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渔夫加林又在大白天喝了个伶仃大醉,拜糟糕的天气所赐,镇上的人也停下了对他的指指点点。
作为半只脚已经踏进棺材的人,加林无牵无挂,他并不在乎镇上讨论得沸沸扬扬的流行病,也不关心那些关于海上鬼影的坊间怪谈,这位将偷懒正当化的老醉鬼,此时只想带他那些稀奇古怪的新玩意,去森林的边界找他的那位新朋友分享。
亚尔曼是新来的护林员,这位刚过五十没多久的老人头发和胡子都已经全部变成白色,这一点总被年近七十头发还有六成是黑的加林打趣。
亚尔曼也只是微笑着说‘是因为减寿的事干太多了’,这句话中的玩笑成分却是少数,作为一名退伍老兵,亚尔曼做过不少事,这很有讽刺意味,在没有外敌的情况下,人类的内部矛盾则开始日益增加,光明王可从来不会管这些,就像过分放纵孩子的蠢父母。
他曾被俘虏,还当过拳击手,供有钱人观赏的那种,活到今天已经练就了徒手杀熊的本事……他确实这么干过,毕竟现在的他是这片森林的护林员,在某些威胁超出指标时,他还得扮演起猎人的角色。
“早嗝,上好!”
醉醺醺的加林不客气的踹开护林小屋的大门,室内谈不上明亮,一个酒鬼勉强能看得清楚的亮度。
“嗝。”
房屋后传来的劈柴声让发呆的加林打了个哆嗦,他歪歪扭扭的通过小屋后门,亚尔曼似乎知道了他会来一样,放下手里的活,脸上没带半点笑容的打了声招呼。
虽然两鬓斑白,但除此之外,他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还要更年轻一些,亚尔曼不是个太爱笑的人,他的整个人生都在防备,为了生存,而这对社交来讲没有任何帮助。
“早上好怕嗝,好,劳,老伙计。”
唯一能庆幸的是他能在后半生遇到这样一个没心没肺的朋友。
“你又醉了。”
“呵呵核……嘴,醉?不,没有,你才醉了,你,半杯就嘴。”
“别提那事了,我不会再陪你喝酒了。”
苦炼精神与肉体,不碰烟草与酒精,能活到现在的亚尔曼,依赖的不止是巧合和运气,但这多少也有些利弊,比如和看上去的硬汉风格不同,他的酒量实在有些丢人。
“不,我还给你,带了点,点。”
加林在身上来回摸索了半天,从他身上的挎包里掉出一些诸如绳子、装鱼诱盒子等杂七杂八的东西,其中还有个亚尔曼叫不上名字的奇怪眼球状石雕,终于,在草坪变得一团乱以前,加林从裤子后的兜里掏出一小袋烟草。
“你知道我不吸烟的。”
加林仿佛没听到,又从怀里掏出烟斗,他双手颤抖着,视线模糊,仿佛不管怎么样都没法把烟草袋和烟斗口对准,他哼哼啊啊,发着奇怪的老人呻吟,烟草越撒越多,最后,失去耐心的他恼羞成怒,将烟斗连袋子一起扔在了一旁。
看在眼里的亚尔曼无脑的摇了摇脑袋,他单手举起柴堆旁的木制水桶,将里面用来擦汗的毛巾取出来放到一旁,接着,便毫不客气的将整桶冷水泼到加林的脸上。
“咔啊!什么?!谁?!不,我没,我,我,好了……我……”
像被泼了水的狗一样胡乱跳乱甩,最后加林一把抹掉脸上的水,恼怒的瞪向亚尔曼。
“好了,我想我醒了,谢谢你混蛋。”
这很好,至少我们并不是出于喜欢才记录这些毫无意义的老人琐事,终于,他从背着的小挎包里摸出了那张悬赏令,那才是他此行的目的。
“如果你是想让我去抓什么逃犯的话劝你还是算了吧。”
“抓捕?赏金?不,不!老伙计,我是那种会为了谈正经事跑来找你的无聊人吗?给,拿着看看,认真看。”
接过悬赏令的亚尔曼本来只是想随便的扫两眼,结果目光被锁死在了上面,他微妙的皱了皱眉:“……这是什么?”
“好玩吧?”
加林一脸得意,看上去就像是挖到什么蠢新闻迫切分享给小伙伴的孩童。
“我想那些当官的终于也开始有点幽默感了。”
在那张通缉令上画着的不是什么歹徒罪人,甚至都称不上人,一些手臂与眼球,腐烂的鱼头与触须混杂在一起,就像某种抽象的宣传海报,让人恶心的那种,而在夸张的悬赏金数额上方是一栏连名字都算不上,搞笑又摸不着头脑的称呼------类型A。
“滚,不然砍了你们。”
布尔格特举着的金属弓是组合结构,弓梢兼职刃装,具备了近远两用的作用,其弓身的硬度可想而知,这名身着拼凑式金属铠的矮小少女毫无疑问具备着远超常人的腕力。
被弓刃直指着的冒险者不由一愣,只不过是打了一头鹿而已,谁也不会想到对方会如此过激。
冒险者小队的队长打量了一下眼前的两位人:都是女性,身材较高的那位全身都穿得血红,并非宽松而是贴身的布甲,三段式的下摆,包括最外层的金属制铠甲,一律皆为血红色,就连她端着的那柄材质不明的大剑也是一样,她的脸上一直挂着微笑,但那也只是商务性质的。而一旁那位用金属弓弓翼指着冒险者一众人的少女,身穿亮黄色打底布甲,头带金色的荆棘头冠,全身的铠甲组件都反光得刺眼,虽然曾一度怀疑,但现在队长可以肯定的说,那些组件的材料皆为秘银不会错。
装备精良却不统一,排除正规军的可能性,但那一身身行头肯定比圣骑士的都贵,如果是作为同行,未免也太有钱得过分了。
队长愤愤不平的上前理论“我们是看到悬赏才来讨伐兽人的,你们凭什么拦住我们?”
不管她们是哪个大贵族或者暴发户走出来,想玩冒险者游戏的娇惯大小姐,她们都没权利阻挠。
“这一带是私人领土,你们可以带走这头鹿,但你们必须尽快离开。”
高个子的女人用眼神指了指那头被冒险者队伍捕杀来食用的鹿,依然是皮笑肉不笑的商务表情。
女人的名字叫瓦内,这个名字并不像她的身份那般重要,虽然已经过去三百年了所以也没人见过,但我们知道,以其鳞为铠,以其骨为剑,她身上所穿着的是祖辈留下的无价遗产------作为屠龙者的末裔。
“哈?私人?你说这座山?”
冒险者队长看向拦路二人身后的山道,摆出了一脸你在逗我的表情。
“不,不不不,为什么你会产生这么荒诞的想法?”瓦内有气质的轻摇脑袋,又接着说道,“这整片山脉全部都属于私人领地。”
“你这混蛋当我傻吗?”
“行了行了,她们摆明就是找茬的,还客气什么客气,她们想闹我们就陪她们闹呗。”穿流氓夹克的男人一边说着一边走上前,单手秀了秀手里的匕首。
修士装扮的男人和游侠装扮的女人见状,也都架好了武器,似乎都不想在口头上浪费时间。
皇城以西的范围一直都属于野生未开发地段,根本不存在私人不私人的说法......至少对外是这样,并不是没有开发只是不被允许开发,这不过是出于常识认知上的误会,不过瓦内她们本就没打算将事实告知外人,解决事情的方式会变成冒险者风格也只是迟早的事。
“呀勒呀勒,可以的话还真不想以人为对手呐。”
原本还像仪仗队那般单手将剑扛在肩头的瓦内叹可口气微微摇头,看似有些无奈地取下了那把像装饰般漂亮的,造型独特的大剑------只看上去的话还更像是把刀,其剑身足有四指宽,长度不算握柄的部分也已经略微超过瓦内身高的一半,双手长度的握柄和护手均为暗红色,而混杂着一丝硫磺色彩的通红剑身长而笔直,直到接近剑尖的部分就开始有了向外突兀的刀的形状,但因为两面都开了锋,也无法分类在刀的类别里,总之各种意义上都让人捉摸不透,姑且是为了方便,还是把这玩意视作某种畸形的大剑吧。
“不,先等下,大家都先冷静点!”冒险者队长有些废柴的举着手劝说,一副看上去还想再继续交涉的样子,一旁的队友似乎切并没有要听他话的意思。
瓦内左脚向外前方微跨,右手于右腰的位置握住剑柄,带手甲的左手于左胸口前的位置抓着剑身,剑尖向上斜指着天,摆出像是格挡一样的姿态,用行动放弃了无意义的争辩。
奇怪架势,连用弓的布尔格特也是,握着弓刃的左手放在额头的位置,既弓身对准的也是天上,看上去就像是在用手臂防御着什么东西一样。
依然还有些摇摆不定的冒险者队长皱了皱眉,迫于形势,他不得不拔出剑,虽然自己生涯算不上传奇身经百战,但总归也是刀口边谋生见惯了,对这种起手架势竟闻所未闻。
她们所掌握的技术并不是以人作为使用对象的。
就在这种紧张的氛围下,修士装扮的男人突然高声嚎叫起来,他高高举起手中的链锤,猛烈而危险的旋转着,再靠近一些甚至能从旁听到风被卷起的呼啸,也不知道是不是磨合度问题,还是真的是第一次的新人团队,冒险者队长竟然被队友的战吼吓得一震,就仿佛刻意露出破绽一样。
是机会!这么想着,试图抓住这个瞬间的布尔格特刚要动手,一双匕首已如毒牙寒芒般袭向她的面堂,注意到的时候已经是常人已经无法回避的距离。
迅捷是十分重要的,尤其是对一名盗贼来讲,流氓夹克的男人宛如一条狡猾的毒蛇,没有放过目标被分散注意力的瞬间,他的脚底如同装了弹簧,将刀刃连同身躯一起弹飞出去,而更在此之前,作为同伴的游侠早已松开了拉满的弓,就连刚才似乎还在处在受惊状态的队长都仿佛换了个人似的挥剑而随其后。
这并不是某种体育竞技,也并不是单纯的比拼武力的行为,你来我往的打超过十个来回的情况,在生死相搏的实战里实在数少数,的确,实力固然重要,只是有时候,或者说绝大多数时候,抢占一个先机才是决定胜负关键,越会做事的人就越是注重小细节,哪怕和街头发传单一样收效甚微,但实际只要有用就行。
布尔格特对这样的小聪明感到不屑,的确,过分集中是可能会让人对周围的事物产生疏忽,他们并没有搞错战斗的方式,而要说错的也只错在他们这次选错了对象。
几乎是在刹那间,布尔格特空出的手已搭在了弓弦上,她没有架上箭,却拉开了弦,速度甚至抢在即将袭来的匕首之前,剧烈的爆炸在山道间炸裂开来,碎石将游侠射出的弓和飞扑而去的盗贼弹飞,那是宛如地震般剧烈的震动,哪怕数十米开外也能听到的巨响,震动从脚踝穿过膝盖爬上脊梁,最后大脑中如同一颗震撼弹般炸裂开来。
是攻城锤?不,应该是投石车?冒险者们是无法理解的,换谁都一样,和往常一样,自我演技为暗号,彼此之间心领神会,假意谈判装菜鸟,然后突然发起攻击瞬间结束战斗……那是一直以来的剧本,中途却被莫名其妙弹飞这种事,简直莫名其妙,如果他们的速度再快一些,再靠近一些,此时或许已经毙命了,而在那之前,唯一看到的动作只是对方拉开了弓而已,当这种联想出现在脑海的那一刻实在让人想大喊‘开玩笑扯什么蛋呢’的程度。
也不知道该说是庆幸吗,还是说不幸,震动并非来自于布尔格特,两组人之间被一条巨大的裂缝切分开了,而那些密密麻麻衍生的龟裂正中心,是一柄沉重的,半个人身大的重战锤,随着烟雾缓缓散去,顺着战锤锤头视线往上,便能看到那个莫名其妙插手中的女人,那就像是未经家教,野孩子一样随性,不知严肃的语气:“哟哦,打架哦?带我一个怎么样?”
她单脚踩着东西,与其说是铁锤不如说是装了长柄的漆黑金属块,作为使地面发生大龟裂与制造大量烟尘的元凶,她一副过路人的口气,脸上还挂着邻里间熟人打招呼的表情。
“白痴臭混蛋,杀了你。”
被灰尘呛出眼泪的布尔格特艰难的挤出一连串难听的字眼,而处于敌对势力的冒险者一众人更是被震得七荤八素,一时间找不回架势,稍大一点的秤砣从一定高度掉地上都能让旁边的人直接感受到震动,更何况眼前是那种体积夸张的东西,要不是一众人身体素质优秀,换一般人一时半会都爬不起来了。
“呀嘞呀嘞,看看你都做了些什么啊赫尔君。”
“哎呀抱歉抱歉,看你们正热闹的样子,害怕赶不上就直接从上面跳下来了。”
面对一脸困扰的瓦内,赫尔尴尬中又略带歉意的挠了挠脑袋,突然,她又好像想起什么一样‘啊’了一声,接着开始在身上摸索起来。
“对了,我有个礼物要给你们。”
她从腰间取下一个球状物,准确的说是一颗比成年人脑袋大了整整一圈的头。
“偶然碰到的,好东西哦。”
“不要,杀了你。”
“哎?不喜欢吗?。”
“甚至都算不上问题,笨蛋,蠢货,杀了你,绝对杀了你,总有一天,总有一天。”
面对布尔格特不断做出的问题发言,赫尔只是出于习惯的抛在脑后,比起那个,礼物被拒绝这件事反倒有些让人受打击。
“啊,那个是......!”
好不容易从平衡感破坏中恢复的冒险者队长半趴在地上,指着赫尔手中的头颅发出惊呼,似乎都忘记了自己此时的形象,倒也并不是被那丑陋的头颅面相给吓到,而是因为那正是他们此行的目标。
“啊呀啊呀,原来是这样,没想到还真的有呢,”瓦内闻声夺过赫尔手中的那颗头颅,“不过这下可真是太好了呢,这样就没有再进山里去的理由了呢。”
不等冒险者们重新戒备起来,瓦内已毫无留恋地将那颗价值千金的头颅向冒险者们递了出去,这一举动搞得对方一众人有些不知所措。
“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别的意思哦,硬要说的话,我们并不是冒险者,对悬赏之类的东西并不感兴趣。”
瓦内清颜一笑……或者说她从头到尾其实都是一个表情,更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但这对你们又有什么好处?”队长没有接过头颅,而是一脸怀疑,他的目光与其说是在警戒瓦内,不如说是在提防着她身后的赫尔,这种在一侧为断崖的山道上,会轮着大锤直接从头顶上跳下来的怪物。
“好处的话,也是啊…..”用食指敲嘴唇的瓦内思考了一会,终于得出了一个可以用的理由:“你看,我这身打扮要是染上血就很难洗呀,因为颜色一样的话根本看不出来嘛,臭味可是女生的天敌哦。”
“少瞧不起人了混蛋!来继续啊!看我不用你的臭血当酒料!别……你干什么,放开我!快放开我!”
流氓夹克又一次按奈不住,不过这次,队长终于再也无法忍受队友这般叫嚣,他打了个手势,示意让人把他拖走,修士装扮的男人是个很识趣的人,考虑了当下情况后,他像对付小孩一样将盗贼扛了起来。
风险和利益不成正比……不,这种说法也不过是死要面子自我安慰罢了。
队长的余光扫过一旁缓慢将满弓松回的布尔格特,这时候他才注意到,那把完全由秘银制成的弓甚至未装有滑轮,「硬弓」,从来没想过这个词会如此可怕,能支撑起弓身的弓弦到底是什么材料都不想去思考了,要拉开那张弓需要多夸张的臂力根本难以用常识去标量,而刚才布尔格特拉满弓的动作几乎是在瞬间完成的,如果没有半路杀出来的锤子女人,哪怕布尔格特没有搭上箭……想到这里,他抖了抖后背的汗水,将那些最好和最糟的猜想全部丢到脑后,甚至都没再表现出一丝犹豫就接过了瓦内手中的那颗头颅,虽然过程他已经尽量表现得问心无愧,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他的狼狈。
“嗯嗯,就是这样,互相理解才是最好的呢,我们协助了你们的工作,希望你们也能配合一下我们。”
瓦内商业性的微笑着,冒险者队长看着她,半天也没见其动摇,最后勉强挤出一句‘走了’。
说不恼火肯定是骗人的,但在见识了那种东西后谁还敢不要命地发起挑战?哪怕现在还在气头上的白痴同伴,事后也肯定会后怕吧,要知道眼前的那些家伙或许……不,她们根本就不能称之为人类。
“阿勒?为什么这里会有支鹿角啊?其他部分呢?”
“因为身子已经被笨蛋打成肉酱了。”
“哎?!骗人的吧,真浪费。”
“笨蛋,傻子,蠢货,果然应该杀掉。”
远处盗贼的叫嚣声变得越来越远,而身边依旧吵吵嚷嚷的,看着冒险者们离去的身影,瓦内微笑着收起了剑。
“说起来最近山里奇怪的东西貌似变多了……吶……”
杞人忧天吗……也不过是没人能听见的自言自语。
曾有那么一群人提出了这样一个议题:‘生死都于地面的人类要如何狩猎飞翔于天空的巨龙?’
抛开命中率不谈只凭借射出的箭矢也很难伤到其丝毫,不,如果不是攻城弩车的级别甚至没法贯穿其鳞片,而这绝望的力量差还只是其次的,最主要的问题是要怎样才能接触到目标,不先解决这个问题一切都无从谈起,在苦恼的反复思索与探寻后,当时的人们最终只得出了一个压根不切实际,基本等同于自杀的疯狂想法------在巨龙发动攻击的那一个瞬间,它必然也是会回到地上的,就像是老鹰捕获猎物的瞬间,人类能够攻击的时机也只在那个时候。
已经不能称之为勇气而是单纯的失去理智罢了,不管怎么去想,这种战术也不可能是人类能做得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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