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着哈欠，浑身酸痛的雷玉光走进教室。
“早啊，今天来得真晚。”
“早，阿周。今天睡过头了。”
除了两人外教室里没有其他同学。离早自习开始还有半个小时以上，至少再过二十分钟教室里才会逐渐热闹起来，恐怕还有住的近的学生没有起床。冬日的早晨七时不到，天空都没完全亮起，依旧能够目视到启明星的光芒。这样的情况下，说出“来得真晚”、“睡过头了”似乎有些突兀，不过这才是雷玉光的日常。
雷玉光坐到自己的座位上，将手环型的个人终端从右腕上摘下，将显示屏展开固定，如同过去的人阅读报纸一般，手持着显示屏两端，打开电子化课本预习。
旁边的同学也做着同样的动作，但他应该是在浏览网页吧。两人就各自看着个人终端，随意地聊着天。
在过去，对话时不直视对方眼睛是种不礼貌的行为，但在这个时代大家对此习以为常。
进入高中已经两个月过去了，由于一直是班级里最早到校的两人，雷玉光和阿周经常聊天。期中考试过后第一次换座位后两人也恰巧坐到了相邻的位置。
就算阿周一直不发声，任何人都能感受到他的气息。肥硕的身躯将对成年人来说也算宽裕的座位占满，脸颊上的肥肉如同松鼠般突出，阿周的体重大概轻松超过了班级里大多女生体重的两倍。
在刚开学时的自我介绍中，“宰相肚里能撑船”，摸着自己圆滚滚的肚子，阿周这么说着。于是“阿船-阿舟-阿周”，本来就姓周的阿周绰号就固定下来，如今除了老师也没人会称呼他本名。
对于这个绰号，阿周本人也没什么不满。“初中时期我的绰号是胖普乌，相比较现在已经好多了啦。”阿周曾在某次聊天中和雷玉光这么提过。
……还真的挺像Z战士的最终对手，雷玉光觉得那个过去的绰号非常贴切。
如同阿周的自我介绍，阿周大大咧咧，是个非常和气的人。这点也和最后的胖普乌相同。……也许可以找他商量一下昨天发生的怪事？看着显示屏雷玉光感到脑袋有点昏昏沉沉……
“嘿，今天真的不像你呢。”
雷玉光被阿周拍醒时，嘈杂的教室里已经快坐满了学生，早自习快要开始了。
“抱歉，今天可能上课都要睡着了……安老师的课是第几节来着？”
“让我想想……下午第一节吧。”
“嗯，到那时候我应该清醒了。”
“原来打算睡一上午啊！昨晚熬夜了？”
雷玉光摇了摇头。和平时一样十点不到就睡了，但是今早依旧没有像平时一样提早半小时起床慢跑。如果说身体的疲劳感还不能直接证明昨天发生的事情都是梦的话，那张现在还在雷玉光口袋中的卡片就是明证了。
“说起来，阿周你对超自然现象很感兴趣吧？”
“嗯，当然！说起来雷玉光你听我说啊，上星期的巴黎瘟疫，就是一夜之间数百万人被波及感染AMODS的那晚，据说有监控摄像头拍摄到了怪兽哦……”
AMODS瘟疫是让整个人类的发展陷入停滞的罪魁祸首。一夜之间可以将全城市的人感染的疯狂传播速度，最多只能存活一日没有生还者的高毒性……至今没有分离出病原体的瘟疫本身就是超自然现象。
一旦让阿周提起超自然现象他就会没完没了地说下去，平时雷玉光也会安静地听下去，不过这次一个关键词却抓走了雷玉光全部注意力。
……怪兽。
所以雷玉光打断了阿周的演讲。
“阿周，这种卡片你见过吗？”
雷玉光口袋中拿出了阿尔卡纳，就如同平时传递纸质考试试卷一样——这大概是在现在学校中唯一没有电子化的教学物品——将卡片递给阿周。
“唉？这个是啥？”
“古代文明的石板，大概？我想你对这个会比较感兴趣，倒不如说我才更想知道这东西是什么。”
把这张卡片交给雷玉光的那位左先生，本身大概也可以算作超自然现象了吧。等会再向阿周具体描述好了。
“古代文明么？嗯，这中间的文字……”
“哎？真的和古代文明有关？我只是随便说说的。”
不过阿周似乎被提起兴趣了，只是眯起眼睛观察着。
צ
透明的卡片中间唯独这个黑色的符号特别显眼。
“嗯，如果我没记错的话，Tsadi……雷玉光，你从哪里拿到这东西的？”
“详细说起来就长了……不过你大概会感兴趣吧，昨天……”
但是雷玉光的话还没说完，身后传来怒斥。
“你在干什么！”
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本来临近铃声响起的时间，嘈杂的声音已经在逐渐淡去。少女愤怒的声音将全班的注意力都集中了过来。
“怎么可以随便把自己的阿尔卡纳交给外人！”
少女一把从阿周手上抢过卡片，扔回雷玉光的桌上，交叉其双臂瞪视雷玉光。
打破接下来到来的沉寂的，是阿周试图缓解气氛的轻笑声。
“哈，外人什么的，石翡这句话好过分啊……呀！”
可是被叫做石翡的少女只是回头瞪了一眼，阿周就被吓得再也发不出声音了。
石翡这个名字雷玉光有印象，这名少女也是。雷玉光知道全班所有同学的名字和相貌，但是目前还没有把所有人都对上号。
昨晚自称支援者，和自己妹妹声音非常近似的少女曾经提过这么一个人名，翡姐姐……
如同被系紧的活结一瞬间抽开。
“你是昨天那个后来赶过来的家伙！”
与昨天似乎慌忙出门头发披散在肩上不同，石翡这次好好地将头发扎起。虽然容貌与身材不至于让人留下深刻印象，石翡能够卷起酒窝的微笑给所有人都留下了亲切感。
而现在暴怒的石翡似乎把全班同学都吓到了。
不过昨天石翡就没有给雷玉光好脸色看过，所以雷玉光倒一下子反应出来是同一个人了。与昨天最大的区别恐怕就是宝石般的翠绿瞳孔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和所有人相同的棕褐色瞳孔。
“……昨天没有认出我？”
石翡的语气变得更加冷淡。
恐怖的宁静最终被铃声打断。“中午跟我过来。”只留下这么一句，依旧板着脸的石翡回到自己座位上。
“呜哇，没想到石翡生气起来这么可怕……”
阿周对着雷玉光苦笑，也不追问昨晚发生了什么。
雷玉光点了点头。现在回荡在他脑海里的只有一个沉重的事实。
……昨晚发生的事情，全是真的。
中午，雷玉光被石翡强行带走。
也并不是通过拖拽这样的物理方式。第四节课后铃声响起时石翡走到雷玉光身边时露出的凶狠眼神，就让雷玉光觉得自己无法反抗。
“借个没人的地方说话……本来昨天返程的时候就应该告诉你一点常识……”
一边逆着下课离开教室前往食堂的学生人流，石翡和雷玉光离开教学楼，走入作为附属建筑的实验楼。
“就这里吧。”
石翡说着打开了没有上锁的小教室门，头也不回直接走入。
“教师准备室么？”
“没错。中午的时候也不会有人来，我也不擅长解释，等会交给她吧。”
石翡直接坐到了最里端窗边的沙发上，也不再开口。
昨夜的战斗结束后，雷玉光跟着石翡随意走入了一栋建筑，内部却是地铁车站的构造。乘坐列车的路上两人之间没有任何对话，等雷玉光下车走出站台时，直接到了家门口。
现在10平米都不到的小房间中的气氛和昨夜列车中一样沉重。为教师在课间休息而准备的教师休息室同时还兼具吸烟室的作用，房间里飘荡的少许烟味让雷玉光更加难受。
由于房间内没有任何值钱物件，因此在教学楼以及实验楼每个楼层的教师休息室都不上锁。平时学生也不会进入，何况中午时期的实验楼几乎连人影都见不到。想要会话的确是个很合适的场合。
“……就是这里吧？应该吧？”
就在雷玉光一个人靠着墙发呆时，一个扎着两小辫子的脑袋从门口探入，和雷玉光的视线对上。
“啊！哥哥！真的是哥哥啊……好疼！”
新进入的少女张开双臂飞扑向雷玉光，而雷玉光则是勾起双指轻敲少女脑门作为回应。
“什么真的是……昨天你连我的声音都没听出来吗？”
“哥哥不也没确定是我嘛！我们同样的！同罪！”
“我有说过很熟悉你的声音吧……那时候如果回一句‘你也和我哥哥的声音很像’的话……算了。”
雷玉光叹了口气。昨夜那个支援者就是和自己血脉相连的妹妹。虽然那时就觉得两人声音非常相似，但也没有确信是同一人。在这点上没法去单方面指责自己的妹妹。
雷玉光松开本来蜷起的右手，轻轻地抚摸着少女脑袋。而少女则是放开了雷玉光，将双手背向身后，如同和主人亲近的小动物般眯上了眼睛。
“雨华，别忘了过来的目的。”
“啊，好的，翡姐姐！”
雷雨华吐了吐舌头，举起右手做出一个敬礼的手势，随后轻巧地向后一跃，回转了一圈后重新面向自己的哥哥。
“那么从哪里开始解释起比较好呢？”
“从你为何逃课来我的学校说起如何？”
“从这里开始？！”
“所以说， AMODS瘟疫是由名为普利恩的异世界侵略者造成的。而在两个世界的夹缝——镜面相界——中迎击普利恩，是我们得到卡片的阿尔卡纳的使命？”
“我说了十分钟的内容哥哥居然两句话就概括完了……我应该露出什么表情比较好？”
无视了雷雨华失落的嘀咕，雷玉光转向之前一直不发一语的石翡。
“我家笨蛋妹妹一直受你照顾了，想必也添了不少麻烦。”
“不对啦！不对啦！我一直有好好干活没犯什么大失误……没犯……最多就那么一次两次……”
石翡摇了摇头。
“雨华是个非常优秀的支援者，我们都很信赖她。”
“翡姐姐……”
虽然有点在意石翡提到的“我们”，雷玉光暂时把这放在一边。
“那么我想问的问题只有一个。如果在镜面相界中被普利恩打倒了，我们会怎么样？”
听到这个问题，雷雨华和石翡不约而同把视线转开。
……这就是她们的答案了吧。昨天在镜面相界中被普利恩攻击时产生的剧痛触感到现在都没有从身体里消退。雷玉光叹了口气。
“是吗？我明白了。我退出……不对，我从来就没打算加入。然后我要把雨华……我的妹妹带走。”
“啊哈哈，哥哥又在开玩笑了。”
雷雨华不自然地笑了两声，可剩下两人则毫无笑意地对视着。
“你加不加入无所谓，雨华可是我们团体不可或缺的一份子。”
“等等翡姐姐，我们支部已经很缺人了！哥哥能加入的话压力就小很多了！这里应该要想办法拉拢而不是对呛吧！”
“现在我是雨华实质上的监护人，谁都没有权利不经过我认可，让雨华处于危险之中。”
“这话我听着很感动没错，不过接受阿尔卡纳是我自身的意志啦！还有你们两个都在无视我啊……”
雷玉光转过身，差点和想要贴上来的雷雨华撞上。
“现在立刻跟我回家，反正你也翘课了吧，这件事我回头会好好和你谈谈的。”
雷玉光拽起自己妹妹的手，而雷雨华则将其甩开。
雷玉光一时呆滞。自己的妹妹从来没有进入过叛逆期，这似乎是两人相依为命以来，雷雨华第一次对自己的哥哥表示了拒绝。
雷雨华似乎也对于自己的反应很惊讶，停滞了一会后，只是低着头说话。
“……我没有翘课。现在是午休时间……我是自己打开连接通道传送过来。和昨夜把哥哥从镜面相界回收回来原理一样，我平时也是这么把翡姐姐和老师送往指定战场，在完成任务后把他们接回来……”
想想也是，没有身着指定校服，明显不是这所学校学生的雷雨华，不可能堂堂正正越过保安从大门入校。
“这是很了不起的能力吧。哥哥现在不能变身吧？大家都不行……如果不是在镜面相界没法使用阿尔卡纳的力量，只有极少数例外，而我就是那极少数……为此我很自豪啊，能够为拯救大家和邪恶的入侵者战斗什么的……”
雷雨华抬起头，数年来首次以恳求的方式和自己的哥哥对话。
“而且这么说可能有点丢人，作为支援者我始终呆在安全的大后方，和翡姐姐他们不同，没有危险性……”
没法直视自己妹妹的目光，雷玉光稍微偏转了脑袋。
“……如果那些普利恩拥有知性的话，一定会想办法率先打倒支援者。让雨华你置于危险境地……我没法认可。退出吧，把卡片还给原来的持有者就行了吧，我们没必要和为了无关的人和异次元怪兽打交道。”
“哥哥……”
正当兄妹两人僵持时，低沉而带有些许愤怒的声音插入。
“居然说没法认可……左大人到底是看上了你哪一点，才把贵重的阿尔卡纳交予你？你昨天也变身了吧？‘朝闻道夕死可矣’，你昨天也发过这样的誓言了吧？洞知真相之人就必须有献上自己生命的觉悟，以此为誓才能获得拯救他人的力量。”
“那纯粹是为了自保。我不会为了保护不认识的人去赌上自己的性命。”
事实上，昨夜雷玉光认为那一战更像一场梦。就算再战一次，雷玉光认为自己依然不会输。但可能的话，永远不要再和普利恩打交道……尤其是不想让雨华再和怪兽们有交点。
石翡向前踏出一步，近乎想要抓住高于她一头的雷玉光的领子。
“二叠级放着不管就是数万人死亡，更高等级的普利恩甚至能轻松毁灭一座大型城市。上周的巴黎瘟疫时的统计数据还没出来就不提了，七年前东京瘟疫时死亡人数的单位是千万……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
“关我什么事。”
“哥哥！”
这句似乎彻底激怒了石翡，她高举起自己的手臂。雷雨华急忙跳入两人之间想要劝阻。
“我再说一遍，关我什么事。请你们好好加油，守护这座城市吧，不要牵扯上我的妹妹。”
“哥哥也不要再说了！”
雷玉光和石翡两人对峙着，夹在中间的雷雨华快要哭出来了。
“你这种烂人……会把阿尔卡纳给你左大人真是看走眼了。”
“如果再让我见到那个家伙的话，我也不会给他好脸色看。随便把变身的力量赐给别人，然后要别人卖命战斗？开什么玩笑。”
“我可以说一句吗？”
狭小的休息室里现在第四个人走了进来。
“你们声音太大了，就算这个时间点实验楼没人，也不能这么肆无忌惮地争吵啊。关于镜面相界的事情，原则上是不能让普通人知道的。”
男子推了推眼镜严肃地说道。石翡低下了头。而雷雨华则是低语着“老师来的真是时候啊。”稍微松了口气。
雷玉光看到来人时一惊，随后大骂自己的愚钝。
……雷玉光和雷雨华，会用“老师”这个敬称来指代的男人，只有一个人啊。
“虽然不是我的本意，但你们争吵的内容，我在走道上大致都听完了。”
那个实际年龄越过四十岁，却因保养的很好看起来更像是三十岁出头的安达礼转向雷玉光，就和平时交谈时一样沉稳地说着。
“雷玉光，我认为你说的没错。成为阿尔卡纳不是义务，而是一种选择。如果觉得是种束缚，随时可以挣脱。你和雷雨华有权利选择自己未来的道路。雷雨华也是，先和你哥哥回家谈谈吧，没必要现在就做出选择。”
雷玉光行了一个礼，拉着自己妹妹的手打算退出准备室时，安达礼再度开口。
“我和你们的父亲是挚友……至少我这么认为。和你们母亲也认识很长时间了。如果他们还在的话，大概不会容许你们去和普利恩战斗吧。所以如果想要拒绝，也没必要有任何愧疚。”
这后半句话，应该是对雷雨华说的吧。
雷雨华挣脱了雷玉光。
“……哥哥先回自己教室吧，我还有点事想和老师翡姐姐谈谈……今晚我会回家，我们晚上再好好……”
知道了，雷玉光低声说着，转身离开。
虽然雷雨华和安达礼都没有拒绝雷玉光的意思，但雷玉光觉得，现在这里容不下自己。
“回来啦？”
“嗯。”
坐回自己座位上，似乎已经在食堂用完午餐的阿周早就坐在了自己的座位上。
“下午第一节是物理课。安老师貌似说过这节是实验课？那要稍微早点去实验室啊。”
“嗯。”
安达礼，在学校里的身份是高中物理老师。但雷玉光和雷雨华会用老师来称呼他却是好几年前，雷玉光还是小学生时候的事情了。
就因为老师是阿尔卡纳，所以那个爱哭的妹妹得到力量后没有和自己商量过毅然决定要成为阿尔卡纳的吧，雷玉光这么觉得。
虽然客观上是老师将自己的妹妹置于危险之中，但雷玉光也没有任何恨意。因为他知道，如果老师在的话，一定会像保护自己亲生女儿一样，去保护雨华不让她面对危险的吧。
……但即使是这样！雷玉光想着，握紧了自己的拳头。
“那个，关于卡片……”
“嗯？”
阿周话说到一半便停了下来。雷玉光感到奇怪抬起头，却发现阿周目视着自己，嘴巴张着一动不动。
周围一瞬间都安静了。同学们所有的动作全停止了。某张无辜的试卷被主人折成纸飞机丢出，却违反重力飘在过道半空。
雷玉光猛然站起身来，碰倒了自己的椅子。椅子倒在地上后没有发出巨响，反而裂成碎片。
这一切，似乎和昨夜出了地铁站时见到的景象类似。
时间停止了，这里是镜面相界。
雷玉光穿过整栋教学楼，重新来到实验楼的准备室。
如同他所料，雷雨华正站在房间中央。
“哥哥……”
没有变为铠甲的巨体将整个房间撑满，雷雨华依旧和之前见面时一样。不过雷雨华的长裙轻轻飘动，扎出的两个小辫子也违反重力飘在半空中，如同身下地面有风在往上吹一般。在雷雨华身前有两个被投影出的屏幕一般的方阵，目前空无一物。
雷玉光知道，这就是雷雨华的变身形态。
“老师和石翡呢？”
“已经在送到前线的路上了。”
“是吗。”
穿过整个房间，雷玉光坐到最深处的沙发上。
“先说清楚，我不想去和普利恩战斗。”
把脑袋别开，雷玉光不与雷雨华对上视线。
“我说过吧，如果我是普利恩的话，一定会优先打倒支援者。雨华你的处境很危险……因此在雨华你收手不干前，我就呆在这里了。”
雷雨华身前的两个屏幕上突然投影出了如同模型大小的机械人影。
“这就是老师和石翡？”
“嗯，他们已经到达普利恩预计登陆地点了。这次的普利恩代号藤蔓。幸运的是出现地点在海中，离它登陆接触人口稠密区还有一段时间，因此老师和翡姐姐可以先布置防线。”
因为之前的争吵，雷雨华无精打采，说话也没有平时的活力。
“布置防线？”
“在镜面相界中，如果人体的投影被打破的话，在现实世界中本体会被反转……也就是得上AMODS……可能的话，我们想要死守海岸线不让普利恩登陆。”
“……也就是昨夜因为被我和枪炮的战斗波及，已经有很多人被反转了？”
在这个时代，患上AMODS暴毙因为实在见怪不怪，已经不能上新闻了。只有整个城市因此破灭才会成为谈资吧。
尽管口口声声对为保护别人而战不感兴趣，当得知因为自己的处理不当而导致有人死亡时，雷玉光还是感到不舒服。
“……那不怪哥哥。普利恩在走过的轨迹上都会留下大量的催化剂，在周遭的生物虽然不是立刻……但也会受到影响。换句话说，如果普利恩出现在市区，我们能做的只是减少受害者数量而已。”
牺牲永远没法避免，雷雨华想传达的是这个意思吧。
停顿了一会，雷雨华开始和屏幕另一侧的人交谈，雷玉光没法听见对面的回话，只能听见雷雨华的声音。
“没错，二叠级。间隔二十小时第二次出现普利恩已经很反常了，而且是连续的二叠级……不正常，可以断定卡瑟之卵进入了活跃期，搞不好这就是孵化的前兆。”
听到雷雨华不再说话，雷玉光向着自己的妹妹搭话。
“二叠级，昨天也听过这个名词啊。”
“普利恩由弱到强分级，白垩级、三叠级、二叠级、泥盆级、奥陶级，分为五个等级。这只是我们支援者间默认的分类方式啦，都是拿地质时代来命名。”
“……恐怕不是这么回事，这是拿史前的五次生物大灭绝时代来命名的吧。”
“唉？原来还有这么的典故？”
雷雨华似乎是第一次知道这种说法。利用生物大灭绝来命名敌对怪兽等级，发明这个分类方式的人还真是恶趣味，雷玉光不由得这么觉得。
停了一停，雷雨华继续说下去。
“普通的阿尔卡纳能轻松打倒的是白垩级，稍微棘手一点的是三叠级。二叠级的话，如果是一个配合默契的团队应该能够打赢，泥盆级出现就意味着必须叫外援了。奥陶级如果出现，就必须要一个大洲的精英们联起手来才有希望讨伐……好在泥盆级和奥陶级出现前还算是有征兆……”
“那不是很好嘛，二叠级听起来不是那么麻烦。”
“一般一个小队，除去支援者以外都有三到四人负责战斗。老师和翡姐姐都是在缺员的情况下战斗了那么多年……好不容易哥哥也得到了阿尔卡纳，但却……”
“这是在责备我吗？”
雷雨华摇了摇头。
“我也不想让哥哥面对危险。如果昨天我知道在屏幕另一边的新人就是哥哥的话，我就算把自己传送过去都会把哥哥拉回来……因为哥哥是这个世上，和我血脉相连的最后一人了啊……”
“笨蛋，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的蠢妹妹。”
被责骂的雷雨华反而笑了出来。
“但是得知新人就是哥哥的时候，我很开心啊。哥哥很强，昨天单枪匹马就打倒了二叠级。这样的话，哥哥一定能帅气地把所有侵略的普利恩打倒，成为正义的英雄吧，我昨夜一直这么想着……”
“……这不是很矛盾么？之前不是说二叠级是需要一个团队联手才能打倒的强敌么？”
难怪昨天石翡来接应的时候，认为雷雨华测错普利恩等级了。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如果是哥哥的话，总感觉什么都能说通了。”
“笨蛋。”
兄妹俩笑了起来，就好像之前没有吵过架一般。当笑声停下来后，雷玉光取出自己的卡片。
“把我送到现场吧，笨蛋妹妹。”
“哥哥？”
“之前我说过吧，我对保护不认识的人没什么兴趣。这个城市的人会不会因为瘟疫而全灭，关我什么事。当我们被抛弃的时候，他们都没对我们伸出过援手。七年前我们父母失踪的时候，没人愿意收留我们。”
事实上论血缘，兄妹两人还存在一些表堂亲。但是当得知雷玉光雷雨华的父母可能还欠下巨额债务后，他们都露出一副看垃圾一般的眼神，将兄妹俩踢来踢去。一起想到了这段过去，两人都沉默了一会，还是雷玉光先继续说了下去。
“……可是，老师对我们来说，不是无关的人吧？”
“嗯，老师对我们来说，是恩人啊。”
就在两人陷入绝路时，自称是两人父亲挚友的安达礼出现在他们面前，庇护了他们。并且直到雷玉光走出阴影，学会自立前都一直收留着兄妹二人。
“这次的对手对于老师来说很棘手吧，说不定会有危险吧？那我就不能坐视不管了。我也不知道我能做到哪一步，也不觉得这就算报恩了。但是就让我……尽一点绵薄之力吧。而且如果快点打倒藤蔓的话，也等于保护了雨华不是么。”
听到这些话，雷雨华绽放出笑容。
“嗯！”
静止的海浪敲打着的防波堤旁，矗立着两具极具机械感的巨型铠甲。
“来了啊，已经下定决心了么？”
“算是吧。老师打算战斗的话，我会一直奉陪下去。”
本来凝视着海面的巨体转过身来面对新进入战场的友军，扁圆型闪烁着光芒的瞳孔似乎流露出了笑意。
和雷玉光的变身形态相比，安达礼的阿尔卡纳形态高度近似，体积却近乎小了一倍。全身的配色为优雅的鹅白色，从躯干处伸出的四肢则如同棍棒一般纤细。
……但雷玉光知道，如果变身后是等比例放大原主人的力量的话，老师的打击会比自己更加有力。
胸口前的球状物体闪耀着蓝光，而在那上方，有道如同被砍出来一般的X型创口。
“这伤口……和老师胸前的那道形状一致啊……”
“嗯，之前你好奇那个伤口怎么来的时候我没法告诉你。并不是现实中的创伤反应在阿尔卡纳上，而是阿尔卡纳受到的伤害回应到了现实肉体之中。”
听到安达礼的说法，雷玉光不由看向自己的右臂。而浅紫色的结实小臂如同刚被上漆一般反射着雷玉光的脸庞，没有一丝受创的痕迹。
……昨夜的战斗中，右臂明明近乎被咬断了。以人类形态打比方的话，当时的创伤应该能见到骨头了吧。
明白了自己学生的疑惑，安达礼笑着说。
“不用担心，阿尔卡纳受到的创伤会在再度进入镜面相界时愈合。通常不会对肉体造成影响。我胸前的伤口，是我故意留下来不去愈合……因为那对我来说，是非常深刻的教训。如果这道伤口留下来的话，我就永远不会忘记在那次战斗中学到的东西了吧。”
在雷玉光回话前，支援者不合时宜的声音插入。
“唉唉？老师的阿尔卡纳形态胸前有疤痕我是知道啦，原来现实中也有哦。唉？哥哥为啥知道啊？”
“我的格斗术是向老师学的，我和你说过吧，没记性的笨蛋。”
现在想来，身为中学物理老师的安达礼居然精通格斗术根本不是巧合。
“我一直记得啦！哥哥别老是觉得我是笨蛋啊！一直这么说不就会造成不良的心理暗示了么！那和知道老师的伤口有什么关系啊！”
“夏天对练时看见的。”
“原来如此！**上身的老师和哥哥，肉体间激烈的碰撞……”
“……雨华，这次回家我会和你好好谈谈的。”
“开玩笑啦！”
在兄妹俩对话时，安达礼重新将视线转回海面。
“雷玉光你打算踏入这个战场的话，我不会对你说这很危险，要多加小心这样的话语。……因为我会保护你，这是我作为老师的尊严，也是我作为你们父母挚友的义务。”
“安老师的意思是，你只要别拖后腿就行了，明白了么？”
后一句话来自海岸线上的另一具阿尔卡纳。
浅绿色的装甲包裹下，是一副比其他两人小上一圈的阿尔卡纳。头部如同带着头盔一般呈现流线型。不是雷玉光那种笨重强壮感，也不是安达礼的病态脆弱感，而给人一种灵巧有力的印象。
“翡姐姐不要再生气了啦，平时明明不是这样的……太紧张了吧。”
“才没紧张！”
雷玉光也没有回应石翡的挑衅，只是静静地等候安达礼的指示。
“和平时一样的阵型。雷玉光你和石翡一起担当先锋。”
“……先锋我一个人就行了！这次先让雷玉光躲到一边看着就行了啊，安老师！”
“没关系，雷玉光知道怎么保护自己”
雷玉光点了点头，顺从地走到防波堤前方，让不再流动的海水浸没自己的膝盖，大约是普通人身高的位置。本应柔软让人无法踩住的淤泥软沙，也许也因为时间停滞的缘故，和普通刚性物体无异。
现在雷玉光和石翡平行矗立在离海岸线数十米的位置，双方间隔也差不多就是这个距离。安达礼则站在垂直算来在两人中心的海岸线上，三人成等边三角形阵型。
虽然背着身，但是雷玉光能感受到安达礼正在海岸上设置着些什么。
“非常不巧，这次登陆地点背后就有农场。所以在保护住自己的同时，尽可能不要让普利恩登陆。”
在镜面相界中，除了三个阿尔卡纳，没有任何发声源。因此即使隔上数十米，雷玉光也把安达礼的指示听得一清二楚。
“将普利恩在海中打倒，不行的话就尽可能削弱它体力，然后引诱藤蔓到我这里。这次作战计划就是这样，明白了吗？”
“明白。”
“……没有问题。”
石翡的回答慢了半拍，似乎在思考些什么。过了一会，她再度打破沉默。
“……不妙的话就赶紧跑，明白么？二叠级不是你这样的新手应该面对的对手。”
这句话明显是对着雷玉光说的。石翡似乎并不认同这次的阵型。
嘴上说的很呛，但石翡毫无疑问是在担心雷玉光。
虽然对于同班同学石翡的印象不深，在记忆中，这两个月来石翡是以亲切待人在班中拥有很高的人气。说不定这副爱替别人担心的性格才是本性。不过雷玉光还没想好怎么回应，战局就发生了变化。
“来了。”
首先出声的是雷玉光。就在前方看不见的海面之下，二叠级普利恩，代号藤蔓来袭。
第二个出声的是支援者雷雨华。
“哥哥！翡姐姐！藤蔓进入射程了！就在你们前方！”
“什么？”
石翡还没有反应过来。海面依旧静置。这一带的海岸在离岸数十米后会陡然变深，因此潜藏在海中的普利恩悄无声息。
“躲开！”
第三个出声的是安达礼。
在安达礼出声前就已经察觉到对方进攻的雷玉光先一步向右翻滚，一秒不到，原来雷玉光站立的区域内三条长鞭状物体从前方海里现身穿过，落空后再度返回。
“咕！”
而没有理解安达礼指示的石翡就没有这么幸运了，三条长鞭直击石翡本体，将其牢牢捆住。被拽住的石翡被渐渐拖向深海。
“支援石翡！”
这次雷玉光的行动慢于安达礼指示，在安达礼向外冲出后才开始行动。也因此，本来离石翡更近的雷玉光，错过了最佳救援时机。
事后想来，并不是雷玉光对于石翡的伙伴意识还不足，才导致他晚一步进行救援。
而是，雷玉光下意识地这么认为：连普利恩第一击都没法躲过的家伙，没有救援的价值，保护她也只是徒增战斗时的累赘。
当安达礼和雷玉光跑到石翡所在之处时，失去平衡的石翡已经被拖入海平面底下不见踪影。
“太久没和二叠级交手失算了，对方还拥有海洋生物的特质。应该放弃死守海岸线在陆上决战。”
安达礼罕见地发出懊恼的声音。造成无辜的平民死伤固然是他不愿意见到的，但为此让自己团队成员陷入危机更让他心痛。
“雷玉光回防线，那里有我设置的一个‘六芒星’和两个‘凯尔特十字’，触碰就可以启动……你只要见一眼就能理解。我去海中把石翡救回来，顺带吸引藤蔓到陷阱里。”
为了救石翡，必须得下深水与藤蔓战斗。正面对抗的话，就算师徒两人联手一起上，在强大的对手主场作战也无异于自杀。
但从另一个角度考虑，只是把藤蔓的注意力从石翡身上分开，并且诱导藤蔓上岸的话一个人也可以做到。这样还能多出一人在陆上负责与藤蔓决战。
毫无疑问，负责在海中作战的人比较危险。因此安达礼打算让雷玉光退回最终防线上。
“陷阱是老师设置的，老师留在海岸上比较合适。我去救回那个没用的家伙。”
不等安达礼反对，雷玉光先行向前。奔跑了十数米不到，水深陡增，雷玉光跃入海底。
人体的密度大致与水无异，因此平时想要站在水底非常困难。
而机具机械感的阿尔卡纳形态如同外貌所示，拥有更高的强度与比重，因此雷玉光能够感受到浮力，但不影响行走。
由于镜面相界时间停滞，没有海流，雷玉光甚至不用额外使用力气去维持自己的平衡。
水深超过十米，大约是现在雷玉光身高的两倍，地势则是相对平缓地向着海洋深处逐步下降。即使是清澈的纯水，超过十米后能见度也极低。在污染严重的东海，现在能见度搞不好只有十几厘米而已。在这里行动根本和瞎子无异。
不需要呼吸，在水中的行动时间本应可以视作无限，但这次是救援任务。
“哥哥速度加快！翡姐姐撑不了多久了。”
“帮我指路。”
虽然没有呛水问题，但是雷玉光不开口，只是通过思考与支援者交流。
“前进方向完全正确……哥哥是能感觉到普利恩行动吧！”
“姑且是吧。”
之前藤蔓出手前，尽管没有目视到，但雷玉光依旧准确避开了攻击。
普利恩行动会改变周围的环境，而人类可以敏锐地捕捉到环境的细微变化，即使没有意识到危险的本质是什么，也能提前做出反应。
这是人类祖先在残酷的大自然与其他掠食者竞争时所进化出的特殊能力，保留到现代，一般被称作第六感。
变身成阿尔卡纳后，第六感的敏锐程度也上升了。
距离藤蔓更远的安达礼都感知到了藤蔓的袭击，而石翡却没有。
……太弱了。雷玉光在心中痛骂队友。把原来的计划完全打乱了。应该提前被排除出作战计划的是石翡才对。
“……翡姐姐是第一次和二叠级作战，不要怪她。二叠级在普利恩中非常罕见，很多支部在万全的情况下作战都有成员牺牲……”
似乎是听到了部分雷玉光的心声，雷雨华替石翡辩解着。
“普利恩会在卡瑟之卵影响范围内随机出现，和普利恩持有的特性无关。拥有海洋生物特性的藤蔓从海中登陆是巧合……”
雷玉光在前进途中触碰到了物体。弯折连接着的两截细长棍棒型物件，前方有一把闪烁着光芒的长剑固定于其上。
……这是石翡阿尔卡纳的左臂上的流变之轮。
“发现被捆住后使用流变之轮试图切割，却被普利恩破坏结构了么……”
“翡姐姐快到极限了，维持不了变身的话只要接触到普利恩就死定了！”
“换句话说，断手断脚都没有关系，但阿尔卡纳一旦被破坏到无非维持一个整体，持有者就完蛋的意思么？”
“这种时候就不要花心力去概括了啦！”
“能分析形势的人才能在战场上活下来。”
之后雷玉光也不再和自己妹妹对话了。进入射程了。
并不是雷玉光进入了藤蔓的射程。第一次袭击时，藤蔓射出的长鞭状物体射程保守估计超过百米。
据雷玉光所知，世上甚至存在能将自己触手延伸数公里的水母。虽然没有看见藤蔓的形貌，但是可以确定现在整个海域都在藤蔓的势力范围内。
在深海中行动了数十米的雷玉光虽然没法目视藤蔓，但藤蔓已经进入雷玉光的射程了。
无视了大概还在挣扎的石翡，雷玉光径直绕到藤蔓背后。伸出的双臂抓住了粘滑令人不适的藤蔓。
“流变之轮……是这么用的啊！”
雷玉光身前的海域瞬间被照亮。突然从雷玉光右臂前伸出的光剑直直插入藤蔓身体之中。浓的化不开的蓝色血液从伤口处喷出，让人作呕的血腥味飘散至整片海域。
确定给藤蔓造成了创伤，雷玉光收回自己的流变之轮，向后跃出。
固定在手臂之上的光剑，根本不是切割斩击武器。视为射程两米的突刺武器比较合理。从外形上看石翡的流变之轮和雷玉光非常近似，如果她在被拖拽到藤蔓身前时能冷静反抗的话，就不至于落到这样被动的地步了吧。
不过这都无关紧要了，雷玉光心想，救援任务完成。
“藤蔓放开翡姐姐了。呜哇，这昏迷程度估计镜面相界消失前都醒不过来了，不过总算没生命危险。”
听着支援者的回报，雷玉光更确信了一件事。
普利恩们是拥有一定知性的。
藤蔓知道石翡已经无法对它构成任何威胁。所以它不再花多余的力气追杀石翡，杀意完全转向了雷玉光。
……所以真正困难的战斗，从这时才开始。
藤蔓第一次同时对石翡和雷玉光发动袭击时，距离大约在七十米左右。
从雷玉光感受到藤蔓开始攻击，到触手到达目的地，花费的时间一秒以内。
对于人类来说，这攻击速度惊人的快。但是对于普利恩和阿尔卡纳来说并不算什么。
在近身战下，虽说雷玉光没有自信能躲开袭击，但他有自信，能够避开自己的要害，并且给予藤蔓更严重的破坏。……前提是，战斗发生在陆地上。
在海中，令雷玉光自豪的速度被完全封锁。行动速度尚不及陆地上时的五分之一。
但这不利条件，在离开海洋后会逆转。
雷玉光任由藤蔓的触手将自己完全包裹，这就是雷玉光的目的。
“欢迎搭上前往地狱的特快。”
自嘲般地说着，背负着普利恩，雷玉光开始向着陆地前进。
最初的感觉是瘙痒。
人体在皮肤被浅划开或是伤口愈合时，并不会感受到痛楚，反而会发痒。
这代表保护人体的第一道防线已经被打破，敏感的神经末端已经暴露了。
现在换成阿尔卡纳的情况的话，代表最外侧的装甲逐渐被藤蔓触手上分泌的消化液溶解了吧。
尽管雷玉光对于自己的身体有自信，但任由藤蔓侵蚀下去不是开玩笑的。雷玉光夹紧自己的腋下，收缩身体，尽量减少自己暴露在触手下的面积，近乎半爬的方式向着海岸行走。
“哥哥，方向向左边偏离了。”
“明白了。”
在没有视觉支援的情况下，由于人体左右脚力量并不相同，很容易走偏。
雷玉光干脆闭上了自己的眼睛，去感受周围。
弱小的力量一个，现在正漂浮在自己身后远处，不用去管她。
强大的力量有两个，一个正压在自己身后企图杀死自己。另一个则站在海岸上。以老师所处的方位为目标，雷玉光调整了步幅开始加速。
距离浅水区尚有五十米左右，由于阿尔卡纳对比人体放大了三倍多，这距离不过十数步。
但在海水的阻力下，速度骤减。身上背负的重量与雷玉光本体近乎等重，更减缓了雷玉光的行动。
经过了如同噩梦一般的两分钟，雷玉光好不容易抵达了分界线。
十米左右的峭壁，如果在普通情况下，不过就是蹬两步就能越过，连障碍都不算的东西，现在却成了最终的考验。
雷玉光主动用手砸出深坑作为支撑点，抬起大腿再踹出支撑点踩上站稳。挺直身体打算重复动作时，藤蔓突然向下使力，措手不及的雷玉光再度摔回原处。
“啊！”
“没什么大不了的。”
反倒是雷雨华担心地惊呼，而雷玉光则重新开始调整呼吸。
是的，没什么大不了的。这里还不是真正的深海，大陆架中海洋的平均深度在两百米左右。如果石翡被拖到真正深处的话，雷玉光毫不犹豫会放弃她。
现在不过只是十米的壁障。反复试探只会凭空浪费体力，一口气越过吧。
下定决心后，雷玉光毫无预警地原地起跳。受海水的影响只跳起了不过半个身位。在藤蔓反应过来前，雷玉光握起右拳重击陡壁，同时展开自己的流变之轮。
光剑现在如同钉子一般插入壁中，固定住雷玉光。藤蔓故技重施试图拖拽雷玉光，而雷玉光则将全身的力量集中于右臂与其抗争。
十秒钟，在雷玉光感受中似乎过了一分钟那么久，藤蔓的行动放缓了。
抓住这一瞬间，雷玉光踩在壁上再度起跳。
视线豁然开朗，进入浅水区了。
虽然阿尔卡纳不需要呼吸，但跃出水面的刹那，咸湿的海风都让雷玉光感到清爽无比。
察觉到离开了自己主场，藤蔓收回自己的触手打算撤离。
“搭了这么久的顺风车……你认为我会不收你车票？”
反手夹住藤蔓应该是头部的器官。拥有粘滑身躯的藤蔓挣扎着试图从雷玉光腋下挣脱。
“起飞吧！”
雷玉光怒吼着脚踏地面，回旋一圈后将藤蔓掷出。
反作用力将雷玉光重新推回深水区，不过那无所谓了。
发出难听嘶吼的藤蔓无助地飞过数十米，直接落到安达礼身前。
体力消耗了大半的雷玉光在没有阻碍的情况下，花了更久的时间重新回到浅水区。
半跪在两米不到的海水中，雷玉光看不见自己的下半身。不过露出海面的双臂和前躯干都锈迹斑斑，全身恐怕都是同样的惨况。
藤蔓的强度和昨天的枪炮差不多，但这次雷玉光已经有过战斗经验了。会变得和昨天一样凄惨，全是拜某人所赐。
“往好处想啦，哥哥。翡姐姐这次也有和二叠级作战经验了，下次表现就会可靠很多！”
“不要有下次了，最好。”
“啊哈哈……哥哥不赶快回海岸上吗？”
“不，我想不用了。”
雷玉光一屁股坐到海水中。
“那种货色，根本不是老师的对手，不是么？”
即使隔上数十米，雷玉光也能看得很清晰。
藤蔓的外形近似无壳的蜗牛，身体的绝大部分呈现乳白半透明状。相对平滑的背部上，如同远洋船底部一般，密布着藤壶一样的石头状生物，细长的触手从它们顶端伸出，试图攻击安达礼。
又是自然界中完全不存在的生物。普利恩究竟是什么？镜面相界到底是什么地方？
雷玉光摇了摇头，不再思索。只要他自己和雷雨华能活下去就可以了。可能的话再帮老师一把，其他的事情都和他无关。
雷玉光就这样远远地看着安达礼和藤蔓战斗。
昨夜和枪炮交手时，雷玉光认为他是依靠了技术战胜了只会使用蛮力的野兽。
可现在看着安达礼的动作，雷玉光觉得自己也不过就是仅会使用蛮力的初学者。和教授他格斗术的恩师相比，雷玉光还差的太远。
安达礼的流变之轮是对称的两把武器。性质近似长形十字架，长度大约与安达礼细长灵巧的手臂相若。
挥舞着流变之轮的安达礼如同挥舞着双剑……不，从步法上看，安达礼应该是把自己的流变之轮当做双刀在使用。
数十根触手轮番伸出试图抽打安达礼，却愣是无法透过两把流变之轮密不透风的防御，反而不断地被斩断。
本来藤蔓试图一边攻击安达礼一边撤退回海，现在却被逼的逐渐向“陷阱”前进。
踩踏上某物的藤蔓瞬间被炸起，看准这一时机，安达礼踏前，右臂挥下斩断藤蔓头上的一根触角……那应该是藤蔓的眼睛。
也不贪心，安达礼灵巧地退后避开血液四溅的藤蔓愤怒的反击，重新摆出起手式。
“那是‘凯尔特十字’，哥哥以后也要学着设置，很泛用的‘牌阵’。”
雷雨华向着自己的哥哥进行解说。牌阵大概就相当于陷阱吧，雷玉光心想。
藤蔓和安达礼僵持了十数秒后，再度被逼进另一个陷阱之中。
第二次爆裂把藤蔓的腹足炸断了一半。看准时机的安达礼将藤蔓头上剩下的三个触角全部斩断，起身一脚蹬踹将藤蔓踢入数米开外的最后一个陷阱之中。光芒亮起，六根锁链伸出将藤蔓牢牢捆住。
“那是‘六芒星’，和‘凯尔特十字’一样简单却好用。阿尔卡纳们公认的性价比最高的两个‘牌阵’！”
“这语气像是在做广告啊。”
失去视力的藤蔓从背部发出的触手攻击不再有威胁。安达礼如箭一般起身，瞬间冲到藤蔓身前，两把流变之轮交错，将藤蔓的头部砍下。
雷玉光起身。在休息了一会以后，体力差不多恢复了。趟着海水，雷玉光打算回到安达礼身旁。接下来应该就是善后工作了。
“别过来！”
安达礼突然发出指示。
藤蔓被斩断的头部突然爆裂，粘液将周遭十数米完全覆盖。近乎零距离被直击的安达礼发出呻吟，身上冒出白烟后跪倒在地。
“老师！”
无视了安达礼的劝阻，雷玉光冲向自己的老师。刚踏入爆炸领域，脚底便感到烧灼感。
藤蔓在最后将体内的腐蚀性物质一口气放出自爆了么？
不，不对。这不是自爆。
藤蔓还活着。
即使失去了脑袋……那近乎是藤蔓整具身躯的四分之一，藤蔓依旧还能蠕动。虽然速度不快，藤蔓向着内陆前进了。
雷玉光没有去阻止藤蔓。抱着和自己相比算是瘦弱的安达礼，无视了接触面传来的火热的疼痛，雷玉光将安达礼放入海水中。
“……对于二叠级……真的是确认死绝前都不能放松啊……”
安达礼的脸庞被溶解掉了一半，如同被抹过的油画一般，说话也只是断断续续。
昨夜枪炮临死前的反击也差点杀死了雷玉光，这一点雷玉光深有感触。
“老师没有生命危险……但是这个状况，再度进入镜面相界前怕是不能战斗了。”
雷雨华反馈着。听到老师没有生命危险，雷玉光松了一口气，轻轻地把安达礼固定在海岸边，随后面向藤蔓消失的方向。
“我去把藤蔓消灭。不是为了救助藤蔓前进路线上的百姓……单纯因为，我现在很生气。”
雷玉光奔跑着，不出千米便追上了藤蔓。
藤蔓的残体在田间挣扎着蠕动，沿线上不止留下粘液，还留下了血液。
看着这样的藤蔓，雷玉光产生了同情。
在出海后第一次见到藤蔓，雷玉光是这么认为的，藤蔓是一种近似蜗牛类软体动物与藤壶类生物共生的结合物。
但不是的，不是这么一回事。
因为没有生物，会把腐蚀性液体保存在自己的脑袋中。
从最初开始就是假象。雷玉光和安达礼都被欺骗了。
自然界中存在着很多寄生类生物。比如冬虫夏草，是一种真菌寄生在幼虫上产生的复合物。在真菌开始生长后，幼虫便已经死亡了。
同样，自然界还存在着在寄主体内生长，甚至控制宿主，让宿主的躯体不止成为自己的养分，甚至成为保护自己的盾牌的寄生物。
眼前的藤蔓，恐怕就是藤壶类生物寄生并改造宿主以后所产生的怪物吧。
自然界中不存在这样的藤壶，不过普利恩本来就是异质的非自然产物。
因此这头藤蔓，弱点根本不在脑袋上。
雷玉光只是轻轻抓住藤蔓，无视了藤蔓伸出的触手敲打，展开流变之轮，将藤蔓的整个背部削去。
“二叠级普利恩，代号藤蔓，歼灭确认。老师已经先一步找回了翡姐姐，我先把他们回收回来，过个三分钟我再来回收哥哥。”
“明白了。”
雷玉光转向面对身前另一个敌人。
“你是谁？”
“唉？哥哥是在和我对话？”
“雨华不用介意，我自言自语。”
雷雨华再次没有侦查到另一头普利恩的出现。和昨夜一样，带着兔子假面的人型怪物现在正站在雷玉光身前。
这家伙很强，现在要打的话连抵抗都做不到，雷玉光做出了这样的判断。
如果这个人型怪物是普利恩的话，按照分级肯定是泥盆级或是奥陶级吧。
一瞬间雷玉光眼前飘过一段影像。热风、废墟、残骸、兔型怪物、闪光。
“呃。”
雷玉光抱着脑袋低下头，刚才一段是曾经做过的梦么？
兔型怪物似乎再度对雷玉光失去了兴趣，摇了摇头，背过身跳出，逐渐消失在视线范围以外。
通过奇怪的列车回到现实世界，走出车站便是实验楼。周围嘈杂的声音表明时间已经开始了流动。
雷玉光走入教室休息室，现在安达礼、石翡、雷雨华都在其中。
“哥哥好样的！”
雷雨华直接扑到雷玉光身前，搂住雷玉光开始撒娇。
“我没干什么不可取代的事。”
雷玉光摸了摸雷雨华的脑袋。
现在雷玉光实际确认了，二叠级普利恩是需要一个阿尔卡纳团队才可以打倒的事实。
如果上海支部的作战成员是三、四个石翡的话，现在已经在藤蔓的攻击下全灭了吧。
在雷玉光成为阿尔卡纳前的几年里，这个小队根本是靠安达礼一个人撑着的。
但从另一角度来说，即使雷玉光没有赶去现场，战局不会发生重大变化。
安达礼会一个人把石翡救回，虽然受伤会变更重但依然可以打倒藤蔓，做出最后一击的藤蔓也没有体力直驱市区，最多造成小规模灾害吧。
“但哥哥还是很厉害啊！”
雷雨华眯着眼睛绽放笑容，石翡则是尴尬地看向另一边。
安达礼也露出微笑。
“虽然雷玉光并不打算继续战斗，不过这件事还是应该确认一下……我觉得雷玉光很有可能是大阿尔卡纳。”
听到这话，雷雨华一个劲点头。
“嗯，我觉得也是！”
“确认是指？”
“雷玉光，能让我们……不，让雷雨华看一下你的卡片吧。”
“卡片的话……石翡看到过吧，今天早上。”
“不，我没看到！我故意避开了视线！”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雷玉光的话石翡脸涨得通红开始反驳。雷玉光倒觉得她应该为拖累了老师而羞愧。
另一边，雷雨华则突然变得扭扭捏捏，离开雷玉光踮起脚尖开始晃来晃去。
“我和哥哥上次一起洗澡还是两年前吧？”
“……是四年前。”
“你们上了初中后还一起洗澡？”
石翡露出鄙视的神情。
不想被岔开话题，雷玉光叹了口气。
“所以这和确认卡片有什么关系？”
“因为阿尔卡纳就是灵魂的投射嘛……给别人看自己的卡片，就好像**暴露在别人面前一样嘛……我的话，虽然和哥哥是没有关系啦，但也已经到了这个年龄不是嘛，啊，好痛痛痛！”
不想再听雷雨华废话，雷玉光毫不客气地敲打自己妹妹的脑门。
“这是什么奇怪的习俗，要确认就赶快。”
“哥哥就这么想看我**？！”
“根本两码事吧！我不想也不用看你的卡片。”
“不不不，确认是相互的这是基础礼貌！而且我也不是没有兴趣啦……哥哥的……”
雷玉光一把抓走雷雨华拿出的卡片。
大小和自己的相似，与手掌差不多的长方形卡片。近乎透明的卡片没有任何杂质，闪烁着令人感到安心的浅黄色光芒。
“颜色是黄色的啊……”
“哥哥！这都不能说出来啊！这和报我上围没有区别啊！”
雷雨华急着都快哭出来，不停抗议。
“反正也近乎没有吧。”
“胡说！骗人！”
“你的内衣现在是谁网购的？”
“别这么残酷地揭我底啊！”
听着这对兄妹对话，石翡的表情越来越冷漠。
“反正我们也都知道雨华的卡片是黄色的……毕竟是纯正的星币。现在先确认雷玉光的阿尔卡纳，雨华。”
“就算是这样……”
雷玉光拿出自己的阿尔卡纳，交给雷雨华，顺便提问着。
“星币？”
“唔……哥哥大笨蛋。唉。阿尔卡纳的颜色能反应出持有者的特性，黄色俗称星币，代表是支援者。红色宝剑擅长攻击，绿色权杖拥有特殊特性，蓝色圣杯防御性能一流，让我看看哥哥的阿尔卡纳……哇！”
雷玉光记得自己的阿尔卡纳透明近乎无色……那应该是什么特质？可雷玉光还没有开口，雷雨华就跳了起来。
“噫！大阿尔卡纳！真的是大阿尔卡纳！”
一瞬间雷玉光联想到了范进中举，思考着是不是应该给自己的亲生妹妹一个巴掌。
“……很稀有？”
“超级稀有！大阿尔卡纳卡片一共只有二十二张啊！事实上还有部分卡片保留在左大人手上，也有大阿尔卡纳的持有者退隐的情况，这个世上活跃的大阿尔卡纳只有十六人而已！啊，算上哥哥现在就是十七人了！”
“冷静点，雷雨华。记号是什么？”
嘴上说着冷静点，但安达礼看起来也很兴奋。
雷雨华手舞足蹈，半天说不清楚。
只靠那样兴奋的妹妹，恐怕永远没法描述了吧，雷光叹了口气。卡面上的记号是雷玉光从没见过的文字，但他还是试图用描写汉字的方式描述。
“反着写的撇折，右上角是一撇。”
צ
在场的石翡倒吸一口气。
“这个符号是！”
“嗯，没有错。他的继承者出现了。雷玉光，这张阿尔卡纳是星的阿尔卡纳。”
就算被老师这么说着，雷玉光也没有任何实感。大阿尔卡纳代表了什么，意味着什么，雷玉光还完全不明白。
“这样哥哥能连续两次打倒二叠级普利恩也可以解释了！二叠级普利恩对于大阿尔卡纳来说当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打倒今天的藤蔓主要是老师的功劳。以后还要和更强的普利恩交手？”
“当然咯！这样华东华南两个战区的空缺总算被顶上了，这里二十多个支部不用每次遇上活跃期都要请力、法皇、战车他们来支援了！”
安达礼拍了拍雷玉光的肩膀，雷玉光知道这是赞扬的意思。
但雷玉光高兴不起来。他只想和妹妹一起退出这种危险的战斗，没想到现在越卷越深。
石翡则露出一副复杂难懂的表情。
“就算是大阿尔卡纳，也不要得意忘形了。你要学的东西还很多，现在你还是一个连‘凯尔特十字’、‘六芒星’这样基础的牌阵都不会的新手罢了。”
听到这番话，雷玉光心中升起一股无名之火。
“……要不要我现在做给你看？”
察觉到自己哥哥生气了，雷雨华赶忙打圆场。
“哥哥要学的不是牌阵啦，是赶快学会怎么解放秘仪之力才对啦。”
“但基础牌阵是一切的基础，连这些都不会，没有资格自称阿尔卡纳。”
“翡姐姐，我就不会啦。”
雷玉光用手拦住自己的妹妹，朝向安达礼。
“老师，实验楼后的空草坪现在可以使用吧？”
能在现实当中使用变身后力量的阿尔卡纳非常罕见，雷雨华就是这样的少数特例。
大阿尔卡纳战士则更加稀有，他们都能够在现实中使用本应在镜面相界中才能使用的力量。
……这些情报雷玉光都是事后从雷雨华口中得知的。当时他只有自己一定能做到的想法，却不清楚这自信来自何方。
在约莫两个教室大小的草坪中央，雷玉光从手中凭空变出了十张闪耀着的薄片，并按照顺序放置。
两张交错放在核心，四周布上四张。然后在这十字型的牌阵右侧垂直放置四张剩下的卡片。
设置完成后，雷玉光退到草坪边缘，和安达礼石翡他们站到一起，并用自己身体遮住了雷雨华。
“哥哥？”
没有回答雷雨华，雷玉光直接启动了牌阵。
爆炸声响起，大地震动，热风将四人全部向后吹退，土块直接砸在除了雷雨华以外的三人身上。现在草坪中央形成了一个半径五米以上的大坑。而没有被连根拔起的草坪部分则燃起了大火。
“咳咳，居然第一次就成功了？”
“呜哇，哥哥第一次就成功了啊！”
身旁的两人用不同的语气叙述了同样的内容。
教学楼中离实验楼较近的教室中有学生开始跑出，雷玉光可以听到他们惊叫着“地震？！”“上海哪有地震啊蠢蛋！”“那就是恐怖袭击？！”“这个时代哪有针对学校的恐怖袭击啊笨蛋！”
安达礼则是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
“没有控制好力度，雷玉光。我应该告诉过你要适当减轻力量吧。”
雷玉光低声说着抱歉，随后面对三人。
“……我们现在应该赶快逃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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