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想是用来幻灭的，而幻灭的梦想是用来领悟的。一顿胖揍换来的是活命，童铭钰并不期待这样的活命。希娜尔坐着他身上，每一拳都扎实的打在他的脸上，且都是下的死手，希娜尔知道打不死他所以在出气，下死手的出气。
出气代表着的东西很多，童铭钰此刻的内心也五味陈杂。这样的出气足足在童铭钰脸上施暴了五分钟，直到她精疲力尽，而精疲力尽的她就这样倒在了童铭钰胸前，不顾一切的哭了起来。
“哈……哈……”此刻的童铭钰已经被打的胖头肿脸，他在笑，他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可他就是想笑，他甚至把嘴里那两颗被打断的门牙和着血一起吐了出来，仿佛那两颗牙齿有碍他仰天长笑。血顺着嘴角往下流，空气挤压着他的肺部，促使胸膛毫无规则收缩扩张。希娜尔感受着他的呼吸，感受着他的心跳，一切。
看戏的人很快就散了，他俩戏剧性的殴打只给人们那无聊的一天中增加了一些谈论的话题。人群就是这么个东西，当你在人群面前做着自以为丢人的事时，其实这些只会成为他们酒后闲聊的一个话题。所有人都是见怪不怪，真正在乎的，只有有心人。
童铭钰把希娜尔背出了城，安顿在了一个村庄旅店，但他没离开。他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理由去离开。看着躺在床上精疲力尽的希娜尔，他绝不会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如何死，在他脑子里已经被推演了上万遍了，哪怕是被揍死他都做过心理准备。但希娜尔没有揍死他，虽然离死不远，但这条烂命被留了下来。他搞不懂，称得上是世仇的自己，为什么会被原谅，为什么会被如此轻易的原谅。他不想往深去思考，他思考不起，他甚至根本想不通是什么让又一个女娃对这样的自己有了感觉。无德，无能，无才，无财，他甚至让自己看起来足够的邋遢，可他永远没想过人心。
童铭钰，不要钱的佣兵，世界多他不多，没他不少，毫无才能却靠着一把自己前生在军队里学会组装的破枪结束了一场战争，生前为佣兵，似乎心不定，总觉得自己亏欠着世界，却总高估自己有这个能力去偿还自己幻想中亏欠的一切。
“你还在啊……”希娜尔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而童铭钰此刻弯着腰抱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还在。”童铭钰保持着这个姿势，“我该去哪呢？”
“你把腰弯的连脸都看不见，是我打的，还是你不想抬起头来。”希娜尔坐在床上，看着童铭钰这幅模样，希娜尔还想揍他，但她已经没有多余的怒气来打眼前这个人了。她想了很多，这个男人确实罪该万死，可现在他不该死在她的手上，至少不是现在，因为恨过之余剩下的都是别的东西。而这别的东西希娜尔并不后悔有了它们。
“为什么？”
“为什么的事多了去了，你问的哪一桩啊？”
“你不恨我么？”童铭钰把头抬了起来，丝毫看不出伤痕，依旧清秀，好看，漂亮，但这身臭皮囊包的骨头架子从里到外都散发着戾气。
“我恨啊。我恨不得就那样打死你。可要是打死你了，我还怎么继续恨下去呢？你给了我失望，又在失望中给了我希望。我该打死我的恩人呢？还是该放过我的仇人呢？”希娜尔看着童铭钰的眼睛，“我没涵养，我六年来都在为杀你而奋斗，可没涵养不代表不懂得报恩。你可恨，我最恨的那种可恨，你可敬，我最敬的那种可敬。但世事就是这么玩弄人，你背负太多，我看得出，压在你背上的东西比我身上的还重。可就算是这样，你也保证了我每日每顿的美满，你给我训练的器具，为的就是我以后能杀你。可你知道吗，喜欢上一个仇人，特别是在当你知道他是你仇人后你仍然喜欢的情况，有多绝望吗？”
童铭钰也看着她的眼睛，随后避开了她的眼睛:“你不是第一个，曾经有过一个女孩，她因为我而活过，但她却死于自己并不能反抗的东西上，而她反抗不了的东西恰恰就是我，她因我而死，可她毫无怨念，而我那时只一心想要满足自己那并不值钱的虚荣心，去开启一场战争。我自己的脸我知道，很多的戾气，太多的愤憎。我很想做，但我从来都做不成，会用眼睛微笑的男人。我到她死都没能给她一个最好看的笑脸，我很受刺激。我也没涵养，我以前也是个佣兵，可没涵养也不用看着自己喜欢的女孩死在自己怀里。”
“可你依然活着，你并没有选择死去，既然如此你为何不向前看呢？”
“哈哈。”童铭钰干笑了一声，“我在赎罪啊，我活着就是一种罪过，在我身边从来就没有人得到过好的结局，每个人都盼着我能给他们带来幸福，我却像个瘟神一样给所有人都带来灾祸。伊莲娜也好，你也好，精灵女王也好，我的出生甚至就是一场灾祸，把别人的脸皮带在脸上带久了我知道，我知道我谁都不是了，伊恩·塔利斯特也不是，童铭钰也不是。我活着就是罪过，可活着我能感受到我的罪过，所以我活着在赎罪。我欠的太多了。”
“你欠谁的？你目前为止除了欠我的还欠谁的？我已经还了，打在你身上的每一拳都足以杀死一个人，而杀不死你是你的原因。而你还清了债就该我来还债了。”希娜尔拉开被子，下床来，抚摸童铭钰的面庞，“你接不接受是你的事，可还不还债是我的事，你那天保全了我的贞洁，那么我也将纠正你扭曲的心智，你给了我为数不多天的食物，那么我将给你之后干净的饮食，你给了我洁净的衣裳，我也将为你编制配得上你这张脸的袍装。你给了我很多，我还你的也将还很多，这是第一样我要还的。”随后，希娜尔闭眼亲了下去，片刻后，她又睁眼:“先还你一颗千疮百孔但依然知道如何去表达自己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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