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天籁学园的水系魔法生修习区域，沿着一条小路直走，经过广阔的魔法训练场与一座又一座的教学楼，在层层叠叠的绿荫之中能够看到一座小小的玻璃花房。作为已经在这所学校工作上百年的教务主任的福利，这个地方可以说是安静又舒适，很适合让刚刚发过火的小姑娘在这里冷静一下。
「我不会因为你把德育主任揍了一顿这件事责怪你。不过下一次可不许再一言不合直接动手了，明白吗？」
将装满了红茶的白瓷茶壶放在桌上，龙烈坐在了宁霓舞面前。
「我不是故意的。」
在一口气喝下了两大杯红茶之后，宁霓舞已经充分地冷静了下来。
「对于我们斯坎迪族来说，生育是一件相当重要而神圣的事情。就算今天不是我，是其他的雌人鱼被人这样说，也是要生气的……嘛，尽管现在斯坎迪族的适龄雌人鱼也就只有我一个而已，您不必介意。」
「当然，我不介意。你会生气也是难免的。但是作为教务主任，我还是要罚你写检讨。」
「罚多少字？」
「一万字。搞出这么大的动静，一万字应该是很恰当的。不过你不需要现在就写，接下来可有不少事情要忙，过一段时间再交上来也没问题。」
揉了揉妻子海蓝色的头发，教务主任继续说了下去。
「首先就是要去医院做检查。虽说比你大这么多，可是关于小宝宝的事情，我和你一样毫无头绪。你知道吧？龙族和斯坎迪族的妊娠期长度并不一样，小宝宝会什么时候来，那可说不准。所以任何东西都要开始提前准备，越早越好。还有——」
他发觉妻子完全没听进去。她趴在桌子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于是他捏住妻子软乎乎的脸颊，用力一拉。
「呜哇好痛——！」
效果拔群。以前代宁霓舞她们班数学课的时候，这丫头不是上课睡觉就是上课睡觉。就这一点，龙烈曾经咨询过自家妻子的兄长大人。而那位懒洋洋的人鱼青年给出的答案就是：扯脸颊。这么个浑身都是刺，刀枪不入的小刺猬，只要捏捏她的脸颊就能让熟睡的她从睡眠中跳起来。
「我说，您怎么跟我哥那家伙一样啊——？！」
「你走神了，宁霓舞同学。」青年平静地回答。「虽然现在不是上课，但是跟你说的东西和上课讲的东西一样重要。你在想什么呢？」
「您说，我是真的要当妈妈了吗？」
她双手托着两腮，仰着头望向教务主任。
「可我一点儿感觉都没有。您看，这儿不还是平平的吗？怎就可能突然有个小朋友被装进去了啊。您确定不是德育处那群老古董故意搞我？」
「没有这种可能，身体的反应是没办法作假的。生理健康课都……好吧，我忘了，你没上过生理健康课。」
龙烈没有忘记：很长一段时间内，宁霓舞都对关于女孩子身体的必要知识两眼一抹黑，甚至还没有她对于打架的相关知识了解得透彻。天籁学园会为春级的小豆包们开设必要的生理知识课程，可宁霓舞的童年一直在海底度过，十四岁之后又开始不停地来回来去转学，她自然是没有好好接受过相关知识的教导。她父母都不在身边，谁也教不了她这个。
就像她说的那样：作为全大陆最名副其实的少数民族，斯坎迪族的适龄雌性人鱼也就她自己一个而已。而适龄的雄性人鱼则是零，她的长辈们自然没考虑到这件事——正常情况下，小姑娘未来的丈夫还不知道在哪个婶婶阿姨的肚子里面，没生出来呢。
不过人算不如天算。斯坎迪族唯一的适龄女性被自己横插了一杠子拐回家了，没准儿十来年之后，就会有个人鱼正太用怨念十足的眼神看着自己。本来嘛，哪个男孩子得知自己可能要当上三十年童贞，做个名副其实的大魔法师，都得着急上火。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是龙烈并不心疼那个可能在将来不久出世的大魔法师预备役。
毕竟在把小姑娘娶回家之前，自己可是做了两百多年的童贞呢。
话又说回来，是时候给她补课了。生理健康课的成绩虽说不记在成绩单上，不过身为女孩子，关于自己身体的事情总得有个了解才行。在她正式成为孩子的妈妈之前，还有至少十个月可以慢慢教她。
娶了年纪远小于自己又曾经是自己学生的妻子，偶尔就还是会把她当成自己的学生看待。
「今天下午就去做检查吧。下午是哪位老师的课，我去帮你请假。」
「下午没课。」宁霓舞回答道。「本来下午是雪穗老师的课，不过雪穗老师这会儿估计正代替我被副校长当靶子挨骂呢，没有半个下午应该逃不出来，所以四舍五入，约等于下午没课。」看来她似乎对那位小小的森林精灵颇有好感。「话说，雪穗老师那么小小一只的，我还以为她会是个乖孩子呢……没想到啊没想到，也是会偷着看漫画的主啊。不愧是能当班主任的人，看漫画也就算了，还当着副校长在家校会谈室看，是在下输了是在下输了。」
「和宁宁你比起来，任何人都算是乖孩子。」
龙烈无奈地笑了笑。
「将来小宝宝如果脾气像你的话，以后他的老师可有得头疼的。」
「也不一定嘛。毕竟是您的孩子，所以还有一半可能是像您，这锅我可不背。」
人鱼少女靠在椅背上慢条斯理地吐槽道。
「不过话说啊，在我之前学校里应该也有过这样的事情吧？还在念书就当上了妈妈之类的。您应该也处理过不少是不是？」
的确是这样。在这所允许学生自由恋爱的学校里做了这么多年的教务主任，总也是遇到过各种各样千奇百怪的事情的。不过仔细想来，上一次在学校体检里被检查出来做了妈妈的学生，现在怎么说也是个接近四十岁的成熟女人了吧。
那可真是闹得人仰马翻的一天。回想起来，场面竟是比今天还要乱上三分。
那一次被检查出来做了母亲的是一个夏级的小姑娘，那年才刚刚十五岁，稚嫩的脸庞分明就还是个孩子。当时的校长与学校的管理层全然不似现在的副校长与德育主任一般，大体上还是相当通情达理的，并没有将这件事闹得人尽皆知。但是这样重大的事情，总还是要通知到学生的家长。
尽管小女孩的班主任老师与当时的德育主任都在温言软语地安慰她，让她不要太过害怕，那个小女孩还是吓得脸色发白。当时正是气温最高的八月中旬，她居然整个人都在不停地打着寒颤。
当小女孩的家长来到学校之后，龙烈才知道她为什么吓成那个样子。
她的父母一路高声怒骂而来，恰似两道裹挟着雷声的闪电。见面未曾开口，就一耳光狠狠扇在女儿脸上，几个校领导硬是没拦住。接二连三伤人的侮辱话语就像不要钱一般，瓢泼大雨似的往小女孩儿身上倒去。若不是知道面前这群人的关系，他恐怕要认为小女孩儿是她父母不共戴天的仇人了。
不过，看看这父母两人的行为，倒让人茅塞顿开——为什么小姑娘会藏着掖着不敢告诉父母，这不是明摆着吗。
「……所以我才说嘛。是不是陆地精灵要繁衍后代非常容易，所以当那是一件肮脏的事情呢？」
听到这儿，宁霓舞撇了撇嘴。
「我们聚落里的叔叔阿姨就不会这样。孩子可是神明赐予的宝物，怎么就脏了？」
「做得是太过分了一些。虽然父母爱护孩子是天性，不过比起孩子的健康更在乎自己的面子，这样的家长也是有的。但是，身体还没有完全长成的时候就当了妈妈，将来说不定会吃苦头。」
「这种事我们斯坎迪族还真没发生过。我妈妈生我哥哥的时候是一百二十岁，和周围的阿姨婶婶们比起来都已经算是很早的了。阿姨们通常是在两百岁到三百岁之间怀上小宝宝，如果有哪个雌性在一百岁前就做了妈妈，那可是全族都要在岁中大祭上向海神大人表示感谢的。」
似乎是想到了那个幸运的雌性就是她自己，宁霓舞的脸色又黑了起来。
「不过奇怪啦，只有那个女孩子一个人挨打挨骂，孩子的父亲是哪位，跑哪儿去了？」
「也是个夏级的小家伙，十五岁。被叫来的时候战战兢兢的，眼看着就要吓得尿裤子了。也难怪，一进办公室就被小姑娘他父亲拽着领口拎到半空中，别说是他了，我都得吓一跳。那小姑娘的父亲可有两米高，一眼看上去还以为是哪个山里的兽人呢。真让人奇怪，这样的父亲竟然有个那么文弱的女儿。不过既然是这么个爆碳脾气的父亲，女儿胆子这么小反而不奇怪了。」
「那个小家伙最后有没有被揍一顿？」
「没有。那个父亲如果动手的话，怕是就要出人命了。」想到当时的景象，龙烈也忍不住叹了口气。「两个孩子抱在一起哭个没完，我们当老师的看了都心疼。本来做了父母亲是件多令人高兴的事情啊，偏偏时候不对，又赶上了这样的父亲母亲。」
「我该说还好我家双亲大人不在，所以也不会对这种事情作出什么评价吗……不过我家的双亲大人可不会动手打人。看样子身在福中不知福的陆地精灵还真是不少。」
人鱼少女语气中的嫌弃就快溢出来了。
「不过……您说，做父母亲是件令人很高兴的事情。那么，您现在觉得高兴吗？」
他发现宁霓舞正在紧张地关注着自己的表情。
「当然。虽然说到做父亲，我其实和那天的那个小家伙一样紧张，没有什么不同。毕竟要当孩子的父亲，这我可是头一回。但是没有一个男性会不因为喜欢的人孕育了自己的后代而高兴的……」
教务主任走到了他妻子的身边，俯下身来，用自己的额头贴上了她的额头。
「谢谢你，宁宁。我很高兴。」
于是一整天都阴沉着脸的少女终于露出了今天的第一个笑容。
「您知道的。我也很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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