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在崩坏。
就像是被删档重置的游戏,名为「一切」的数据被删除,只因有人按下了开关。
混沌中,他披着烟灰色的长袍,松松垮垮地堪堪系在身上,露出大片肌理。如果有人看见,必定会发出极为夸张的惊叹声,嗯?问为什么?
能给出的理由只有一个。
他很完美,甚至令人无法用任何词汇来形容,连完美这个词都是种污蔑,如果世上真的存在神祇,那他一定是上帝之手造就出最杰出的艺术品。
那个人站在虚无之上,所有触及全数湮灭,手指如同弹奏乐曲般在空中轻抚,划过,带着远古的初始,他开始了自己的游戏。
这里,承载了他遥远的过去,曾有孩童在这吟唱赞美诗;曾有贵族在这欢快地翩翩起舞;曾有商人在这赚进一生家财,时光总是刻骨,这把雕刻刀总是铭心,然而一切会过去,经历的,没有经历的,在尽头只能殒落。
用久了,刀就会钝,即使是时间也避免不了为之颠覆的命运,在无人知晓时,天秤早已倾斜,世上公平公正从开始便不存在。
他想着,并非他自怨自艾,或许默认一些事已经是所有人不可言说的真理。
生命在挣扎,命运被瞬间拢在一起,红色的细丝在空中缠成麻花似的形状,像是廉价的粗麻绳。他将其从世界的根骨抽出,就像抽张纸巾般轻易而又简单,手中,银色罗盘出现扭曲地裂痕,将命运收纳其中。
紧接着,罗盘开始紊乱,指针疯狂旋转,就像得了羊癫疯的畜牲,跳动!跳动!跳动!
他仔细看了看罗盘,小巧的罗盘上有着漂亮的纹路,而此时,指针停了下来。
美丽的大天使在上方,纯洁的婴孩在下方,指针正正地指着这个图样。
唉。
无声的慨叹。
脸上出现了一丝惊讶,稍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清浅的笑容,他发现了什么事,足以让他快乐的事。
或者说有趣。
失去命运的世界,就好比失去脊椎的人类,软成一滩烂泥,再也不能支撑起身体,色彩糊成一团,糟糕至极的画作都没有如此肮脏恶心过。
一切顺理成章了起来,他对于能省些功夫这件事看上去很满意。
哀号。
碎开。
破坏。
归零。
又是一片黑暗,他无比熟悉,无比安心。
接着,他拿出了什么东西。
一根金色的号角,一块白色的破布,一本红色的书。
三样物品在被取出的瞬间浮空,围绕他慢慢飘忽着,而灰袍人只是拿出了一把纯银匕首,将自己的半个左手臂切下。
温热的血液溅湿灰袍,将触碰到的衣料全数染红,血液像不要钱一样涌出,血液喷泉的来源也没有半点止血的意思。
蜿蜒的血向周围蔓延,伸展开来,勾勒书写成一个巨大庄严的魔法阵。
金色号角,其名为【克拉克菲的傲慢】。
白色旧布,其名为【埃钦得丽亚的怠惰】。
红色书本,其名为【阿尔瑟雷诺肯的嫉妒】。
紫色的法阵从他的脚下亮起,断臂在法阵的包覆下被紫光照映成魔魅的暗色,号角开始发出声音,贯穿了空间。
音调高昂,他知道这代表什么,终曲开始了。
【我是王,我是顶,我是最。完美无暇、无语伦比的克拉克菲啊。】
【匍匐在地吧,愚钝无聊之人,为克拉克菲垂下无用的头颅。】
接着,是白色的破布变为崭新,圈住所有,终曲还在继续。
【需要,不需要。有用,没有用。懒堕的埃钦得丽亚。】
【赞美无用,唾骂无用。】
【坠落、坠落,埃钦得丽亚要的是黑暗与无间,为此献上所有吧。】
红色的书本逐渐不清。
【喜欢,热爱,痴迷,疯狂,嫉恨。】
【可怜的阿尔瑟雷诺肯,给予背叛者永恒的沉眠,给予喜爱者狂妄的嫉妒。】
【想要的东西夺取,碍事的一切破坏。】
【绝不允许他人碰触,将所拥有的都给予阿尔瑟雷诺肯吧。】
曲调越至飘渺,红色的书本挣脱了固有色彩,开始在白色的布料上浸色彩,金色号角还在响彻,歌唱生之歌,死之曲,罪之调。
紫色的光芒刺眼,带着令人不快的能量,这股力量将手臂盘起,最后压缩成了光点,轻飘飘地浮在眼前。
他伸出手想要去接,好完成最后的步骤,指尖离光点越来越近,他没有丝毫波澜的眼底牢牢地将光点的轮廓印在眼中。
“怎么可能……!
本是一片虚无的空间被开了个足以一人通过的大洞,声音从洞中传来,连带着一名金发少女瞬息出现将光点夺去,取代了光点的位置,而剩下的话语也同时让他听完。
如你所愿啊啊啊啊啊!”
少女在和他对上眼时往后跳跃,与他拉开了距离,对于突如其来的意外,他没有一丝一毫的情感波动。
“……”
烟色的袍子被他轻轻的拍打整理,慢条斯理,而少女仿佛没有察觉眼前人的平淡,开始了自己的演说。
“没有想到吧!你真的以为能够将一切毁灭吗!?”
从少女出现的大洞中陆陆续续出现了许多人,老实说他并没有感受到威胁,尽管那些人都用恨不得啃其肉舐其血的目光盯着他。
“在你施展灭世魔法时,我们就将整个大陆的人转移到次元空间去了,你的行为没有任何意义。”
同是金发的少年说道,这次他有印象了,毕竟面前的人像爬虫一样出现在他眼前的次数,比老鼠一胎生下的幼崽还多。
光明圣域从人类中选出的神子,在他们所谓的预言中,能够将他杀死的人类。
“一切都结束了。”从腰侧拔出【圣剑罗克兰科】,少年说道,“这是你的败北。”
仿佛回应神子的话语,圣剑霎时散发出灿金如阳的光芒,金纱似的光明散落在虚无的空间中,繁星点点,光明与虚无交融回归原本。
世界的生机由此而生。
他是希望!
最后的希望!
最有可能赋予这个男人永恒沉眠的神子!
光点从少女手中飞出,轻蹭少年的脸庞,将世界最后的力量交给了神子。
那团光点,是他用三大罪器封印的世界意志。
在交付完力量后,光点已经在逐渐模糊,少年很清楚,如果不将男人打倒使封印魔法失效,这个世界会成为没有秩序庇祐的世界。
要让魔法失效有三种方法,一种是以实力压制使魔法阵破碎;一种是施术者主动解除,最极端的是施术者的死亡。
没有世界意识存在,将导致一切失控。
而眼前的人不会主动将封印解除,这里也没有人实力超越他。所以金发少年没有犹豫的选择了第三种。
“接招吧,迫虚公普罗米修斯(Prometheus)!!”
他大声喊出了男人的真名,传闻【圣剑罗克兰科】有着弑神的力量,对被喊出名讳者更有一击必杀的效果,所谓必杀不单指失去生命,而是连灵魂一起绞灭。
金色光柱由圣剑本身喷发,以势如破竹之势攻向了他,然而他没有动弹,就这么站在原地。
“这就是神子吗。”他的低语,没有任何人听见。
迫虚公。
迫害与虚无的大公,被如此畏称的他,在临死前的遗言竟是如此不明不白又莫名其妙。
即使眼前是亮到极致的璀璨,他仍没有闭上双眼。
即使眼前是暗到纯粹的绝黑,他仍没有丝毫抵抗。
如果这是话本,神子一定是通过无数苦难的主角,而他是给主角制造麻烦的反派。
这就是神子吗。
没有用问句的原因,是因为这是被整个世界所拥戴的正义。
足以让世界意识都给予无上荣光的正义。
最终,毫无抵抗的他被光芒包围。
而在光芒消失后,他的身影没有出现在神子眼前。
黑色的世界,虚无的混沌。这是映入他眼里的唯一景象。
迫虚公普罗米修斯,就这样被我打败了……?
少年还有些懵,毕竟神子从来没想过恶名昭彰的迫虚公会连点抵抗都没有。
“成功了呀!尔昂!”金发少女扑上了少年,开心的晃了晃少年还痴痴握住圣剑的手,“这下迫虚公就不会再出现了!”
“菲菲、你先放开我。”尔昂轻咳几声,他刚刚差点被少女勒死。
“啊啊,对了,还要让世界意识重新融入世界呢。抱歉抱歉。”
原本脆弱的世界意识被灌注了少年身上磅礡的魔力,一瞬间回复到了足以开始构成世界的状态,小光点开心的围着少年飞舞。
“拜托你了,让这个世界恢复原状吧。”尔昂对着小光点轻声说道,脸上露出微笑。
站在神子和少女身后默不作声的众人也朝光点露出期许的表情,小光点飘上空中,完成自己应该完成的使命。
这是光点源初之时就被赋予的命运。
眼见世界开始复原,所有人都欢呼了起来,菲菲在尔昂收起圣剑后搂住了他的手臂,开始和他聊了起来。
“传说普罗米修斯为了人类降下火种,最后却因违反神王的命令而被困在山上,终日为秃鹰所啃食。迫虚公怎么会取和这么好的神一样的名字,完全不适合嘛。”
听见少女如此考据的抱怨,尔昂只是笑了笑没有任何批判。
世界构成已经完成,尔昂朝身后的人们露出标准的微笑。
“开始构筑我们的未来吧。”
世界回到了原始的状态,人类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天使与孩童的图案在无人发现时从罗盘上消失。
银色罗盘也在同时悄忽隐匿。
了无声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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