱如受到牵引一般汇聚在她身周，自行拼接聚合，化作冰刃无数，环绕运转一圈之后顺着长剑所指之处悍然轰出。
冰晶的结构在阳光下折射出七色绚丽光彩，仿佛九天星河倒悬模样，剑之冰河浩荡压落，巍然气势，恍惚便要令那渺小的素衣人粉身碎骨！
此刻虽然满眼尽是霜雪寒芒，却阻不住青年那明亮的目光。于是剑者凝神静息，提剑迎面直冲而去，与掌中三尺青锋一同化作至纯至美的剑光，向着足以倾覆山川的冰河剑流暴起冲刺，一往无前。
勿须额外的招式，无需多余的动作，多年相伴，这一人一剑早已浑然一体！
砰然声响中，剑光闯入冰河，一剑恍如万式，与无数冰刃铿锵交击着，轰鸣之音连成一片。
面对闻人的反击，玉沁染并没有别的行动，仅仅，仅仅只是那风雪那冰刃，不停衍生不停转化，破碎聚合再破碎再聚合，不断的循环里，这一道冰河似乎成了真正的无穷无尽，重重叠叠顺着冰蓝剑身斩落。
随着闻人羿觞的层层突破，偶有擦破掉落的衣角转眼被撕成粉碎，偶有划破肌肤沁出的血珠瞬间凝固，即使如此，依旧倔强地不肯停歇。
但是……但是……这冰河万刃竟是一层比一层锋锐，一重比一重沉重，一片比一片寒凉，就算是那样仿佛能冲破一切阻碍的无瑕之剑，经历了一次次的对抗消磨，也逐渐开始力不从心！
战局情势急转直下，到这一刻，剑者才恍然惊觉，他，大意了。
在他未曾注意到的时候，这片风雪，这环绕的寒冰世界，这属于玉沁染的“领域”，已经愈发扩展愈发完善，他的对手竟然……越战越强！！！这一式冰涟，较之初时那一曲剑音，早已远胜不知凡几！
闻人羿觞心头一凛，明了已经不能再有任何拖延，顿时一身真元极速汇聚，剑芒陡然大盛，无瑕清华自冰莹长河中渗透而出——
“破！”
青年启唇清啸，平凡铁剑仿佛嫩芽自黑暗中破土而出，带着无比坚韧的绝对意志，一次性的剧烈爆发，将眼前阻滞之物全部轰碎！！！
狂暴气流横扫，荡开一片空旷区域，再凝眸，眼前的冰雪世界却没了黛衣的身影。
警兆突生，剑者急急负剑于身后，
“锵——”
金铁交鸣声中，闻人身形一震，回头提剑上撩，剑锋擦着女子柔顺发尖而过，竟是未能伤敌分毫。
转眼，三声清脆碰撞，黛衣女子出手仍是疾如流星，又是三剑，反观剑者，正是回气力竭之时，更有蚀骨寒气悄然侵袭全身，招架之间已现支绌。
“你，要败了。”
伴随着这一声结论的，是飞洒空中的淋漓鲜血。
飞速下坠的身形落于山巅，闻人羿觞及时的闪避致使他的伤口不过是刚好切进皮肤半寸，尚无大碍。
有血色溅落在透亮剑身上，引得铁剑微微颤动，像是有感主人受创一般。
这一刻闻人羿觞稍稍有些发怔——
是不是这一路走来太顺利了些呢？自从三年前论剑会后，他便没有遇到过可堪与他为敌之人了。而在此之前，同一武功阶级的对战，他更是未尝一败。也许真正的强者，总是难觅。于是就有越来越多的所谓剑道宗师败于他手，越来越让他相信没有什么是他的剑所不能斩断……今日方知，原来，他自大了吗？原来，他还缺少了什么吗？
“败？未必！”
简单的一句否认，却让玉沁染满意地听到了语气中隐含的那丝渴求，那丝不甘。
为什么说满意？因为这样才更让人觉得在你面前的是个活生生的人而不是一把剑！一把沿着固定轨迹行进的剑啊！
无论是他之前的“无礼”也好，“配合”也好，那种平静淡漠到极致的姿态，都像是为了目标而使用的机械化程序一样。他的眼中只有剑，心中只有剑，似乎除此之外一片空洞，再没有了别的什么。他是纯净无瑕之剑，但这份极致的无瑕纯粹，本身，就已经是一种瑕疵缺憾了。
但是，也正因为这些，才会让她玉沁染最初的恶感尽散，让她难得地欣赏一个人。
本该立即决出胜负的时刻，她却并没有继续趁机攻击，而是接着说道：
“你是我见过的，剑客中最出色的后辈。不是特意来寻我比剑吗？不是说请我赐教吗？想赢的话，想得到什么的话，就去做啊！把你的实力证明给我看啊！！！”
闻人羿觞还是在发怔，却仿佛想通了什么，那双平静的眸子里，眼神越来越亮了。
持剑横悬于胸前，左手两指在剑身上缓缓抚过，素衣青年缓缓阖上了眼。
［我……想赢吗？］
那么长的时间里，他告诉自己不惜踏遍千山万水也要追寻那只是理论上可能存在的，至尊至上无双无暇，即使是时间长河也不能将其泯灭的倾世之剑。
一次次剑决，一次次毫无悬念的胜利，搜索着下一个又下一个对手，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麻木了？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已经连这么做的最初目的，都想不起来了？
回顾过往所能想起的，只有那份彻入骨髓的凄冷孤寂，所以要握着剑，紧紧地握着，遍体鳞伤也要握着，就算四肢俱断也要用牙死死咬住绝不能放开！
那一年那个小庙有个尼姑说他执念，可他执念的，到底是哪些？
剑剑剑剑剑剑……他的人生他的世界，除了剑还是剑！名为闻人羿觞的“东西”，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存在？
莫名的气息随着他的动作逐渐舒展开，以剑者双足所立山地为圆心，是冰霜就溶解，是寒气就蒸腾，是泥土就干涸皲裂，是植被就枯萎死去……
终于有那么一天，终于有那么一刻，他想要伸手切实地抓住点什么，却原来，还是什么也没有。
第一次濒临失败，他才知道原来他不是只要见到就好，不是输赢都无所谓，在最深处，他依旧保留着身为一个人再正常不过的，欲望。
是吗？是嘛！原来是这样啊……
青年那张万年面瘫脸上悄然绽开一个浅浅笑容，有些释然有些温柔有些狂气，一闪而过。
他睁开眼，向着空中那黛色的人影，递出了一剑。
如同那一日风雪天都之巅他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如同那一日他枯坐树下，有红梅谢了。
于是，万物凋零。
“剑•无生。”
他从未用过的，唯一一招。
PS：我是谁？我在哪？我写的是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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