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末往事
一.
“哈哈,总算写完这份奏表了。”
我正在屋外练剑,就听屋内父亲一阵感叹。看过去,只见他手拿一份帛书从屋中走出来,一同走出的还有我的哥哥。
“父亲,您写得这是?”
“灭蜀措施,如今蜀国即灭,吴国未降。若想不战而屈人之兵,只得灭其锐气,消其防备,加其赏赐。随后只要自身壮大,吴国那孙休,怎能不降?”
说着,父亲把手重重拍在帛书之上,进而又是一番自满的笑声。
“芸儿,还不练剑!”
而当他看到我,便又马上换了一副嘴脸,变得颇为冷酷而严厉。
“是!”
我害怕我的父亲,赶忙应声,架起姿势挥舞长剑。但我实在不懂,我一介女子,又为何要练剑呢。练出一手好剑,又作何用途呢?
“芸,记住收足弓,底下摆,上步擒敌。这是我的秘诀。”
相比之下,哥哥对我的态度就要好上许多,常常挂笑。只是今日,不知是否是因为心中苦闷,哥哥虽然嘴上轻松对我谈及战斗要领,但双眼并未朝我这边瞧看,看过去发现其面目上的表情实在严肃得很。
“可是,父亲。如今蜀汉刚刚被攻下,您又擅自分封臣子。若是司马大人知道,更甚者若是让皇帝知道,恐怕会十分麻烦啊。”
“无妨,我的分封又不是为了自身权利。”父亲的表情与哥哥截然相反,十分惬意,进而慢慢走到院中来,“我所分封各处守将均有能力规避外敌,分封降臣也是为了稳固局势。如果什么事情都要上表下启,加之还要顾及曹氏亲族的封地问题,何时才能稳定下来。”
“万一有人告父亲专横无礼,那——”
“所以我要发这一表,”父亲又把信件举起,“巴郡的司马大人若是见了信,那是自然明白我的用意的。我邓艾活了几十载了,身披缰绳麻席,险些葬身阴平。为的,不就是国家一统?”
父亲说完,便把手挥向哥哥。
“”
哥哥了然,赶忙接过去,随即便下去了。
而哥哥一走,父亲的眼神便望向我,我不敢怠慢,继续挥舞长剑。
“芸儿,如今三分天下变为两分而治,大魏一统的局面指日可待。我这辈子,看来还是可以见到了。”
父亲背着双手说着,从我身边走过。我没有言语,只是倾听。
随后,父亲又说。
“芸儿不要怪父亲,战时练剑用以防身,我邓家本为南阳豪族,不可死于战场或病榻之外。你一介女子,身单力薄,是要会自卫的。”父亲继续说着,随即一把抓住我正迅猛挥剑的手臂,我为之一惊,而父亲则靠在我耳边,微笑轻声突出字来,“如按我的方法,三月之后孙休必降。到时候,你就可以抛弃剑法,改学你想学的内容了。”
诶?!
我有些不敢相信,不敢相信这些话是从父亲嘴里说出来的。我转头过去,只见父亲已经走到我身后了。
“那,弹琴可以吗?!书画可以吗?!”
“……自由大同之时,你便没有包袱了。又为何要问我呢?”
父亲没有回头看我。
我并不能够理解父亲之所言,但我却大体明白其中的道理。而就他说话的时候,恐怕眼中已经呈现出那一副繁华景象了吧。
“啊,对了。芸儿过来陪我吃点点心,写完东西还真是有些饿了。”
“是!”
我呼应着,随即朝父亲跑过去。
虽然父亲严厉,但在大部分时候,我都依旧敬仰我的父亲。如果父亲真得可以见到大一统的那一天的话,我也会觉得非常欣慰才是。
二.
这一晚,雷声大作,瓢泼大雨倾泻而来。我们在成都暂居的府邸漏了水,就听满院的佣人在屋外叽叽喳喳,修补各处房屋的屋顶。
我与父亲,还有我的哥哥三人躲在一处狭窄的屋中,整个府邸之中,只剩下这么一处好房,看着样子,又看看屋外的马厩,自然知道这屋子本身是给看马人所准备的卧寝。
我在屋门口,坐在一个马扎上,屋外的发霉味与马粪味团在一起,朝我扑面而来。我尽可能朝屋内望着,望向父亲和哥哥。
只见二人都坐在内里是马草的薄垫子上,一言不发。而父亲的手中,还拿着一张锦帛。可以料想的是,这张锦帛,便是之前父亲呈递上去的那一封表。
啪嚓!
屋外一声霹雳,吓得我打了一个冷颤。而父亲与哥哥都不为所动。
前日父亲前去巴郡与众将官开会,刚刚才回来。而从那时候开始,二人的表情就都有些不对,而此时候就更有些悲哀,满脸写满了“愁”字。
“父亲,前日上午到底怎么——”
“岂有此理!”
我的话还未问完,年过半百的父亲便一个屏息站起身来,大声呼喊道。
“还请父亲冷静些。”
“冷静?!你让我如何冷静!?”
哥哥在一旁劝阻,但父亲的情绪似乎已经无法再压抑下来了。
我出生到现在二十几年来,就从未见过父亲如此大脾气的时候。我自知父亲的仕途并非是一帆风顺,但估计如今是遇到真正的大问题了。
“我去面见司马大人,他居然用那种态度对我说话!”父亲起得跺起脚来,“不管我是说道理还是引经典,他依旧是一口一个专断,一口一个无礼。我倒要问问,他父亲在世的时候,难道就不专断了?!”
“父亲!有些话不能乱讲!”
“有什么不可以讲得?无妨!反正我的方案被打下来了,愣是连皇帝的眼都没能够上。”父亲越说越气,“最可恨的是那个卫瓘,你一个小小的监军,有何能耐对我这等功臣指手画脚!我这封帛书,真乃无用也!”
说着,父亲便把锦帛扔到地上,随后抬脚便要踩。
“父亲!请不要这样!”
“父亲!”
我和哥哥一同出声,而哥哥则一个飞扑,一把拦住父亲,然后顺势紧紧抓住父亲的小腿。父亲一个重心不稳,往后颠了两下,左右摆动试图甩开哥哥,见没效果,这才把脚又踏在地上。
“父亲不要冲动,其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司马大人平时不是这样的,既然他那样说,那就肯定是其中出了问题……”
哥哥颇为冷静,一点一点帮父亲分析着。
我虽然也知道司马昭大人的事情,也见过面,但从未说过话,也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光看长相,整个人还是蛮亲切的,只是不知是气魄还是气度的威力,让我总觉得他难以靠近,但还没有到凶神恶煞的份上。
“你的意思是?”
父亲对哥哥的话起了兴趣,抬眼瞧看哥哥。二人互相凝视,互相都在对方的瞳孔之中寻找答案。
“莫非,是有人谎报了帛书内容?”
“很有可能。”
“那会是谁呢?我树敌众多,好像谁都可能如此对我。”
“父亲原来也知道这一点啊。”
“放肆!这种时候还和我玩笑。”
“孩儿不敢。”
我望着哥哥和父亲一脸严肃,却说着这样的话,也不合时宜的想要笑出来。虽然还是憋回去了。
“诶,”父亲叹了口气,“暂时做事情要收敛一些了,不要再让某些人抓到把柄。”
“父亲为人耿直,以后在朝中或是会议里,少说话多点头才是正道理。”
“嗯……”
父亲皱起眉头来,显然是有些难以接受。但片刻之后,还是妥协了一般的微微动了下脑袋。
“芸儿也要记住,不要张扬。”
“芸儿本就不张扬,这倒和你这个哥哥很像。果然是随母亲吗?”
二人嘱咐着我,我虽然没有插话的余地,但即使是如此我觉得也颇为幸福。
而要知道,父亲和哥哥商量事情的时候我都是在场的,不知为何二人对此也并没有过避让,让我尽管旁听。而也是这个时候,我才会越发觉得自己虽然是个女孩子,但依旧是这个家中的一员。
嗯……不论如何,只要我们三人还在一起,其他的事情可能就都没有那么重要了。
——邓艾邓忠!邓艾!在家吗!
突然之间,屋外传来急促的呼喊声音。而呼喊的内容,正是我的父亲和哥哥。
声音很大,显得十分愤怒。我的心脏一下子快跳了起来,眼前的我的两位亲人,此时候也都睁大眼睛皱起眉头。
“外面怎么了?”
哥哥显得更慌张些,猛然站起身来。父亲则对他竖了个食指,让她先安静。
——邓艾大人,邓忠大人,请出来说话。我奉司马大人的指示,前来与您对谈。
“……听这个声音,像是卫瓘!”
“卫瓘!他这个时间,这个天气来这里做什么!?”
父亲首先听出声音的来源,哥哥十分诧异的喊叫出声音来。
“……嗯。”与刚才的气愤模样好似截然相反,此时候父亲已然变成了一副镇定自若的面孔,不顾外面的喊叫与哥哥的叫喊,沉思了许久,自点了下头,“我大概明白了。”
“父亲,难道是——”
“是的,那些家伙也太急了点。”
父亲和哥哥互相说着我完全听不懂的话,而没有想到的是,父亲说完话,便直接把面孔朝向了我。
父亲一把抓住我的肩膀,双眼发直,眼球张大到仿佛要凸出来一般,轻声念道。
“一会儿我和忠儿出去,你就在这里藏着。藏进草堆里,谁叫你,你也不要出来。”
“父亲……这是……”
我完全没有明白状况,但至少我希望父亲能和我解释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
“没时间解释了,总之我希望你能安康。”父亲又意义不明的好似道了句遗言一般,便站起身朝向哥哥,“忠儿……”
哥哥也无言,只是一个点头。二人便走向门前。
“父亲!哥哥!”
我朝着二人呼喊着,声音本身很大,但由于雷雨大作,所以我不知二人能否听见。只是,我只看见二人并未回头,便出了大门。
一时之间,我不知道我应该怎么做,两只眼睛直愣愣的瞧看着屋外的大雨。想要冲出去,又不敢冲出去。
原因不光是自己生性懦弱没有骨气,另一方面,也是因为父亲当时便是如此命令我的。我无法违抗。
我躲在草堆里,细细听着屋外的声响。
(邓艾大人邓忠大人都在啊,话说,我记得您家还有一位小姐才对。)
(小姐去西凉见她娘去了,不在。)
(哦,也罢。那你二人就随我走一趟吧。)
(卫瓘!你想做什么?!)
(奉命行事,抓捕两位忤逆之臣。如今皇帝已知你蛮横专断,通报司马大人,司马大人特命我前来捉拿两位!)
(皇帝如今身在许昌!怎知此事!)
(二位有所不知,皇帝半月前便已经移驾汉中,前日之事,昨日便火速送于皇帝手中,而今日黄昏,皇帝亲送的囚车便已经到了。)
(这是谁要害我!)
(在下不知,在下只是奉命行事罢了。)
(司马昭!你这个竖子!你父亲在世的时候都不敢如此对我!)
(我念在常年同僚的份上,你这句话我就不给你定罪了。不过,接下来的事情还是要按程序办。)
随后,声音停止。只听得一阵兵甲发出的叮咣声音。
先是吵闹,然后还有一些威胁,进而是脚步声,最后便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我在屋中分外害怕,从对话之中,我大概能够猜到父亲是被抓走了。而被抓走的原因,便是屋中地上的这封锦帛。
忤逆?欺君?父亲从来没有做过这种事情啊。
我心中毫不能理解,待到周围真得都完全安静下来之后,我便从草堆出来,捡起地上这封已经有些阴了水的锦帛,细细品读。
此封表中,大多是真情实感,虽然言辞颇有些激进,但并未见到忤逆的话。如果说是因为这封锦帛,父亲和哥哥就要被抓走,简直就是太冤枉了。
屋外的雨还在下,我在屋中展开着锦帛,一遍又一遍的读着,试图从中读出一些父亲的错误,但不管怎么去读,我都觉得父亲是明智的。而事情就应该这么去办,为何一下子就变成专断蛮横了呢?
我如此问着自己,丝毫没有答案。我朝屋外探出头去,整个府中,一个人都没有。就连佣人仆人都被一并带走。而我这间小屋实在过于狭小,黑夜风雨中,或许是连注意都不会注意到的。怪不得父亲对我说那样的话。
啊,父亲就这么被抓走了吗。
我靠坐在草堆之上,一开始还并未觉得害怕,心中还怀着一丝丝或许很快父亲和哥哥就会解开误会回来的想法,但随着时间一秒秒的流失,大雨变为中雨,随后变为小雨,最终我望着屋外的积水,上面连一滴水波纹都不再泛起了。我的心情,也随之进行着激烈的波动。
大概是变为中雨的时候,我所在的小屋也在漏雨,雨水打在我的身上分外难受,但我为了不让这封可以证明父亲清白的锦帛不再阴湿模糊,我只是团团抱紧,跪在地上。时刻等待着父亲和哥哥回来取走它,说明清楚问题。
最终,直到太阳出来,我才知道已经是早上了。而父亲和哥哥,都不会再回来了。
嗑嗑嗑……
我保持着跪倒在地的姿势,终于忍耐不住哭出声音来,心中一直硬撑着的城墙一瞬间崩塌了。
若不是父亲的教导,或许现在我已经是泪流成河了。
但同时我也知道,现在只有我可以救父亲,只有我手中的锦帛可以救父亲。不管父亲将要被如何判罚,这封锦帛,可救父亲于水火。
谁!现在有谁可以救父亲!
如果按照之前所听到父亲的意思,那个诬陷父亲的人一定就是司马昭。所以,我一定要找一个可以直接去面见皇帝的人才行……
我苦思冥想,我虽然见过的将领并不多,但其中一定有哪个人可以帮助我的。
……
啊!对了!
钟会叔!钟会叔一定可以的!
他与父亲一同灭蜀,虽然二人之间有些分歧,但这个时候一定会愿意帮助父亲的!而且如今听闻钟会叔已然升迁到了司徒,已经是可以直接面圣得了!
我如此想着,不知为何脚步则已经迈了出去,跨向屋外。穿过街院,跨过中庭,跑往屋外。
如今虽然还是清晨,并无什么人在街上行走,但我为了保险起见,还是把帛书放在衣襟之内。
我知道钟会叔的府邸在哪里,就在前面两个街之外的地方。
我一边跑,一边念想着道路的方向。我一边跑,眼泪便一边往外喷涌而出。
这不是泪水,这是汗水啊!
三.
就是这里!我并没有记错!
当我看到刘府的牌匾,我便知道这里便是钟会叔的暂住府邸。我在心中暗暗庆幸自己并没有走错地方,一边敲打起房门来。
“钟会叔!钟会叔!”
当当当!
我重重敲打着房门,迫切希望他能马上过来帮我开门。
“来了来了,这个时间,居然还有访客。”
而就在这个时候,屋中传来一个颇为优雅的声音。虽然声音低沉,但却磁性很强,显得颇有些魅力。
而一听声音,我便知道来开门的正是钟会叔本人。
“钟会叔!快开门!大事不好了!”
我大声喊叫着。
“听声音,像是邓芸吧?”
“正是正是!钟会叔快来开门!”
“好的。”
钟会叔的声音依旧那么轻柔,听他的声音之中,似乎还夹杂着一丝丝高兴地情感。
吱呀一声,大门打开,只见身着布衣的钟会叔身披一件黄色长袍,站定在那里。
“诶呀,为何你显得如此狼狈?”
他看见我的着装打扮,显得稍稍有些惊讶。
“我——”
“不急,进来说话。”
我想诉说,但却被他打断下来,随后他便直接拽着我的手,把我拉进了府中。
“正好,我也正与人在院中聊天,你若愿意,也可旁听。”
“不,我还有重要的事情要说。是关于我父亲的。”
我一点都听不下去他所说的话语,一门心思想把自己想说的事情说出来。我的另一只手,就放在衣襟之中的锦帛上,准备随时拿出来给钟会叔看。
“你父亲,怎么了吗?”
身前的钟会叔已然把我拉近了中间庭院之内,随即放开我的手,回过神来,露出着优雅的微笑问到我。手指,也不忘在性感的胡茬之上揉弄几下。
“钟会叔,我父亲被抓了!”
“哦?有这等事?”
“是的,”我大力点头,“被一个叫做卫瓘的人抓走了,似乎是司马昭大人诬陷了我的父亲。”
“等等,你说什么?”
“我说司马昭大人——”
“哈哈哈哈哈——”
……诶?
为何钟会叔要笑呢?明明我说的话没什么好笑的,明明我并没有那么重的西凉口音,明明我都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了。
为何钟会叔要笑呢?
“钟会叔?”
“不不,不好意思。我只是觉得司马大人不是那样的人。”
“不!绝对就是!我父亲说就是他陷害的!”
我为了让钟会叔严肃起来,也变得十分激动,眼泪差点又挤了出来。
“好的,好的。我知道了。”钟会叔把眼泪抹去,尽可能展现出平和的的样子来,“那么,你为何说司马大人要诬陷邓艾大人呢?”
“那是——”
说到这里,我便想把胸口的锦帛拿出来交给钟会叔,但就在这个时候,我望向稍远处,突然发现还有一个人静坐在那边,一动不动的望向这里。
“嗯?奥,不用担心。”钟会叔发现了我的视线,便抬起双手表现的颇为稀疏平常,“他是我的客人,一会儿我会介绍你认识。”
就在这个时候,不知道为何我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稍远处的那人我似乎也在那里见过他,虽然只有几面,但确实是见过。
好像……是战场上……
啊!他是……他是——姜维!那个和我父亲在阴平在剑阁相攻的姜维!
可为什么他在这里?!他现在不应该在狱中吗?!
“邓芸?”
钟会叔见我一脸呆滞,便呼唤到我,我这才回过神来。
“啊……”
“所以,你想说什么?”
就在这一刻,我感觉到有一股力量驱使着我把一切都全盘托出。但另一方面,有一个微弱的力量也在把我往回拉。这是一种直觉,我的直觉告诉我,钟会叔莫名的有些可疑。
……
——去给钟会小儿,让他递给司马大人。顺便自己也学习学习,去去锐气。
!!
……或许,是这样吗。
“嗯?”
钟会叔依旧瞧看着我,似乎还在等待着我的回话。而我也能发现,我整个人在这一时刻发生着某些变化,仿佛有些我自己都不明白的事情在我的大脑中形成着,虽然不明白,但却似乎明白了。
随即,我把抓着锦帛的手松了开来,放松得垂在体侧。
“我是想说……您可以救救我父亲吗?即使我父亲确有忤逆,但几句好言相劝,应该也是可以——”
“不,这是不可能的。”
“……您为何如此确定?”
“不但不可能,而且你的父亲和你的哥哥,即使不被斩首,肯定也是要关上一辈子牢房的。”
“……您又是如何知道?”
“因为,陷害你父亲的,就是我啊。”
钟会叔直接平白道出,他的脸上依旧挂着浅浅笑容。他望着我,我望着他,只是他在我的眼中瞬间就变得颇为恶心了。
那一瞬间,我搞清楚了一些事情。我的脑海之中,仿佛闪过钟会叔擅自修改我父亲的文书,并且对司马昭说我父亲的坏话的场景。
“钟会叔!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为什么要陷害我父亲!”
我心中的怒火一瞬间被他的笑容所点燃,进而整个人都朝他逼近。而对于我的举动,他只是抬起手,做出一个冷静的姿势而已。
“邓芸,邓芸。你很漂亮,也很坚强,唯一一点不足就是你很幼稚。”他说着,也不顾我的怒火,只是自顾自的朝姜维的身边走去,“介绍一下,这位是原蜀国大将军,姜维姜伯约。”
钟会说完,姜维便十分规矩的站起身子。只见他岁数和钟会差不多大,但整个人都要颇为正派。这幅表情,不管是战斗的时候,还是投降的时候,亦或者是现在,都并未改变过。
“你便是邓艾的千金吧,初次见面未备薄礼,失敬失敬。”
说着,姜维便规矩的鞠躬下来,显得颇为谦卑。
但这些在我的眼里,都只是钟会滑头的一部分,丝毫无法让我对其产生敬意。
“所以,钟会叔你到底想要做什么?为何陷害我父亲,为何招来此等敌首!”
“嘘——”
钟会叔一脸轻松,露出一个让我小声的动作,从而逐渐朝我的耳边靠近,一点一点得靠近,我虽然满心厌恶,但却为了听他接下来所要说的话,不得不忍耐下来。
紧接着,他张开了嘴。
“——我,就要当那个敌首。”
听到他所说出的话的那一刻,我整个人本能得跳了开来。而他所说的话,实在是把他的目的暴露无遗了。
“你是要造反!!”
“为什么不呢?”钟会张开手臂,反倒一副无辜模样。
“益州地势险恶,蜀魏联军二十多万人,钟会大人自立旗号,加之以边防守卫,简直就是易如反掌。”
姜维补充道,脸上的表情虽然未有变化,但话语本身则显得轻松异常。好像钟会叔只要稍稍动下指头,事情就成功了一样。
“可是皇帝已经亲临汉中了不是吗?”
“那又如何?只要我派军驻守潼关函谷关,就算是曹操本人来又能为之奈何?得陇不望蜀,只是因为他曹操攻不进来罢了。”
“所以你就囚禁了我的父亲和哥哥?就因为他们对大魏忠心耿耿吗?!”
“不单单是你父亲哥哥,”钟会侧了下头,“伯约,‘那个事情’如何了?”
我没听懂,但姜维了然,又是客套般的鞠躬行礼之后,他进而说道。
“如今成都内部所有主将已经全部被囚禁起来了。”
“好。”
“什么?!”
一瞬间,我仿佛听错了什么一般。
刚才钟会说,成都的所有主将全都被囚禁了?
“好了,现在你懂了吧?”钟会说着,伸出手来抵在我的下巴上,一点一点的抬起来,让我的眼睛得以看向他的眼睛,“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已经规划好了的。”
此时候他的眼神之中流露出奸险的本质,这一点也是之前我从未见到过的。在我的印象中,那个举止优雅玩世不恭但又谨慎小心的帅大叔已经不在了。
剩下的,只是一个满脸胡茬瞳孔缩小的奸人而已。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么多。”
“……哼,”他看着我轻声一哼,“开国皇帝,怎可没有后宫佳丽?”
“嗯——”
我赶忙试图挣脱,却被他另一只手一个环抱给搂在怀里。
“你已经是我叔叔辈的人了,在你和我说这些之前,我一直都敬你为叔叔。”
“现在呢?”
“一个奸人!”
“哈哈,好!你这个评价我喜欢。”
钟会抬高声音量,而整个中庭之中,只有我们三个人。
“唔——”
随即,钟会掐住我的脸颊,酸疼的感觉让我整个人都好像没了力气。
“不过现在我顾不上那些,不管你愿意还是不愿意,你都是我的后宫佳丽。放心吧,我会让你坐上前三的位置的。”
“……钟会大人,如今的当务之急是要把囚禁在皇宫中的众人杀——”
“你不用说话,你说的东西我都清楚!”
钟会大声嚎道,全然是一脸的不耐烦的样子。而见此状,姜维便马上闭上了嘴,又是一鞠躬。
“……诶。”但也多亏了姜维,钟会似乎确实也缺少了些许兴趣,放开了我的脸颊,“不过你不要以为你就可以在得知这么多事情的情况下离开这里。你可能永远都要在我的府里待着了。”
来人啊。
钟会拍了拍手,从后面的屋内便走出几个佣人来,一把把我架住。我自知无法反抗,便在扭捏挣扎了几下之后,放弃了做任何动作。
我望着钟会,他的表情虽然与之前并未有什么不同,但我却感到十分的厌恶了。
而在一旁的姜维则看向我,眼神之中似乎想透露出些什么,但很快,他的目光便又转了回去。
我被扔进一间小房间里,房间的大小,与之前马厩那间房子没有多大区别,唯一的区别只是没有那么大的异味而已。
我试图站起身来,靠在房间的一角,然后又蹲下去,用手去抚摸地板的缝隙。
这样的动作并没有任何意义,但我的精神的深处,却依旧想着能够可以靠这种方式逃离这里。
我衣襟之内的锦帛可以说已经没有作用了,我也几乎无法做任何事情。反观自己前来找钟会的这个行为,本身就是羊入虎口。而这也无法去怪罪别人,只是自己不小心而已。
如今父亲和哥哥都有着杀头的风险,整个大魏国都面临着非常严重的叛乱威胁,但大家却都浑然不知。
只有我知道。
可我能做什么呢?被关在这里的我,除了去抠地面的缝隙还能做什么呢。
啊……一瞬间想哭出来的情感又涌上来了啊。
我之后的命运,好像在仅仅不到一天的时间离就要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了。长期练剑练得连我自己都忘记了,自己只是一介女子而已。
虽然平日里常挂在嘴边上,但我确实意识到自己或许和女性之间在性格上面的不同。若搁在平时,或许我会觉得有些自豪,但现在无力的我也只觉得这样的性格成为了累赘。
“……邓芸小姐。”
嗯?
我好像听见有人叫我。
“邓芸小姐,您是在这屋吗?”
随即,就听木板滑动发出的摩擦声,一轮日光透过一个方形孔照射进来。我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但是天已经比之前要亮了。
我觉得有些晃眼,便遮住阳光,偷摸去瞧看在门那一边的人,却一点也看不出什么端详。
“你是谁?”
我问道,但那一边并没有答话。
咔。
只听一声撬响,那是门锁断裂的声音。紧接着,大门便完全打了开来。
一开始,我以为会是钟会。以为他兴致又上来,便又来找我。但我抬眼去看,只见那张颇为严肃,尽显正义的脸摆在那里。
这张脸我是认识的,毕竟刚刚才刚见过。
“姜维……你怎么在这里?”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想不想做些什么?”
“你是想帮我吗?”
“是的。”
“为什么?”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能帮你,而你也需要我的帮助。”
说着,他便又朝我这边扔过来一件浅蓝色的长袍。
“穿上吧,以免让别人认出你来,太显眼了。”
说着,他便十分自觉地转过身去,等待我换好衣服。
“……”
我虽然还想说些什么,但见他并没有什么想说的了,便只好按着他的意思,换好衣服。当然,换衣服的时候我十分警惕,好在从始至终他都并未回头。
“钟会呢?”
“他去皇宫了。去找那些将领一个个谈话去了?”
“谈话?”
“就是羞辱他们。”
原来如此。
虽然只是过了一个晚上而已,但我觉得我的理解能力比起之前来要好上许多。我并不觉得这样有多好,我能够感觉自己在不断地陷入一个怪滩之中,越发难以脱身。
只是在这种情况下,我也只能往下陷了。
我想着,把衣襟里的锦帛拿出来,放进新穿好的衣服的衣襟之中。
“我穿好了。”
“很好,”听我说完,他才回过头来,“那接下来,你可以离开了。”
诶?
听他说完,我有些惊讶。
“我可以走了是指……”
“你可以离开钟会的宅邸了。”
“是钟会让你——”
“他不知道,他的手下人也不知道。然后,我也不知道。”
说到这里,姜维便不再说任何话,离开了门口,给我让出出去的空间。
我快步走出屋中,只见姜维继续往一旁漫无目的的走着。
我望着他,不禁还有些事情想要询问他。便找了一个我最想知道的问题。
“姜维,你是真心想帮助钟会称帝吗?”
“……”姜维没有说话,本以为他就会这么沉默下去的时候,他反倒开了口,“钟会钟会,他姓刘吗?”
……嗯。
虽然我不太明白,但则也大概明白了。
我虽然不曾学过将领的拜谢之理,但还是抬起手臂,冲着姜维一鞠躬,朝府外冲出去。
在得到钟会这个教训之后,又在刚才的一番思索下,我如今已经知道去找谁了。
既然主将都被囚禁了,那就去找主将们最亲近的人就好了吧。
比如说,被囚禁的胡烈的女儿——胡渊。
四.
我辗转多处,总算是在城外找到了胡渊。去的时候,胡渊还正在调遣军队。显然部署成都的任务并没有结束。而她,也并不知道她的父亲此时候已经被囚禁起来了。
“事情我大概了解了。”
我以邓艾女儿的身份求见了她,而就在听完我讲完整件事情之后,胡渊随之点点头。
我与胡渊并不算是熟识,大概只是点头之交而已。曾经举办宴会的时候,我同胡渊共作为大魏的下一代继承者而一同舞剑。当时我便发现,不管是她的行动作为还是魁梧身材,胡渊是一个比男人还像男人的女人。
哪怕,她和我一样大。
“按你这么说,我的父亲还有众将的主将官都已经被囚禁在皇宫里了吗?”
“是的,还有我的父亲和哥哥。现在也被陷害了。”
我看着胡渊点点头,而包括胡渊在内,周围的其他将领此时候都一副略有困惑的模样。有的人,则露出一脸疑虑。
“你是叫——”
“邓芸。”
我答道。
“好,邓芸。我问你,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我们的主将都在城中被抓起来了?”
“诶?”
对于突如其来的问话,我是一怔。
“是啊,我等主将前几日都去城中开会,快则三四日少则七八日才能回来。如今才过两日,何以见得她们是被囚禁了?”
“是钟会叔亲口对我说的!”
“那你的意思是,他要谋反,然后把谋反的事情毫无保留的告诉了你——是吗?”胡渊抬眼看我,我则被堵得接连后退。
“那、那是钟会想——”
我的话说到一半,便完全没法再往下说下去。因为不管怎样,我都很难把他要收我为妾这句话完完整整说出来。我更无法阐述我其实是被一个蜀国降将所救,而且他救我的目的则另有隐情。
再者说,她们会不会相信我呢。
“……好吧,那我们可以不可以有另一个想法。”胡渊竖起手指来,继续说道,“你的父亲邓艾大人因为出言不逊下而犯上被抓,你的哥哥受到牵连。你救父心切便编出一套谎言让我等前去杀掉钟会大人,控制成都。之后我等将无法全身而退,只得前去解救并拥立资格最老的你的父亲——如何?我说的这个有没有道理。”
“你——你这是一派胡言!”
“你要拿出证据,不然,我说的就不是胡话。”胡渊站起身子,在我面前踱步起来,“我父亲也为大魏建功立业,大魏也对钟会大人不薄,我不明白为何他要造反。”
“胡渊!”
我竭力怒吼着,同时也感觉到自己的无力。
我完全没有办法去推动任何事情。
仿佛历史本身,就并不会记录下来我这个人一样。自然,我也就无法去做任何事情,产生任何改变。
“好吧,你要是没有其他的事情,就先下去吧。”胡渊说着,好似用看待疯子一般的异样眼神看着我,拍拍我的肩膀,“你父亲的事情我很难过,但这也是没办法的。咱们好歹有过些交情,回头有什么事情还请尽管找我。当然,前提是你要有理有据,让人信服。”
她的话语不断挑着我的内心,让我心中的愤怒与悲伤进一步发酵起来。我望着她,心中还不容易恢复起来的点点理智也随之慢慢消散……
……
……好吧。
……不被历史记录,也没关系。
毕竟,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吧。
我眼睛斜看,瞟到一旁的剑柄之上——
‘噌’得一声响,我瞬时间出手把一个侍从手中的刀拔了出来。
“你要做什么!!”
噌噌噌噌——
随着我的拔刀,周围所有人也都跟着警惕了起来,纷纷也跟着长刀出鞘。
“邓芸!你要做什么?!”
胡渊冲我吼叫着,她的手就放在她腰间的佩剑上。她的剑法奇快,所以她并不忙着抬出剑鞘,只是她一旦拔出,我大抵就要毙命了。
我尽可能让自己的心情放松下来,然后露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轻声说道。
“……诸位将官做到这个官阶,想必也是身经百战了。如今却因为我这等无爵无衔的大臣女儿给吓成这样。”
“如果你现在把刀放下,我们还可以放了你。”
“是真的吗?我拿起刀的一瞬间,我便已然觉悟。而我放下刀之时,便是死亡之刻。”
“邓芸,你冷静点。你只是救父心切而已。”
“我确实想救父亲和哥哥,但我现在同样也很冷静。”
我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我望着胡渊,发现她的表情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你这是……怎么了?”
“我很好。”她望着我的眼神有些奇怪,但我并不觉得自己哪里有什么不同,反倒是她们自己,没有意识到很重要的问题,“反倒是你们,似乎还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处境。”
“……如果你还想说些疯言疯语,那还请——”
“三日。”
“诶?”
我竖起三根手指,对依旧对我十分不信任的胡渊说道。对此,她则只是展露出诧异的表情。
“什么三日?”
胡渊如此问道。这个问题我是已经料想到她会问的。而我这边,同样已经准备好了应对的答案。只是在心理上,我还要再准备准备。
……呼。
我长出口气,缓缓说道。
“我愿意与你们打赌,三日之内钟会必会派人前来暗杀诸位。”
“诶?!”
胡渊一惊,周围的人也都议论纷纷。
“你们可以不信我,但如果这要是真的,你们可就什么都无法挽回了。”
“……还是那句话,我们凭什么信你!”
旁边一个不明是谁的将领如此问询到,而这个问题我也是已经料想到了的。所以我也准备好了要如何回答。
“就凭我这条命。”
我字正腔圆的说着,随即反手接过刀来,朝地抛去,只听嚓的一声响,大刀插入沙土地中,摇晃几下不动了。
“如果三天之后什么都没有发生,我愿意接受军法处置。”我顿了下声音,见大家都还算安静,便继续说道,“如果发生暗杀刺杀突袭事件,就说明我刚才所说全部属实。尔等就应尽快前去成都台城皇宫内院进行解救。事后,还要帮我救下我的父亲和哥哥。”
“你……”
胡渊望着我,似乎要有什么要说的。相对的,我则已经把所有想说的都说完了。
接下来我唯一还能够做的,就是望着她的双眼,并且用余光去瞟他的紧握着佩剑的那只手。
至于我说出来的话,她考虑了多少,我并不知道。
就这样,她望着我,我望着她。
屋中一片静寂,所有人似乎都等待着胡渊的抉择。
而就在片刻之后,她的手离开了佩剑。
我,则闭上了眼睛。
五.
这一天晚上,成都城中火光冲天,内城之中处处喊杀声。魏军与魏军纠缠在一起,曾经的战友,此时候也都成为了敌人。
曾经那些与我并无干系的人与事,此时却牵动着我的每一根神经。
杀!
我与胡渊她们一同进到内城,刚刚走进去,就见几个头戴红布条的死士提刀朝我们这边冲杀过来。
“哈!”
我身旁的胡渊侧身一躲,手握剑柄划出刃来,手起剑落,那人便瞬间皮开肉绽,倒在地上。
也有死士朝我这边砍来,我则同样低身躲过攻击,用手肘一拐,把他击退,然后长剑刺出,直接插碎了他的头骨。
虽然这是我第一次实地运用武器,也是我第一次杀人,但我却异常平静,并且完全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对此,我虽然感到或多或少的惊讶,但我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坏事。
“大家往前冲,给我把主将们都救出来!其他人!随我去皇宫内院,把叛贼钟会和那个蜀国降将抓出来”
“吼吼吼吼!”
门口的死士一清,身后的战士便在胡渊的安排下兵分两路,去做不同的事情。
而我,则选择和胡渊一同,去找钟会。
正如之前我所说的那样,就在今天早些时候——也就是自那天打赌之后的第三天傍晚,钟会前来突袭各营副官的部队来了。
好在这个时候胡渊的队伍还没有从埋伏点出来,以至于埋伏的部队很快便把这批小部队全歼了。
这一切,是都应该归功于我的。而胡渊和这些部将们,从一开始对我冷言冷语变成了如今的嘘寒问暖,甚至仿佛已经成为了与胡渊一道的临时指挥官了。
“邓芸,刚才因为颇为匆忙,有些事情我并没有和你说。”
“嗯?”
一边朝皇宫上去策马奔腾,一边胡渊对我轻声说起话来。
“这次的事情是我错怪你了。我本应一开始就相信你的。”
“不,你的考虑是对的。我确实是没有任何证据。”我略带些自嘲意味地说着,“所以,我就只能赌了,让事实来说话。”
“很显然,你赌赢了。”胡渊露出着略有些不可思议的笑容,“不过,你是怎么知道的?”
其实这个事情的逻辑还算简单。
首先,钟会的计划里是有要杀这些副官这一项的。当时只是在和我说话,没有马上执行或者说希望暂缓执行这一点而已。
可后来钟会回到府中,发现我逃出来了,首先想到的一定和我相同,一定以为我是来副官这边给通风报信来了,所以提前这项计划是肯定的了。
当然,恐怕以钟会的心思缜密办事小心的态度来说,也是一定会考虑到副将们相信我说的话的可能性的。所以,才会在那之后三天才决定进攻这边。估计,是以为我们在做什么大计划,按耐不住性子先下手为强了。
“这个嘛,谁知道呢。”
我一边想着,如此回应道。
在心里思量思量就可以了,说出来又如何?只是浪费口舌罢了。
“哼,也罢。至少知道你这个消息是真消息就足矣了。”胡渊说着,脸上微微展露出笑容来。
“说起来,你为何没有去另外一边?明明你的父亲是在那边的。”
我话说出口,便见她脸上堆了些笑容,便基本上都明白了。
“父亲肯定是能救活的,不过是谁救出来的,并不那么重要。”胡渊说着,“钟会是肯定要被杀死的,但是谁杀得,我觉得我还是应该争取一下的。”
我望着胡渊,只见她的双眼之中满是弑杀的念头。越是到这种时候,反倒是可以看出人的本来面目了。
我并不赞同她的做法,但却又很能理解她。
也罢……现在的话,最主要的事情还不在这里。
“倒是胡渊大人不要忘记,之后还有和我一同去救我父亲的约定。”
“放心,这个事情我是不会忘记的。”随后,她又补充道,“不过反过来说,如果钟会一死,可能邓艾大人他们的欺君嫌疑就会被抹除掉吧。”
“但愿如此……不过,还是保险为好。”
我说着。
而从我的角度来讲,我总觉得陷害父亲的人不光是钟会一人,定还有另一人参与其中……
“到了!前面就是内宫!”
而就在这个时候,胡渊大声喊叫起来。
我看过去,就见内宫灯火通明,好似其中还在开着什么盛大的宴会一般。
嗯……按理来说钟会是不可能不知道发生事情的,那么,这就只有可能是自暴自弃了。
“胡渊,我猜钟会就在这内宫之中。”
“好,”胡渊点点头,迫不及待的把长剑抽出,举过头顶——“各位!随我冲过去!”
啊啊啊!
众将官也都随之怒吼,加快了**的马力。
我见她们纷纷往前冲锋,自己则悄悄慢下步调,从队伍的最前面慢慢甩到队伍的后头,知道队伍完全超过了我,我才缓缓停下来。
然后,我下马行走,不慌不忙的朝皇宫后面绕去。
这时候,就听屋中一阵喊杀声音,自知是双方混战起来了。
如此一来,钟会恐怕就此灭亡了吧。
我心想,不由得一阵暗暗作爽。嫁祸父亲以及各种有违道义的仇怨,至此算是了解了吧。
接下来——
我缓缓走到皇宫的背面,站得稍远一些,等待接下来有可能发生的事情。
首先我要说明,我并不确定接下来会有事情发生,只是在我的思考范围内,我觉得这是有可能的事情……
咕——咕——咕——
嗯?
就在这时,我听到眼前的几块地砖被人为地掀了起来,就好像是底下有什么东西往上推着他们一般。
本来只是有可能发生的事情,如今则也变成了必然事件了。我从没有想过,自己的感觉居然会这么好。
我如此在内心作想,见地砖底下的人还未露头,则不慌不忙的朝他那边走过去。
“上来吧。”
就在地下那人抬起最后一块方砖的时候,我轻声唤道。然而,我并未吓到那个人,只是让他的动作稍稍暂停了一秒钟而已。随后,他便继续把那块手中的方砖拿上来,放在一边,一点一点的探出头来。
而当我看向那人,一眼看穿其真身之时,我甚至没有一丝丝惊讶。
“果然,你果然是另有预谋。”
在我的眼中,那个严肃的面孔依旧是那么严肃,之时在他的表情之中,我似乎看出了一些兴奋。
恐怕,这是在为他渴望复国的妄想而兴奋吧。
“这不叫另有预谋,而且我也并没有藏着掖着。”姜维说着,“我当时放你的时候,你就应该猜出来了吧。”
“是,我看得出你要复兴蜀汉天下。”我轻点了两下头,“而且,到现在为止所有步骤你可能都猜对了。”
“不,我并没有猜到你会在这里截住我。”他皱着眉头,十分冷静地从腰间拔出宝剑,“比起之前,你现在的感觉和那时候骤然不同。发生什么了吗?”
“各种各样吧,”我说着,也把长剑从腰间拿出,摆出架势,“如果你要是在这几天经历我所经历的一切,我想你也会和我一样吧。”
“那,我就不知道了——”
只听一阵风响传来,眼中姜维快如闪电般的朝我突然攻来。
好快!
我一阵惊叹,赶忙抬剑招架——
叮叮!
两声敲击声随着我剑柄承受的力道一同传来,我抬剑挥舞,那姜维则已经跳开步伐,以十分细微的距离躲过了攻击。
“哈!”
紧接着,他一个转身找到重心,俯身又朝我攻来。
嗑!
我的长剑刚刚祭出,一时之间无法收回,只得翻身去躲。没想到他旋转起剑身来,翻转之中,我便听到几声衣服被割裂开来的声音。
我心觉不妙,速速往后退上几步。
“你的剑法很精,就是太年轻了。”
姜维远远的便说道。我定身去看,发现手肘背面已经被划裂出了三个血道子。虽然伤口不深,但则依然在流血。
“喂,小姑娘。”这时候,姜维继续叫住我,“咱们其实是可以不打的,只要你放我走。”
“现在的你,能去哪里?”
姜维指指南方。
“南蛮,我的几个庲降都督还在那边。凭借南蛮和我在益州布下的线人,足可一举成功。进而推进汉中,杀掉那曹魏贼首!”
姜维说着,说得头头是道。而就在这时,他朝我伸出了手臂。
“如果可以,你也随我一同来吧?”
“我?”
“你虽为女子,但是很有想法,你的未来有着无限的可能性。”他说得依旧是那么义正言辞,“如今你也知道曹魏的那副嘴脸,为何还要卖命?为何不能和我一同为大汉建功立业?!”
“大汉已经亡了。”
“没亡!小公子的后裔还在!只要血脉相通,大汉就可一直延续!”
一说到这一点,她便突然激动异常,显然是说到了他的软肋。
从我的内心想法来说,其实我对曹魏并没有那么大的忠诚,对蜀汉也没有那么大的憎恶。一切的一切,只是顺应道理,胜者存败者亡了而已。
只是——
“姜维大人,对不起。”我一边说着,一边忍痛抬起剑来,“我对是谁掌握天下不感兴趣,只要天下和平我就高兴。而且,越快越好。我可没有时间再去看几十年的分裂统治了。”
“……真是可惜。”
姜维轻声叹气,同样抬起宝剑。
“你是打不过我的。”
“你只是伤到我而已,并非是我打不过你。”
“是吗——”
再一次的,姜维话音刚落,便再一次朝我这边突击过来。一瞬间,我便感觉到他已经快要跑到我眼前来了。
嗑!
虽然嘴上我说的很厉害的样子,但实际情况来看,我或许真得无法打败他。
我想着,赶忙抬起长剑想要格挡——
——芸,记住收足弓,底下摆,上步擒敌。这是我的秘诀。
就在这一刻,哥哥的话语从我的脑中穿过。随即,我的全身就好像是被电流打击过一遍了似的,整个人都突然振奋了起来。
收足底下摆……
我在心中默念到,随即便放弃防守的姿态,进而转变成了收身等待应敌。
慢……慢……慢……
就是现在!
我抓准时机,在姜维突击在我身前的一瞬间上步出剑。
“唔!”
只见眼前的姜维被我的长剑刺穿,而他手中的宝剑则仅在我的耳朵旁边几寸远的地方。
“你输了!”
我大力喊道,随即把宝剑一横,大手一挥,姜维便口吐鲜血,躺倒在地上。
我望着他,发现他依旧是那副严肃的表情,既无恨意,也无笑意。只是躺在地上,等待死亡。
我把长剑归鞘,他才仿佛明白过味道来,嘶哑着嗓子轻声说着。
“……大汉江山,终是梦中的梦啊……”
我听得出姜维声音之中的悲叹之情,虽然没有表露在脸上,但是他的心中恐怕是在滴血吧。
但是没有办法,毕竟这就是乱世。在我看来,是世间可以尽快和平才是第一要义。
而至于姜维,他的这个梦,就让他继续作下去吧。
“呼……”
我想到这里,心中的这口浊气才算是真正吐出来,一屁股坐在地上来。
不论如何,从时间上来看,应该是能够赶上运往汉中的囚车了。
父亲,哥哥,你们等着我啊。
我想着,快快站起身子来,打算马上就去找胡渊去。
“……小姑娘,你……不要太放心。”而就在这时候,还剩最后一口气的姜维看向我,显然还有话对我说,“……你的亲人……现在依旧有危险……”
“诶?”
而她所说的内容,则一下子吸引了我的脚步,我赶忙走到他身旁,仔细询问道。
“怎么回事?!”
“……卫瓘……卫瓘也是钟会的同谋。”姜维眼睛逐渐得已经打不开了,却依旧是在轻声说着,“如今钟会被杀……卫瓘一定会选择除去后患……半途截杀你的亲人。”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那个时候会是卫瓘亲自前来缉拿父亲。恐怕,当时向司马昭进言的就是离司马昭最近的卫瓘了。
“我明白了,可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我有些不解,明明他并没有这个义务的。在我看来,他也不属于那种多管闲事的好人类型。
“……邓艾大人有谋略,多次交战……甚是钦佩……额咳咳!”姜维大力咳嗽几声,却依旧要继续说完,“大汉亡了……曹魏一统的时候……需要有人辅佐江山……百姓才可安康。”
姜维说着,显然还有不少想说的,但他的最后大限已经不允许了。他只是看着我,舌头不住打卷,随后脖子逐渐僵硬,慢慢不动了。
我把他的身子抚平扶正,随即帮他把眼睛闭上。
对于父亲而言,恐怕姜维也是一名可敬的将领吧。
我朝着姜维双手合十拜了两下,随即便转过身去,朝皇宫走去。如果真如姜维所说那样,那父亲和哥哥现在就十分危险了。
我越想,焦虑就一点点的往我的大脑攀升。最后,我还是决定跑起来。
父亲哥哥,我马上就来救您。
六.
“现在到哪里了?”
“你已经说了二三十遍了……不要着急,现在已经快到永安了。”一旁的胡渊看着地图说道,“如果邓艾大人被押送的的行程没有问题,想必今日就能得见了。”
好……太好了……
我在心中暗暗叫好,双眼睁得老大,死命的朝前面去看。
我的一只手,则一直紧紧抓着我的袖口。
在我的袍袖口袋里,装着那封父亲亲笔写的锦帛。只要我找到父亲,让父亲带着锦帛去面见皇上,父亲的罪就一定可以得到赦免。而哥哥也不用陪着父亲共死了。
“邓芸你看!前面那个!”
嗯?!
随着胡渊一声叫喊,我马上朝前面看去,只见在稍远处,有一队囚车在缓慢行进。而周围大概有二三十人进行押送。
我眯起眼睛,仔细去盯瞧,去思量自己父亲和哥哥的面容。
“对!就是他们!”
我稍作思索,便肯定下来,随即我也不过其他,一拉马缰便冲了出去。
“你别着急!诶真是!大家,一同冲过去!”
哦!!
身后的胡渊见拉不住我,便也带着部队,随我一起冲来。
“将士们不要放箭!以救人为主!”
我大声喊道,以免他们伤了我的亲人。
有敌人!!
我们大概是都奔出数百步,基本上快跑到他们眼前了。押送的士兵才算是看到我们,抄起武器便要朝我们这边攻过来。
“不要阻拦我!”
我喊叫一声,夹击马镫一抬马缰,只听一声马嘶,我**的这匹好马便一跃而起,闪开了最前面朝我们冲来的兵士。直接奔向父亲和哥哥,我一边奔去,一边按耐不住内心的冲动而大声喊叫起来。
“父亲!哥哥!”
“邓芸!你怎么过来了?!”
“诶?芸儿!!”
而父亲和哥哥显然还没有搞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直到哥哥先看见我,才好似明白了什么。
呀!
一旁的兵士过来阻挠,我左右砍杀,朝父亲的囚车那边奔去。
而至于自己砍杀兵士的熟练程度,连我自己都感觉到十分意外。
“父亲!哥哥!”
我砍倒囚车之前的兵士,总算是与父亲面对面了。
我赶忙下马,三步两步走到囚车之前伸出手去,与父亲相握在了一起。
“父亲!哥哥!您们没事吧!”
父亲有些激动,一见到我首先展露出来的是喜悦,而在这之后,他的面容又转向了担忧。
“芸儿,父亲没事,反倒是你此次前来可有公文凭证?看这架势,莫非你这是要造反——”
“父亲多虑了,孩儿只是公事公办,前来为您伸冤来了。”
“妹妹,这到底是怎么一会回事,事情究竟查清没有。”
哥哥也探出脑袋来朝我问道。
“关于这一点,其实比较复杂……”
我赶忙打断父亲,但又没法明说,刚想着怎么继续解释,就见胡渊从旁边赶来。同样过来的,还有一个大锤手。
“邓芸!邓艾邓忠两位大人!请躲开一点。我们要把这个囚车砸开了。”
我点点头,然后走下囚车。
“父亲往后站站!”
随即我示意父亲靠远一些。我这时候从远处看父亲,发现明明只过了没有多少时日,父亲腿脚走起路来已经颇为蹒跚了,大不可同之前相比了。再去看面容,发现不管是哥哥还是父亲,都苍老了许多。
如此,我便有些心痛起来了。
“砸!”
而就在这时候,一声令下,大锤手便抡圆了锤子朝囚车上面砸去。
只听哐啷一声重响,囚车上竖着的圆木瞬间便垮掉一半。
“父亲,您拿着这个。”
我说着,便从口袋之中掏出那封锦帛,递给父亲。
“这个……这个不是!”
父亲打开一看,自然熟悉。
“是,请父亲什么也不要说,速速上马够奔汉中。”我说着,便从兜里又拿出一些盘缠路费,交给哥哥,“有了这个,皇上会明白是怎么回事的。”
“那,芸儿你……”
“我的事情不要紧。”我摇摇头,“这件事情完结之后,我们在汉中团聚。”
我说完话,只见父亲看着我,满脸堆满了愁苦。
“芸儿,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这一路走来,真是难为你了。”
说完,父亲捋了捋我的头发。我的头发也早已不是原来的柔顺散发,为了便于行动,我早已盘起头发,用簪子扎在脑后。
“父亲,什么都不用说了。”我说着,随即朝哥哥看过去,“哥哥,接下来的形成你们二人需要隐蔽一些,不要被人发现。进到汉中,找到行宫才可露出行踪。”
随即,哥哥颇有些别扭的接过路费,看了看我。
“妹妹,好像感觉你变了个人似的。”
“……迫不得已,但这并没有什么不好不是吗?”
“芸儿,父亲本来不想把你卷进来的……父亲本以为,世道本应该……”
父亲说着说着有些哽咽起来,原本脸上的威严如今已经打散掉了,而哥哥则也显得颇为疲惫。
如果没有这次的事情,恐怕二人也不会变成这个样子吧。
我心中又是一阵阵痛,很是难过,却已经完全哭不出来了。
“父亲,什么也别说了。”我拍了拍父亲的肩膀,“之后的事情,我来负责解决吧。”
我说完,父亲什么也没说,只是点点头。哥哥便搀扶着父亲往旁边迁过来的马匹那边走去。
哥哥也不忘回头看我,冲我不知是点头还是摇头,只是露出一副颇为痛苦的表情。而我这边,则是尽可能的挤出笑容,防止自己心中的痛苦不被他们所察觉。
毕竟,早在成都城外的时候我就想好了,我要改变些什么,哪怕我并不会被大家所记住。
我望着逐渐远去的父亲与哥哥,心中的石头才最终完全的落地。虽然其中经历了许多事情,有些事情更是我完全无法预料和把控的大事情,但起码最后的结果是好的。
至少,父亲和哥哥被我救下来了。
“那,接下来呢?”我身旁的胡渊问道,“咱们打道回府吗?”
“不,不能打道回府。”我摇摇头,随即冲着胡渊说道,“我们还有卫瓘这个大功没有抢呢。”
是啊,卫瓘。
我已经和基本上所有人算过账了,唯独没有还没有和卫瓘算账。
如果一切都计划得当,恐怕卫瓘和他的部队应该也会马上到达这里。
“回头杀了钟会同党的卫瓘,回朝报功之时,钟会姜维卫瓘三人的功劳,全算在你头上。”
我一边对胡渊说着,一边走到囚车旁边。
毕竟时间不等人。
“嗯,嗯,这样也好。”
而胡渊对此倒是欣然接受,虽然脸上并没有什么表现,但走起路来则已经是摇摆起来了。
我望着胡渊,心中则是一阵摇头。
像胡渊这种不孝而贪功之人,又有何资格活在世上呢?
“胡渊,我安排你个任务,”我心中想着,随即便朝胡渊走去,轻声说道,“一会儿你穿上囚衣素袍,与另几名军士呆在囚车上做诱饵,等待卫瓘上钩,然后一旦卫瓘上钩,我便率领其他军士冲下来,咱们合力绞杀卫瓘。”
“嗯,好。”
胡渊毫不思索,马上同意下来。好像满脑子里,只剩下了功劳而已。
我则也跟着点点头。
啊……卫瓘,你快些来吧。
一切的一切,马上就要结束了。
终章
在汉中行宫的朝堂之上,群臣觐见,我本为副官校尉,由于钟会之乱平叛有功,如今则也算作权臣之一,位坐中席。虽然依旧仰望司马氏和曹氏的位置,但也还算满足了。
我的父亲胡烈,如今身体病重,卧病在家。等于说,今天我是一人带两席前来。
远远望去,皇上正在那里长篇大论,仿佛前段时间的成都之乱并未发生过一般,依旧与司马昭有说有笑。
而在司马昭身侧,卫瓘已经不见了踪影,进而换成了邓艾大人与司马昭平起平坐。
前段时间,钟会反叛带给了邓艾大人不小的麻烦,好在有人送去锦帛,让邓艾大人可以重新阐述观点。据说当时阐述完毕,皇上是大加赞赏,即刻加了邓艾的官。
只是,谁又知道下一个钟会是谁呢?
如今皇帝羸弱,不管是司马氏亦或是曹氏宗亲,谁不想上前一览朝政?
真正的和平,真正的一统,或许还和我所想象中的想去甚远吧。
“胡渊大人。”
就在这时候,我旁边的将领小声唤叫起我来。
我瞧看过去,正是邓艾大人的儿子,邓忠。
“邓忠大人,请问有什么事情吗?”
“啊,之前其实一直都想问,但胡渊大人倒是一直躲着我。”
“怎么会……有问题问就是了。”
我如此说着,抬眼去看皇上,见他大声说话,丝毫没有时间来顾忌我们,我便放下心来,安心说话。
“……胡渊大人,请问当时我们走后,您与家妹后来如何了?”
“啊,这个问题啊。”我俯身点了点头,“这个事情之前我也说过了。当时卫瓘攻来之前,邓芸大人主动请缨作为诱饵身处囚车之中,而我则率人在远处埋伏。”
我说到这里,小心翼翼的把坐垫放舒服些,继续说道。
“然后卫瓘前来,很远处便识破了邓芸的正身,随即远远得便发生出火矢来。我等赶忙冲下去救援,没想邓芸浑身烧伤当场死亡,而我则面部被火燎伤,发丝尽燎,从而便一直带着这么个东西。”
我说完,抬起手轻敲了下我的面庞——确切来说,应该说是我所带的铁面具。
如今的我,已经是面目全非了。若是不带铁面具,恐怕是要吓到人的。
“……我的妹妹,真的死了吗?”
邓忠听完之后,依旧不死心,再一次问道。
而我的答案,和一开始是一样的。
“我很遗憾,当时应该早些冲下去邓芸。但如今说这些都迟了,贵府的邓芸,已经去世了。”
邓忠还想问询,但他张开嘴半天,什么也没说便又闭上了。显然,他是知道我不会告诉他什么了。显然,他依旧在怀疑着我。
但是我并没有说谎,他们所认识的邓芸已经死了。而在那种巨大冲击之下,邓芸已经变得不是邓芸了,改变得是那样的无法挽回。以至于,她并不知道自己还能否变回原来那个自己。
以至于,她在性格的驱使下,变成了别人。
这或许有些悲哀,但或许这就是现实吧。
不过——我还是遵守约定了的。
我最终改变了历史,哪怕历史并没有记住我这个人。
而我们三人,最终还是在汉中团聚了。
是啊,这是有多么皆大欢喜呢?
……嗯?为何我的脸颊湿润了呢?
啊,这不是泪水,这是汗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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