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起来，面对那片黑，挡在若识面前。
它扩大到门的大小，从里面走出来一个人——
黑色的带帽长衫、黑色长裤、双手戴着黑色的手套，脸也藏在阴影里。
她躲在我身后抓着我的衣角。
面前的人没有动弹，黑色的房门慢慢消失，房间中的模拟环境一同消除，墙壁和地面变回灰色的初始状态，空间变回我之前用身体测量过的大小，白色的天花板发出照明用的白光。
我蹲下，没有转身，低声问她：
“他是谁？”
隔了几秒，她才颤抖着回答我：
“他……应该是来抓你的。”
“抓我？”
既然是来抓我的，为什么要我救……你？
那个人依然没有动作，我也保持不动，继续问着她：
“之前你遇见过的人也都是被他抓走的？”
“嗯……”
“来过几次？”
她没做声，从口袋里拿出之前我见过的那块表递到我面前掀开表盖。
表盘之上透明的玻璃罩上刻着斑驳的划痕，交错、堆叠，几乎布满整个表面。表盘上的三根指针以各自的速度缓慢地走着，计时的数字在划痕的掩盖下已经看不清楚，但并不影响读时。
“他每来一次，我就在这上面刻上一道划痕……”
划痕的数量明显超过了我肉眼所能统计的数值。
竟然如此之多……
就在这个时候我忽然听见脚步声——
“跑！”
我大叫一声站起来、交叉的双手正好挡住一根向下劈的棍子。被我挡住的棍瞬间软化向下弯曲想要捆住我的双手，我随之反折右手抓住它同时向后一扯并侧身躲开他从下往上的一拳。他顺着拳势向前一步躲开我的侧踢，同时我手里已经软化成绳的棍直接化作液体滴落在地、流回他脚下，而重新凝结为一根长棍。
见他停下动作的我没有轻举妄动，扫视四周之后确认了女孩已经躲到了房间的一角、远离我的地方，才把注意力移回面前的这个神秘的人影身上。
“你是谁。”
我想说的话竟从他那里传出，声音冰冷。
“住户而已。”
“名字。”
名字？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时间到。”
他手里的棍子立刻向我捅过来，我闪身躲开并试图抓住棍子的瞬间却看它往右边一摆，在空中软化后荡回来缠上我的右臂，当即回头跑开才没有被凝固的它完全捆住。
“名字。”
虽然在他再度停下动作的同时我已经控制不住自己急促的呼吸与加速的心跳却还是连口大气都不敢出而把注意力全部放在那个人和他手里的长棍上面。
名字？
如果不回答肯定会再来一波攻击那么回答了还可以争取一点思考的时间。
我张开嘴，平复了一下呼吸。
一字一句地说出来：
“我叫王凡。”
“确定。”
嗯？当然确定。
我正想反问却看见他依然没有动作、也没有说话，便把自己想说的话咽了回去，开始思考这整件事情的始末。朝之前女孩所在的地方看了一眼：她还在那里，蜷身坐着，抱着双腿。
呼，她没事啊。
没想到我竟然这么能打……公寓所要求的锻炼看来比我之前所想的要有用，之前自己用来打发时间的长跑也比“打发时间”要有意义许多啊，这样一看我之前这十七年也算没白过嘛。不过我不知道是否就在下一秒那个人就会重新冲向我或是她——我可不能保证以我现在剩下的体力还能像刚才那样和抵挡住他的攻击。
利用这随时可能用完的空闲时间，我得弄清楚之前她对我说的那些话：
既然之前她说这个人是来抓我的，那她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
然而她叫我……“救救她”。
救她？
她并没有受到任何威胁，至少目前看来是这样，相比之下应该受到保护的反而是我——不过我有保护我自己的信心。
所以她为什么要那么说？
我相信她说的都是真的（也没有去怀疑她的理由和证据），那些之前来见过她而被带走的人后面都没有回来过。可以推测那些人都只是公寓里的住户，与她的“遇见”并不会像我这样直接穿过房间的墙壁来相遇，而是以影像和力场模拟的形式来被她感觉到，既然如此，就算这个黑影把那些人“带走”，带走的也只会是力场和影像的结合体而非真人，住户本人应该依然在房间中，想要来找她的话，只要通过社交系统的历史记录找到她的房间就可以重新在这里以模拟的形式出现。
然而：
“……之后都没有再来找我”。
这样的话，那些住户……
脑子里突然迸出一个我自己都觉得有些荒谬的可能——
那些住户，会不会已经不在人世了？
不不不……也有可能那些住户只是忘记了女孩的存在，毕竟这个公寓可是为了保护住户们而被设计出来的、一个隔开外界危险世界的绝对安全的“笼子”。
《说明》里介绍过，我自己也体验过。房间的一切都是为了满足住户、保护住户而设计——
那又要怎么解释我面前这个人：
他刚才对我的攻击，为什么没有被房间阻止？
而且如果房间要保护住户，为什么还会让这个人成百上千次地来到这里，给女孩带去害怕甚至恐惧？
莫非……她之前说的话都是骗我的？
我看着若识。
她蹲坐在角落，依然看着我。
回头看向那个人，他仍然一动不动，也不作声。
我该怎么办——
黑影在原地瞬间消失。
目标是她！
我冲向她，她在原地没有动弹——
黑影忽然停下。
我没有因此产生丝毫犹豫，奔向角落挡在了她和黑影之间。
“让开，王凡。”
我不答话，盯着他。
他的脸依然隐藏在黑色中，我也不能从那里感觉到任何目光。
“让开，王凡。”
下一次应该就是攻击了。
我弯起手臂，准备像刚开始那样抵挡他的攻击——
咚。
钝器重击在我身体上的声音通过骨头传进我的耳朵。没有一点反应的机会我就被身后来的并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击中身体飞向一边。急剧的痛觉几乎麻痹了全身，带来的晕眩感让我用尽力气都没能站起。正在这个时候黑影逐渐占据我的视野，一只自黑影伸出的黑手抓住我衣服的领口把我提起来。
我挥动着手脚，虽然有几次成功击中他的身体，却并没有产生什么影响。在他手里的我比我想象的要轻，他只是一抬手我就被他扛上了肩膀。在挣扎中我看见角落中的她依然蹲坐着。
没事啊……
她忽然站起来：
“放开他！”
听见她的声音，扛着我的人停了下来。
“……求求你放开他，他不一样！”
“每个人都不一样。”
耳边近在咫尺的地方传来毫无情感的声音，不冷不热。
“他可以保护我！”
“不，他连自己都保护不了。”
什么意思……
莫非黑影希望我能够保护她？
渐强的眩晕感一阵一阵地打断着我的思考。
不，我还不能晕倒——那样就回不来了！
“求求你！”
“这是你第一百九十五次说这句话，也是我第一百九十五次拒绝你。”
一百九十五个和我一样的人么，痕迹可不止这些……
我不想在她的记忆里变成一道划痕……更不想就这么消失！
动起来啊，我的身体……
让我活下去！
刹那间我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跳——
砰、咚。
咚——
它停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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